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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苻坚奇道:“怎么个准备撤退?现在两军对阵,敌前撤退,乃是兵家大忌啊。”

    朱序笑道:“所以要虚张声势,摆出一副要出来决战的样子啊,这样才好蒙蔽我们,要我们把精力放在应战,而不是追击上。”

    苻坚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还有这种手法啊,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苻融笑道:“是啊,听起来不合情理,北府军在出动的时候寿春已经基本上失守了,如果是要撤退,为何要多此一举呢?直接从广陵退回江南不是更好?”

    朱序摇了摇头:“从军事角度上来说,应该如此,但是考虑到晋国复杂的政治斗争,就没这么简单了。”

    苻坚一下子来了兴趣:“哦,什么政治斗争,说详细点!”

    朱序微微一笑:“我们都知道,晋国的内部矛盾重重,司马氏的皇帝向来只是个傀儡,没有实权,建康城的权力掌握在世家门阀手中,而荆州的权力则为桓氏所独有,荆扬矛盾,贯穿东晋百年历史,到现在,建康城中的朝廷,也视桓家的威胁超过我们大秦,这点从前一阵谢安拒绝桓氏派向建康的三千援军,就可以得到证明。”

    苻坚满意地点了点头:“但现在我军大兵压境,东晋大难临头,到这个时候,还不忘内斗吗?孤看现在他们两大战区虽然各自为战,但也不至于相互拆台吧。”

    朱序摇了摇头:“那些只是表面现象,虽然他们是各打各的,但起码荆扬矛盾暂时得到了搁置,不过我说的矛盾重重,不是指这两大战区之间的,而是建康城中的世家内部的矛盾。”

    苻坚一下子来了兴趣:“哦,难道王家谢家为首的世家间,也有不和吗?”

    慕容垂突然开口道:“天王,朱尚书说得不错,据慕容兰的密报,今年谢家把乌衣之会,放到了广陵城中,在这场会上…………”

    苻坚突然打断了慕容垂:“等一下,什么乌衣之会?”

    苻融在一边说道:“天王,这个乌衣之会,就是谢家的一个每年举办一次的家族聚会,要让族中子侄各自吟诗作赋,或者是清谈论玄,以展示其才华。当然,在这个乌衣之会上,也会邀请一些与谢家交好的世家高门,近年来,随着谢安多年出任东晋的丞相,这个乌衣之会,也成了一年一度的世家高门间的集会啦。”

    苻坚点了点头,突然眼中光芒一闪:“对了,慕容将军,你说的这个慕容兰,就是助我军攻下寿春,在晋国卧底多年的那个女探子吗?”

    慕容垂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神色,转瞬即没,转而笑道:“正是此人,这回出使晋营,也是她作的朱尚书的副使,趁机在晋营之中散布了不少我军强大的流言,朱尚书看到的晋营之中人心惶惶的样子,也有她之功!”

    苻坚哈哈一笑:“此等巾帼英雄,当真不让须眉,孤理当当面嘉奖,来人,宣慕容兰入帐进见!”

    慕容垂几乎是本能地叫了出来:“天王不可!”

    苻坚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慕容垂:“有何不可?”

    慕容垂站起了身,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天王,军中一向需要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女子性阴,从兵法上来说,不适合在军营中存在,慕容兰若非任务特殊,本不应该出现在大营之中,现在她的任务已经结束,决战在即,当离营才是。天王是一军主帅,在这个时候,要见女子,只怕不太吉利!”

    苻坚的眉头一皱:“这有何不吉利?慕容将军,你我都是胡人,不象汉人这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规矩,我们氐族和你们鲜卑人,女子都可以上马挽弓控弦,也可投入战斗,有什么阴气阳气的?你要说阴气,这回孤御驾亲征,把张夫人也带在身边,你也要说不吉利吗?”

    慕容垂咬了咬牙:“不是的,天王,自古以来,女子从军,会让三军夺气,军中多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见女子,则心生淫念,精神无法集中,这在战场上是要了命的。当年汉朝的李陵出塞,与匈奴大战,几天下来士气低迷,李陵一下子就觉察到军中有女人存在,结果下令彻查,果然发现有百余女子扮成军士从军,夜间供男兵淫乐,于是李陵下令尽斩这些妇人,军心才为之复振,李陵也因此一战成名!”

    “更是有中原兵法记载,守城作战时需要分为三军,壮丁男子为一军,妇女为一军,老弱病残为一军,三军原则上各司其职,不能相逢,以免沮气,天王啊,这些都是古训,不可不察啊!”

    苻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些不过是中原人的故弄玄虚罢了,孤可从来不信。再说了,现在的慕容兰,乃是我大秦军人,并不止是你慕容家的密探了,孤现在在帅帐之中见她一面,又不是当着几十万将士的面去见一个女人,有何沮气之说?慕容将军,孤意已决,不用再说!”

    慕容垂无话可说,行礼转身出帐,须臾,便领着一身盔甲,英姿飒爽的慕容兰进入帐中。

    今天的慕容兰,不施粉黛,顶盔贯甲,按刚才慕容垂的吩咐,把衣甲故意弄得沾满尘土,脏兮兮的,脸上也抹了几道泥灰,但天生丽质的绝色容颜,仍然是难以掩盖,绝美之中透出一股子难言的英武气质,尤其是那双明亮如水的星眸,闪闪发光,即使是阅遍天下美女的苻坚,也不免一时看得呆住,手里拿着那碗酒,整个人都几乎僵在那里不动了。

    苻融见苻坚的模样有点失态,轻咳一声,苻坚才反应了过来,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目光仍然在慕容兰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你就是慕容兰?”

    慕容兰不卑不亢地一拱手:“卑职都护慕容兰,见过天王。”

    苻坚哈哈一笑,站起了身:“慕容都护,上次你计破寿春,孤加封你为都护,这回你出使晋营,又立新功,孤应该赏赐你什么好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卑职不过是作为副使,护送朱尚书出使了一趟晋军大营罢了,并没有立什么功劳,大秦有定制,无功不受禄!”

    苻坚笑着摆了摆手:“那孤问你,你去了晋营之后,做了些什么?”

    慕容兰轻启朱唇,平静地说道:“去了晋营之后,卑职就按慕容将军所吩咐的那样,利用了以前的关系,四下散布起我大秦百万天军将至的流言,以动摇晋军军心。”

    苻融的眉头一皱:“慕容都护(慕容兰因为上次的功劳给晋升为都护,属于秦军中的中低级军官,与晋军的幢主相当),你在寿春的时候背叛了晋军,又怎么能让那些昔日的同袍信你的话?”

    慕容兰微微一笑:“我谎称自己是在寿春城中被俘的,因为家人在秦国,所以无法逃离秦营了,这次正好有机会出使大营,也算是向昔日的兄弟们道个别,至于晋军将帅,他们的目光主要集中在朱尚书身上,哪会多管我这个无名小卒呢?”

    苻融勾了勾嘴角:“不对吧,你当时在寿春的时候可是背叛了那个守城的刘裕,难道刘裕没有回去揭穿你?”

    慕容兰摇了摇头:“没有,刘裕当时在寿春城里没有杀我,事后回到晋营也为我隐瞒,毕竟以后就是战场上的敌人,告不告发我的意义都不大了。再说,一个大男人把失败的责任推到一个女子身上,刘裕这种自命英雄的人,恐怕做不来!”

    权翼突然开口道:“就算如此,你去了晋军营中,散布这些流言,难道刘裕还会再继续忍你吗?他难道不会出来阻止你?”

    慕容兰叹了口气:“他是出来了,不过我并没有说谎,我大秦确实百万雄师压到前线,天王更是御驾亲征,这些都是刘裕看到的事实,他无法反驳。虽然在我的面前,他表现得很强硬,但是嘴再硬也不可能变出几十万大军跟我军抗衡,所以这些消息,已经深入东晋的军心,不可改变了。”

    苻坚哈哈一笑,指着慕容兰,环视四周,说道:“大家都听到没有,慕容都护这不是立功吗?只去了东晋军营一趟,就让晋军失去了战斗意志,如此大功,胜过杀敌上千,来人,传旨,即刻擢升慕容兰为建节都尉,赐缣一千段。”

    权翼的脸色一变,连忙说道:“天王,只出使晋营一趟,就从带兵五百的都护升成带兵两千的都尉,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苻坚摆了摆手:“无妨,这非平时的按年度,按资历升迁,大战之时,需要的就是这些超额奖赏,来刺激军心士气。慕容都护两次立下大功,足以升为都尉了。慕容将军,你意下如何呢?”

    慕容垂连忙拱手行礼道:“天王大恩,臣惶恐之至,代慕容兰谢过天王。”

    慕容兰却是淡淡地一拱手,微一欠身,行礼道:“谢过天王。”

    苻融的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慕容都尉,一般的部曲家丁受到这种重赏时,无不是欣喜若狂,我曾经见过有人从部曲当到了都护,就激动地当场晕倒过,可在你这里,却是如此地平静,是不是你还不满意这个赏赐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不,都尉已经是大秦的六品高官了,常人奋斗一生也未必能取得,天王却如此慷慨地给了卑职,卑职怎么可能不感激呢?只是卑职以为,功名当沙场搏命求,而不是作为间谍,细作,利用别人的信任,在关键的时候背叛信任自己的人,这样的功劳,我不要!”

    慕容垂脸色大变,厉声道:“慕容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本就是带了使命打入东晋的,本就是为了侦察他们的内情,必要时出手助我军成事的,怎么成了背叛?一派胡言!”

    慕容兰朗声道:“将军,虽然卑职知道这是兵法中的用间篇,但卑职以为,作为武士,就应该在战场上与敌人面对面地厮杀,而不是用这种阴谋手段。即使胜了,也不够光明。所以卑职宁可不要这些赏赐,只求一个能上阵搏杀,堂堂正正的机会!”

    苻融冷冷地说道:“慕容兰,你说这些话有意思么?从你当上密探,间谍的第一天,就应该知道自己不可能堂堂正正了。再说了,你一个女子,又何必上战场堂堂正正地杀敌呢?莫非…………”

    说到这里,苻融勾了勾嘴角:“你这么激烈的反应,不太正常,莫非你跟那个叫刘裕的晋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苻融此言一出,慕容兰的脸色一变,而帐内的不少其他将帅大臣,则开始议论纷纷,更是有些举止轻薄的武人,开始不怀好意地坏笑起来,就连苻坚,看着慕容兰的目光,也是带了三分疑色,微露不悦。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看着苻融,沉声道:“阳平公,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这是帅帐,军议场合,这样无端地诬蔑一个女子,不符合你的身份吧。”

    苻融冷冷地说道:“慕容将军,非是我这样无端地诬蔑慕容兰,而是她的言行,不象一个秦国的军官,反倒是处处站在东晋,站在那刘裕角度着想。在寿春的时候她就放了那刘裕,这回又主动去晋营,不去保护大使朱序,反倒是跟那些昔日战友相遇,尤其是跟那刘裕再次见面。这种背叛,恐怕不是行伍间的那种同袍之谊,而是男女之情吧。”

    权翼“嘿嘿”一笑:“是啊,阳平公说得有理。再说慕容家多出俊男美女,慕容都尉又是如此地国色天香,刘裕要真的是传言中那样的英雄壮士,那这美女英雄,互生爱慕,却又因为身份立场敌对,相爱相杀,可是非常地合理啊。”

    慕容兰的神色平静,凤目之中寒芒一闪,直刺那权翼,刺得这正得意大笑的老羌,为之一愣,只听到慕容兰一字一顿地说道:“权大人,若我慕容兰能自证清白,与那刘裕无男女之事,你当如何?”



    权翼的脸色一变,勃然作色道:“大胆!慕容兰,你一个小小的都尉,居然敢在这里,对着大臣如此无礼!慕容垂,你怎么管教的手下!”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抗声道:“权仆射(权翼现任尚书左仆射),是你先出言太过了吧!慕容兰为国卧底晋国长达两年,忍辱负重,探听了大量情报,又取得了刘裕等北府军将士的信任,助我们夺取了寿春城,立下如此功劳,你却要怀疑她的品德,当着天王的面,这样说话合适吗?”

    权翼冷笑道:“慕容垂,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啥好顾及你面子的了,不是我胡思乱想,而是你慕容氏一族,为了保命,为了保荣华富贵,那手段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啊,那些不好听的事情,这个帐中每个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难道…………”

    苻坚突然大声道:“权仆射,不要再说了!”

    权翼很识趣地马上行礼闭嘴,一言不发。

    苻融勾了勾嘴角,说道:“天王,权仆射不是有意地搬弄是非,而是事关军国大事。慕容兰虽然助我们夺取寿春,但是其跟刘裕的关系相当暧昧,有因私废公的可能。攻取寿春的事情我全程经历过,真正拿下寿春城的,是慕容将军的两位公子慕容麟和慕容农,而这慕容兰,只是在大局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出手相助而已,还放走了那刘裕,慕容将军,不要怪我多心,实在是军国大事,来得不半点马虎,要是百万将士的努力,因为一个女人的私情而付诸东流,这个后果,是任何人也无法承受的!”

    慕容垂咬了咬牙,沉声道:“我相信我家的慕容兰,她一向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绝不会为了私情坏了大事。而且,慕容兰很清楚,那刘裕已经定亲了世家女子,她再无跟那刘裕定情的可能,这些年来,她甚至对那刘裕一直隐瞒自己的女儿身,又怎么可能有什么非分关系?”

    权翼冷笑道:“若非动情,怎么会在寿春城中放过刘裕?又怎么会孤身入那晋营,只为见刘裕一面?刘裕是什么人?是在君川大败我军,又在寿春独守孤城的晋军虎将,对我军的威胁,超过千军万马!如此强敌,不趁机或擒或杀,却是放虎归山,作何解释?!”

    慕容兰突然朗声道:“难道权仆射从来不讲人情,只是择良木而栖吗?”

    权翼的老脸一红,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慕容兰平静地一撩额前秀发,说道:“卑职虽然年轻,但也知道权仆射的往事,当年您是陇右士人,追随羌人大首领姚戈仲,也是我朝现任龙骧将军姚苌的父亲,深得其信任,被其引为智囊,为姚氏一族在中原横行多年,立下赫赫威名,立下了汗马功劳,是这样的吧。”

    权翼的额头开始冒汗:“这个,这个是陈年旧事,提他作甚!”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地观察苻坚的神态,只见他面带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慕容兰那绝色的容颜,还微微捻须点头,权翼的心开始渐渐地下沉了。

    慕容兰微微一笑,继续道:“姚氏部落,一向是石赵帝国的忠诚,而老姚更是跟那暴君石虎八拜之交,称兄道弟,石虎倒行逆施,失尽天下人心,倒是老姚酋长对其忠心耿耿,一直扶赵国到了最后。”

    苻坚笑道:“慕容都尉,你知道得还不少啊。不过当年天下大乱,各族横行中原,非但姚氏部落,我们大秦的先人,氐族蒲氏部落,也曾经臣服于石虎,权仆射当年是羌人的头号智囊,但这只是各为其主,并不是对我大秦不忠,你莫要误会了。”

    慕容兰淡然一笑,点了点头:“多谢天王提醒,卑职只是讲述当年的历史而已。那姚老酋长最后助我慕容氏打败了冉闵,但在北方已无立足之地,而他也年老将死,便在临终之前,对继承了自己首领之位,以勇武善战闻名天下的姚襄说道,你并非有平定天下的才能,东晋才是天下正溯所在,你只有去投奔东晋,才能保全我们的部落。权仆射,我没有说错吧。”

    权翼咬了咬牙,沉声道:“老酋长那是弥留之际,脑子不太清楚了。他在石赵多年,为赵国多次击败晋军,斩杀晋将数员,如此深仇大恨,怎么可能轻易化解?当年我就力劝他不要去投奔晋国,因为这种途穷来投,只会任人宰割,不如和蒲氏一起西入关中,回到发源之地,才可保全部落。”

    慕容兰微微一笑:“想不到权仆射当年还这样建言过哪,不过,为什么我听说,你当年是极力主张南下附晋呢?”

    权翼一下子瞠目结舌起来,好一阵,才恨恨地说道:“一派胡言!这一定是有奸人想要败坏我的名声!啊哈,我明白了,一定是你们慕容氏当年哄骗姚氏部落联手打败冉闵,但事后又翻脸不认人,逼姚氏部落称臣,我当年劝老酋长不向你们这些鲜卑丑类称臣,你们就怀恨在心,编出这种谣言诬陷我!”

    慕容兰笑着摆了摆手:“权仆射,你不用这么激动嘛。不过这回你倒是承认了不与其他异族联手了?连当年席卷北方,建立大燕的我们慕容家你都看不上,为何又要跟当时势力还很弱小的蒲氏氐人部落联手呢?如果你真的反对跟我们慕容家合作,为何当时姚大酋长与我们联手击冉闵时,你又不反对呢?”

    权翼给问得面红耳赤,无从反驳,突然眼珠子一转,厉声道:“好你个小女子,伶牙俐齿,口不择言,竟然说我大秦先人当年弱小!反了你了!天王,此女嚣张狂妄,不可不惩戒啊!”

    苻坚笑着摆了摆手:“权仆射,你是国之重臣,跟一个小女子置啥气啊。再说当年我们蒲氏部落本就弱小,人家说得没错。一个君王要是连真话都不能听了,那国家也会充满奸邪小人,必将衰亡,权仆射,这个道理可是你当年教我的啊。”



    权翼恨得牙痒痒,但苻坚这样说了,哪还敢再反驳,只好恨恨而退。

    慕容兰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妩媚,得意地扫了权翼一眼,继续说道:“姚襄遵了父命南下投晋,却不为晋国上层世家所待见,置之于边境,又派重兵防范,形同囚犯,于是心生失望,有叛离西去之心。”

    “可是这时候晋国的荆州大藩镇桓温,想趁着北方大乱之际,率兵北伐,一来扩充自己的地盘和实力,二来取得名望,以行篡位之举。而当时晋国的执政殷浩,为了阻止桓温的北伐,抢先亲自挂帅出征。”

    “但是晋国中央兵力虚弱,多年来一直靠北方流民部队来维持,情急之下,难以征召大量流民军队,于是殷浩就想到用姚氏部落的羌人,给姚襄加了将军名号,以为前部先锋,北伐燕国,权仆射,这回我没说错吧。”

    权翼冷笑一声:“只恨姚襄不听我言,不早点离开晋国,结果给殷浩抓了个现行,要他去当北伐先锋,其实殷浩根本无北伐之心,只是要抢先出兵,以阻止桓温出击,所以他就用姚襄为先锋,打赢了自然是自己神机妙算,万世功名,打输了也损失的是羌人,而非东晋的力量,这招驱虎吞狼之计,何其毒也!”

    慕容兰点了点头:“结果姚襄本来还是想为殷浩效力,,以报落难时收留之恩,但殷浩手下的那些个世家子弟,个个眼高于项,在姚襄营中颐指气使,激怒了营中的羌人,最后逼反了姚襄,叛晋西去,权仆射,这中间也有你的手笔吧。”

    权翼得意地笑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那些东晋世家子弟,养尊处优,又狂妄傲慢,他们连自己的本族军汉都看不起,更别说异族羌人了,所以这矛盾是必然的,殷浩嘴上说信任姚襄,但又骨子里不相信这些羌人,所以派了这些人来监军,这一来二去,逼反姚襄就是顺理成章了。”

    慕容兰轻轻地“哦”了一声:“以后的事情,大家就清楚了,姚襄率部落叛离,一路西进,最后进入了关中,与刚刚在关中立足的蒲氏氐部产生了冲突,最后姚襄战死,权仆射倒是很快地又投靠了蒲氏,这摇身一变,慢慢地就成了大秦的开国元勋,国之重臣!你说我们慕容氏不可靠,难道你这样叛晋归羌,又由羌入秦就是忠臣烈士了?”

    权翼气得面红耳赤,浑身发抖,想要破口大骂,但是心中一想苻坚现在对慕容兰的态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云,恨恨地说道:“慕容兰,天王仁厚,他的臣子多半都曾在异国为官,当年天下逐鹿,各为其主,我权翼并不失臣子的本份,力竭则改侍明主,为天下苍生谋福,有何不可?”

    慕容兰微微一笑:“你权仆射可以择明主而侍,还说自己忠心可鉴,那为何换了我们慕容氏就不行?这些年来你确实在秦国立了不少功劳,我家将军也多次称赞你,要我们以你为榜样学习如何为大秦效力。为何我们同样出生入死,为大秦作了贡献,却要被权仆射如此怀疑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苻融突然开口道:“慕容姑娘,你的口才很好,我也深深佩服,不过,再好的辩才也掩盖不了你论点的无力,权仆射质疑的是你跟刘裕的关系,你翻权仆射的陈年旧事,只不过是转移话题罢了。现在的权仆射,在东晋可没有什么故人,更没有叛秦投晋的理由,而你不一样,如果你跟那刘裕有了私情,而且又有在寿春城中放走刘裕的往事,又让我们如何信你现在是为大秦效力呢?”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阳平公,你这样信口开河,去质疑一个未婚的姑娘家,是不是太过分了?慕容兰尚未婚配,你这样当众说她跟刘裕有私情,以后还让她怎么嫁人?!”

    苻融冷笑道:“慕容将军,如果不是涉及国之大事,我苻融懒得管这些儿女私情,婆婆妈妈的事。如果秦晋现在不是生死大敌,说不定我还很乐意为她和刘裕的大婚献上一份礼。可是现在她作为我们的探子,跟敌军将校有这样的私情,那她回报的情况,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我们即将作出战守大计,如果这个大计的决策,是基于一个错误的甚至虚假的情报,就是拿几十万将士的生命,拿大秦千秋万代的功业开玩笑,这个责任,别说慕容兰,就是天王也负不起!”

    苻坚突然一摆手:“好了,不要再说了。阳平公,这件事没这么严重,如果说慕容兰骗了我们,难道朱尚书也会对孤不忠吗?再说我们从晋营中的探子也传回了同样的消息,再怎么说,寿春现在在我们手中吧,胡彬被我军围困着吧,这战场形势我强敌弱,总没有问题吧。”

    苻融咬了咬牙,站起身,郑重行了个礼:“总体形势当然是我强敌弱,但是现在要议的,是晋军的下一步意图,他们是想连夜撤离,还是想迎难而上,与我军决战?我们要弄清楚的,应该是这个。所以,必须要有准确的情报才行!”

    慕容兰突然说道:“阳平公,你疑我与刘裕有私情,如果我能证明你的猜测有误,是不是你能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苻融的脸色一变,沉声道:“那你要如何去证明?这男女之事,根本是不可能得到证实的,我北方胡族民风豪放,即使是女子结婚成亲之前,也多与族中男子有过野合之事,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容兰咬了咬牙,突然一撸袖子,露出了白如莲藕般的一段玉臂,前臂的内侧,莹白如美玉的皮肤之上,一点鲜红的朱砂,娇艳欲滴,在这大帐之内的灯火照耀之下,闪闪发光,如同那白玉之上的红宝石,美到极致。

    苻坚睁大了眼睛,失声道:“这是,这是守宫痣?”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即使是胡人,也是男女大防如天,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满帐上百个男人的面,把自己的身体露出来,对女儿家是莫大的羞辱,如果换了几百年后,理学礼教盛行的宋明,直接就可以悬梁自尽了,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对着慕容垂说道:“将军,您还记得当年为我点上这颗守宫痣时的情形吗?”

    慕容垂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这个纵横天下的枭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的事情,竟然闹到了这样的结果,他紧紧地着牙,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不错,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当年,当年是我的夫人段氏,为你点上这颗朱砂的。”

    慕容兰惨然一笑:“那还是我刚刚八岁的时候,按我们慕容氏的风俗,女童八岁就是告别童牛,需要按成人来选择自己的方向了,而作为慕容家族的一员,我的命运是早就决定好的,那就是成为慕容家的密探,终身为慕容家效力,探查情报,修练武艺,钻研骑术,乃至暗杀行刺,下毒传谣,都是我未来需要掌握的生存技能。”

    苻坚听得不免动容:“想不到慕容家对于族中女子竟然这样要求,小小年纪要学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就是男子死士,也未必能成啊。”

    苻融冷冷地说道:“鲜卑慕容,精于细作间谍之道,这点并不奇怪。不过段氏当年作为你的主母,为你亲手点上这朱砂,怕是还有别的用意吧。”

    慕容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流下:“不错,我毕竟是女儿身,如果以女子的身份进入敌国刺探军情,那很可能会用上自己的身体,按我们慕容家训练细作的规矩,一个女子,一旦破身,不再如玉,那就无法再行从事这细作一行了。所以,段氏亲手为我点上了这颗朱砂,就是作为我慕容兰贞操的象征。”

    苻坚奇道:“这一颗朱砂,又怎么能证明贞操所在呢?”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捻须微思的权翼:“权仆射,你学问大,懂的事情多,有这个说法吗?”

    权翼睁开了眼,微微一笑:“在汉人的国家,确实有守宫痣的说法,这朱砂可不是普通的颜料,而是用壁虎做的。”

    苻坚睁大了眼睛:“什么?壁虎?”

    权翼点了点头:“正是,所谓“守宫”,是蜥蝎的一种,躯体略扁,脊部颜色灰暗,有粟粒状的突起,腹面白黄色,口大,舌肥厚,四足各有五趾,趾内多皱褶,善吸附他物,能游行在直立的墙壁上,就是大家常见的“壁虎”。”

    “据西晋名臣张华所写的博物志记录,若是用朱砂来喂食守宫,守宫就会全身变赤,吃满七斤朱砂之后,将这守宫捣碎,千捣万杵,以其点中处女的臂弯血脉相交之处,则不会褪色,一且苟且,其形自消。最早这个方法据说是汉武帝时的方士东方朔所进,汉宫当年多娶已婚妇人,以至于汉武帝想求一处女而难得,后来用了这个方法,在选妃入宫前加以校验,便省去了许多麻烦。是以自汉至晋,高门贵族士女,多以此法验贞。”

    苻坚哈哈一笑:“原来还有这样的办法来检验,这些汉人还真想得出来。不过,这办法真的有用吗?”

    权翼看了一眼慕容兰,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这些不过是汉人的自说自画罢了,即使是已经破瓜的妇人,也未必没有守宫痣!”

    慕容垂怒目圆睁,厉声道:“权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慕容家用此法已有百年,从来没有错过,你自己也说了这是西晋名臣张华写进书里的办法,还是汉武帝时用过,难道都是胡说八道吗?”

    权翼摇了摇头:“慕容将军,你们家先祖当年世居辽东,久募汉化,又因为不知真假,所以就把一些土法歪方当成了至理名言。我告诉你一件事,当年汉宫赵飞燕,你可知道?”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汉宫飞燕乃是祸国荡妇,臭名流传千古,谁人不知?我慕容家虽然起自辽东,但熟读史书,岂会不闻?”

    权翼点了点头:“那赵飞燕,赵合德姐妹本性淫荡,在入宫之前早已经与人野合,熟谙房事,但为了入宫,就得过守宫验砂这一关,结果她们在自己的臂上又点上了朱砂,又在给汉帝临幸之时,用鱼膘来伪造********,这才骗过了汉帝,得到宠幸,由于这二女久经人事,熟知床第之欢,比起那些未经人事的贵族少女,自然是胜上千百倍,这才有了飞燕祸国的往事,难道慕容将军不知道吗?”

    慕容垂的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更不知无从反驳,只能厉声道:“一派胡言!这都是野史,乱七八糟的,怎么能当真?要是这守宫砂不管用,为什么后汉,西晋都用这办法来验贞?”

    权翼微微一笑:“那只不过是时间久了成了个定制罢了,你也知道汉人做事不知变通,很多事情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慕容将军,你们慕容家当年不明就理就一骨脑地把这套也学来,就跟那步摇冠的步摇二次成了慕容氏的姓一样,只怕会贻笑大方啊。”

    说到这里,权翼与苻融相视大笑,而帐中的众多官员与将帅也跟着哈哈大笑,慕容垂脸色通红,站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看着权翼那得意而张狂的笑脸,双拳紧握,如果不是苻坚就在眼前,只怕他早就出去把这权翼痛打一顿了!

    慕容兰突然大声道:“权仆射,也就是说,即使这守宫砂,你也以为不能证明我的清白是不是?”

    权翼看向了苻坚,说道:“天王,臣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据实想告,没别的意思,请您定夺。”

    苻坚勾了勾嘴角,摆摆手:“这个嘛,都是虚妄之说,就跟那些什么谶言,星象一样,作不得数。不过慕容将军,阳平公和权仆射说的也有道理,滋事体大,慕容兰的一面之词,只怕并不可全信,我们还是再打探清楚,再作定夺。”



    说到这里,苻坚看了一眼慕容兰,继续说道:“对了,慕容兰这回还是立了大功的,不过荆州前线也吃紧,孤看这样吧,你现在率军回荆州与桓冲对阵,慕容兰随你同行,这寿春前线嘛,就暂时不劳你费心了。”

    慕容垂心中一声暗叹,苻坚显然是信了苻融的话,要把自己赶走了,眼看多年的计划将要付之东流,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居然会出这样的事,他几乎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慕容兰看了一眼懊恼到居然忘了谢恩的慕容垂,突然一咬牙,拱手正色道:“天王,卑职愿意今夜侍寝,卑职的清白,由天王亲自检验!”

    慕容兰的这一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就让举帐哗然,不少人在叫嚷着:“这小妮子好不要脸,居然这样公然献身!”

    “天王,千万不要上当,只怕她想借机行刺啊。”

    “就是,一个慕容家训练出来的探子,居然想爬上天王的床,好不要脸啊!”

    “你以为你想色诱天王,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你这是做梦!”

    苻融的眉头紧皱,看着慕容兰:“慕容姑娘,你还没嫁人,公然地说这种话,以后不怕让你整个家族成为笑话吗?”

    慕容兰的神色平静,从外表上看不出半点忧伤,苻融的发声,让四处的议论声渐渐地平息下来,苻坚一直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地看着慕容兰,似乎是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阳平公,我慕容兰只不过是慕容家世代的部曲而已,从我正式成为杀手的那一刻起,我的性命就不再属于我自己。而我主公的主公,也是我必须要服侍的对象。现在我家将军为大秦效力,而我慕容兰自然就是大秦的密探,为了大秦,我的命都可以不要,别的自不在话下!”

    苻融冷冷地说道:“现在没人要你的命,也没人要夺你的贞操,你的情报并不一定准确,即使你没有说谎,也有可能会给晋军骗了,或者说,也许晋军,还有那个刘裕,就是利用跟你同袍多年的关系,反过来想要欺诈你,此事我们会进一步地探查,天王已经下了令,你和你的主公回荆州前线就是,那里更需要你们。”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他已经从刚才巨大的懊恼与忧伤中反应了过来,对着苻坚郑重地行了个礼:“多谢天王的厚恩,卑职马上动身出发。慕容兰自幼被作为密探训练,不识朝廷礼数,出言无状,冒犯了天王,还请您念在她年幼无知,又一心为国的份上,饶过她这回吧。”

    苻坚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慕容兰却坚定地说道:“将军,卑职这回是深思熟虑的,并不是一时冲动,更非年幼无知。”

    慕容垂转身怒视着慕容兰,厉声道:“荒唐!这里是战时行营,如同朝堂,在这里的全是秦国的大将重臣,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快退下!”

    慕容兰朗声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匹夫不可夺志,位卑也未敢忘忧国,卑职在东晋卧底多年,对晋国和北府军的情况的熟悉,不作第二人想,不可能有人能骗得过我的眼睛,如果有人硬是要拿我跟刘裕的关系说事,进而否定我的情报,那才会误了军国大事!我慕容兰不惜女儿身的清白也要证明我的情报准确,并不为我自己,而是为了大秦!为了百万将士和天王的胜利!”

    苻坚微微一笑:“慕容兰,且不说你刚才的这句话有多鲁莽,孤只想问你一句,难道我们再去探查情报,核实你说的话,就不可以吗?非要现在信了你的情报,才是正确的选择?”

    慕容兰坚定地点了点头:“正是,因为战机稍纵即逝,以卑职在晋营中探听的情况,现在晋军高层的意见不一,谢石桓伊等人统领的右军想立即撤退,谢琰为帅的左军想要冒险出战,而谢玄的态度摇摆不定,所以晋军上层暂时议而不绝,中下层的将士也是无所适从,这才会有朱尚书所说的那种军纪混乱,斗殴盛行的情况。”

    苻坚惊讶地看向了朱序:“朱尚书,慕容兰说的可否属实?”

    朱序的眉头一皱:“当时臣与谢玄等人见面时,他们没怎么说话,只是诘问了半天微臣为何不在襄阳死节,最后也只是收下战书,说当会出营应战,就让微臣回来了。至于慕容姑娘所说的这些,臣还真不知道呢。”

    苻融冷笑道:“慕容兰,连朱序这位老臣,大使都没看到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你还敢说自己的情报准确?!”

    慕容兰摇了摇头,正色道:“朱尚书作为正使,面对的是谢玄,谢琰,桓伊这些晋军高层,这些人老谋深算,即使有天大的分歧,在敌人面前也会表现得滴水不漏,可是我不同,我接触的是晋军的中下层军士,他们的态度,才会是最直接的反应。”

    权翼哈哈一笑:“慕容兰,你是不是太高估你自己了?你在寿春就背叛了晋国,这回是作为敌营来使去的晋营,你还指望那些昔日的同袍,还把你当自己人吗?他们没要了你的命都算客气了!”

    慕容兰微微一笑:“权仆射,要观察晋军的动向,需要的是眼睛,而不是言语,我在晋营之中四处闲逛,他们的一举一动,瞒不过我的眼睛,左军在厉兵秣马,排练阵势,右军在收拾行装,准备辎车,营地也有拔营的迹象,而中军和老虎部队则是焦躁难安,朱尚书见到的什么斗殴打架,也是在中军,这不正好就证明了我的判断吗?现在晋军内部意见不和,三军各行其事,我们突然出使,他们来不及作准备来掩饰,所以这些都是实情,装不出来的。”

    苻坚的心中一动,连忙说道:“那你的意思,晋军现在陷入了混乱,是我们可以出击的时候了?”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天王,以卑职的判断,谢玄最后会作出一个折衷的方案,他不会跟我们决战,但也不会真的就这样缩回去,朱尚书说的,虚张声势,以退为进,才是唯一的选择!”



    苻坚轻轻地“哦”了一声,上下打量起慕容兰来,只不过这一回,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透出对一个臣子的欣赏,而不是对一个美女的垂涎:“说具体点,怎么个以退为进呢?”

    慕容兰正色道:“这次北府兵出兵,是低估了我军的实力,高估了寿春城的防守能力,他们本打算靠着坚城寿春,消耗我军的锐气和军粮,然后趁我军疲惫之时,大军再扑上来决战,一举消灭我军前锋,前军若挫,则后面虽有几十万大军,也难再战了。所以从谢家那个联姻桓伊开始,到后面刘裕留守寿春,都是在执行这个计划。”

    “只是他们出发后不久,寿春就失守了,现在战场的主动权完全易手,我军围困了胡彬所部,坐拥寿春等北府军前来,谢玄强打必败,这点他很清楚,所以现在他要做的,是寻求如何能安全,体面,迅速地撤军。”

    苻坚微微一笑:“什么叫安全,体面,迅速地撤军?”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说道:“安全是第一位的,敌前撤军,又是撤近十万的大军,稍有闪失,就有全军覆没之险,而且现在晋军三军意见不一,可能连统一指挥都未必做到,如果就这样强行撤退,我军只需派精锐骑兵轮流在后面袭扰,晋军以步兵为主,只怕不到广陵,就大军作鸟兽散了。”

    “第二位是体面,或者说保住谢家的帅印。因为东晋上层的世家争斗非常激烈,谢家掌军掌权,早就让很多世家看不顺眼了,想尽办法想夺谢家之权,首先就是北府军的兵权,这回龙骧将军胡彬所部,前出救寿春,并非北府军的嫡系部队,但是京师的宿卫兵马,如果见他被围而不救,只怕建康城中的那些世家高门,更会趁机下手夺谢玄兵权。所以,救援胡彬,或者说作出救援胡彬的举动,是北府军这回撤军的底线。”

    苻坚惊讶地说道:“这是你自己的见解,还是慕容将军告诉你的?”

    慕容兰摇了摇头:“卑职自潜伏晋营之后,除了通报情报,不可能跟将军有什么军国大事的交流,至于寿春城中回归大秦之后,又马上要出使晋营,这些兵家之事,将军也不会跟我这样一个密探来商量。这些分析,都是卑职自己作出的。”

    苻融冷冷地说道:“我不信。你一个小小女子,又非将帅,这种军政大事,怎么会清楚呢?”

    慕容兰微微一笑:“因为在北府军的时候,卑职经常和刘裕,刘穆之,刘毅,何无忌这些人讨论这些事情,时间长了,自然懂的事情也多了一些。战场上的事情,就是国家政治的集中体现,东晋之所以多年来北伐屡次不成,就是因为内部的牵制太多,各个世家高层都要争权夺利,这次也一样。”

    苻坚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是孤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刘裕这样的普通下层军士,也能知道这些国家大事?”

    慕容垂笑道:“天王有所不知啊,这个刘裕,已经被谢家看上,以会稽太守王凝之与谢家长女谢道韫的女儿王妙音,许为未婚妻子,只待这场战事结束,就将完婚,此事已经传遍江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苻坚讶道:“竟有此事?不是东晋的这些世家门阀们个个都眼高于项,说什么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人吗。怎么刘裕这种庄稼汉也能看得上?”

    苻融叹了口气:“天王,这事千真万确,微臣也听说过。大约是现在东晋国难当头,谢家自知难当我大秦百万天军一击,所以开始穷则思变,在下层人士中选拔精英壮士了吧,不管怎么说,万一国破,那什么都完了。现在送出去一个外孙女,对谢家也无多大损失,却是可以让刘裕这种出身的寒门猛士们,看到希望,乐为之效力。”

    苻坚点了点头:“这点倒象是谢安做的事。慕容兰,你的意思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刘裕很清楚上层的一些事情,也经常跟你们谈论?”

    慕容兰点了点头:“是的,刘裕以前没有攀附上谢家之前,也只是一个多力猛士而已,可是跟谢家接触久了,很多事情的见解就不一样。还有那个刘穆之,本是个文人,虽然家道中落,但是满腹才华,现在在北府军中也是任职参军,多谋划机要之事,这些事情每次他们两个一说,我们就全听明白了。”

    苻坚叹了口气,向慕容垂说道:“慕容将军,这回你真的是为国立了大功了,慕容兰如此熟悉东晋内情,可是千百个探子也打听不到的。”

    苻融急道:“天王,这些事情还需要核实,万万不可信这一面之辞啊。”

    苻坚摇了摇头,正色道:“阳平公,你就是现在要找人核实,这些东晋上层的争斗,你核实得了吗?”

    苻融一时语拙,无言以对。

    苻坚看着慕容兰,微微一笑:“既然慕容都尉都说了这么多内情了,那你的结论就是,为了继续保住军权,谢玄一定会营救胡彬,是吗?”

    慕容兰点了点头:“他会派偏师去尝试救援胡彬,运气好偷袭得手就可以一起撤往广陵,运气不好的话,也算尽到力了,而留下的那支偏师也可以作为断后的掩护部队,助他大军转移,如此一来,北府军可以全身而退,而谢玄也能继续保住自己的帅位了。”

    苻坚哈哈一笑:“慕容都尉,你的想法和孤完全一样。传令,让梁成准备迎战,千万得给我把胡彬看好了,一个兵也不许放过!”

    权翼勾了勾嘴角,说道:“天王,梁成所部如果同时要对付东晋的援军和胡彬,是不是要再加派点兵马?”

    苻坚摆了摆手:“不需要,我的大军要留着追击谢玄,可不能给他留下断后的偏师给挡住了。梁成有五万兵马,足够应付,告诉他,东晋派军一定是偏师,不足为虑,给我猛冲猛打,最快时间消灭掉这支部队,胡彬所部看到援军战败,不战自降,解决完以后,早点过来跟孤会合,孤要在广陵城外,消灭谢玄!”



    帐内的秦国文武百官,全都起身行礼,不管朝议上如何争论,当苻坚这样拍板决定时,就是不可更改了,苻融与慕容垂对视一眼,各自神色复杂,一切的意图,尽在不言之中。

    当所有人都行完礼后,慕容垂冲着慕容兰使了个眼色,二人陉直出帐而去,而苻坚则向着苻融看了一眼,示意他单独留下,很快,帐内就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苻坚兄弟二人。

    苻融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天王,你对姓慕容的是不是太纵容了?明明他们心中有鬼,还要信他们的话?”

    苻坚勾了勾嘴角:“现在是用人之际,除了慕容家外,姓姚的,姓翟的,姓杨的,姓乞伏的,甚至塞外姓拓跋的,都在看着我们呢,咱们这些年来能稳得住大秦,靠的就是一个公平待人,如果连这点表面文章都不做了,只会让人离心离德。”

    苻融咬了咬牙:“可是慕容家不是别人,他们越是隐忍恭顺,就越是包藏祸心。就象这个慕容兰,卧底晋国多年,跟您从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甚至连王录公在时,都没有觉察到,足见慕容垂野心勃勃,所图者大!”

    苻坚微微一笑:“可是他卧底之后,不也是为我们所用,向我们报告了晋国的军情要事吗?做到这点就不容易了。以前王景略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私自派密探暗察吧,就是那慕容垂的府上,就布了不少眼线。”

    苻融摇了摇头:“可是录公是一心为国,至死方休,慕容垂就是他眼中最危险的敌人,他连本国都可以背叛,对我们又怎么可能忠诚呢?慕容兰在晋国卧底这么多年,谁知道会不会跟谢家有什么私下交易?可疑得很啊。”

    苻坚平静地说道:“王景略虽然于国有大公,但是金刀计的事情,是陷害他人,只这一条,孤就一直记着,他可以瞒着孤,你还觉得是为国尽忠,慕容垂派属下打探情报,汇报给孤,还助孤拿下了寿春,就是不忠不义?阳平公,做人要公正啊。”

    苻融咬了咬牙:“天王,这事不用争辩了,无论何时,我都会防着慕容垂的,这次把他从荆州前线调来,我是极力反对的,本来这次军议前您也答应我,要把他调离这里,以免生事,怎么这慕容兰的几句话,您就要变卦了呢?”

    苻坚勾了勾嘴角:“留你下来就是跟你说一下这件事,慕容兰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苻融的脸色一变:“天王,你不会是看上此女,想要收入后宫了吧。”

    苻坚哈哈一笑:“有什么问题吗?”

    苻融正色道:“万万不可!天王,你已经玩弄过太多慕容家的人了,从慕容冲姐弟到慕容垂的老婆,都尝过滋味了,就算这一族白虏多俊男美女,但现在是决定大秦命运的时候,您这时候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啊。”

    苻坚的神色中露出一丝不满:“孤又没说现在就要收了那慕容兰。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孤总觉得,这个慕容兰不简单,不象是一般的部曲,那股子气质,不似常人。”

    苻融稍稍松了口气,说道:“说到这里,这慕容兰不管真实身份是什么,现在慕容垂当众说这不过是他慕容家的一个部曲,探子,您可是大秦天王,这样收纳一个密探,是不是不符合您的身份?”

    苻坚摇了摇头:“这个女人吸引我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那种处事镇静,分析得头头是道,连我们这些秦国高层都不知道的东晋上层内情,她却是了如指掌,你不觉得这点很让人吃惊吗?在孤的后宫中,独宠张夫人,并非因为她美色超人,而是因为她秀外慧中,也通军国之事,孤在后宫也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苻融的眉头一皱:“张夫人虽然是凉国的亡国公主,但是天性平和,悲天悯人,以苍生为重,并不想着什么恢复凉国的事。但是慕容家的上下,每个人都念着恢复大燕,如果此女真的到了你身边,那一定会是个祸根的。”

    “而且她现在跟那刘裕早有了感情,就算还没到行夫妻之实的地步,也可以看出是芳心早许了,这样的女人,天王万万不可亲近!”

    苻坚轻轻地叹了口气:“此女为了自证清白,居然在大帐之中敢自荐枕席,以示清白,如果孤拒绝了她这次,也许会让慕容氏更加恨我,可能会公然谋反了。而且得到了她的人,她也不可能再跟那刘裕有什么瓜葛,不就绝了她的摇摆动摇之意了吗?”

    苻融急道:“天王,万万不可,现在大敌当前,不要旁生枝节!”

    苻坚的眼中冷芒一闪:“孤意已决,传孤的旨意,让张夫人先见见这个慕容兰,晚上把她脱光了送到孤的寝帐之中,她不是心甘情愿的吗?孤倒要看看,她是在演戏,还是在说真话。对了,大营加强戒备,尤其是对慕容垂的兵马,让我们的人暗中准备,一旦慕容垂有什么异动,立即给孤拿下!”

    苻融叹了口气:“天王,但愿你不要后悔。梁成那里怎么办?”

    苻坚笑着向着后帐走去:“放心,借晋军十个胆子,也不敢全军出来救援梁成的,慕容兰不是说过了么,最多做做样子,让大军做好准备,一旦晋军撤退,骑兵马上追示,阿融,你亲自领兵追杀!”

    苻融摇了摇头,看着苻坚远远离去的身影,行礼道:“诺!”

    秦军大营,慕容军营,一处小荒坡。

    几十名军士远远散开,警惕地看着四周,而岗上的两人,相对而立,慕容垂面色阴沉,负手于背后,风儿吹拂着他的须发,而慕容兰则垂首侍立于其侧后,一言不发,久久,慕容垂才长叹一声:“唉,阿兰,你究竟是怎么了,要这样作贱你自己吗?”

    慕容兰闭上了眼,一行清泪从眼角间流下:“慕容家的每个女人,都必须为家族作出自己的贡献,和亲,当探子,献身于敌,都是我们这些女人能做的贡献。”

    慕容垂突然猛地一转身,厉声道:“可是我训练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你去做这种牺牲的,你懂吗?”

    慕容兰惨然一笑:“可是如果我不牺牲,我们慕容家的复国大业就要牺牲了,大哥,对不起,小妹别无选择!”



    慕容垂的那张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肌肉在剧烈地跳动着,他长叹一声,转身一拳击在小岗之上的一棵小树之上,只听“叭”地一声,手臂粗的小树,给生生一拳击成两段,上半截直接飞了出去,十余步远,落到了岗下,而散在四周的护卫们熟视无睹,仍然全部背向着小岗,平视前方。

    慕容兰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大哥,我知道为了慕容大燕的复兴,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当年您有国难报,只能背着世人的唾骂与嘲讽,逃亡敌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慕容家留下有用之身,以图复国时能出上力。这点,别人不理解,小妹还不知道吗?”

    慕容垂没有说话,他的双拳紧握,目光如电,直视着那小树的断层。

    慕容兰继续说道:“为了取得苻坚的信任,为了躲过王猛的陷害,这么多年来,你为了氐贼秦国立下无数功劳,甚至连自己的亲人,夫人都献了出去,不是为了保住有用之身,以图大事,又为了什么?”

    慕容垂痛苦地吼道:“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慕容兰已经泪流满面,继续说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王猛还是用金刀计害了你,也害死了令儿,多年的计划几乎毁于一旦,但您在临死之前的坦然,反而让氐贼苻坚信了你一回,从此留下了有用之身,而与您的这么多年的牺牲与隐忍相比,就算让我以身侍敌,又有什么委屈的呢?”

    慕容垂咬了咬牙,转过身来,双眼之中光芒闪闪:“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女人!复国是男人的事,我没办法让你一个女人作出这样的牺牲。再说,你心里已经有了刘裕,如果被那苻坚夺去了贞操,是毁你一生的事。阿兰,你已经为慕容家做了足够多的事,这回不要再作这样的牺牲了!”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不自荐枕席,以身侍虎狼,就无法证明我的清白,证实我的情报,苻坚就不会信任大哥,不会落入我们的圈套之中。我好不容易才让刘裕他们相信,突袭洛涧,进击寿春是唯一的机会,怎么能让苻坚不配合呢?若是他不信我的情报,赶走大哥,然后亲自率军与梁成合军,那北府军一定会退回广陵,进而退过大江自保,我们多年所设想的秦晋大战,两败俱伤就不可能出现了。那大哥你之间多年的策划,这么多人作出的牺牲就没了意义!”

    慕容垂长叹一声:“不至于此,就算你不献身,我也可以继续跟苻坚周旋,再怎么说,这回是靠了我才拿下的寿春,我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

    慕容兰叹了口气:“大哥,不要自欺欺人了,苻融和权翼这两个贼人已经盯上了你,用尽一切办法来挑拨,苻坚的内心深处也对你有所防范,只把氐人主力看成自己可靠的力量,现在他的手下已经集中了石越,毛当,张蚝,梁成这些多年的氐族宿将和精锐部队,并不需要主公,把你打发到荆州前线,与桓家对抗,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不用这样的办法,根本无法保你。”

    慕容垂咬了咬牙:“实在不行,我就干脆跟桓家联手反秦,在中原一带勾结翟氏丁零自立,以绝苻坚后路。”

    慕容兰摇了摇头:“桓氏狡猾,尤其是那个桓玄,小小年纪,却是城府极深,他们不是谢玄刘裕这样胸怀坦荡的大丈夫,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保他桓家的私利,就算与大哥你结盟,也绝不会相助,甚至可能会在大哥被秦军围攻之时,从背后插上一刀,绝不可信!大燕复国的唯一机会,只能靠北府军来打垮苻坚的主力。”

    慕容垂喃喃地说道:“上天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慕容垂?为什么让我连唯一的妹妹都无法保全?”

    慕容兰惨然一笑:“大哥,谢谢你对小妹的关心。这次的事,我怕我是躲不过去了,能为慕容家尽忠,我死而无憾,请你帮小妹做最后一件事情,让我可以放心地去。”

    慕容垂的脸色一变:“阿兰,你要做什么?你千万别做傻事!这个时候,苻坚死了绝不会…………”

    慕容半摆了摆手:“大哥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要去刺杀苻坚。他现在还不能死,一死的话北方大乱,晋军可以轻易北伐灭秦,我慕容家再无机会。只有让苻坚回到北方,又无力控制局势时,主公带兵平叛才可能重建大燕,这个道理,小妹还是明白的。”

    慕容垂心里松了口气,点头道:“那你想说的是何事?”

    慕容兰轻轻地一撩秀发,说道:“两件事情是我不放心的,请大哥一定帮小妹做到。一是慕容家的世子之位,还请大哥早点放弃以前那种让诸子相争的打算,早早立宝儿为世子,以正其份,绝其他儿子的非份之想。我们慕容家的自相残杀,内斗消耗的传统太惨烈了,我不想以后再次见到。”

    慕容垂眉头一皱:“宝儿(长子慕容宝)的性格有些柔弱,能力上不如几个弟弟,尤其是麟儿,我怕他难以守住江山。”

    慕容兰坚定地摇了摇头:“只要名份定下,农儿,隆儿这些孩子,是会向宝儿效力的,我最不放心的,还是麟儿,他的能力确实强,但我有预感,有朝一日,他的野心会害了我们整个家族。”

    慕容垂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的,还有一事是什么?”

    慕容兰侧过了身,不让慕容垂看到她那下落的泪珠,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份凄苦:“如果我不在了,请你想办法转告刘裕,就说我慕容兰,不后悔与他相识一场,此生命运让我们为敌,希望下辈子,不再是这样。还有,祝福他跟王妙音,希望他们两能终成眷属,白头到老。”

    说着说着,慕容兰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泪水,掩面而泣。

    慕容垂厉声道:“这话我不传,阿兰,我们慕容家的女人,敢爱敢恨!你去放心大胆地追求姓刘的,他若是敢嫌弃你半点,我拼了全部龙城杀手不要,也必灭他刘氏九族!”



    慕容兰惨然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别这样,大哥,刘裕的心,从来就不在小妹的身上,如果跟他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早就会向他公开自己的女儿身了。只有在这个傻瓜身边,装成兄弟,才跟他有多一点的可能,自从在寿春城中他一刀劈开我面具的那一刻,我跟他的缘份,就此了断,此生不见比再见的更好。”

    慕容垂咬了咬牙:“阿兰,这刘裕有什么好?你就非他不可吗?凭你的条件,凭我慕容家的权势,大把的王公贵族都求之不得,何苦看上这个北府小兵?!”

    慕容兰摇了摇头:“一个人的能力,气质,跟他的出身关系不大,刘裕最让我心动的,是那股子别人身上都没有的豪勇气质,我北朝男儿向来以豪爽奔放著称,但是小妹所见,无人可及刘裕之万一。这个人为了自己所珍视,所要守护的人或者信念,可以随时地舍出性命,这让我着迷。”

    慕容垂恨声道:“我们慕容家的人,每一个都可以为了家族的复兴舍出性命,难道就不如那刘裕吗?”

    慕容兰叹了口气:“不一样的,我们这种,更多的是责任,而非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不象那刘裕,他可以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小兵的死,而自责几年,这种对人付出真心的感觉,这种让身边的人永远觉得安全和受保护的感觉,是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的。”

    慕容垂半晌无语,久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无法理喻,教人生死相许。不过小妹,哥哥还是劝你一句,现在的刘裕可以动不动地为别人舍命,是因为他还没有那么多的责任,可以轻易地放弃自己。等到他以后地位越来越高,责任越来越重时,就要开始为自己的决定作出取舍了。”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也许吧,不过那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我跟他,汉胡不两立,没有未来也没有可能。刚才小妹的请求,还请大哥应允。”

    慕容垂长叹一声,怆然道:“妹妹的这个请求,大哥又怎么能拒绝呢。如果你无法亲自告诉刘裕这句话,那只好由大哥代劳了。不过大哥必须要劝你一句,千万要珍惜自己,不要做任何傻事,大哥这些年别的没学到,就明白了一件事,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留得命在,总有实现自己想法的机会。”

    慕容兰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大哥的话,小妹记下了。时候不早了,苻坚的使者也等得不耐烦啦,小妹要去张夫人那里了,但愿以后还能跟大哥再有相见之时!”

    慕容兰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就在她那一头的小辫甩出的那一刻,慕容垂突然单膝跪下,以手按胸,而轻轻的抽泣之声,从慕容兰的背后响起,与此同时,两行清泪,从慕容兰绝世的容颜上流下,可她却是闭着眼睛,大步向前。

    两个时辰之后,已经入夜,初更三刻。

    秦军大营,片片喧嚣,新来的部队源源不断地进入大营,到处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各族语言的祝酒行辞,混在一起,此起彼伏,一点也没有大战之前的那种紧张肃杀之气,倒象是庆功之宴。

    而在帅营之中,一处精致华丽,散发着香气的绣帐之中,两个女子相对而坐,慕容兰已经换了一身大红的秀袍,冲天马尾换成了满头的小辫子,肤白胜雪,乌发似瀑,星眸朱唇,在这帐中红烛的映衬之下,说不出的妩媚,即使是对面雍荣华贵的张夫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也是痴了。

    张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女子,也难怪天王在这个时刻,都对你割舍不下,非要你去侍寝,慕容兰,恭喜你了。”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能侍奉天王,是小女的荣幸,而且这次更多的是为了证明小女的清白,证明我们慕容家的清白。”

    张夫人的秀目微扫,目光落在了慕容兰手臂之上的那点朱砂之上,轻轻地摇了摇头:“兰姑娘,这守宫砂已经能证明了你的清白,你无需这样做的。”

    慕容兰的目光如水,看着张夫人,轻声道:“张夫人,是小女的存在,让您不开心了吗?您可以放心,小女这次只是想自证清白,过了今晚,小女绝不会留在天王的身边。”

    张夫人摇了摇头:“兰姑娘,你误会我意思了,我并非嫉妒之人,这些年来,天王有无数的女人,我都能平静以对。其实你我都是一路之人,身不由已,命似浮萍,只是我很幸运,能留在天王这样的奇男子身边,这一生已经满足了。而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听说还有心上人,为何要这样做呢?”

    慕容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因为,我希望天下能早点一统,不再有战乱,这样我就不用为了我的国家和我喜欢的男人要以命相搏,而如此地痛苦了。”

    张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家国与爱人,真是两难的选择。这点我很清楚,当年我大凉国破,我曾经也想着要殉国,却给人救下,后来我遇到了天王,本以为会是别人的玩物,却没想到得到了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幸福。兰姑娘,如果你真的已经决定成为天王的女人,我劝你还是忘掉别的事情吧,以后跟我一起作姐妹好了。”

    慕容兰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摇了摇头:“不,我并非想入天王后宫,只是要证明我们慕容家没有二心,证明之后,我不会留下的。即使天王想要强留,也留不住我的人。”

    张夫人的眉头轻轻一皱:“女人在有男人之前,是家族的女儿,但有了丈夫之后,就不再属于娘家了,兰姑娘,在这帐中,只有你我二人,命运又是如此地相似,我也不用瞒你,我们前凉张氏,还有人成天想着复国,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要利用我来成事,但都被我坚决拒绝了,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不要再做什么非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