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淡然道:“要施行幻术,需要把自己身上的一些东西,放在受控之人的身上,然后在五里之内行法,行法事之时,周围不能有人打扰,刘裕,你最好看看自己的身上,有没有给人趁机放了什么东西?”
刘裕本能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一向不让别人近身的,我想…………”
说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停了下来,喃喃道:“莫非,莫非是刚才慕容兰扑入我怀中时,在我身上…………”
他说着,一把扯开了自己的前襟,只见几缕青丝,正躺在自己的胸衣之内,隔着内衫,几乎感觉不到这几根发丝的存在。
王嘉一下子站了起来,走上前去,拿过了这几根发丝,把其放在掌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渐渐地,他的周身腾起了一阵若隐若现的白气,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刘裕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失声道:“这,这白雾,我见过,这确实是…………”
白雾渐渐地消散,王嘉的手上,几缕青丝,已成一把白色的粉末,他一松开手,轻风拂过,白粉烟消云散,王嘉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厉害的幻术,居然可以用几根发丝就施法,刘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应该是慕容兰进了你的怀里吧。”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不错,她确实很反常,以前跟我从来没有这样过,而且,而且她还说,苻天王趁我不在时,欺负了她。”
苻坚先是一愣,转而勃然大怒:“一派胡言,这些天孤衣不解甲,一直在城内外的军营和将士们在一起,连后宫都没去过一次。再说了,孤知道她是你的朋友,而你为孤冒着生命危险去请王国师,孤就算再好色,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碰她。这一定是她在编造谎言,想骗我们自相残杀!”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刚才我来之前还有疑问,但是王真人既然说了这是幻术,而那几根青丝,也是她那里找到的,这就说明慕容兰很有问题,甚至,可能她都未必是慕容兰了。”
苻坚的脸色一变,突然醒悟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她也用了易容之术?”
刘裕正色道:“不错,这易容之术,还是慕容兰教给我的呢。而她慕容氏一族,精于此道,我能肯定的是,最后我离开天王去找王真人时,她还是本人无疑,但当时她说要去找慕容纬,跟他谈判让他离开长安之事。我回来之后,她却是完全转变了态度,说你欺负了她,她要跟慕容纬一起离开长安,若是那个下幻术的人就是她,那一定是有人易容成慕容兰的模样了!”
苻坚喃喃地说道:“真的可以骗过你吗?刘裕,你跟慕容兰不是多年形影不离吗,只是易了个容,就能骗过你?”
刘裕咬了咬牙:“我跟慕容兰虽然相识多年,相伴多年,但还真的没有什么逾越之举,也没有过什么亲密的接触,所以…………”
说到这里,刘裕突然停了下来,他回想起那个来秦宫盗玺的夜里,自己同样仿佛被幻术所控制,险些着了道儿,一样是熟悉的白色迷雾,一样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一样是把自己引向跟慕容兰的男女之情,只怕接下来一步,就是控制自己后跟着慕容兰一样去杀苻坚了。
王嘉看到刘裕一下子失神停语,眉头先是一皱,再舒展了开来,点了点头:“刘裕,你以前也碰到过这种事情吗?”
刘裕咬了咬牙,转身就走:“抱歉,苻天王,扮成你去赴宴之事,恕刘裕不能执行了,你最好亲自去抓捕慕容纬,我现在要去找一个人当面问清楚,这事关慕容兰的性命!”
苻坚突然说道:“刘裕,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说,可能这跟慕容兰有关。”
刘裕一愣神,转身看着苻坚,满脸都是疑云。
苻坚叹了口气:“前一阵我怕慕容兰寂寞,让清河去陪她,哦,就是慕容纬的妹妹,以前跟慕容冲一起入宫的,是我的一个嫔妃,这些年,我对她有所冷落,也许,是因为我看到她,就会想到她弟弟,无颜面对。所以,所以看到慕容兰在宫中的时候,我让清河去照顾慕容兰,也是想她们这对姑侄,也能作个伴,解解闷。你若是说有人假扮慕容兰,那除了清河,不会有别人了。”
刘裕的心中如同闪电一样地闪过一个念头,慕容兰那刚强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善良柔弱的心,又对族人天生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那个清河公主真的能很容易走进她的内心,也许两个女儿家还会互相交流自己感情方面的事,也难怪自己和慕容兰的一些私密之事,尤其是和王妙音的事,那个清河也会知道,如果刚才自己所见的慕容兰真的是清河的话。
苻坚的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清河被我冷落多年,身上又负了国仇家恨,若是慕容纬处心积虑地想要复仇,那很可能会让她学习幻术,看看慕容冲的那颗给复仇扭曲的内心,就知道这个清河有多可怕,刘裕,只怕慕容兰现在非常危险。”
支道安走向了刘裕,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交给了刘裕:“阿弥陀佛,刘施主,刚才王真人说的不错,你应该是中了幻术了,以老衲所见,这幻术应该伴随着一种天竺传入的迷香,也是五石散的主要成份,你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如果中了迷香,仍然会失去控制,甚至危及生命。这个小瓶里的东西,能让人神智清醒,希望对你有用。”
刘裕的心中现在满是慕容兰的倩影,他道了声谢,一把接过小瓶,然后二话不说,几乎是一下子就全速奔跑起来了,冲出大殿时,他直接从殿外武士的手中,抄过自己的那把百炼宿铁刀,往背上一抄,两个纵跃,就冲下了台阶,向着墙角一转的时候,刘裕甚至没来得及抬头,险些撞上了当面一人。
那人正是杨定,同样是满头大汗的匆匆而来,若非武将身经百战的本能,二人就会直接撞个满怀了,杨定飞快地闪过了一边,看着刘裕那魁梧的身形如风一般地从自己的身边奔过,他睁大了眼睛,讶道:“刘裕,你去哪里?”
苻坚的声音缓缓地在杨定的身后响起:“他有重要的事要做,杨将军,点齐人马,咱们这就去新兴候的府上赴宴。”
刘裕的心中如同火烧一般,脚下也如同踩了风火轮,整个人飞奔起来,如飞驰电掣一般,从两仪殿奔到偏殿门口,不过用了小半刻钟的时间,可是在刘裕的心中,几乎是过了一整年。
可是当刘裕奔到殿外时,却是一下子刹住了脚步,死亡的气息在沉默中弥漫,殿门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本应在这殿外值守的军士,居然是一个也没有,静悄悄的,阴风徐徐,从殿门的缝隙中透出,刘裕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从背上抽出了大刀,轻轻地伸向了虚掩的殿门。
一股子幽幽的香气传来,似迷若幻,刘裕刚刚接触到,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连忙转过了身,对着外面的空气猛吸了几口,这才一阵头脑清醒,他从怀中拿出了刚才支道安给自己的那个小瓷瓶,放在鼻翼,猛吸了几下,听这个大和尚说,这个小瓶中的恶臭可以驱邪醒神,专破各种厌胜媚惑之术,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一阵强烈的恶臭之气从瓶中散出,刺激着刘裕的脑子,让他的灵台一片静明,刘裕的胃一阵抽搐,有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仿佛多年前在排污道里潜行刺杀刁逵兄弟时,给人头上拉屎的感觉再度回来,但刘裕头脑的晕眩,却是再也不见。
刘裕突然意识到,这股子香气,跟多年前自己在天师道淫祀时所闻到的那股子幽香,是如此地相似,而当时那个环境里,那些疯狂的信徒,还有那让人血脉贲张的天人交合仪式,这么多年来仍然记忆犹新,原来,也是有这股子药物的作用啊,至于自己在那次仪式之后,半梦半醒间遇到了什么蛇神,童子,还有刘寄奴草,难道也是幻术吗?刘裕的脑子里,顿时就充满了各种问号。
刘裕强迫让自己不去想这些问题,因为他现在很清楚,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仍然是救出慕容兰,破获慕容纬和清河兄妹的整个阴谋,而自己现在,离真相只有咫尺之遥了。
打开了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形形色色的各具尸体,整个走廊都是。有些是本来殿中的内侍和宫女,还有一些,则是身着盔甲的禁卫军士,他们的脸都很熟悉,正是刚才在宫城广场时杨定的手下,这些人的衣着完好,看不出哪里受了伤,脸上却是挂着诡异的笑容,一脸的满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他加快了脚步,直奔入内,那股子异香越来越重,可是却没象以前那样,有什么白雾出现,刘裕心下雪亮,真的是这股子恶臭,克制了幻术的施展,异香大概是让人神智混乱,失去理智的东西,而白雾出现,才是人陷入幻境的证明,这些人看起来也都是中了幻术,成为受人摆布的傀儡,然后不明不白地就这么死了,若是自己真的给控制了去刺杀苻坚,怕是也会跟这些人落得同样的结局了。
刘裕一咬牙,猛地加快了脚步,向前冲去,只听到里面响起一声怒吼:“将士们,随我迎敌!”
“诺!”几十个粗浑嗓子吼出整齐划一的声音,伴随着齐刷刷的抽刀之声。
刘裕的心中闪过一丝惊讶,难道还有没有给幻术控制的军士吗?难道他们也有破解幻术之法?还是那个支道安大师也给了他们此物防身?可是这幻术的事情是刚刚才被大家所讨论的,怎么会支道安没来由得给普通的守宫将士这些破解幻术的药物呢?
刘裕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瓷瓶,镶金嵌玉,从外形看,极为珍贵,显然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更不用说给这些军士一人一个了,而且外面的那些军士和宫人们死于幻术,难道里面的人就能幸免吗?
刘裕的心中闪过一丝警觉之意,他把瓷瓶里的东西,倒在了自己的一块汗巾之上,然后用这汗巾蒙住了口鼻,恶臭之味中人欲呕,可是刘裕的大脑却变得异常地清醒,甚至连反应速度也快了许多,他把这块汗巾在脑后扎了个结,让自己一下子成了一个蒙面人,然后双手持刀,稳步向前。
刘裕就这样提刀进入了偏殿的深处,当他推开慕容兰的那间寝殿的大门时,却发现三四个身着宫卫盔甲的秦军将士,正手持刀槊,互相残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二十多具尸体,都是同样的秦军将士,而前一阵见过的那个高副将,身上早已经血流如注,仍然拿着佩刀,跟面前的两个秦国军士在生死相搏,三十多个一身黑衣,胸前绣着恶狼头的慕容氏杀手,抱臂而立在四处,眼角间都挂着冷笑,在看着这几个人的自相残杀,而帷幕之后,一片红帐之中,烟雾缥缈,隐约间可以看到三个人影在晃动,两个直立,一个背对着众人坐着,而一个清晰可闻的女声,似是慕容兰所发,正在殿内回荡着:“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还站立着的三个秦军将士,已经是摇摇欲坠了,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中了了起码十余处的刀伤槊洞,血肉模糊,三人的口角处,鲜血长流,但眼睛却仍然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形如疯狂,他们手中的刀槊轮转如飞,突然齐刷刷地刺出,同时插入了另外一人的腹部,而他们的嘴里,咬牙拼出了最后几个字:“杀了他们,一个不留!”然后,三具尸身,同时瘫倒在地,浓重刺鼻的血腥味道,混合那异香的气香,弥漫全殿!
刘裕的出现,正好是那三个秦军倒下之时,高副将在倒下的那一刹那,目光掠过刘裕,突然间,眼中的那股子红色的狂热消散不见,在死去的时候,幻术也对他失去了作用,他的嘴唇在抖动着,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吃力地把脑袋扭向了另一边,那红色的帷幕之后,腮帮子鼓鼓的,身子猛地一个打挺,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顺着他的眼神,那红色的帐幔渐渐地拉开,白色的雾气,连同那股子异香,渐渐地消散,而三个模糊的人影,也变得清晰起来,慕容纬的一身龙袍,紧紧地裹在身上,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而在他的身边,慕容兰一袭黑色劲装,被紧紧地绑在一根柱子上,至于这小小空间最里面的地方,是一个香案,一个披头散发,白袍赤足的少女,正盘膝而坐,而一排人形的木偶,在她面前的香案上,倒得到处都是,最前面的一个,赫然正是那高副将的形状,而一把小木刀,已经穿透了这个木偶的腹部,一如高副将现在的模样。
刘裕钢牙紧咬,厉声道:“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邪恶之人,事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
慕容纬的脸上仍然挂着惊讶之色,看着刘裕,声音有些发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受这异香的控制?”
慕容兰突然笑了起来:“慕容纬,说到底,你还是低估了刘裕,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他是世之英雄,天命所归的男人,远不是你这阴险小人可以想的。天玄勾魂散虽然厉害,但对于真正意志坚定的人,是起不了作用的。”
那个香案前的女子,缓缓地转过了身,她的脸上仍然戴着面具,和慕容兰一样的绝色容颜,就连身形,也差不多是一般无二,站在一起,仿佛孪生姐妹一般,根本无法区别彼此,刘裕喃喃地说道:“真的是太象了,若不是王真人提点还有幻术这东西,我是不会想到,你居然会扮成慕容兰,清河公主!”
清河的神色仍然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她淡淡地说道:“从我作法失败,两次都不能控制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刘裕是不会被这幻术所打败的,所以你来这里,是迟早的事。也许这是天意吧,皇兄,你想从这里的秘道逃出城,这个计划,怕是要失败了。”
慕容纬双眼血红,大吼道:“不会,我不会失败的!我是大燕皇帝慕容纬,就是大燕亡了,我也没死,上天既然不让我死,必然是要让我有所作为!苻坚杀不了我,刘裕你也不可能杀得了我!”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你这个野心家,为了你的皇帝梦,害死多少人!毁了多少人平静的生活!就算老天收不了你,我也定要取你的狗命!为所有被你害死的人,报仇雪恨!”
慕容纬咬了咬牙:“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们慕容家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给我上!”
二十余个燕国杀手,顿时抽出了手中的刀剑,发一声喊,齐齐地向着刘裕扑了上来,刘裕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自信的微笑,左手一垂,飞天大锤顺链而下,他的声音透出一丝杀意:“谁想第一个死?!”
刀光剑影,身形闪动,二十多名杀手,已经和刘裕战成一团,不断地有惨叫声和闷哼声响起,慕容纬已经顾不得看这战局了,他回头低声对清河公主说道:“清河,不要留在这里了,快走吧,只怕我们的铁卫也挡不了多久了!”
他的话音未落,飞天大锤呼啸而来,慕容纬的脸色一变,连忙一低头,“呯”地一声,大锤砸中了他身后的一根柱子,陷柱二寸,又给刘裕猛地一拉,飞了回去,慕容纬身边的一个护卫,连忙持盾挡在了慕容纬的身前,可是手仍然是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清河公主淡淡地说道:“皇兄,事已至此,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慕容纬急得一跺脚:“只有这皇宫中,这偏殿里才有秘道可以出城,我们只要出了城,到了我们的大军之中,仍然可以回来复仇!”
清河公主摇了摇头:“那是凤凰的大军,不是我们的,皇兄,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这点吗?如果杀不了苻坚,天下没人会认你这个亡国皇帝的。”
慕容纬一下子愣在了原处,一阵暗门响动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墙壁之上出现了一道门,几个护卫转身冲进了门里,点起火把,确认了安全无误之后,急道:“陛下,快走吧,再不走就不来及啦!”
慕容纬一跺脚,对清河公主说道:“清河,我问你最后一次,你走不走?”
清河公主坦然地摇了摇头,慕容纬二话不说,转身就冲进了那个暗门,几个护卫紧随而入,一阵机关响动之后,一切如常。
“噗”地一声,最后一个挡在刘裕身前的燕国杀手,无力地倒下,刘裕从他的身上抽出了刀,往一个死死抱着自己的大腿,脑袋已经被大锤砸得稀烂,却仍然不松手的杀手手上一划,那人的身体软软地趴下,五根手指,应手而落,刘裕在他的尸身上擦了擦刀上的鲜血,叹了口气:“这些人都是拼了命地要掩护慕容纬逃走,清河公主,你为何不跟着一起走呢?”
清河公主淡淡地说道:“因为皇兄还有他的野心,还有他的皇帝梦,即使杀不了苻坚,他也想着出去之后再领军报仇,这个欲望冲昏了他的头脑,蒙住了他的双眼,让他看不清楚现状,其实,从这个幻术给破的那一刻,我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他是跑不了的,这秦宫中的秘道,机关重重,一旦发动,无论是闯入者还是逃出者,都无生理,苻坚既然已经知道你们的事,必然会发动机关,封锁秘道,慕容纬的皇帝梦,连同他的野心,只会永远地给埋葬在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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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的脸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秘道怎么会被苻坚所知道?”他一边说,一边上前去开始解慕容兰身上的绳索。
慕容兰淡然道:“因为这个所谓的秘道,不是慕容纬他们挖的,而是历代定都长安的王朝,历任在长安的皇帝,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给自己准备了这些逃生的秘道,以备万一。苻坚入主长安,但住的仍然是以前汉家王朝时的旧宫殿,相应的,也把这些秘道给继承下来了。”
刘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就是说,这些秘道是原来就有的,而秘道的图纸,机关这些,也被继承下来了?”
慕容兰点了点头:“是的,历朝历代,这种皇宫中的秘道的资料,都会跟宫廷实录,起居注这些一起,置于皇家内档,而新建立的王朝,往往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取得这些官方的资料,于公来说,知前代的公文,皇帝的诏命,可以了解前代兴亡的原因,有助于吸取经验教训。而于私而言,知道这些皇宫的秘道,机关,既可逃生,也能防刺客。当然,有些秘道,是后来挖的,比如苻坚如果这些年也挖了一些秘道,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为何你会知道这些前代的秘道?照理说你们燕国不曾入主长安过,怎么会知道以前秦汉时期留下的这些秘道呢?”
慕容兰把身上紧紧缠着的绳索扔到了地下,开始揉起自己因为被绑了太久而有些麻木的手腕和关节,她的秀目看向了清河公主,说道:“这就是清河和凤凰他们入宫的使命了,一方面,他们被苻坚所玩弄,另一方面,他们也趁机盗取了只藏于宫廷内库之中的这些机关消息图,前一阵的突袭秦宫,那些西燕杀手,就是从几条秘道里钻出来的。”
清河公主幽幽地说道:“这是苻坚应付出的代价,我们慕容家的子女,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给他玩弄的。只可惜,天意不在我们这边,就差了一点点,给你们坏了事。”
刘裕正色道:“你们慕容家和苻坚的恩怨,我不想评论什么,成王败寇,作为皇室成员,生来享受平民百姓几辈子都不会有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要承担这亡国的屈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的复仇,也无可指责。但是你们为了复仇,要害这关中几百万百姓,害天下亿万生灵的性命,这是我断然不能答应的。不仅是我刘裕这个汉人,就连你们的姑姑,都不会接受!”
清河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不要提她,她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作为慕容家的子女,不为慕容家的兴亡存续拼搏,却跟你这汉人一样,去关心什么天下百姓的死活,真是笑话!你以为你们这样帮苻坚,他就会感激你们吗?秦国和晋国,和大燕永远是死敌!”
刘裕摇了摇头:“这不是国家间的事,只是百姓的事,王朝霸业,征战天下,本是无可厚非,但为了这个野心,就拉上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陪葬,那就是率兽食人,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我都要阻止他!”
清河公主冷笑道:“好了,刘裕,你不要在这里假慈悲,你不是和尚,你只是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屠夫,在这里讲什么生命的高贵,不觉得可笑吗?”
刘裕慨然道:“那不一样,我确实杀人如麻,但我是军人,为国家而战,在战场之上,敌对双方的士兵没有私怨,只有国仇,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是问心无愧,无怨无悔。可是我刘裕敢说,此生到目前为止,从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好人,更没有杀过一个没有武器的百姓,这就是我跟你们这些野心家最本质的区别!”
清河公主被刘裕这义正辞严有些震慑,顿了顿,说道:“就算是吧,但这些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刘裕,我不是男人,只是一个女子,一个被欺负的女子,我想要的,只是报仇而已。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失败了,我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依恋了。你们走吧,我不想落到苻坚的手中。”
慕容兰的目光看向了那个香案之上,那些木偶泥塑,幽幽地说道:“清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这种幻术的?如此凶残的幻术,是谁教你的?”
清河公主闭上了眼睛:“我是个弱女子,没有象姑姑你这样从小就接受严格的武艺训练,我能复仇的唯一办法,就是学这些东西,有异人教会了我这些,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只能说,他不是我们慕容家的人,这个秘密,会跟着我永远地消失。”
刘裕的心中一动,说道:“有件事我不明白,那夜我和慕容兰潜入秦宫的时候,也是你对我用了幻术施法吗?”
清河公主点了点头:“不错,是我,当时我是想用幻术来控制你,去刺杀苻坚的。只可惜,你没有上当。”
刘裕睁大了眼睛:“不可能,当时我是跟慕容兰一起行动的,怎么会是你?而且,这个幻术应该是需要你在我身上放了东西才能施法,可我何时跟你有过什么接触过?”
清河公主平静地看着刘裕:“你还记得,那个宫门边的夹壁墙吗?你在那里面,遇到的女人,不是我姑姑,而是我清河。”
刘裕与慕容兰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疑云,慕容兰秀眉一皱:“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刘裕跟在我的身后,怎么又来什么夹壁墙?”
清河公主微微一笑:“那是因为姑姑你也被我施了幻术了,那日你来最后与我们商定行动方案时,可曾记得侄女给了你一个护身符?就是靠了这个东西,我让你一直以为刘裕就在身后,其实,你的身后,只有一个杀手在跟着,不是刘裕。”
慕容兰恍然大悟:“你这小妮子,居然对我也用这手,这么说来,那天在秦宫里,你积心积虑地引开我,就是为了对刘裕施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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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公主幽幽地叹了口气:“既然姑姑你没把握让刘裕跟你一起去杀苻坚,那只有我代劳了。为了在刘裕身上留下作法的标记,我扮成了你,在那小墙之中,投怀送抱,如果是苻坚,肯定早就把握不住了,说不定当时就会要了我,可是刘裕,却居然能忍得住美色在怀,姑姑,以前你说这人意志坚定,不可转移,我还以为是你故意夸你喜欢的男人,那次之后,我才知道,你所言非虚!”
慕容兰的秀脸微微一红,侧过了一边,不敢面对刘裕的目光,嗔道:“你这小妮子,胡言乱语,我,我跟刘裕是兄弟,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清河公主微微一笑:“我的好姑姑,就在这里,就在这张床上,我们这对年龄相仿的姑侄,互说心事的时候,你这么快就忘了?罢了,你不想承认,我也理解,毕竟,刘裕这样的男人,谁会不爱呢?”
刘裕的眉头一皱,一边的慕容兰已经满脸滚烫,甚至不敢再抬头了,而他看着清河公主,沉声道:“好了,清河公主,我要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你在这里用幻术杀了很多秦军的士兵,应该对苻坚有个交代。”
清河公主惨然一笑:“交代?我要对他有什么交代?刘裕,你刚才自己也说,你是晋国的将士,只对晋国负责,你在战场上杀的那些人,需要对他们,对他们的家人,对他们的君王,有所交代吗?”
刘裕给她这句话噎得无言以驳,只觉得虽然是狡辩,但也有几分道理,一时之间,没法回话。
清河公主看着慕容兰,正色道:“自始至今,我都没有忘记,我姓慕容,我是大燕的公主,苻坚灭我国,夺我身,伤我心,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是我的死对头,我跟他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不用向任何人交代。”
苻坚的声音突然在刘裕的身后响起,平静而带有威严:“清河,你的大燕,早就亡了,这十几年来,你一直是秦国的子民,是我苻坚的嫔妃,人不能活在过去,更不应该为了回到过去,而滥杀无辜!”
刘裕与慕容兰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只见苻坚一身金甲,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杨定持戟在侧护卫,而数百名虎贲军士,站在其后,苻坚的手上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向着地上一扔,滚了几滚,终于停住,可不正是刚才逃跑的慕容纬的脑袋?
清河公主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嘴里喃喃地说道:“皇兄,你终于还是早我一步去了,你终归还是没有逃掉。”
苻坚冷冷地说道:“不是我杀的他,他走错了秘道,去的是条死道,他和他的手下,死于机关之下。甚至连我去为他收尸的卫士,都牺牲了好几个。”
苻坚的目光如电,刺向了清河公主:“清河,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那条秘道绝对不可以走,知道那条秘道的,也只有我,张夫人,还有你,还有凤凰这四人,我怕你们想要逃离,误入死路才告知的,是不是你告诉慕容纬走这条路的?”
刘裕的脸色一变,一边的慕容兰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看着清河公主:“你,居然,居然坑害自己的亲哥哥?”
清河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不错,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我恨他,恨苻坚,恨你们所有人!他该死!”
苻坚的面沉如水:“清河,若要说我对你始乱终弃,你可以恨我,但他是你的皇兄,又一心为了复国,为何要恨他?就因为他计划失败了吗?”
清河公主忽然放声大笑,声音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恨意,闻者无不动容,只听她一边大笑,一边吼叫道:“复国?你们都太高看慕容纬了,他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蝼蚁罢了,为了保命,把我和凤凰送进宫中,当你苻坚的玩物,让你满意,这样就不会杀他。保住命之后,又开始做梦做回他的皇帝,于是就让我和凤凰冒着生命危险,为他打探宫中秘道,打探苻坚的饮食起居,我在他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从来就没有什么兄妹之情!”
慕容兰叹了口气:“清河,别这样,刚才你哥哥逃命之前还要拉着你,这不是兄妹之情是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你给他指的居然是死路。”
清河公主冷笑道:“他不过是想拿我当人质罢了,万一给苻坚追上,还可以拿我来要挟,苻坚这个色鬼偏偏挺重感情,没准念着我以前的好,还真会把他给放了呢。”
杨定厉声道:“你这妖女,事到如今,还不悔改!天王,请下令将她拿下!”
苻坚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摇了摇头:“清河,从一开始,你们就弄错了一件事,灭你们燕国的,不是我苻坚,而是你们自己,若非你们倒行逆施,弄得民心尽丧,天怒人怨,我大秦又怎么可能取而代之?其实,我也没资格笑话你们,作为君王,我犯了跟慕容纬同样的错误,因为自己的贪念,妄动刀兵,导致现在这样国破民苦,都是我一人之罪!”
清河公主冷笑道:“既然你知道是你的罪,为何不一死以谢天下?苻坚,你就是这种惺惺作态最让我看不起,就好比以前说有多爱我,多宠我,但转眼弃我如草芥,说实话,你若是真心待我,我也不会记着什么燕国的亡国之恨,只想安心做你的女人,毕竟,我也曾真心喜欢过你。”
苻坚摇了摇头:“我不是不爱你,是不得不离开你,王猛劝谏过,灭人国,***女,会惹天下人非议,尤其是给了你们慕容氏煽动鲜卑人起事复仇的借口,你也好,凤凰也罢,都是我不忍心才离开的,难道你不知道,为何我要减免清河郡三年的税赋?为何我要在这宫中遍种梧桐?不就是希望凤栖梧桐,清河绕宫吗?”
苻坚咬了咬牙:“好狠的女人,你要取我性命可以,但为什么要伤及这么多无辜的人?”
清河公主冷笑道:“苻坚,在我面前,你就别再假仁假义了,你登位这些年来,发动了多少战争,灭了多少国家?灭燕破代平凉伐晋,不都是你做的吗?灭国之战,杀人盈野,攻城之战,杀人盈城,你发动的战争造成的无辜百姓的死亡,何止千倍百倍玩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什么不伤及无辜?”
苻坚沉声道:“不一样,我是君主,现在是乱世,只要乱世持续,战争就永远不会信息,天下百姓的苦难,永远不会有休止,一时的牺牲,可以让天下百姓从此不再有战乱,可以得到永远的太平,这是值得的。我虽然失败了,但我相信,将来有一天,总会有一个真正的英雄,来结束这个乱世!”
苻坚的话说得掷地有声,配合着他大义凛然的表情,紧握的双拳,坚毅的眼神,即使是刘裕看了,也是肃然起敬。
清河公主冷冷地说道:“那些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只知道,我要向你报复,向所有利用我,伤害我的人报复,对你苻坚是这样,对慕容纬也是一样。我之所以没有引刘裕和慕容兰也进那条死路,就是因为他们起码没有利用过我。我的好姑姑,如果你跟你的那个大哥一样,只想着如何利用和操纵别人来实现你的目的的话,这会儿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慕容兰摇了摇头,淡然道:“不,即使你让我走,我也不会离开的,我哪儿也不去,因为,我要在这里,等刘裕来。”
刘裕的心中一暖,看着慕容兰:“你真的确定我会来?万一我来不了呢?”
慕容兰微微一笑:“你答应我的事情,从没有食言过,即使是搭上性命,刘裕,这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所以不管等多久,我都会在这里。”
苻坚哈哈一笑:“刘裕,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会娶了她。”
刘裕摇了摇头:“你确实会做这种事,但我不会,如果我只是一个见色忘义之徒,我和慕容也不会这样了,苻坚,这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之情,不是男女之爱。你的理解,还是错了。”
苻坚睁大了眼睛:“你们都这样了还只是兄弟,不是恋人?”
清河公主点了点头:“不错,他们确实只是兄弟,不是恋人,刘裕的家乡有个未婚妻,所以他跟我姑姑,不是男女之爱,这点我两次用幻术都试过了,虽然我以前跟你一样不信此事,但是,刘裕始终不为我所扮的慕容兰所动,他的心里,早有他人了。”
苻坚勾了勾嘴角:“原来如此。也许因为我是君王,可以有三千后宫,所以反而不知道这世上的爱情是何物了。不过刘裕,大丈夫可以三妻四妾,你没必要被一纸婚约束缚的。”
刘裕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天王,你还是不要操心我的事了吧,现在刚刚平息了一起叛乱,慕容纬死了,跟西燕的协议破裂,只怕接下来,就会面临大战了吧。”
苻坚点了点头:“刚才李辩将军率军去抄查了新兴候府,他把全城的鲜卑人都集中起来了,在他的府上地下室里,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武库,这千余鲜卑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分发了武器,以为伏兵,若是今天我真的去赴宴,只怕十条命也没有了,刘裕,多谢你今天又救了我一次。”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千余鲜卑人,都肯听慕容纬的话?”
清河公主冷冷地说道:“所以说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这个好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跟城中每一户鲜卑人说,他这里私藏了不少粮食,哄骗这些人来就食,到了之后,就把人囚禁起来,每家每户留一个人质,其他人都发兵器,穿盔甲,当伏兵,在他眼里,根本没什么亲情,族情,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的棋子道具而已。而他给这些人都发兵器,其实也没指望他们能杀了苻坚,我们早就准备从这里逃跑了,那些人,不过是为了给他的逃亡,拖延时间罢了,而且他们都被逼吞服了五石散,状如疯魔,见人就砍。”
苻坚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这样,李辩将军说,这些人非常可怕,明明都是些百姓,可是拿刀剑战斗时,完全不顾及自己的生死,最后攻破府时,后院里放了一把大火,里面有百余具孩童的尸体,应该就是清河所说的那些人质吧。”
刘裕勃然大怒,一脚把地上的慕容纬的脑袋,踢飞出去,大骂道:“居然还有这样的恶贼,毫无人性!”
清河公主点了点头:“他为复国,我为复仇,我们都是一路人。苻坚,你躲得了我们的这次行动,可你挡不住城外的几十万燕国大军,我们先走一步,会在地狱的门口,看着你掉下来的!”
她说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而她的眼角和嘴唇边,同时流下了鲜血,只是与平时红色的血液不同,这些出的血,已呈深黑之色,显然,是中毒已深。
苻坚脸色大变:“清河,你这是?!”
清河公主倒在了地上,她的嘴角边仍然挂着笑意:“苻坚,我爱的人,我恨的人,下辈子,我们,我们继续做冤家对头!”说完这句,她的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好厉害的毒药,看来她戴这人皮面具,不止是为了扮成我的模样,更多的是为了掩盖脸上毒发的痕迹。”
杨定恨声道:“这个毒妇,伙同慕容纬不知道害死多少人,天王,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应该把所有的鲜卑逆贼,全部枭首曝尸,以祭奠死去的将士在天之灵!”
苻坚摇了摇头:“罢了,人都死了,何必再行这不义之事。他们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也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把他们埋葬了吧。接下来,只怕我们要应对燕军的攻城了!”
杨定哈哈一笑:“天王勿虑,末将有一计,不用守城,可破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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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连忙抓住了杨定的手:“贤婿有何破敌良策,但说无妨!”
杨定看了一眼刘裕身边的慕容兰,欲言又止。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大概杨将军不想在我这个慕容家的人面前说出这个良策,苻天王,今天长安城内所有的鲜卑人几乎都死于慕容纬的阴谋之中,可能我是这城里最后一个活着的鲜卑人了,我想给他们收尸,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
苻坚点了点头:“去吧,我已经下了令,除了附逆作乱的人以外,余者不问。你持我的金牌去处理此事,若有人趁机作乱或者是乱杀无辜,你可以先斩后奏。”苻坚说着,解下了腰间的一块金牌,递给了慕容兰。
慕容兰一边接牌,一边弯腰想要去拾地上的慕容纬首级,杨定突然说道:“且慢,此贼的首级,我们还有用。”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看了杨定一眼:“我大概猜到你的这个破敌良策了。”她说完之后,回头一眼扫过刘裕的脸,转身就走,而随着她的离开,杨定身后的大批军士也随之退出,顺便抬起了所有尸体,这座偏殿之内,血流遍地,但只剩下了刘裕,苻坚和杨定三人,当然,还有杨定手上提着的慕容纬首级。
苻坚看着杨定:“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计划了。”
刘裕淡然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杨将军是想先把慕容纬的首级送给西燕军大营,然后趁机出动铁骑突袭,一举破敌,对不对?”
杨定哈哈一笑:“果然逃不过刘将军的法眼。不错,正是如此!西燕军不过是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有了慕容纬这个名义上的前朝皇帝才能捏合在一起,若是慕容纬的脑袋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的心就散了,而且也知道城中内应已失,以后再不可能掌握我军的动向,这时候趁机决战,必可全胜!”
苻坚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看向了刘裕:“刘裕,你怎么看?”
刘裕摇了摇头:“作战之事,是你们秦燕两国的恩怨,我本来只答应帮忙守城,这两军交锋之事,可不在我的份内。今天我助你平叛,也是守城之举,但野战之事,恕我难以从命。”
苻坚勾了勾嘴角:“刘裕,不要这么死板,我可没要你出城作战,只是想问问你这个作战计划如何。如果你在我的角度,会不会同意杨将军的战法?”
刘裕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你苻天王,断然不会采用此计!”
杨定的脸色一变,沉声道:“看来刘将军是信不过我的这条计策了!那我想听听,此计为何不行?”
刘裕看着苻坚,平静地说道:“慕容纬并不是西燕军的希望,他们起兵的时候,首领是慕容泓,后来因为慕容泓身份偏低,又法令严苛,所以慕容永才会唆使高盖等人斩了慕容泓,另立慕容冲为首领。看起来,他们都是慕容纬的人,但实际上,慕容纬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大旗,根本不可能号令得了他们。”
杨定摇了摇头:“我不这样看,要知道慕容泓刚来长安城东时,就派人下书,要索回慕容纬,而上次你在秘谷时,慕容永也跟你约定要放慕容纬出城。由此可见,慕容纬才是他们的主心骨,如果没有这个前朝皇帝作为共主,这些鲜卑人只会自相残杀,我们可以一举而破!”
刘裕摇了摇头:“慕容冲的兵马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就算是他亲哥哥慕容纬,他也绝不会把兵权相让,至于慕容永,他本无势力,但是靠着几战中的出色表现,隐有跟慕容冲分庭抗礼之势,所以他现在要抬出慕容纬,在身份上压过慕容冲。这就是慕容永跟我在秘谷中约定的原因,但现在慕容纬已死,手上兵马最多的慕容冲反而高兴,没了这个前皇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握全军了,而慕容永没了这面大旗,暂时也只会听命于慕容冲,你所设想的西燕军群龙无首,作鸟兽散,只怕是不可能了。”
杨定不服气地说道:“可是慕容纬毕竟是他们名义上的主君,而且这一年多来,此贼在长安城不知通风报信了多少我们的军情,所以前面的战斗,我们总是被西燕叛贼料得先机,处处受制。现在内奸已除,敌军再不可能知我军动向,而他们的主君一死,余党必然六神无主,军心浮动。趁着这个时机一举出机,用我们最精锐的铁骑冲阵,我看不出有输的理由!”
刘裕叹了口气:“杨将军,秦军铁骑,是你们手中最后的精锐,一旦有什么闪失,那就再无野战之力了。现在不是决战的时候,慕容永深通兵法,不好对付,慕容纬的死,反而有可能成为他团结鲜卑人,让西燕各部能统一行事的契机。”
苻坚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他一定会说,我苻坚是假仁假义,战场上不是西燕军的对手,就拿城中无辜的鲜卑人开刀,把慕容纬以下的鲜卑人尽数屠杀,只怕这会激起所有西燕军民的愤怒,士气反而高涨了。”
杨定咬了咬牙:“那也不错,他们既然想打,就可以列阵战个痛快。前几天我军出动铁骑,屡破敌军,他们就是因为战场上占不到便宜了,才放弃围城,主动后撤,而慕容永去请王嘉,也是这个原因,我不怕他们不打,就怕他们只会缩在营中,避而不战,如果他们因为愤怒而想要复仇,那我正好可以用铁骑把他们全部消灭,一劳永逸!”
刘裕摇了摇头:“杨将军,兵法说得好,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并不是只有你们秦军有铁骑,慕容家的甲骑俱装,更是天下闻名,之前的战事中,他们几乎都没有用过,你就不想想原因吗?”
杨定冷笑道:“当年王录公消灭燕国时,一战击破四十万燕军,就包括了这个什么甲骑俱装,当年家父就亲历此役,如何破解甲骑俱装之法,我早就成竹在胸,只要他们的甲骑俱装出现在我铁骑的面前,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他们的不败神话,彻底地破灭!天王,请下令吧!”
苻坚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但还是看向了刘裕:“刘裕啊,既然杨将军这么有信心,不妨让他试一试,毕竟在前一阵的战斗中,燕军正面也不是我们大秦铁骑的对手,以前灭燕的时候,王录公也大破过他们的甲骑俱装。”
刘裕叹了口气:“这是你的决定,我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当年燕国领兵的是昏庸无能的慕容评,而秦军主帅则是王猛。现在的燕军是由慕容永指挥,他的军事才能远远在慕容评之上,之所以前一阵没有出动甲骑俱装,是因为他们仓促造反,装备上远远不如你们秦军。但若是能胜你们一次,缴获你们铁骑的装备,那甲骑俱装就可以成形了。这就是我说的,你们输不起的原因,就在于此!”
苻坚咬了咬牙:“可是现在形势大好,内奸一除,不趁着这时候拼一下,等到粮食消耗之后,更没机会了。杨将军,我决定了,由你为帅,领兵出击,只是你要记住,一定要当心,只要击败敌军即可,不需要攻击他们的大营,以防有诈。”
杨定不满地勾了勾嘴角:“若是正面战场上击败敌军,正可以掩杀入营,我们有三万铁骑,速度上快过燕贼,如果能追着他们败兵入营,步兵再跟进,那就可以一举破敌了啊。”
苻坚摆了摆手:“这是军令,杨将军,无论是作为你的君主还是作为你的岳父,你都应该给我起码的尊重才是。这里虽然没有外人,但是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请不要再争了。”
杨定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仍然拱手行礼道:“遵令,末将这就去准备,明天一早,率兵出击!只是还需要一人去下战书,顺便把这慕容纬的人头送去敌营,不知道哪位敢死之士肯前往呢?”他说着,目光投向了刘裕这里。
刘裕知道杨定的意思,微微一笑:“我去便是。正好要跟慕容永把这里的事情解释一下,虽然两军开战不可避免,但不管怎么说,我也跟他有约在先,需要对他有个交代。”
苻坚的脸色一变:“万万不可!谁都可以送信,只有你刘裕不行。因为你跟慕容永是有过约定的,现在慕容纬之死,他会把帐算到你的头上。这可是凶险万分之事,我不会让你去冒险!”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苻天王,请问当年在淝水的时候,我不也是孤身入了你的军阵之中,向你递下了玄帅的战书吗?当年你也没杀了我为梁成报仇吧。”
苻坚咬了咬牙,摇了摇头:“不一样,刘裕,我欣赏你,当时就是如此,而且两军交战,死生各安天命,梁成是战死的,而不是你用卑鄙的手段杀他,所以我当然不会找你报仇,可是慕容永这些鲜卑贼人,卑鄙无耻,毫无信义,他们是真的会要你命的。”
刘裕摇了摇头:“总要有人去下这个战书的,这一战对你们秦国很重要,我虽然有约在先,不能为你们出战,但仍然希望你们能胜,因为若是输了,那城中的百万百姓都有生命危险,若是派个胆色不足的人去,只会让燕军士气大涨,信心百倍,所以,非我不可。慕容永在这个时候不会杀我,这点我很确定。”
苻坚的眉头一皱:“为何他不会杀你?”
刘裕微微一笑:“因为慕容永和慕容冲,其实都内心里希望慕容纬死,我帮他们做了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他们只会高兴。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慕容兰还在城中,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也不敢杀我。因为不管他们能不能攻下长安,都会最后回关东,若是想要杀我,那慕容兰势必恨极他们,到时候会让慕容垂跟他们敌对,这是他们不希望看到的。杀了我,慕容纬也不能复生,他们会把这笔帐算到你们秦国的头上,而不是拿我这个使者出气。”
苻坚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点了点头:“原来你都算好了,这样一看,反倒是我多虑了。不过,你要走之前,最好先和慕容兰商量一下,毕竟是生死之事,我不希望她因此会对我有什么误解。”
刘裕转身就向着殿外走去,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劳烦天王把战书和慕容纬的首级准备好,两个时辰之后,我就动身。”
当刘裕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时,苻坚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转头对着杨定怒道:“你是怎么回事?激他去送死吗?人家是来帮咱们的!这样对他,当心上天会降罪于你。”
杨定勾了勾嘴角:“我是想激他去送信,但这是为了天王你好,刘裕终归不会为我们大秦效力的,加上慕容兰的真实想法也难以猜测,最好能让他们都离开长安,这样我们才彻底没有内忧。”
苻坚厉声道:“一派胡言,慕容纬和刘裕根本不是一路人,人家刘裕就是来帮忙的,绝没有坏心。”
杨定冷笑道:“是的,刘裕也许没有坏心,但是慕容兰呢?她在养伤的时候还走秘道去跟慕容纬相会,上次攻打秦宫的也有她的份,谁知道她是不是跟慕容纬一伙。”
苻坚的眉头微微皱起:“好像还是有点道理啊,不过,刘裕说过,慕容兰去见慕容纬,是为了劝他出城。而不是有什么勾结。”
杨定摇了摇头:“那可难说了。刘裕来长安是为了取玉玺,可慕容兰的目的就是刺杀天王你。只不过那天夜里,她想先帮刘裕取玉玺,说不定刘裕拿了玉玺后,她就会要刘裕跟她一起来刺杀天王你了。如果要跟慕容纬商量出城的事,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为何要偷偷走秘道?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如果刘裕给扣住,对方要慕容兰来换,正好可以把他们两个都送出城,这就是我的想法。”
苻坚叹了口气:“贤婿啊,希望你能把你的这点歪心思用在正路上,明天的决战,全靠你了!”
杨定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您就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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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城城头。
慕容兰一身黑衣,抱着双臂,看着远处的西燕大营,秀眉紧蹙,夜风吹拂着她那一头的小辫子,背后乌云般的秀发轻轻地飘动着,一如她那一身黑色的披风,如同一个暗夜中的精灵,美到了极致。
刘裕的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响起,一袭狐裘被披到了她的身上,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没有回头:“你谈完了?”
刘裕点了点头:“夜里太冷,这些天你受苦了,刚才我看你手腕都给绑得发紫了,不活血的情况下给这夜风一吹,容易落下病根,还是早点回去吧。”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慕容纬的野心,还有清河的报复心,是如此地可怕,清河还只是一个孩子,却能害死这么多人,也许,我到现在还没有看清楚人心是什么样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尝过权力的滋味后,很难再放弃,慕容纬说白了不是想复国,而只是想当回皇帝。至于清河,她是因为对苻坚因爱生恨,也许初入宫的时候她确实只是个天真的小女孩,但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了,幻术这可怕的东西,她竟然学会了,我刚才问过王真人,要学此法,得内心极度扭曲,修炼过程中还要受到诸多非人的折磨,有慧骨的人都难以成功,即使成功,也会变得不人不鬼,最后堕落入魔道。”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之色:“情之一字,害人非浅,想不到清河最后还真的会爱上苻坚,爱得如此深,以至于报复起来也是如此地可怕。刘裕,看着慕容纬和清河,我就知道现在的慕容冲是什么样的人了,他的内心已经彻底扭曲,与他们不同的是,他手中有千军万马,可以帮他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以肯定,一旦让他入了长安,那必然是生灵涂炭,他一定会纵兵屠城的。”
刘裕正色道:“是的,我必须要阻止他,明天杨定会领铁骑出阵,与他决战,我现在要带着慕容纬的首级,还有秦国的战书,去一趟西燕军大营。”
慕容兰的神色平静,一言不发,只是一声叹息。
刘裕有些意外,看着慕容兰:“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此事?”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从杨定要支开我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杨定为将,勇则勇矣,可是缺少谋略,又为人自以为是,我看他的计划,十有八九要破产了。鲜卑人我了解,他们看到慕容纬的首级,不会惊慌恐惧,而是会激起他们的斗志,这一仗,秦军必败。”
刘裕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作为将军,自大骄狂是天敌,前一阵西燕军明显是在诈败示弱,就是想引出秦军的铁骑王牌,一举消灭,可怜杨定还不知道这些事情,铁骑一失,只怕秦国气数,就要真的完蛋了,一旦失去野战的能力,被动守城,西燕军不用攻城,只要长围,这上百万的城中百姓,一个月不用就会陷入粮荒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去阻止?苻坚现在相信你,如果你晓以利害,应该是能阻止出兵的。”
刘裕摇了摇头:“不行,我对他们来说,毕竟是外人,所谓疏不间亲,杨定现在是苻坚的女婿,又是他唯一能打的将军,秦军上下的将士也把他看成战神一样,如果一味地逆他的意思,只怕军心会浮动。到时候我会相机行事,只要不中了鲜卑西燕的埋伏,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慕容兰扭过了头,看着刘裕的脸,绝美的容颜上,一双星星般的眸子里,光芒闪闪:“你真的能活着回来吗?刘裕,我希望你不要去西燕营地,可能的话,最好现在就离开长安,回晋国。”
刘裕摇了摇头:“不行,现在我不能走,玉玺没有拿到,我的任务没有完成,还有这长安城的百万百姓,我说过要守护他们的。”
慕容兰叹了口气:“你已经尽力了,现在河北那里,才是需要你建功立业的地方,在这里你得不到任何的功绩,就是帮苻坚守下了长安,他也未必会给你玉玺,还有,你做的事不能公开,晋国就是谢安,也不会承认你的这些功劳。”
刘裕哈哈一笑:“慕容,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刘裕行事,非为功绩,只求问心无愧。比起在河北去建功立业,我更愿意守护这里的百万生灵。”
慕容兰的眼中光芒一闪:“可是你在这里守护不了他们,你不能为秦国领兵作战,甚至马上要送羊入虎口,慕容冲会杀了你的。你的命若是没了,还谈什么守护百姓?”
刘裕摇了摇头:“有你在长安,他们不敢动我的。而且,这一趟我必须走,因为我要跟慕容永再作个交易。”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跟慕容永作交易?什么交易?比起慕容冲,他更恨你,也更有理由杀你。”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我会想办法扶他上位,让他做燕国之主,换取他能除掉慕容冲,以后即使攻下长安,也留这里的百姓一条生路。”
慕容兰讶道:“你疯了吗?这种事你怎么可能帮他做到?”
刘裕冷冷地说道:“慕容永的能力强过慕容冲太多,但缺的是一个名份,另外,他也畏惧你大哥,怕跟他们起了冲突,所以,只要能取得跟你大哥的和解,我想他就会坚定除掉慕容冲之心。”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你是要我联络大哥,跟他结盟通好?”
刘裕正色道:“现在慕容纬死了,燕国名义上的皇帝没了,可以说人人都可以自立,姚苌当时想跟慕容泓结盟之时,是以儿子为人质,而慕容永若是能跟慕容垂和解,也需要手中有人质。慕容,我知道长安城中还有慕容垂的子侄,不知道你能不能把他们找到,让我这回带去西燕军营,作为交易的筹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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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兰看着刘裕,眉头渐渐地舒展了开来:“原来你不是一时冲动去的西燕军营,而是早就算好了,可是你就这么确定,慕容永会听你的吗?他既然想自立,那就早晚和大哥会翻脸,为什么就要讨好大哥?”
刘裕微微一笑:“因为你们鲜卑慕容,现在在族人心中有资格当皇帝的,只有两支,一支是慕容纬,慕容冲这一支前燕皇帝慕容俊的直系后代,也是正宗的皇室家族。而另一支,则是你大哥这支了。本来你们这一支,也只是宗室,但因为你大哥威震天下,又在关东率先自立建立了政权,所以也被视为有资格继承皇帝血统的。”
“现在慕容纬已死,在他死前,没有明确地指定继承者,就连慕容冲,也不过是因为火并了慕容泓而被拥立,并不是名正言顺。所以,慕容永如果足够聪明,这时候就应该取得慕容垂的支持,这才有对慕容冲下手的后路了。”
慕容兰奇道:“后路?这是什么意思?”
刘裕剑眉一挑,沉声道:“因为慕容永必须要考虑,杀了慕容冲之后怎么办。他是疏亲,跟刚才我说的两支有资格为皇的血脉没有任何关系,与外人无异,唯一沾着点边的就是慕容纬以前收留过他,部曲也好,门客也罢,地位都太低了。所以慕容永现在不会被各部首领和将军们所接受,他杀慕容冲并不难,但杀了慕容冲后,多半是控制不住局势,到时候这些鲜卑人作鸟兽散,他什么也没有了。”
“但如果他是奉了慕容垂的命令,接受了慕容垂的官职,那就不一样了。慕容冲没有正式的即位身份,只要慕容垂宣布他是逆贼,那慕容永就可以讨伐他。”
慕容兰笑道:“如此一来,慕容永不就成了大哥的手下了?他也愿意?”
刘裕正色道:“他当然不甘心,但这是他现在必须要做的事。因为,他需要时间来争取人心,也需要作为将领,让大家心服口服。你们鲜卑人崇尚武力,如果慕容永能通过多次的表现,证明自己有跟慕容垂比肩的军事才能,又让西燕军队能在胜仗中得到好处,那他慢慢地就可以收服人心了。到那个时候,自立也好,投奔你大哥也罢,都可以游刃有余。”
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只剩一个问题了,慕容冲同意这样吗?你说的这一切,都只对慕容永有利,慕容冲又有什么好处?”
刘裕微微一笑:“慕容冲也想火并慕容永,但慕容永是他现在最能打的一个将军,他在攻下长安之前,不会对慕容永下手,但是如果攻下长安之后,他若是想自立为君,势必跟你大哥反目成仇,到时候若是手上有些人质,也许可以跟你大哥谈判,划地为界,他占关中,你大哥占河东和河北。不然的话,若是把你大哥得罪狠了,以后谈都没的谈。”
慕容兰笑了起来:“看来这个计划真的天衣无缝了。刘裕,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大哥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孙子,现在还在长安城中,刚才我出来时去了一趟他们那里,发现他们还在,没有死于这次的慕容纬之乱。”
刘裕疑道:“不是所有的鲜卑人都去了慕容纬的府上吗?还有漏网之鱼?”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别说得那么难听。他们是人,不是鱼。而且他们根本没去慕容纬的府上。”
刘裕笑道:“难道你有办法提前通知了他们逃命?”
慕容兰笑着抚了抚自己脸颊边的小辫子:“因为他们在皇宫之中,根本就没有机会在宫城之外。我大哥的一个小儿子慕容柔,还有他现在的嫡世子慕容宝的儿子慕容盛,这两人被宫中的太监宋牙作为养子秘密收养,所以逃过此劫。”
刘裕奇道:“怎么给太监收养了?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兰笑道:“大哥当时在关东举兵之时,长安城留下的亲属不多,就他们二人,为防苻坚报复,他以前的旧部曲,后来入了秦宫当太监的宋牙把他们二人收入了宫中,说是自己的远房侄子,前来投奔的,因为两人当时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所以没人在意,也就逃过了一劫,这回又是因为二人都在宫城之中,没有接到慕容纬的邀请,又逃过了一劫,不过事不过三,兵凶战危,再留在长安城里,只怕小命不保,我这会儿正准备送他们出城呢,你若是去西燕军营,正好可以带他们一起去。”
说到这里,慕容兰看向了右侧五十步左右的一座城楼,说道:“柔儿,盛儿,出来吧。没事了。”
城头的火光照耀之下,那座阴影中的城楼里,走出了三个人影,一个是年约五十二三,黄面无须,头发花白的中等个子老人,还有两个,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生得健壮魁梧,明显比同龄的其他孩子要高了一头,跟那寿春城中的朱氏兄弟,倒是有几分相似。
两个少年身着布衣,跟在那老人身后,走了过来,那老人看着慕容兰,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兰公主。”
慕容兰摆了摆手:“大燕还没复兴,现在不讲这个。宋牙,这么多年你在秦宫之中刺探情报,还帮主公收养了柔儿和盛儿,真的是辛苦你了。”
这个老人正是宋牙,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我份内之事,当年我在战场上被人刺中命根,本来活不了,是主公亲自医好的我,冲着这恩情,我为他做什么也是应该的。只可惜还是没有杀了苻坚,为大燕复国,就这么走了,真的不甘心啊。”
慕容兰正色道:“现在慕容纬已死,在城中是呆不住了,趁着现在还能出城,你们跟着刘裕一起去西燕军营,以后跟着慕容冲,会有见到主公的时候的。”
那个年纪稍长点,年约十二三岁的白面少年,正是慕容柔,他揉了揉眼睛:“为什么要去西燕军那里,不能直接去关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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