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的眼中光芒闪闪,直视刘裕:“那你为何又会去关中?这两年来,你一直在战斗,为何你不去迎娶妙音,过上幸福的生活呢?”
刘裕哈哈一笑:“霍去病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玄帅,你是了解我的。”
谢玄摇了摇头:“霍去病不足学,大好年龄不娶妻生子,霍家无后,最后跟着他弟弟一起给灭门,小裕,成家立业跟建功立业,实现理想并不冲突,早点去娶了妙音,为刘家传宗接代,这才是你要做的。你已经打了太多的仗,立了太多的功劳了,也应该休息两年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玄帅,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次北伐,你不准备要带上我了吗?”
谢玄正色道:“等我们解决了慕容垂之后,还会继续收复关中,到时候才是用到你的时候。你和妙音的婚事,一拖再拖,就算你想逞英雄,她却是要渐渐地过了适婚的年龄了,这样真的好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跟妙音早就有过约定了,一定要做出名堂,再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娶她。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北伐而奋斗,眼看就差最后一步了,不带上我,又怎么能甘心?”
谢玄叹了口气:“小裕,和你明说了吧,这次我就是想带上你北伐,也没什么可能了。你在长安的事情,我很清楚,也很感动,但是这些事情在会稽王,王仆射他们嘴里,就不是这样描述的了。”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那夜离开长安的时候,桓玄对自己说过的话,总有人会拿这事作文章,说自己通敌叛国,以作为打击谢家的武器。
刘裕慨然道:“不就是几个小人为了中伤谢家,拿我当借口吗?我行得端坐得正,一个要叛国的家伙为何会把玉玺带回来?我愿意在圣上面前,当面与这样说我的人对质。”
谢玄淡然道:“若不是我们这样向圣上解释,你现在又怎么会站在这里?但是我要告诉你,小裕,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件圣上当众质问相公大人的事,就是发生在我们解释过后的第二天,圣上前面刚接受了我们为你的辩解,说是要设宴庆祝,转而就在庆功大宴上来这么一出,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样?”
刘裕咬了咬牙:“一定是王国宝之流的中伤,我愿意当面向圣上解释,洗清自己身上,也洗清谢家的冤屈。”
谢玄摇了摇头:“不用解释,没用的,他之所以这样对我们,不是因为我们真的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我们想要抓住这百年不见的机遇,完成北伐收复失地的壮举。在我们看来这是一个汉家儿郎的本份,但在他看来,这是我们谢家控制军队,占领地盘,最后篡权夺位的准备。我们做的事越多,立的功劳越大,他就越容不得我们。他自己没本事北伐,也不让我们北伐赢得声望,这种事情,怎么解释呢?”
刘裕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有这样的皇帝在位,是我们全体汉人子民的悲哀,不管怎么样,北伐大业,不能受阻碍的,谢家这回能以一家之力北伐,一如当年的祖逖将军,寄奴佩服!”
谢玄笑着拍了拍刘裕的肩膀:“小裕啊,你是我一手招进北府军的,又是早早地许了妙音的这门婚事,在外人看来,你就是北府军的缩影,所谓谢家对北府军的控制,就是通过对你刘裕的栽培,你每每主动请缨,以自己超乎寻常的判断自行其事,取得的那些个胜利,都会被人说成是谢家为自己的未来女婿创造这些立功的机会,在军中遍布党羽和亲信,一如当年曹操栽培许褚,司马昭利用家将成济去刺杀曹魏的高贵乡公曹髦,不过是培养一个听话的鹰犬,将来行篡逆之事。”
刘裕冷笑道:“由他们说去,事实会胜于雄辩,我刘裕忠于大晋,一心北伐,这赤胆忠心,天日可鉴。”
谢玄点了点头:“话虽如此,但现在毕竟北伐需要举国之力,就算从皇帝到别的世家不支持,起码也不能在后面使绊子,公开反对。上次宴会上已经来了这么一出了,那些反对者的目光现在集中在你的身上,若是我再象以前一样命你为先锋,这次北伐再建奇功的话,他们又有这些理由和借口。”
刘裕点了点头:“玄帅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如果我听您的话,这时候不去北伐,而是去迎娶妙音,只怕结果会更糟糕。”
谢玄的脸色一变:“此话怎么讲?”
刘裕叹了口气:“我取回玉玺,不去北伐,却是迎娶妙音,到时候你们如何安置我?不可能真让我带着妙音回乡种田,就算种田,以我现在的军职,民爵,加上这回立功后的封赏,就算为了配得上妙音,那起码一个京口从事,司马之类的官职,是少不了的,他们一样可以说你们谢家安插亲信掌握京口,一旦有事,就可以就近发难,威胁京城。”
谢玄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没有马上回话。
刘裕正色道:“而且以我的身份,如果没有正面的功劳,只靠偷个玉玺回来,是不够格迎娶妙音的,这个折辱又会给人落下口实,说谢家为了不轨之举,让低贱的军人做上门女婿,想要趁机发动兵变。不然象刘裕这样的虎将,不去为国征战,却是在后方掌兵,谢家想做什么?”
谢玄喃喃地说道:“对啊,这些我怎么没想到。”
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道:“玄帅,北伐是大事,不要因言废事,如果您担心我立功给人话柄,那就不要给我前锋军职,让我在您身边当个参军,甚至当个小兵也行,只要带上我,让我参与北伐之中,我想我会对您,对北伐有帮助的!”
谢玄紧紧地盯着刘裕:“可是这样一来,你可能会没有任何功绩和荣誉,而且,你跟妙音的婚事,又要拖后,这样真的好吗?”
刘裕斩钉截铁地回道:“为了北伐大业,我义无反顾!”
谢玄看着刘裕,久久,才叹了口气:“那你留下吧,两天之后,刘毅会带着京口老兵来报道,你们老兄弟,又可以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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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刺史府。
熟悉的大院,熟悉的时间,熟悉的味道,一股淡淡的脂粉气,混合着檀香,萦绕在这刺史府的大堂之上,刁逵一身大红官袍,正襟危坐于大案之后,而刁协则长史的打扮,坐在一侧的小案之上,在他的坐榻边,一根天子节杖竖在那里,大堂两侧林立着一帮膀大腰圆的卫士,而刘毅一身青色吏员的装扮,站在堂中。
刁协一脸的白色脂粉,在他跪坐的小榻边上,燃着檀香,他的脸上挂着讽刺的微笑:“怎么,刘司马也要学当年的刘裕刘里正,来检查一下我们兄弟是不是矫诏持节了?这回我们可都有官身,而这节杖也是天子亲授,想要告我们的话,先想想大晋国法中对诬告的处罚,再来说话。”
刘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大刁刺史,小刁长史,你们二位在这南徐州的权力,在淝水大战后圣上亲自在朝堂上授予的,下官当时也在场,万万不敢有一点质疑。只是朝廷的法规制度,是需要我们这些做父母官的,带头维持和执行,这两年来,二位在这里的作法,下官很多都没怎么劝谏,只不过要提醒二位一句,这里是京口,是朝廷有事时的兵源之地,有功将士的集中所在,二位行事,还是顾及这点的好。”
刁逵冷冷地说道:“本官身为本地的父母官,自然知道朝廷律法所在,至于在别的地方,本官也没有不按法令行事,大晋的法令规定了,欠债不还,对抗朝廷的人,自然可以卖身为奴,本官以前在别的地方,为了解民燃眉之急,放了一些钱款给他们,他们还不起,自然要为我刁家效力,成为佃户,这点哪里违反法令了?”
刘毅微微一笑:“刁刺史,这种放高利钱,逼人破产,然后逼良为佃的路子,在你这里说得这么义正辞严,我也是佩服的,只不过在京口,百姓不会吃你这套,他们本身当兵就可以免税免役,也不需要借你的这些利钱。”
刁协的小白脸上,肌肉跳了跳:“在这里,我们就是考虑到京口的特殊,所以没做这个事,就是开个赌坊,也被会稽王和王仆射劝阻了,我们刁家为国,又是捐钱,又是尽心费力来管好一方百姓,够意思了,怎么到了你刘司马的嘴里,就如此地不堪了?”
刘毅摇了摇头:“下官无意,也不敢对二位上官有所指责,更没什么不堪,大家同为朝廷办事,需要互相理解和配合,你们看,你们现在的这些贴身护卫,有不少就是以前参加过大战的北府军老兵,还是当时下官介绍过来的,就是想为以前的一些不愉快,作个了结。”
刁逵冷冷地说道:“当年我兄弟初来京口时,对你刘从事可是寄予厚望的,可惜你站在刘裕一边,跟我们作对。看在国家的面子上,这些恩怨我们不跟你计较,你介绍一些老兵来我们这里,无非就是这些人是江北流民,在本地无以为生,又没成家,即使分了地也养活不了,你不想要这些累赘,就交给了我们,却说得这么好听,倒象是我们欠了你人情似的。都说刘希乐刘大哥心思缜密,是一方豪杰,我们这几年跟你打交道,也算是领教了。不用拐弯抹角的,有啥事直说吧。”
刘毅哈哈一笑:“痛快,刁家兄弟果然是世家子弟中难得有这种江湖气的,我就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明说了吧,这回相公大人亲自谋划,玄帅主持新一轮的北伐,命令已经下达,要求北府军老兵,在三日内到广陵城集结,报道,这京口是北府军老兵最多的地方,而这集结的任务,就交给了下官。想必二位大人,也已经接到朝廷的命令了吧。”
刁逵的神色不变,看着刘毅:“我们是接到了命令,要我们征丁抽粮,助大军北伐,可是没有人跟我们说什么三天之内,广陵会师的事啊。刘司马请看,公文在此。”
刁逵说着,对一边的刁协使了个眼色,刁协长身而起,拿起一个卷轴,走上前去,在刘毅的面前展开:“怎么样,刘司马,难道你接到的命令跟这个不一样吗?我的眼神不太好,麻烦你来指出哪里写了三天内就要出征的事。”
刘毅看完了全轴,摇了摇头:“我这里接到的是玄帅以五州都督,镇军将军的身份下的军令,不完全是朝廷的这种公文,军情如火,跟地方上的政令相比,要更紧急一些。”
刁逵冷笑道:“抱歉啊,刘司马,本官只接受朝廷的政令,直接受尚书右仆射王国宝王大人的管辖,那位五州都督,可号令不了我。而且本官奇怪的是,你现在好像不是北府军的军人吧,你这个南徐州司马,一样是应该受朝廷的命令,为什么要接受什么军令?”
刘毅微微一笑:“可能刁刺史忘了一点,玄帅现在都督的五州军事,包括了南徐州,而他身为镇军将军,掌管北府军的帅印,自然也对于处于解甲归田状态的北府军老兵,有管辖之权,这两年来,京口的流外吏,多是由那些立功得爵的北府军老兵所得,管的也是老弟兄,就是为了一旦有战事,能迅速地反应和集结,所以这个三天内到广陵的,是军令,由下官直接处理即可。”
刁协的脸色一变:“军令?现在没有外敌入侵,什么军令可以管得到地方大员了?是不是京兆尹,丹阳太守你们也要管?”
刘毅平静地摇了摇头:“丹阳没有什么老兵还乡,但这里是京口,特殊之处,二位大人现在应该很了解了,这里刘某也不向二位大人提什么非份的要求,不要你准备粮草,只要能下令由我们各乡的里正负责集结老弟兄,就感激不尽了。”
刁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经久不息,笑到最后,突然眼中杀机一现,直刺刘毅:“刘希乐,汝欲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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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堂上的护卫与部曲们齐齐地抽出了佩刀,大声应道:“刘希乐,汝欲反乎?”显然,这是他们早就演练过的,无论是拔刀的整齐划一的动作,还是那吼叫声,如同晴天的一个霹雳,在殿上经久回荡着,若是普通人给这样来么这一下,只怕早就软倒在地了。
可是刘毅却是仍然平静地站在那里,表情如常,甚至嘴角边勾起了一丝莫名的冷笑,他看着刁逵,淡然道:“请问刁刺史,下官哪里有反行,还请赐教!”
刁逵厉声道:“刘毅,你身为这南徐州的官员,本就应该遵守朝廷的命令,谢玄虽然是五州都督,但是现在国泰民安,没有外敌入侵,他不能不经过朝廷的命令,就擅自征兵调粮,这是谋反之罪,你不知道吗?”
刘毅微微生笑,看着刁逵,眼中闪过一道不屑的冷芒:“刁刺史,你好像忘了一点,谢将军除了有五州都督的头衔之外,还有镇北将军的军职,更是有便宜行事之权。便宜行事四字,你明白吗?”
刁逵的眉头一挑:“有外敌入侵时,自然因为军情如火,可以先行征兵调军抵抗,但现在有外敌入侵吗?他在广陵,而中原已被收复,最近的敌军燕贼也在黄河以北,远隔几千里,请问这怎么需要便宜行事了?国家无战事时擅自召集军队,还是在离建康不过百余里的京口,你们想做什么?”
刘毅淡然道:“做什么?自然是北伐啦。本来这是军事行动,不便向外透露的,不过看在刁刺史也参与了淝水之战的面子上,谢镇军指示下官,必要时可以向您透露此事。”
刁协先是一愣,转而冷笑道:“既然是北伐,那就得做好充分的准备,谋定后动,上次淝水之战,全国动员,足足两三个月的调兵遣将,才凑出了八万大军,这还只是防御作战,在我们大晋境内的战斗。而要北伐,深入敌境,战线长达数千里,要调集的兵力不下十万,就靠你在这里召些京口老兵,三天就能完成准备了?是你没脑子还是谢玄把此事当儿戏?”
刘毅微微一笑:“两位大人,你们对于敛财征收之事,确实很在行,可是这军事之事嘛,就是差得有点远了。兵贵神速,这是第一位的,如果战机出现,那稍纵即逝,多几天,甚至多几个时辰,可能全决定一次北伐的成败。正是因为现在战机出现,所以谢镇军才决定马上动员老兵为先锋,先行北伐,至于大军,可以后续。此事是由相公大人亲自拍板决定的,在朝中通过只是个时间问题,二位有什么疑虑吗?”
刁逵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怪不得我没听到任何朝中北伐的消息,原来此事还没有讨论通过,谢家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吧,绕过朝议单独决定北伐?他们想做什么?本官刚才说你要谋反,还真没说错!”
刘毅冷笑道:“朝议当然是要走的,但要是为了朝议而失去战机,悔之晚矣。淝水之战前也是各大家族在朝中议而不决,才让秦军长驱直入到了淝水,后来更是朝中主事的官员一度准备放弃江北,撤回建康,若不是玄帅力排重议,相公大人关键时候一直在京坐镇,只怕这会儿咱们都得学胡人的衣食住行了,刁刺史,刁长史,这段往事,你们应该很清楚吧。”
刁逵的脸微微一红,转而冷笑道:“侥幸赌对一次,不可能次次都对。刘毅,本官是南徐州刺史,这京口的所有丁口,钱粮,都是本官代替国家在看管,镇守,现在没有正式的朝廷命令,也没有大规模的外敌入侵,也许你是要听谢玄的话,但本官可不在他的北府军内,无需遵守他的命令!”
刘毅的眉头一挑:“刁刺史,北伐的战机难得,之前下官曾奉相公大人和谢镇军的密令,亲自潜入邺城刺探军情,很清楚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错过这次,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才会有。谢家为了争取时间,甚至不用朝廷的粮草,完全是自己家出丁出粮,准备独力为国北伐,在这个时候,我们大晋的各大家族应该齐心协力才是,就算不出力,起码也不要阻碍北伐。”
刁逵冷冷地说道:“如果未经充分的准备和圣上,朝廷的授权,匆匆北伐,只会跟以前的几次一样,落个惨败的下场,不仅失复不了失地,更是会挫伤我军锐气,甚至连最近新占的中原和齐鲁之地,都有得而复失的可能。我们大晋南渡以来,已经两到三次如此了,谢玄的将才,难道能胜过桓温,祖逖吗?这些名将都做不到的事,他为何能做得到?刘毅,我看你就是建功立业心切,回来谎报军情,欺骗谢镇军,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得一个出头的机会罢了!”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直刺刁逵:“刁刺史,兵凶战危,谁也不敢说就一定是能取胜而还。苻坚在淝水之战前,几乎全天下都以为他必胜,现在如何了?我刘毅不过一个小小的州司马,在军中也不过是个参军,连将军都不是,北伐就算成功,我也不可能平步青云,二位凭着出身和家世,就能封疆裂土,成为一方大员,可我们这些普通的京口百姓,没有这种机会。”
刁逵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好了,刘毅,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要是刘裕在这里说他没私心,就是想北伐,也许我还会将信将疑,可是你这个抓着一切机会向上爬的家伙,你敢说你没私心?若你真的一心为公,何必向我们通报这些征丁之事?把人召集起来了上路就是,难不成还要我给你们开仓放粮发路费?”
刘毅淡然看着刁逵:“刁刺史,你说得不错,此事我没必要通知你,不过你既然拒绝下官的好意,那下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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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逵厉声道:“现在此事本官知道了,那就不会允许你自行其事了,京口的男丁,你一个也不许带走,不然以聚众谋逆论处!”
刘毅大踏步向堂外走去:“我会给你一个难以拒绝的条件的,三天后见!”
看着刘毅的身影渐渐地远去,刁协突然跳了起来,几下蹿到了门口,厉声道:“刘毅,你好大胆子,目无上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刺史府是客栈酒馆不成吗?”
刘毅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道:“刁长史,没记错的话,几年前,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有个人好像真把这里变成了酒馆客栈,而二位当年若不是谢镇军求情,只怕现在坟头草都有几尺高了,这个教训,二位没有吸取吗?”
刁协的身子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声音也有些变调了:“你,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刘毅突然哈哈一笑:“我刘毅是朝廷的官员,自然得奉公守法,只不过给二位大人好意提个醒,这里是京口,在这里行事,不要指望着照搬朝廷法令,没人吃这一套,你们不让京口人上战场以命搏富贵,就是不让他们好过,不让京口人好过的,自己最后也不会好过。”
刁逵咬了咬牙,长身而起,走到了殿外,冷冷地说道:“京口人也是朝廷子民,也是百姓,虽然说上过战场,凶悍好战,但归根到底也是百姓,百姓要是被某些人唆使,抗命不从,那就是不遵朝廷法令,谢安,谢玄也不可能纵容这种事情的发生,刘司马,你是本州司马,本就是要负责治安缉盗之事,若是真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那最后还是要你来担责任的,请你明白这点。”
刘毅转过头,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五年前的刘裕,也是七里乡的里正,二位大人,祝你们夜里能睡个好觉。”
他说着,哈哈一笑,大步出门而去,而笑声经久不息,在这院中回荡着。
刁逵的脸上肌肉剧烈地跳着,他突然大声道:“来人,加派人手,这三天之内,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刁协小声地说道:“大哥,我们这里就三千多人,要加派人手,除非把各乡各镇的人全撤回来。”
刁逵咬了咬牙:“撤,先保住自己再说,撑过这三天,我不想再一次夜里给人拿刀架头上了!”
黄昏,京口,临江仙酒馆,二楼。
这里仍然正对着刺史府的大门,也就隔了两条街巷,本来喧闹的刺史府前的大街,这会儿所有的小贩已经全部不见了,一队队的军士,全副武装,持槊挎刀,在府门前来回巡查着,刺史府大门紧闭,一副临战的气氛。
刘毅一身便装,笑着看着远去的光景,而孟昶和何无忌神色轻松,坐在其身边,何无忌摇了摇头:“刁家这两个蠢货,不仅蠢,还怕死,就你希乐这几句话,就吓得把十里八乡的兵马全撤回来了,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他们自己。”
孟昶笑着摆了摆手:“有他们的那些狗腿子在各乡各镇守着,我们也不好大规模地串联,毕竟要让老弟兄们重上战场,还需要集中在一起的好,一个个在自己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不想再出去了。”
何无忌摇了摇头:“其实我一直挺看不懂这次玄帅的做法的,老弟兄们已经经历过了战事,作战的欲望和动力不如年轻人,按说招新兵去打,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刘毅看着何无忌:“无忌,你自己想不想出征呢?”
何无忌先是一愣,转而笑道:“希乐,你是在取笑我吗?咱们是什么人,是要做大事,建功立业,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可一般的兄弟,并不这样想啊。”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这是自然,大多数人只是为了金银财宝,毕竟官少兵多,你要想让老弟兄们上阵,谈情怀没用,来现的才行。”
何无忌轻轻地“哦”了一声:“我倒有点兴趣了,你让你的弟兄们去拉人,怎么个来现的?”
刘毅微微一笑:“这个容易啊,只要告诉他们,秦国的财宝,一半在长安,一半在邺城,更不用说邺城还有燕国留下的前朝宝藏呢,正是靠了这些宝贝,苻丕才能在慕容垂的围攻之下坚守两年,也正是因为要得到这些宝贝,慕容垂在邺城城下挺了两年都不肯走,咱们北府军的弟兄嘛,出生入死不过就是为了金银财宝,只要跟他们描述一下邺城有多富,金银有多少,他们自然就肯再上战场啦。”
何无忌睁大了眼睛:“这也行?这样骗自己的兄弟,不太好吧。咱们都知道,河北早就打烂了,城中都快吃人了,哪还来的什么宝贝?”
刘毅笑着摆了摆手:“我看到是我看到啊,可又不会告诉他们。等拿下邺城,万一发现仓库空了,那就说是给燕军或者是秦军抢了,想要拿回自己的钱,就得继续追击秦军和燕军,这样一来,咱们的老弟兄们,不就会一直死心踏地地征战河北了嘛。”
孟昶的眉头微微一皱:“希乐,谋略,诈术是对付敌人的,对自己的兄弟,这样做不太好吧。”
刘毅脸色一变,把嘴唇边的酒碗重重地往桌上一顿:“这不叫诈术,而是想办法让大家重上征途,诈术是对付刁家兄弟这种人的,比如我现在用的,让他撤回兵马,给我们创造说服老弟兄们的机会。邺城虽然粮食短缺,但库存的钱财应该还是有的,我也没骗人,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帮我对付刁氏兄弟的好。”
何无忌奇道:“不是把人能召集起来了吗,要是大家想走,就直接去广陵城好了,还要对付刁氏兄弟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刘毅摇了摇头:“不行,刁氏兄弟忘了几年前刘裕给的教训,这回是谢家绕过朝廷和其他世家,单独北伐,若是前线不顺,那我们的家人留在这里,刁氏兄弟可能会起坏心思,在走之前,再教他们一回做人,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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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昶笑了起来:“这点我同意,不过现在他们不是把兵马都撤回来了吗?我们总不能跟上次一样,强攻刺史府吧。”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未必需要强攻,我说过,我会给刁氏兄弟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的。”
三天之后,入夜,京口,刺史府。
刁逵一脸阴沉,坐在秘室里的小榻之上,而刁协则象个动物一样,在小室之中来回踱着步,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奶奶的,刘毅这个王八蛋,居然对我们用调虎离山之计,让我们撤回了各乡各村的军队,他们倒是可以趁机在乡间大肆活动,串联,大哥,这回我们上当了!”
刁逵的眼睛缓缓睁开,冷笑道:“有什么上不上当的,那天我说得很清楚,现在也仍然如此,朝廷的正式命令没下,他刘毅私自召兵,就是谋反之举,我们只要到京中参他一本,就算是谢安,也吃不了兜着走。哼,现在君相关系成这样了,那天圣上在宴会上当众那样羞辱谢安,事后谢安主动交出相权,以卫将军的身份出镇广陵,显然是要出外避祸,这时候他要北伐,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避开朝堂的权力之争罢了,顺便以北伐的名义,把兵权给抓在手上。”
刁协哈哈一笑:“还是大哥看得清楚明白啊,就是如此,谢安是为了自保,下个征兵之令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他真要是想全力北伐,怎么会连朝议都不做呢?”
刁逵摇了摇头:“谢安没这么傻,朝议一定是会做的,只不过,我现在在想,这个朝廷公文始终没有下达,是不是因为会稽王和王国宝在从中作梗呢?”
刁协的脸色一变,停了下来,对着刁逵讶道:“不会吧,要是他们动手对付谢氏一支,那不可能不通知我们吧。”
刁逵冷笑道:“二弟,我早就提醒过你,跟王国宝的关系不要走得太近,此人贪得无厌,根本不在乎手下的忠诚,以为有了钱就可以收买一切,没有什么不可以出卖的。我们刁家能给他做的,除了在地方上敛财以外,尽是那种得罪人的事,上次置我们于这些京口泥腿子的冲突,不就是让我们当马前卒吗?”
刁协咬了咬牙:“是啊,可是就算他姓王的不可信,地位权势也比我们高得多,更何况,他现在后面还有会稽王的支持,我们这时候不依靠他,还能依靠谁?”
刁逵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好弟弟,你如果能把你玩女人和欺负穷鬼的心思花一半用在这朝堂政事之上,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权力,而争夺最激烈的,也是这个。上到国家征战,中到朝堂权谋,下到升斗小民们每天为了生存的尔虞我诈,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那些为了一亩三分地的灌溉而械斗打架的村民,跟谢安王国宝这些大贵族的争斗,没什么区别。”
“想当年桓温专权的时候,谢安和王国宝的父亲王坦之可是幼年时就认识的一生之友,一世同僚,联手用生命来对抗桓温的亲密战友,也正是因为这种关系,谢安把女儿都嫁给了王国宝,可这又如何?这个没有才能却有野心的谢家女婿,却是走上了跟他老丈人争权夺利的路。他不满足给谢家永远压制,于是主动找上了自开国以来就失了权力的司马氏皇族,你当只是会稽王对谢家不满意吗?真正想要扳倒谢家的,是我们的圣上!”
刁协点了点头:“是啊,这些道理我们都懂,正是因此,我们这时候才要跟会稽王,跟王仆射搞好关系,忠实地完成他们安排的事情,这也是效忠圣上嘛。咱们现在在京口跟那帮丘八斗(丘八一词自慕容垂遇刺之后已经迅速地流行大江南北,因为东晋习惯以丘作为退伍军人的行政单位,这个词甚至比在北方更加流行,也成为贵族世家们对于渐渐开始掌握军队的新一代北府军人们的蔑称),不就是为圣上去战斗那权倾朝野的谢家嘛!”
刁逵叹了口气:“我的好弟弟啊,你可知道,为什么他姓王的,姓谢的,姓庾的,从开国到现在,都一直是顶级世家,可我们刁家,开国时的祖先也是重臣,忠臣,却是几经起落,浮沉,直到我们这一代开始抛下那些无用的伪善,教条,开始不择手段地攀附,搜刮之后,反倒是有复兴之向,这是为什么?”
刁协冷笑道:“还不是因为我们觉悟得太晚了嘛!祖辈都是学那些四书五经,学得脑子都不好使了,那种用来骗平民百姓的,反而成了约束我们自己的束缚,你看那些顶级世家,从来不讲这些,嘴上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他们通过联姻,袭爵,永远把持着权力和官位,自然可以说些漂亮话了,还好我们兄弟醒了过来,现在不是挺好?”
刁逵冷冷地说道:“挺好?好什么?当一条王国宝的狗,给发配到这京口之地,代他来跟那些丘八们斗,给他们当成王谢两家这盘棋中的棋子,这就好了?我们家祖上好歹有大晋的宰相,怎么你当了个刺史就满足了?”
刁协的粉脸微微一红:“这个,这个得慢慢来嘛,一个大权臣也不可能是一代就迅速能崛起的,我们这不也是给后人打基础嘛,要是不在这里跟丘八斗,我们更不可能恢复祖先的荣光了。再说了,不要说我们刁家,就是那曾经可以权倾天下,一手遮天的庾家,不也是在给王国宝当狗嘛,只不过他们没在京口罢了。”
刁逵摇了摇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庾家虽然站在王家这一边,但不会真的把身家性命和家族前途,完全压在王国宝这一边,且不说谢家要是扳不倒,那最先倒霉的,就是冲在前面的小卒子,就算扳倒了谢家,难道以后就天下太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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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逵的眉头渐渐地紧皱了起来,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严肃“会稽王跟王国宝就能和平相处了?甚至再往后的皇室兄弟,也能来个兄弟齐心了?我前面说过,这世上最吸引人的就是权力,最难控制的就是人心。不要永远把自己押在一个家族的身上,这样万一输了,可就全完了。”
刁协的眉头一皱:“大哥,你今天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跟丘八们斗了吗?”
刁逵叹了口气:“你说说看,我们为什么要跟丘八死掐?”
刁协正色道:“这还用问。这仇结得大了啊,上次我们就在这刺史府里,差点就给刘裕杀了,而且那夜这么多刺客突袭,哪是刘裕一个人就能办成的,我看那刘毅,何无忌肯定也有参与。现在这帮人在淝水立了功,回乡后一个个都能呼风唤雨,全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看看那天,刘毅这厮有多嚣张,现在我们还是他的上官,这都治不了,以后还真要给他反了天!”
刁逵的眼中冷芒一闪:“治?你怎么治?”
刁协微微一愣:“他不是把罪证主动奉上了嘛,违背朝廷命令,私下串联聚众,这不是谋反吗?还在刺史府里嚣张跋扈,目无上官,这两条都够得上拿下治罪了吧。要是换了我们以前在别的地方的手段,早就让刁毛带人把他们给黑了!”
刁逵冷笑道:“你那脑子里除了女人和酒,还有钱以外就不剩点别的了吗?丘八是什么?那是在淝水打崩百万秦军的战场狂徒,亡命凶悍,你以为是那些别的地方可以当着父亲的面强奸他女儿,都不敢反抗的那些个草民吗?上次我们不过是设个局打了刘裕一顿,夜里他就带人直接来攻我们刺史府,惹毛了这帮杀神,连皇帝他们都敢宰,不然我们这回带这么多兵来做什么。”
刁协恨恨地说道:“既然我们有兵在手,干脆就直接把刘毅拿下,以谋反杀了,我看这回谢玄能不能来得及救他们。”
刁逵叹了口气:“我的好兄弟,这京口的退伍北府军老兵就有一两万,更不用说以前本就是军汉暴民的集中所在了,别说你我就三千兵马,就是三万,也不可能在这里控制局势,到时候真要激起民变,你觉得皇帝也好,会稽王他们也罢,是要保我们,还是要保这个兵源之地?!”
刁协的两眼开始发直:“这,这么麻烦呀,那我们怎么办?对付刘毅要激起民变,放任不管的话,王仆射又不会放过我们,左右都为难啊。”
刁逵恨恨地咬了咬牙:“这么多年来了,一点长进也没有,本来叫你来是商量个解决办法,没想到越说我越没信心了,滚滚滚滚滚,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刁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灯火闪耀之中,一个修长的身影,从一道夹壁墙中缓步而出,峨冠博带,袍袖翩翩,配合着胸前的三缕长须,飘飘如仙人,只是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却是让人有一股望而生畏之心,可不正是那天师道的教主孙泰?
刁逵没有看孙泰,自顾自地把小案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摇了摇头:“孙教主,咱们也是多年来的秘密朋友了,这几年来跟你坐而论道,获益匪浅,你说,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做?”
孙泰微微一笑,在刚才刁协坐过的小榻之上,盘膝而坐,他看着刁逵,平静地说道:“谢安的北伐奏章,十天前就在朝议上通过了,可是王国宝却一直扣着不发,巧合的是,谢安也没有下达这个公文,而是让谢玄派刘毅在这里私下里征兵,刁刺史,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刁逵咬了咬牙:“这是谢家在试探我们上面的那些大人们,看看他们的反应,来预测一下未来的北伐,这些建康城中的敌对世家,能在多大程度上给谢家,给北府军出难题。”
孙泰笑着点了点头:“看来这些年来,刁刺史这种政治上的水平,比你赚钱敛财的水平要进步得多啊,不错,谢家这回北伐,形同正式跟皇帝,跟其他大世家宣战,大晋近百年以来,从没有一次这样坚定的北伐,也从来没有一次这样好的机会,谢家显然不想错过。”
刁逵的眼中冷芒一闪:“不至于吧,只以谢家的一家之力,前锋不过投入北府军一两万人,就这点力量也能北伐成功?之前历次北伐,别的不说,桓温那横扫半个天下的五万大军,连个黄河都过不去,这次我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不同。”
孙泰摇了摇头:“这次跟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因为北府军不同于以前任何一支大晋的军队,他们的战斗力,我想刁刺史应该清楚,有了他们,一切都有可能。”
刁逵的眉头紧锁:“可北府军再强,也只是步兵,在南方作战,道路泥泞,北军水土不服,我们有优势,可是到了北方的平原,面对敌军铁骑冲杀,还能这样吗?”
孙泰笑道:“现在北方纷乱,混战数年,哪还有什么成规模的铁骑劲旅,无论是关中之战,还是河北相争,哪次还象当年慕容家那样有数万铁甲骑兵?只有苻坚有一支,还在前不久的长安之战送了个精光,谢家就是看准了时机,才会在这时候大规模北伐,虽然先头部队只要一两万,但只要过了黄河,占了一两座大城,站稳脚跟,那到时候大晋的后续部队,就必须会跟进,到时候收复失地,真的不再是个梦啦。”
刁逵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他掏出了袖中的一块绢布,擦起汗水来,喃喃地说道:“难道,难道我们这时候要转而投向谢家了吗?”
孙泰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沉声道:“万万不可,谢家若是这次北伐成功,那我等皆永无翻身之日,而你刁刺史,更是死无葬身之地。因为谢家要的是中央权势,下面的利益一定会分给刘裕,刘毅这些军中党羽,以结其心,这利益,就是你刁刺史,刁老爷的家产,官爵,女人,还有你们兄弟二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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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逵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看着孙泰,若有所思地说道:“不会吧,刘裕跟我们和解了,这些年来也没有对我们再有什么动作。”
孙泰冷笑道:“先不说刘裕,只说这几年来你们在京口做的事,当然,比起你们在别的地方,已经收敛很多了,但是京口人看你们早就成仇敌了,若非如此,你们又何必把兵马放到各乡各镇呢,不就是想监控和弹压这些京口人?还有,你们巧立名目,征收了多少朝廷法令之外的税赋,你以为谢家不知道?”
刁逵的脸色一变,转而冷笑道:“这官我们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不说赚钱吧,起码也不能亏本,不然我们当官为什么,真当是为了这帮子穷哈哈当父母了?我们上面有人,会稽王和王仆射那里早就打点好了,在京口,多收点税实在算不得什么。”
孙泰摇了摇头:“可问题是京口从开国以来就没有什么多交税的概念,他们本就是兵源地的所在,多数家庭都可以减免税赋,你们这两年弄得京口人早就切齿痛恨了,若不是因为现在来了不少立功的北府军将士,分到了田地宅院,还对国家对朝廷有感恩,只怕早就会跟你们斗了。”
刁逵哈哈一笑:“斗?要斗早斗了,为何不斗?孙教主,你还是不明白一件事啊,这民与官斗可没这么容易的,即使百姓再愤怒,也得有领头的人才行。要是刘裕在这里,我还真得考虑一下,说不定这个南徐州刺史的官就不接了,可是他不在,而刘毅嘛,也是个滑头,要他为了那些草民,赌上自己的官职和前途跟我们作对,那是万万不会的,你看,这两年让他去征丁收税的事,他也没少做啊。”
孙泰冷笑道:“你还是不了解刘毅啊,他的前途是在军中,这些草民就是他以后在军中的同伴,部下,你编造的那些收税的名目,刘毅很多是用自己的钱来付,难道你不知道吗?”
刁逵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他自己付的?怎么可能啊,那不是小钱,得好几百万呢,他姓刘的有?”
孙泰的嘴角勾了勾:“你怕是不知道在江湖上,希乐哥的赫赫名声吧,他的不少黑道朋友,做的就是打家劫舍,勒索富人的生意,只不过从来不在京口出手罢了,上次突袭刺史府的,就有刘毅跟他的不少朋友,当然,他们蒙了面,而且是冲着你家的金库去的,不象刘裕是只要你兄弟的命而来。”
刁逵的头上开始冒冷汗:“你有证据吗,如果有刘毅阴养死士的证据,给我,我正好把他连根拔起!”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刁大人,你可要知道,法令只是针对那些无法对抗法令的小民,对你,对刘毅都是用不上的。你在这里横征暴敛,难道就没违法了?刘毅跟他那些个江湖朋友之间的联系,怎么可能有什么真凭实据?就算有,现在朝廷是用兵之际,这些凶悍的匪类,就是最好的军人,当年祖逖北伐,他的部曲甚至在京城公开作案,抢劫,朝廷不也忍了,更不用说是这些北府军汉子了。”
刁逵咬了咬牙:“这么说来,刘毅才是这京口之主,我这个刺史不是了?”
孙泰的眼中冷芒一闪:“只要北方还没收复,这京口就是最好的征兵之地,朝廷在别的地方的法纪,也不可能在这里通行。你刚才说得不错,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在这里公开为难刘毅,就是跟谢家作对,没这个必要。但是,若是谢家北伐成功,中原河北之地尽封给北府军将士,那谢家就真的一家独大了,到时候只怕连会稽王和王国宝,都保不了你啦。”
刁逵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以颤抖的声音说道:“那,那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行?”
孙泰微微一笑:“不要明着跟刘毅作对,那就是跟谢家作对,出了事后王国宝也不会保你的,不过,你可以在这个时候去征集京口的丁壮,说是要为了北伐,集中训练,或者说是修路筑城,总之得给全京口的老少爷们这几天找点事做,不让他们跟着刘毅跑了,要是刘毅强行带走他们,就得公开出示谢家的军令,那就是谢家跟会稽王他们之间的事了,与你无关啦。”
刁逵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哈哈大笑:“高,实在是高,孙教主,你太有才了,帮了我这次,我会一直记得的。”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老朋友了嘛,再告诉你个小秘密,会稽王那里,对王国宝已经有所不满了,我估计跟谢家的斗争告一段落之后,会起用新人,你和庾家现在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很看好你们哦。”
刁逵笑道:“那还需要孙教主帮我多多在会稽王面前美言啦,你放心,王国宝对我有什么指令,我会第一时间跟你联系的,这天下是司马家的,会稽王才是我真正的主公,这点,我懂。”
说到这里,刁逵的嘴边突然勾起了一丝邪邪的坏笑:“对了,孙教主,你上次送给我的那个叫媚珠的波斯美姬,现在还在吗?”
孙泰笑道:“当然在,那个女人很抢手,异域风情,建康城中的很多世家子,都对她爱不释手呢,而且,她在床上的十八般武艺,可不是我们的那些个世家小姐所能比的,这回来京口,我也特地把她带来了,就是为了让刁大人你能缓解点压力呢。”
刁逵哈哈一笑:“还是你孙教主了解我,奶奶的,在这京口成天对着那些个乡下女人,闷也闷死了,这次更是在这暗室里呆了三天,别的不能做,玩女人总行吧,我这一肚子的火,得好好败败!对了,还有那最新品的五石散,这次带来了吧,要对付媚珠,总得有点刺激的东西,您说是吧。”
孙泰的眼中闪过一道耐人寻味的光芒,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向了刁逵:“含笑一路颠在此,媚珠她一定会让你败个干净的!”
京口,刺史府底,地下十五尺处,幽暗密室。
一根锈迹斑斑的铜管,沿着墙壁而下,而上面五尺左右,那个刚才刁逵呆过的秘室之中,一阵阵不堪入耳的淫词浪语,正顺着铜管而出:“哎呀,大人,你好坏,人家不要了嘛!”
“哈哈哈哈,宝贝儿,渴煞我了,来嘛,香一个,香一个…………”
刘毅一身夜行黑衣,满脸尽是不屑之色,双手抱臂,而站在铜管边的另一人,赫然正是孙泰。
刘毅摇了摇头,上前堵住了铜管的出口,整个幽暗密室一下子安静了起来,他看着孙泰,缓缓地说道:“有时候我很奇怪,为什么这帮无耻下流的家伙,聚到一起,就成了上流社会?这算是个讽刺吗?”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无耻下流,纵情声色,不思进取,必然会堕落,即使是权力,也阻止不了这种堕落,若不是上层的这些家伙堕落,又哪来我们的机会呢?你说吧,刘司马。”
刘毅勾了勾嘴角:“所以你就有意地引导他们的这种堕落,就如你让那些平民百姓,在苦难不堪的生活之中,找到一点希望,所以就能任你驱使,对不对。”
孙泰哈哈一笑:“我们是一路人,刘司马,我用情欲让他们追随,而你,则用功业,用战胜后的好处让他们跟随,有何区别呢?只不过我的手段是女色,而你的手段,是铁血。”
刘毅叹了口气:“大概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居然是朋友,不过我得有言在先,那些五石散,我只要能在战场上让人兴奋的,而不是在床上。”
孙泰笑着拍了拍刘毅的肩膀:“放心,我的朋友,我知道你要什么,不要什么,给刁逵的东西,和给你的自然不一样。咱们可是要合作一辈子,扳倒那些骑在我们头上的无能之辈,对吧。”
刘毅看着孙泰,突然说道:“我一直在想,如果刘裕肯跟你交朋友,你是不是还会跟我走到一起呢?”
孙泰淡然道:“不知道,但是刘裕跟我们也是一路人,也是起于微末,但才能过人之士,只不过此人过于忠正迂腐,我想,我们的宏业,他是不会参与的,迟早会成我们的最大阻碍。”
刘毅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在军中对我构成的威胁太大,根据我在广陵的朋友密报,刘裕已经回来了,带着玉玺。”
孙泰的脸色一变:“这么快?秦国未灭,他怎么拿到玉玺的?”
刘毅叹了口气:“刘裕这个人的身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或者说是气场,能让素不相识,甚至立场敌对的人追随,我本自命世之英雄,但是跟刘裕这几年下来,还是自叹在这方面不如。所以,我们才能走到一起。也许这次,就是这种气质,让苻坚也愿意跟他做朋友吧,才会给他玉玺。”
孙泰咬了咬牙:“我想苻坚也是想用玉玺换得救兵,说不定这回北伐,会改变方向了。”
刘毅摇了摇头:“我不这样看,这一年多来,谢家的北伐一直是以河北为准备,临时改向关中进军,时间上来不及,当然,如果拿下河北之后,转向西取并州,进而渡过黄河入关中,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现在苻丕已经跟我们达成了借粮让城的协议,不可能放弃这种机会的。”
孙泰的眼中冷芒一闪:“那这次机会,我们天师道可万万不能错过。刘毅,这回还需要你向谢玄进言,允许我们的人跟随才是。”
刘毅的眉头微皱:“这恐怕我作不了主,谢家对你们天师道一直有戒心,上次淝水之战也是只带上你们,却不重用,我现在还没有刘牢之的地位,这种建议,怕是说不上。”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你只需要到时候带上千余我们神教弟子过去就是,他们也参加过淝水之战,也是老兵,这回我们不以神教弟子的装束出现,会伪装成平民,在军期间,也不会作法事,不会让他们看出我们的身份的。”
刘毅讶道:“伪装成平民?这是何必?”
孙泰冷笑道:“只要有了军功,就会有封赏,既然谢家防着我们神教,那就让弟子秘密从军,到时候有了封地和赏赐,可以在北方扩展自己的势力。刘毅,这对你也有好处,我的人会挂靠在你的部下,他们有多能打,你是知道的。”
刘毅点了点头:“可是你不是建议刁逵去惹事捣乱吗,不让我们集中的人上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不止是给我,更是给你自己找麻烦啊。”
孙泰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刘希乐啊刘希乐,你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想法呢?我现在毕竟明面上还是会稽王的人,总不可能这时候明着要刁逵改换门庭吧。有些话,点到即止,让他自己领悟罢了。”
刘毅的眉头一皱:“这么说来,我还是得按计划行事了?”
孙泰笑道:“当然,现在这刺史府防守严密,即使你有这条密道,想要接近刁逵也没这么容易的,不靠了我送上媚珠,他怎么可能让你钻空子?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你好好把握吧,记住,媚珠是我大价钱从海外买来的,有大用,你可不能伤她。”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看我的吧。我说过,我会给刁逵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四更,京口刺史府。
刁逵睡得很香,以至于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他坐上了相位,看着谢安,王国宝,乃至会稽王都对着自己下跪,而坐在一边的皇帝,对着自己一脸谄媚的笑容,苻坚,慕容垂等外邦君主,在殿外远远地跪着,而刘裕则被自己泡在一个巨大的夜壶里,嘴里全是塞满了屎巴巴,自己端着一杯美酒,搂着身边的媚珠,走到那夜壶面前,看着刘裕,哈哈笑道:“寄奴,甘否?!”
刁逵笑得一下子醒了过来,转手一摸,本来意料中的软玉温香,却是触手冰冷僵硬,这让他一下子吓得挺身而起,夜明珠的微光照耀着这个暗室,而睡在他身边的媚珠,却是双眼圆睁,脖子上一道血痕,鲜血染得整床都是,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响起:“刁刺史,又见面了。”
刁逵这一下吓得三魂出窍,那个京口的冬夜里,刘裕那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有那张满是杀气的脸,又开始在自己的面前晃荡了,刁逵本能地蜷缩向了床头的一角,甚至都忘了去摸床头的一把佩剑,这本是他为了防身一直形影不离的,但在真正的生命威胁面前,也就给恐惧吓得飞到九霄之外了。
刘毅的脸慢慢地从阴影中出现,在夜明珠那幽暗的光线之下,嘴角边勾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怎么样,刺史大人,睡得可好?”
刁逵的声音在发抖,一如他现在的身体也在发抖:“刘,刘毅,你,你想做什么,你,你竟然,竟然在,在我的房里杀人,你,你…………”
刘毅冷冷地一哼,拿起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血槽上还挂着血滴子,慢慢地落下,他看着刁逵身边的那个名为媚珠的美女的尸体,脸上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可惜了,这么个美人,若不是不想让我们的对话给人听见,我是不想取她性命的。刁刺史,你看,为了咱们的这个会谈,我人也杀了,法也犯了,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吧。”
刁逵咬了咬牙:“你想做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刘毅“嘿嘿”一笑:“我想要的,三天前就跟你说过了。不过刁刺史好像并不是很配合啊,不仅不同意我在这里拉老弟兄们,还准备借着征税修路来召集全京口的男丁,所以,我只好亲自来这里一趟啦。”
刁逵倒吸一口冷气:“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难道是他出卖了我?!”
刘毅冷冷地说道:“刁刺史,不用乱猜了,这里是京口,到处是我的耳目,你见过谁,跟谁说过什么话,想要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你晚上喝了多少酒,睡了哪个女人,甚至是用哪种姿势跟这个女人交合,我也是了然于胸,要不然,我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刁逵突然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救命啊,有刺客!”
刘毅看着刁逵,嘴角边挂着戏谑的笑容:“叫啊,继续叫啊,刁大人,你好像忘了一件事,这里是秘室,在地下三尺,你最近的卫士,都是在三道石门之外,就是在这里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进来的。”
刁逵颓然倒下,看着刘毅:“那你,那你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难不成你是鬼吗?”
刘毅微微一笑:“我是京口大哥,刘毅刘希乐,在京口,就是我的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没有我进不来的地方。在外面你是刺史,但实际上,你不过是一条我随时可以弄死的狗罢了。”
刁逵的头上冷汗直冒:“是不是,是不是我不妨碍你,你就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刘毅微微一笑:“要不然你觉得你活到现在,是什么原因呢?”
刁逵咬了咬牙:“我没有接到朝廷的命令,你们在这里私自募兵,形同谋反,我不制止,就是失职,上面追查下来,我一样没命。”
刘毅冷冷地说道:“这是谢将军的军令,军情如火,比上面的政令要来得快,没人会因此怪罪你,只要你不从中作梗就行。”
刁逵摇了摇头:“不行,我不是北府军的人,这个军令也没发给我,我不可能凭你一个刺史的话,就允许你在这里征兵运粮。”
刘毅冷笑道:“你不同意,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一个刺史在秘室之中,跟一个妓女死在一张床上,我想,对你们刁家的名声,一定很有好处。”
刁逵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你,你要是害了我,你也逃不掉的!”
刘毅哈哈一笑:“我有什么逃不掉的?有谁知道我在这里?再说了,南徐州刺史可是一个肥缺,现在谁都知道掌握了军队就掌握了权力,而北府军是天下最强的军队,京口是他们家人所在之地,控制了这里,就控制了北府军,当然,这个控制,得是象我这样真正地控制,而不是跟你一样,挂个刺史之名,实际上不过一个待宰羔羊,哪天莫名其妙的死了,连个凶手的影子都找不到。”
刘毅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如果你肯跟我们合作,不干扰我们的正事,那赚钱的事情,我们也不会断了你的路,我知道,你买下这个南徐州刺史,可花了不少钱,玄帅和刘裕不让你在这里开赌场,但我没这么反感,等这次打完了,也许我们以后有不少合作的机会。”
刁逵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你要跟我合作?”
刘毅冷冷地说道:“我有我的兄弟,朋友,要让他们一直跟着我,没钱可不行。谢家富甲天下,刘裕一呼百应,这两样我都没有,在京口这里敛财,需要有人来做坏事,但这个坏事不能由我来做,你刁刺史做这些事情驾轻就熟,又是本地刺史,自然是最好不过。”
刁逵咬了咬牙:“刘毅,我看出来了,你有野心,有不臣之心,跟你这种人合作,危险太大了,我可以放过你这回征兵之事,但是跟你合伙赚钱,我不会同意的。我刁家世代忠臣,万一摊上一个反贼名声,可就全完了!”
刘毅冷笑道:“反贼?反的谁?谁来定义?我走谢家的老路,发展自己的力量,这就叫反了吗?在京口,要让大家效死力,光靠义气可不行,给兄弟们好处,他们才能甘愿效力。刁刺史,你难道就想给姓王的,姓谢的永远压着,永远只能当个爪牙吗?”
刁逵的眼中光芒闪闪,显然,刘毅的话让他有点心动了。
刘毅正色道:“你只要跟我合作,以后在这里开赌坊,开妓院,我带大家去打仗,打了胜仗得了赏钱,自然能在你的那些个销金窟里花掉,你有钱赚,我为你提供保护,咱们对半分,到时候你刁家可以借这些财富在朝中一步步往上爬,而我也可以这样控制军队,咱们合作,就连王,谢也奈何不了咱们,这就是我说的,让你无法拒绝的条件,如何?”
刁逵猛地一拍床板:“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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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京口,平虏村,蒋神庙。
刘毅仍然是一袭夜行黑色劲装,负手而立,看着这座雕像,面无表情。
孟昶一袭青衫,文士打扮,站在刘毅的身后,沉默不语。
一缕晨曦洒入这座破庙,蒋神的那凶神恶煞的脸,被映上了一道光芒,刘毅的目光落在了蒋神像前的那个香炉之上,余香袅袅,昨天的香灰之中,几点星火闪闪,显然,这里的香火挺旺,这从香案前的供盘里的瓜果也可以得到映证。
刘毅的嘴角勾了勾,拿起了香案前的一个野山桃,啃了起来,同时说道:“彦达(孟昶的字),你说,蒋子文这个恶人,为什么还能有个庙,而且香火不断呢?”
孟昶的眉头微皱:“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蒋子文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是个坏蛋,活着的时候欺男霸女,死后变成凶神,为祸人间,不想被他害了,就只能供着他,就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孟昶叹了口气:“希乐,我若是你,不会动蒋子文的贡品,如来佛祖不会计较这个,但蒋子文正好相反。”
刘毅哈哈一笑,一口咬下了半个野山桃,汁液横流,弄得他胡子上到处都是:“你还真信这蒋子文变成凶神,有什么法力?就算他真变成了恶鬼,我也没放在心上,这世道就是这样,好人怕恶人,鬼也怕恶人。蒋子文只能去欺负那些善人,在我面前,他恶不起来的。”
孟昶微微一笑:“希乐,自信是好事,可也别过了头。”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这里是京口,我就是这里的玉皇大帝,别说蒋子文了,就是比他更大的神仙,我也不怕。要是连个死鬼的烂木头都害怕,咱们也别当京口爷们了,战场上那种尸山血海,什么可怕的死法,什么残酷的事情没见过?”
孟昶点了点头:“你可以不在乎这蒋子文,但有必要这样对刁逵吗?在他的床上杀他的枕边人,既得罪了刁逵,又得罪了孙泰,何苦如此?”
刘毅微微一笑:“不这样做,姓刁的和孙泰又怎么会生出隙痕呢,要知道,他们都是王国宝和会稽王的狗腿子,要是齐心合力,咱们在京口可就麻烦了,只有让他们狗咬狗,咱们才能做正事。”
孟昶摇了摇头:“可是刁家在这里开赌场和妓院,也赚不了什么钱,京口民风质朴,物产不丰富,人比较穷,你这样搞,非但挣不了什么钱,还会坏了自己的名声,坏了这里的风气。”
刘毅冷笑道:“反正是刁逵开赌场,不会暴露我的,而我借这事,能取得刁逵的信任,今天我潜入他的密室,杀了他的枕边人,让他知道这里是我的天下,我可以随时取他性命,想在这里做事,必须跟我合作,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赚钱,那些是次要的,我不指望这点钱维持我跟我兄弟们的关系。”
孟昶咬了咬牙:“但事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早晚会泄露出去,你跟刁逵走到一起,就意味着跟孙泰的合作将要破裂,这些妖道可不好惹啊。”
刘毅微微一笑:“如果换了是你,愿意跟谁合作?妖道还是刁逵?!”
孟昶叹了口气:“妖道能力强,野心大,不好控制,跟他们合作很危险,但如果处理得好,会成为自己很大的助力,而且他们的那些五石散,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在官场上,都对我们很有用。”
“至于刁逵,不过是个贪财的匹夫,不成大器,跟他合作,成不了什么事,反而会给自己的事业带来麻烦,坏了名声。”
刘毅摇了摇头:“跟刁逵合作,就是因为他没用,不仅没用,还会误判形势,会有跟自己能力不相当的野心,他现在觉得跟王国宝的合作未必有前途,有转换门庭的意思,正好给我们拉下水。而孙泰则正好相反,他要的是九五之位,不是任何钱财,官职可以满足的,把他现在养肥了,以后只会尾大不掉,所以现在利用他一下,等这次北伐成功,我们就用不着他们了。”
孟昶的眉头渐渐地舒缓了开来,但忧色仍在:“这次北伐,你真的这么有信心吗?在邺城的时候,我总有感觉,慕容垂未尽全力。”
刘毅笑道:“你们把慕容垂看得太神了,他以前能打败桓温,不是他自己多厉害,而是燕国的甲骑俱装厉害,可现在北方残破,根本不可能给他提供大规模的甲骑俱装,这两年下来,他连骑兵都不多,没有骑兵的慕容鲜卑,又有何资格,成为我们的劲敌呢?”
孟昶叹了口气:“小心使得万年船,我总觉得,把前途完全跟这次北伐捆在一起,并非上策,给自己留点退路,总比无路可退要强。”
刘毅的眼中突然冷芒一闪,他回头,直视着孟昶:“人生能有几回搏!彦达,这次好不容易刘裕不会作为主力和先锋参与,正是我们可以立大功,超过他的机会,放弃了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你知道刘裕为什么能混出头吗?我刘毅在这里比他有钱,比他朋友多,比他有文化,可为什么他现在混到谢家女婿了,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司马?这原因,你想过没有?!”
孟昶微微一笑:“大概是因为你跟别的世家交好,谢家对你不是完全放心吧,毕竟,刘裕这种单纯耿直,又能打仗的家伙,他们才需要。”
刘毅摇了摇头:“这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刘裕一直在赌命,在战场上,他完全置生死于度外,反而没有任何私心杂念,所以就能一往无前,所向无敌。”
“而我就跟他不一样,我一直是在赌前途,而不是押上性命,所以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慢他一拍,现在这道理我想明白了,这次出征,不虑败,只虑胜,只有前进,没有迂回,更没有后退,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才能成功!”
孟昶笑着点了点头:“希乐高见,我不及也,人已经集齐了,该上路了吧。”
刘毅哈哈一笑,回头指着蒋子文的雕像:“总有一天,我会取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