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的眉头紧皱,看着桓玄,沉声道:“如果是这样,就更可怕了,要是你的这个朋友是国内的人,那就是你想助人谋逆,要是你的这个朋友是他国之人,那你就是把我大晋的玉玺私授敌国,这就是叛国罪行。”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慕容兰向你索要这个玉玺,你会给吗?”
刘裕朗声道:“当然不会给,且不说我跟她只是合作的战友关系,就算她是我的妻子,我也不会因为爱情而放弃大晋的利益的,这和为了一个女人而叛国有什么区别?”
桓玄勾了勾嘴角:“老兄,别这么死脑筋,我看你在这里助苻坚守城,以为你的想法应该灵活一点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直。”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再说一遍,在这里我守城是为了拯救这里的数十万百姓,而不是为了秦国效力。要不然的话,我早就出城领兵作战了,何至于等到秦国精锐尽失时才出手?”
桓玄微微一笑:“怎么解释是你的事,但在我这里看来,你不过是因为难以处理和慕容兰的关系,不忍与她的鲜卑同族刀兵相见,才选择这种两不相帮,而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取得玉玺罢了。你请王嘉,助苻坚守城,已经是帮助敌国了,就是我这个留在长安的人都会这样想,更不用说建康城里那些想要找你麻烦,然后连带着打击谢家的世家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刘裕冷笑道:“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只要带回玉玺,完成任务就行。大丈夫立身于天地间,只求无愧于心就行了,用不着事事向人解释,委屈求全。”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你可以无愧于心,那为什么就说我是叛国呢?玉玺不过是一块石头,又不是传国玉玺,这东西如果能用来与有利于大晋的势力结盟示好,为将来的北伐作准备,就是有利于国的好事,为什么你就是无愧于心,我就是里通外国?”
刘裕冷冷地说道:“因为你是为了你桓家,为了你个人的私利。而我是为了大晋,甚至不是为了谢家。这个玉玺不止是一块石头,而是北方的合法统治象征,谁有了此物,谁就可以收拾北方的人心,以后大晋再想收复失地,可就难上加难了。怎么能说是为了未来的北伐作准备?桓玄,我不知道你这样里通外国,对你有什么好处。”
桓玄微微一笑:“秦国的灭亡,看起来不可避免,而我们桓家的北伐,一时间难以发动,既然这时候不能收复关中,那就跟以后可能取得关中的人搞好关系,吸纳这里的豪杰,结交这里的志士,等时机成熟之时,自然可以水到渠成地收复这里。”
刘裕摇了摇头:“把玉玺给这里的未来雄主,只会让其统治稳固,你以后想要收复,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无论谁占了这里,都以后会和大晋,和你们桓家成为敌人,你以为送了个玉玺,就能保持良好关系了?”
桓玄摇了摇头:“刘裕,看来你的谋略还不够深远啊,送玉玺是为了骄敌,你看看苻坚就知道了,拿到玉玺之前的他,奋发上进,是个名副其实的英主,雄主,可是拿到玉玺之后,自以为天下太平,灭我大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最终误判形势,乐极生悲,一战而败亡。”
刘裕冷笑道:“这么说来,把玉玺送人,还成了骄兵之计了?既然如此,何不做得彻底点,把大晋的传国玉玺也送了慕容垂,让他很快就骄狂而亡呢?”
桓玄微微一笑:“不用这样激我,刘裕,你知道这不是一回事的,苻坚的这块玉玺,只有慕容冲和姚苌会看中,别人并没兴趣,关东那里没人认这个,所以慕容垂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让慕容兰拿这个和你作交易。这东西给谁,谁就是名义上的关中霸主,起码会感念于我桓家的恩惠,与我们交朋友。而且,我也不希望这东西归了谢家,增加他们的权势和功劳。”
刘裕哈哈一笑:“说了半天,终于说出真实想法了,其实你只是不希望谢家靠这块玉玺增加功劳,以后永远地压制你们桓家,甚至连你们的荆州刺史,也有抢了去的可能,对不对?”
桓玄的脸色微微一红,沉声道:“刘裕,为什么你就这么看我们桓家不顺眼,却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谢家看成是你的再生父母?如果你真的这样道德高尚,一心为国,又为何要跟一个新的权阀混在一起?我桓家的今天,不是平空掉下来的,是先祖,先父大人两代人的奋斗,对大晋有大功。尤其是先父大人,三次北伐,威震天下,不仅保住了大晋,还收复了大片失地,比你刘裕现在的功劳,大了何止十倍,谢家不过就打赢了一个淝水罢了,我们桓家起码差点收复两京,哪个功劳更大?”
刘裕正色道:“我不否认你父亲当年有过大功,但他后来权欲攻心,想要篡位夺权,分裂国家,如果走到这一步,当然需要举国共讨之。如果只是以前那个三次北伐的大英雄,那就是我,也愿意追随他。现在的谢家,起码还是为国效力,为国收复失地,并没走到你父亲的那步,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第一个就会跟谢家决裂!”
桓玄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刘裕:“你舍得?如花美眷,拜将封候的荣誉,你就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刘裕,说漂亮话容易,真做可就难了!”
刘裕冷笑道:“有什么难的。我刘裕本就是这样的人,一心为国,为了我们所有汉人,谁能为我大晋,为汉家子孙谋福利,我就愿意为之所驱使,你当我从军报国,北伐中原是为了迎娶高门贵女,取得天下权力?”
桓玄咬了咬牙:“刘裕,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拿了这个,只会让谢家得势,对你未必有好处。你若真是为了大晋,就不应该制造第二个能有篡权夺位实力的大军阀,大权臣,等到谢安成了先父之后,你再决裂,就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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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淡然道:“只要谢家能真心北伐,为大晋,为我们汉家子孙收复失地,就没有什么晚的。现在谢家要这个玉玺,就是让关中没有人有可以合法的统治权,等解决了河北,自然就会兵出关中。你桓家现在连荆州都无法巩固,自然不可能象以前那样独立出兵北伐,到时候谢家成了北伐英雄,又有中央权力,不一定会篡位,但一定会收回你桓氏在荆州的特权,这才是你们真正害怕的地方吧。”
桓玄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着,终于不可遏制地吼了起来:“是啊,是会这样的,我们现在是唯一能控制一个大州,遏制谢家的家族势力,别的不过是在中央有权,但这个权,没有兵力的支持,是虚的。一旦谢家借着北伐大功掌握了军权,那加上他们的政权,就成了曹魏时期的司马懿,行废立之事,不也就是一念之间吗?我们桓氏,就会成为他们三征淮南时的诸葛恪等人,等我们这些地方实力派全完蛋了,他们谢家不改朝换代,才叫见了鬼呢!”
刘裕微微一笑:“那些是以后的事,如果你们不想让谢家这样做,也可以赶快出兵北伐啊,总好过你在这里磨时间,甚至想着把玉玺送给姚苌和慕容冲这样的混帐做法!”
桓玄咬了咬牙:“实话告诉你吧,关中和河北,不是我们大晋现在可以夺取的地方,淝水之战后,秦国崩溃,我们能趁机收复巴蜀,中原和齐鲁之地,尽得潼关以东,黄河以南的大片领地,已经是扩张的极限了,关中河北,民风早就不是我们汉人的农耕之地,汉胡杂居了太久,不是一朝一夕靠着军事能解决的问题,更需要慢慢地融合,同化。先父大人不是没有踏上河北,关中的土地,但最后只能铩羽而归,甚至差点赔上了一世英名,为何?不就是因为无法取得这些地方的人心吗?”
刘裕冷笑道:“我无意侮辱你那个立有大功的先父大人,但是他的篡权夺位之心,天下人皆知,他北伐不是真心的,而是为了自己捞取军功,这点连当年的王猛都看得清楚,所以不肯跟他回归。可是谢家现在不一样,我们这次面对的,是一个完全崩溃和混乱的北方,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和雄主,没有当年苻秦和慕容氏燕国这样的强敌,无论是这里的三方势力,还是河北的慕容垂和苻丕,他们都没有短期内一统北方的本事,这个北伐的时机,是永嘉之后这近百年来最好的一次,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势力破坏这次的北伐,就这么简单!”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不是为了私利而阻止这次北伐,而是这次北伐,注定不会成功,你以为建康城中的世家会看着谢家的北府军横扫河北,打败慕容垂,然后挥师越过太行山,再跨过黄河,收取关中?”
刘裕自信地点了点头:“有何不可?北伐对他们也有大大的好处,意味着更多的土地,人口。他们已经在这次中原的收复过程中得到了这些好处,又怎么不会继续支持呢?”
桓玄哈哈一笑:“大错特错!你以为现在建康的那些世家们,只因为上次淝水之战后,拍卖给他们几万战俘当奴隶,就会欢天喜地地继续北伐了?拉倒吧!别的不说,就说这回打下的淮北,中原,齐鲁之地,这些建康城中的世家贵族,没有捞到半点好处,白白地给了大量的粮食,人力,税赋!现在的建康城中的那些个大小世家,一个个怨声载道,每个人都在诅咒谢安和谢玄呢!”
刘裕的脸色一变,转而冷笑道:“从你嘴里说出的每一个挑拨之字,我都不会相信,因为你的动机本身就有问题,就因为我这一两年离开了建康,你就可以随便造谣了?”
桓玄微微一笑:“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带着玉玺回建康城的时候,看看当地的情势,你在北府军中的兄弟,朋友们,都多少知道点风声,比如你的那个好胖子兄弟,他的岳父现在是谢玄的长史,而他是他岳父的智囊,也跟着做到了中兵参军,高级幕僚的位子,比你现在这个小小军主,可是要高出不少了啊。”
刘裕哈哈一笑:“死胖子,真有他的,不过他本就有这个本事,现在是建功立业之时,需要有真才实干的人,玄帅肯重用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能力,要不然为何谢家不重用自己的子侄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谢琰的那张在建康城拍卖会上,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仿佛代表着他那扭曲,阴暗的内心,这次出来之前,谢家的内部矛盾爆发到如此的程度,无数个夜里,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担心起这种萧墙之祸,会不会影响到北伐的成败,而这次他自己脱口而出,一下子就后悔了。
桓玄也马上觉察到了刘裕微妙的表情变化,冷笑道:“自古未有大将建功于外,而权力斗争激烈于内的。谢家自己都一堆破事,更不用说外面的虎视耽耽了。实话告诉你吧,现在中原,齐鲁,巴蜀这些新征服的地区,人心不稳,谁也不知道这次是能给大晋稳定地控制住,还是跟以前一样,得而复失。”
“所以关中的几十万居民宁可跟着苻晖的洛阳守军回到战火纷乱的关中,也不愿意留下来当大晋子民,而逃去河北的人更多,象翟氏丁零,就几乎整族搬到河北了,大晋所征服的,不过是留下一堆老弱病残的无主之地罢了。”
“这些地方既征不到兵,又收不了粮,还得投入军力来维持,完全就是烫手的玩意,如果谢家真的为国家着想,这时候就不应该想着继续北伐,而是巩固已占地区,移民屯田,慢慢地经营黄河一带防线,就象当年的祖逖一样,高筑城,广积粮,收取人心,等时机成熟之时,自然可以一举而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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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的双目如炬,直刺刘裕,但他的话却引起了刘裕的沉思,这是他一直没有弄明白的问题,如果说桓温北伐是为了求取功名,为自己的称帝篡位争取政治资本,可是祖逖却是没有任何私心的大英雄,他收复河南之地后,仍然是屯田中原,积累力量,而不是马上选择收复河北或者是关中,自己以前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听到桓玄这番话,倒是有些渐渐地明白了。
桓玄看着刘裕,冷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北伐从来不是军事就能决定的,更重要的是人心,你在长安这两年应该也知道,只有收服了人心,才可能真正地统治此处。西燕军之所以不太可能在关中久留,就是因为他们跟这里的汉人,羌人的生活习性相差太大,自己都没有把握立足,军力不可能永远压制一地的百姓,你觉得如果大晋现在来了关中,能让这里的人心向王师吗?”
刘裕咬了咬牙:“为何不可。这里毕竟是汉人居多,跟我们是同族!又不是跟那些鲜卑人,有千差万别。”
桓玄哈哈一笑:“汉人是什么?江南的,荆州的,关中的,你确定同为汉人,习俗一样?你确定吃惯了稻米的北府将士,会习惯天天在这里吃饽饽,啃馒头,喝面片儿汤?”
刘裕一时语塞,确实,自己到现在都不太习惯这些北方食品,更不用说那些几乎没到过北地的吴地士兵了。尽管同属汉人,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更不用说远隔千山万水,说到水土不服,那还真是没半点错的。
桓玄看着刘裕,笑道:“所以我并不看好你们这回出征河北,据我现在的情报,北府军还没有出征中原,仍然在集结准备之中,中原州郡,多半是以前秦国的守军和官员易帜独立,并不是在北府军的控制之下,但如果谢家真的想要北伐,那这水土不服,就很难解决,如果深入河北,跟慕容垂大战,你觉得能有几成胜算?”
刘裕哈哈一笑:“桓公子,你快要说服我了,只可惜你忘了一点,当年你先父大人不也有同样的问题么?北府军水土不服,难道你家桓氏的荆州兵马就服了?可是这些阻止了你们的北伐河北吗?虽然没打过黄河,但起码也进行了尝试,怎么,你先父大人可以试试,我们就不行吗?”
桓玄脸色一变,转而挤出一丝笑容:“当然可以啊,只不过,我刚才说过,建康的世家在前一段的北伐中没得到好处,打下来的新地方他们圈不了地,占不了荫户,反而要继续地为驻军提供军粮,要出丁去运输,现在他们已经很有怨气了,只不过因为北伐是不可辩驳的国家首要之事,只要皇帝不公开反对,他们也不敢在这时候撂挑子,但是,明着不来,暗中在后面使绊子,那是一定的。”
刘裕的眉头一皱:“地方毕竟打下来了,只是需要点时间巩固而已,以后难道会没有好处吗?就象我们这些军汉,难道从军的时候就知道战胜后会有这么多封赏和乡镇里的民爵,基层吏职?这些世家再怎么也不至于比庄稼汉的目光更短浅吧。”
桓玄冷笑道:“你们如果不当兵,只种田,那就一无所有,当然愿意搏个富贵。可是这些中小世家,他们本就是在江南有大片的庄园,人口,土地,何必还要费力折腾北伐呢?就算上次建康城的拍卖,一时哄得他们以为有利可图,但现在这个梦已经破碎了,谁都知道如果继续打下去,又要花钱,又要费人力,却得不到多少回报。那他们就会转而从支持变为反对,在后面做点手脚,有何难事?”
刘裕咬了咬牙:“可是你说过,如果皇帝支持,他们不好公开反对,只要加强监管,必要时惩罚几个暗中坏事的,再适当地给些好处,比如再来些俘虏拍卖,或者是在这些新占区让他们有些未来的地盘,产业,我不相信他们会坏事!”
桓玄哈哈一笑:“问题就在这里啊,你觉得皇帝会一直支持谢家北伐吗?”
刘裕的脸色一变,桓玄说到了他最担心的事,他的眉头深锁:“我们毕竟是在帮他收复江山,他为何不支持?”
桓玄冷冷地说道:“收复江山?收复哪家的江山?司马家的还是谢家的?他司马氏当年是怎么取得天下的?伐吴灭蜀,都是对曹魏的大功,但也让司马氏这样一步步地控制了军权,最后代魏建晋,谢家不就是走一百年前司马氏的老路吗?只怕是他们一统河北,关中,陇右,收复大晋全部江山之时,就是改朝换代之日了,你可以不信这些,但无法阻止皇帝去想这个。”
刘裕沉声道:“就算他对此有了猜忌,但也不可能公开地反对北伐,现在大军已经在集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起码这回我一定会参与到收复河北的行动,而这块玉玺,我相信可以作为谢家对大晋忠诚的保证,献给大晋皇室。”
桓玄摇了摇头:“不用费这心思了,皇位只有一个,谢家早就盯上了,皇帝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早就暗中让王国宝联络其他的世家,与谢家抗衡,这些人巴不得谢家的北伐失败,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扳倒谢家,自己上位,你带回玉玺,自以为可以让谢家向皇帝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可越是这样,皇帝越是警惕,以前只是朝中专权,北伐之后开始拥有自己的军队和地盘,到这时候更是有里通外国的能力了,换了你是皇帝,是会高兴还是害怕?”
刘裕听得冷汗直冒,心中的阴影开始无限地放大,而王国宝那张带着冷笑的脸,连同着刁家兄弟的不怀好意的笑声,在他的眼前浮现,耳边回荡起来。
桓玄看着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多年前寿春的时候,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只有我们桓家,是真心想要北伐的,你助谢家不如助我,以后我们如果取得天下,你必是头号功臣,我知道你这个人不图名利,只求青史留名,这点,我一定会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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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桓玄,久久,才长叹一声:“桓公子,我就不明白一件事,你已经如此大富大贵,过着远远比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拥有一整个大州,上百万子民,还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如果安心于现在所得到的,一心为大晋效力,为汉人子民建功立业,必然会青史留名,永远被后世子孙所敬仰,为何就这样贪心不足,非要夺那个九五之位?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当然重要,这个位置,就是天下最重要的东西。你说的那一切,什么北伐建功立业,不就是为了这个位置吗?就算我不要这个位置,难道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能对我,对我们桓家没有猜忌?”
说到这里,桓玄长身而起,激动地开始踱起步来:“我不举先父大人的例子,就说你所敬仰的祖逖祖豫州吧,他可没什么野心吧,他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没有私欲,一心只想北伐的人?”
刘裕点了点头:“祖将军当然是完美的,纯粹的北伐大英雄,也是我刘裕一生所佩服的人。”
桓玄哈哈一笑:“是啊,这个完美的大英雄,最后的结果如何?他一心北伐,换来的却只是皇帝的猜忌,不仅不给在前方苦战的他以任何支持,还多方制约,怕他建功立业,回来夺了自己的皇位。不仅是皇帝这样想,当时的世家也这样想,王导,王敦,庾亮这些在建康,在荆州掌权的大世家子弟,联起手来制约祖逖,最后还派人接替他,要夺取他奋斗一生的事业,导致祖将军郁郁而终。刘裕,有祖逖的例子在先,你还敢说这皇权不重要?”
刘裕咬了咬牙:“那只是开国时的帝王将相们对祖将军有所防范而已,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更不是你桓家割据作乱,篡权夺位的理由和借口。你们北伐是为了争取功名去篡位,和祖将军完全不一样。”
桓玄冷笑道:“有什么不一样?万事看结果而不是看动机。你动机再纯粹,再高尚,结果不好又有何用?东晋开国八十年,到目前为止,北伐取得最大成果的,是先父大人,他三次北伐,收复中原,兵入关中,饮马黄河,这是祖逖也做不到的事。若不是他能做到大权独揽,排除后方的制约和干扰,安能如此?”
刘裕沉声道:“你当权臣我没意见,只要真心北伐,我也愿意支持你。但你想着篡位,我是不会追随的。更何况,现在谢家也在北伐,而不是你桓氏。”
桓玄咬着牙:“若不是现在我们桓家被谢家所压制,叔父新丧,又怎么会让谢家单独出征河北?你觉得我现在冒着生命危险来此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来的北伐创造条件吗?刘裕,难道连这点你都看不出来?”
刘裕微微一笑,长身而起:“我只看到,听到你想拿这个玉玺去跟胡人作交易,无论你怎么解释,这都是在破坏北伐大业而不是做什么准备。桓玄,如果你哪天真的掌握了荆州,出兵北伐的话,我会考虑助你一臂之力的。但是现在…………”
他说着,拾起了地上的那个装玉玺的包袱,在桓玄的眼前晃了晃:“现在的刘裕,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带着这个玉玺回大晋了。祝你在这里过得如意。”
他说着,转身就向着门外走去,却听到桓玄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冷冷响起:“且慢,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刘裕没有转身,他握刀的手紧了紧,沉声道:“不用作无畏的尝试了,如果你想硬抢,现在可以给你的手下下令了。”
桓玄摇了摇头:“我不会伤你的,刘裕,这点你早就知道,如果想害你,我有无数的机会。今天我试图说服你跟我走一条路,可惜你还是不听。不过没关系,我继续等,只想提醒你一句,你别把自己跟谢家捆得太紧了,以后想转换门庭也不可能。这次北伐,我不觉得谢家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一旦失利,你只会跟着倒霉,这些年来你出生入死打下的一切,都会随风而逝。”
刘裕笑着大步而行,他的声音远远地顺风而来:“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留意的,大不了回京口种田打柴,但是北伐的机会,我绝不会错过!”
刘裕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鲁宗之从门外走入,低声道:“主公,你若现在下令留下他,还来得及,刘裕虽勇,但我这里有上千战士,他是人非神,总能取下这玉玺。”
桓玄微微一笑:“我要的岂是玉玺?那些蠢货蛮子,我就是做个假的给他们都没关系。我要的是刘裕肯为我真心效力,只可惜现在他还不愿意,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到这里,桓玄笑着拍了拍鲁宗之的肩膀:“宗之啊,作为主公,需要的是手下肯忠心效力,那就得对属下同等地付出和回报,这次我们来长安,不管怎么说,起码把你和你兄弟们的家人给接回荆州了,现在她们是安全的,我们再停留几天,就回去。”
鲁宗之的眼中热泪滚滚:“主公对我的大恩,永世不忘,我鲁家一门,愿世代为主公和您的子孙效力。刘裕已走,您在这里冒险没有任何必要,趁着燕军还没全面攻城,还是让属下护送您离开吧。”
桓玄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好了,跟你没什么可隐瞒的,现在也可以告诉你,我这次来长安的真正用意了,收服刘裕,取得玉玺只是次要目的,而结盟姚苌或者是慕容冲,更是骗刘裕的借口,当然,即使是借口,表面功夫也得做做,起码能换来关中新势力跟我们桓家几年的和平,起码在我坐上荆州之主的位置之前,我不希望这次北伐的成果失去。”
鲁宗之奇道:“那主公究竟想要什么呢?”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要苻秦完蛋后,一个有继承权的流亡者,苻坚的太子殿下,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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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元九年(公元385年),九月,邺城,燕军大营。
慕容垂的帅帐之中,只有二人,年过五旬的慕容垂,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而坐在他对面的慕容兰,则是心事重重,秀眉紧蹙。
慕容垂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妹,微微一笑:“阿兰,这次出去两年,你辛苦了,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的任务没有完成,既没有刺杀掉苻坚,也没有取回玉玺,最重要的是没有拉拢刘裕,请大哥责罚。”
慕容垂摆了摆手,淡然道:“我就没指望你能完成这些任务。玉玺是刘裕志在必得的,现在的他,没有背叛晋国的理由,因为,还没有到绝路上,不过阿兰你放心,这一点我相信已经不远了。”
慕容兰木然摇了摇头:“不会的,晋国大军已经在集结,刘裕也回去了,有了玉玺之功,谢家可以调动全国的人力,物力,而我们现在连邺城都无法拿下,在这里顿兵近两年,现在已成疲师,大哥,我说话你可能不愿意听,但还是听妹子一句劝,不要再围攻邺城了,早点退到幽州和辽东一带,积蓄力量,以后还有杀回来的机会。”
慕容垂笑着举起了酒杯,呷了一口:“妹子,你是不是觉得大哥现在能力下降了,连个小小邺城里的苻丕都对付不了呢?”
慕容兰的神色平静:“我没这样想,秦军,氐人为了生存而战,在这种状态下暴发的战斗力是可怕的,加上翟斌死后,他的子侄翟真与翟辽,各自逃出,收拢丁零族人和散兵游勇,在河北一带横行,掳掠,你的大军虽然屡次击败这些贼人,但他们总是散而复聚,这样我们一直无法集中全力攻邺,再说邺城的城防坚固,城中人的守卫之策也不错,连水攻都被化解,这是天意,非大哥之错。”
慕容垂笑道:“想不到阿兰远在长安,却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你的兵法怎么进步得这么快,是刘裕教你的吗?”
慕容兰的粉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他的眼光和见识比起几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大哥,你没看走眼,此人确实是人中龙凤,绝不止现在的成就。”
慕容垂哈哈一笑:“若不是人中龙凤,我们家高贵的兰公主又怎么会倾心相许,生死相随呢?”
慕容兰一跺脚:“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还开妹子的玩笑。我跟他,没有可能的,这回分别时就说得清楚,再见时,就是敌人。”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我知道,所以这邺城我一直不攻下,就是为了让你跟他能在一起,区区一个邺城,何足挂齿,我想拿下随时都可以,但是为了收服刘裕,晚一两年拿也是值得的。”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攻邺城是有意为之?”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这回你回来后,我正好可以把这个计划告诉你了。你觉得我们争夺河北,复兴大燕最大的敌人是谁?”
慕容兰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秦国,邺城的苻丕。”
慕容垂不屑地抽了抽鼻子:“就他?我折根树枝都能抽死他。如果我想拿邺城,一年前就可以拿下了。”
慕容兰讶道:“那还能是谁?翟氏丁零?”
慕容垂摇了摇头:“这些丁零贼人虽然狡猾过人,又善于逃跑,但并不难对付,如果我拿下邺城,然后亲自率主力合围他们,他们是根本无法立足的,让他们坐大,虽然有一定的偶然,但总的来说,还是在我的控制之内。”
慕容兰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是关中的慕容冲,西燕军?我觉得慕容冲没什么本事,但慕容永倒是个厉害角色,若是他们跟大哥争夺大燕的正统,可能会有点麻烦。”
慕容垂笑道:“你说对了一小半,不拿下邺城,确实有让西燕军继续留在关中的想法,因为如果我们在关东拿下了邺城,西燕军必定人心思归,在君主未定的情况下,他们要是举国前来,可是几十万族人啊,不仅是劲敌,而且这样手足相残,会重复当年的悲剧。所以,不拿下邺城,逼他们在关中继续打长安,算是我的一个计划。”
慕容兰笑道:“我明白了,大哥最担心的,还是晋国的北伐军吧。”
慕容垂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好妹子,这回你终于猜对了,是的,别的几路势力,都不过是疥癣之患,只有晋国的北府军,才是真正的劲敌。以前我以为谢家只不过是要保全家族,顺便学桓家那样割据外藩,占了两淮就会收手,可现在看来,我当初的判断有误,他们这回来河北,是动真格的。”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因为刘裕他们的坚持?”
慕容垂摇了摇头:“这是一方面,上次淝水之战,北府军老兵都得了不少好处,回乡不仅购田置业,也当上了一些乡吏,从以前被乡吏欺压的百姓,变成了官府中人,不仅免税赋,还可以管人,过上了小地主的生活,所以这回这些老兵们跃跃欲战,就连别的地方的百姓,也积极性很高呢。”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点我信,刘裕这样纯粹为了北伐的人不多,但为了好处而想战斗的人不会少。谁叫他们上次大胜了呢,有了甜头,就会继续。只不过,恐怕世家大族不会乐意吧。这回我听说晋国新收复的地方没有分地给各大世家,而是说免税三年,然后再说,那些出人出粮的家族,怕是会觉得上了当吧。”
慕容垂笑道:“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谢家是真的要北伐了,尤其是谢安,因为,他们现在日子不好过,一定需要通过外战建功,来渡过这个艰难的日子。”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会日子不好过?自淝水之战以来,他们的北府军战功赫赫,战后又收复了大片领土,更不用说刘裕这回拿回了玉玺,又立新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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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垂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些人可以共患难但不能共富贵,谢家的功劳越大,皇帝就会怕他们会篡权夺位,会稽王司马道子,还有谢安的那个好女婿王国宝,就成天在晋国皇帝司马曜面前离间他和谢安的关系,要他收回谢安的北府军兵权,至少是让司马道子去分权。”
“不仅如此,现在谢家内部也闹得是鸡犬不宁,谢琰和谢玄几乎势成水火,所以这时候只有对外打个大胜仗,才可能转移朝中家内的矛盾,这就决定了,谢家兵锋所向,必是河北!”
慕容兰的眉头渐渐地锁了起来:“如果晋国全力北伐,那其锋锐不可挡,北府军有多厉害,我最清楚,能阻止他们的,不是我们的甲骑俱装,而是不服的北方水土,惟今之计,撤围邺城,在北府军杀过来之前,先暂避到塞外,方是上策。让苻丕和丁零贼人们跟晋军去打,时间长了,再相机而动。”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阿兰啊,你的武功计谋很少有人能及,但这军政之事,还是差了点火候啊。我们没有避其锋芒,坚壁清野的条件,一旦退了,就再也回不来啦。”
慕容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大燕好不容易复国,故国人民都认为这是天命所归,这才能让我们两年不到就几乎尽得关东之地。若是走了,天下人都会以为我们慕容氏只能偏安一角,非帝王之气啊。”
慕容垂笑道:“你原来是希望我们退出塞外,给晋国招安的吧。”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小妹原以为我们拿不到邺城说明没有这个天命,但如果是大哥有意为之,那就另当别论了。大哥,你这样设计,难道是对付晋军?”
慕容垂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是啊,要跟你心中的英雄真正地战场为敌了,到时候你会不会儿女情长,手下留情?”
慕容兰紧紧地咬着嘴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身上流的是慕容家的血,家族利益重于一切,刘裕如果不顾我的苦劝,率军来犯我大燕,那自然是生死之敌,战场上让天神来决定我们的命运,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慕容垂点了点头:“很好,不过我想你跟刘裕交手的机会不大,因为这回我需要一举消灭晋国的北府军,至少是重创,让他们十年之内,再无犯我大燕的实力和野心。所以,在兵法上,我必须示弱。”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示弱?我明白了,就是装着打不下邺城,让晋军以为我们已经是疲师,对不对?”
慕容垂微微一笑:“很好,你猜对了。谢玄,刘牢之,包括刘裕都是一流的将帅之才,要让他们上当,很不容易,一般的诱敌之计,是起不了作用的,所以我必须花两年时间,围攻邺城,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已尽全力,甚至久攻不克,河北之地也是到处降而复叛,或者是叛而复降,连跟我们一起起事的丁零翟氏都叛离,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以为,我们真的没有实力拿下邺城,只有这样,才会在坐山观虎斗两年之后,大举出兵!”
慕容兰点了点头:“可是,可是我们的实力全在这里,将士们也不可能知道你的意图,保留实力,这个示弱看起来是真弱,有什么强力的反击敌军的军队呢?甲骑俱装我们大燕可是没有啊,就是西燕,也只是在消灭了秦军的铁甲骑兵后才有两万甲骑俱装。”
慕容垂冷笑道:“在这里,自然是没有,但是我为了彻底打垮北府军,留了一支秘密的军队,一直在辽东,农儿亲自训练出来的。”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辽东?我们的老家吗?”
慕容垂点了点头:“是的,就是龙城,我们祖先兴起的地方。这十余年来,我一直让心腹在那里秘密装备,从高句丽走私铁矿石,在龙城的深山里,秘密打造甲骑俱装,现在已经有一万五千套人马俱甲。至于战马,这两年我一直秘密收集缴获的敌军战马,把弱马留下,而精壮战马则悄悄地伪装成拉车的辎重马,来回于辽东,去时是战马,回来时是普通马,以此集结和训练我们的甲骑俱装。三个月内,我们就会有两万这种俱装甲骑,可以放手与晋军一战。”
慕容兰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是谁负责这样的训练?这可得连自己人都要隐瞒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是我最信任的手足兄弟慕容德。作为我的左右手,我派他镇守辽东,和农儿一起经营,一方面劝课农桑,为我们河北的军队提供军粮,另一方面秘密打造甲骑俱装,这支军队不是用来对付苻丕和慕容冲的,就是为北府军而准备。对付世上最强的步兵,只有拿出最强的骑兵才行。”
慕容兰的秀目之中,光波流转:“可是就算我们有两万甲骑俱装,北府军可是有八万之众,还有刘裕,刘牢之,刘敬宣,刘毅,何无忌这些猛士,我仍然不觉得有必胜的把握。”
慕容垂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如果他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与我们在平原之上决战,那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甲骑虽然野战无敌,但毕竟冲不开敌军坚固设防的大营,而防守正是晋军的优势所在。所以,我必须要诱敌出战,离开他们的大营,在平原上,连大车和拒马这些可以挡我铁骑的,也没有!”
慕容兰双眼一亮:“你是要摆出撤离的模样,让晋军追求?!”
慕容垂哈哈一笑:“现在你完全明白我的计划了吧。不错,就是如此。要让晋军相信我们是真的撤,甚至是溃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苻丕跟晋军联手,让他向晋军求救,而北府军渡过黄河,两军合流,才会以为对我军有必胜把握,而这时我军的敌前撤退,就不会再会让人怀疑了,阿兰,这就是你这回去长安的真正目的,促使秦晋化敌为友,只有苻坚信任刘裕,苻丕才会相信谢玄,而这些,尽在我的计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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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兰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原来这就是你的计划,围攻邺城两年,却时不时地放弃围城,就是让城内长久地陷入粮荒,却又不至于真正地饿死断粮,只有这样,才能让苻丕总觉得只要有粮食和外援,就能守住邺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放下以前的秦晋仇恨,低声下气地向谢家,向晋军求援。”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晋军已经有近百年没有踏上河北的领土了,在这里完全是外来的侵略者,人心不附,水土不服,还要面对我们大燕强大的武力,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作为高明的统帅,谢玄一定会在这里尽可能多地找到朋友,而不会同时和秦燕两国开战,所以,如果苻丕主动示好,那他一定会作出回应。对他来说,拿下邺城即是胜利,能不流血尽量不要流血,如果苻丕肯屈服,让城,那只要集中力量对付我们大燕就行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所以只要我们作出畏惧秦晋联军,惊慌撤退的样子,他们就会上当?”
慕容垂微微一笑:“不是作出,光是作样子是骗不了谢玄和刘牢之的,我们是真的要让别人以为我们完蛋了,一路逃亡了,真的要那些依附于我们的小部落,仆从们星散。要战胜晋军,只能靠我们慕容家本土的力量,靠甲骑俱装,乌合之众是没用的,只会坏事,淝水之战就是最好的证明。”
慕容兰叹了口气:“你这招也许会骗过刘牢之,甚至骗过谢玄,但刘裕很难上当,现在他带了玉玺回去了,如果他参与这次北伐,我想你的计划不会这么容易成功。”
慕容垂笑道:“不错,你的心上人如果有指挥权的话,那我就是再这样诱敌,也难奏效,这个年轻人有着超乎年龄的冷静和与生俱来的帅才,我已经留意他很久了,他所参与和指挥的每一战,我都详细地看过了你传来的报告,你说得不错,如果对手是他,那一定会留意我的后招,不如直接就在黄河边与其决战。”
“不过天助我大燕的是,现在的刘裕,掌不了军,不说刘牢之对他心生嫉妒,多方排挤,就算是谢家,你以为真的会这么无条件地信任一个还没加入的所谓未来女婿吗?更不用说王妙音姓的是王,而不是谢,谢家不用自己的女儿来嫁他,这个中原因,你想过没有?”
慕容兰这一下惊得站了起来:“你是说,刘裕也只是被谢家利用?”
慕容垂冷笑道:“当然。谢家本质上和桓温是一样的人,以前谢家地位不如太原王氏,琅玡王氏,甚至不如庾家,郗家,他们家发迹也就是二十多年前,趁着冉魏灭亡前骗来了玉玺,立下大功,加上两个王家暂时后继无人,桓家在荆州崛起,而谢安这个天下奇才掌握了中央,他们反对桓家不是因为有多忠心,而是因为桓家强势,人才众多,让桓温坐了天下,那必然会用本家的人来控制朝政,谢家与其说是忠于司马氏的皇帝,不如说是忠于他们家族的利益。”
“但当谢安掌国二十年,谢家权势如日中天,不仅掌控朝政,更是借着组建北府军,有了自己的强大武力,借着谢家多年来在吴地的经营,有了强大的经济能力,粮饷可以自给,而这次北伐取得的中原和两淮,齐鲁之地,现在虽然因为新征服要免税免役,但那只是个借口,一个不让其他世家插手染指的借口,一旦他们北伐河北成功,这些地方就不再是边境,缓冲区,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作为国家土地进行分封,除了保留一部分主动投诚的这些地方实力派的利益外,你觉得会是谁得到最大好处?”
慕容兰脱口而出:“自然是北伐立功的北府军将士们。”
慕容垂哈哈一笑:“我的小妹有长进了,这些能看到了。是啊,如果这些地方直接给谢家,自然别人心生怨恨,但要是给有功将士,那就无话可说。所以谢家这回就是用刘牢之这个最忠心可靠的人打头阵,连给别的家族分一杯羹的机会也不会留,而这些家族现在还在磨磨蹭蹭地,不肯出钱出人出粮,谢安要的就是这样,既然大家不配合,那我就独立北伐。”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可如此一来,也就刘牢之的老虎部队,再加上现在驻守广陵一带的万余留守北府军老弟兄可用,加起来也就两万人的兵力,只靠这些,就能打下河北?”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有何不可?祖逖渡江北伐时不过三千部曲,几年后就占了整个中原,雄师十万,我在中原起兵时不过五千人马,过黄河进入河北时,加上丁零人和各部乌合之众,也不过三万人,可是到邺城城下时,就有二十万之众,战争就是这样,乱世中多数人都是墙头草,只会依附于他们认定的胜者,只要刘牢之能旗开得胜,只要邺城落到他手里,他的兵力就会十倍,二十倍地增加。”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个我信,但你说刘牢之比刘裕更忠诚可靠,我是不信的。刘牢之是个有野心,贪婪的人,哪有刘裕这样高尚?若是别家出价高,他未必会一直跟着谢家。”
慕容垂摇了摇头:“小妹,你对刘裕和刘牢之的看法,完全错了。正是因为刘裕过于高尚,所以才不可靠。谢家想要自立的野心迟早会暴露,你觉得刘裕还会跟随吗?与其养虎为患,到时候尾大不掉,不如现在就加以限制。淝水之战,刘裕已经名动天下,这回取回玉玺,更是有封将拜印的大功,别的不说,独掌一军,作为大军先锋,起码是作个副将辅助刘牢之,那是绰绰有余的。”
“但谢家绝不会在这次给刘裕这个机会。本身让他去关中,去取什么玉玺,就是支开刘裕,不让他继续建功的一个借口罢了。别人只道是其他世家看不惯刘裕,要在他身上找对付谢家的理由和借口,但谁又会想到,最要打压刘裕的,恰恰正是这个一般人以为是他恩主的谢家呢。”
慕容兰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一如她本如天籁的声音,这个本来在任何时候都沉稳镇定,比绝大多数男人更有勇气和大将之风,甚至在刺杀苻坚失手,面对死亡仍然保持着微笑的女子,第一次地花容失色:“这,这怎么可能呢,谢家是不是人?刘裕为他们付出这么多,性命都不要,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
慕容垂打断了慕容兰的话:“阿兰,这个世上在权力面前,没有任何的感情,亲情和血缘都不足道,更不用说这种主仆之情或者什么兄弟之谊了。当小兵的刘裕,可以为谢家冲锋陷阵,当军主的刘裕,可以为谢家赴汤蹈火,但将来当大将,执掌千军万马的刘裕,却会成为反对谢家篡权夺位的最大障碍,就因为他太有正义感,太忠诚,所以绝不会允许谢家走桓温的老路,比起早就知道有篡逆之心的贼子桓玄,刘裕更是无法接受自己偶像和人生导师变成自己最恨的那种人。”
“所以,谢家对刘裕的提拔,到此为止,刘裕现在在军中已经是无冕之帅,不是将军的将军,在战场上,将士们会追随他而不是军令,即使现在削职为民,解甲归田,只要他振臂一呼,仍然有千千万万的将士愿意为他去死。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允许有这样号召力,又不忠于自己的人存在。谢家如果狠点心,现在就会除了他,你当他们做不出来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她刚才一直闭着眼睛,直到这时,她的双眼才重新睁开,直视着自己的兄长,说道:“现在他们不除刘裕,是因为还要用他,还需要用他来北伐,一旦天下一统,他们就不会再需要刘裕,是不是?”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也许心情好的话,会留刘裕一命,给个虚衔,放逐他到一个不能接触昔日兄弟的地方,以确保他不能再威胁自己。阿兰,你现在明白了吧,要想救你的心上人,只有跟着你的老哥一起,打垮东晋这次的北伐,让谢家这个庞然大物跟桓家一样轰然垮掉,只有这样,大燕才安全,你的心上人,也才能安全。”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了解刘裕,他是不可能错过这次北伐的,就算谢家再怎么打压,现在他带着玉玺回国了,不可能不用他。只要上了战场,就没有这些阴谋诡计,朝堂权力之争,只有一个最纯粹的战士刘裕。”
慕容垂哈哈一笑:“不错,战士刘裕,他会继续给放回来当个军主,但绝不可能让他再在一线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了。谢家和刘牢之都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慕容兰正色道:“刘牢之虽然也是宿将,名将,他只凭资历就强压刘裕吗?这样怎么可能服众?”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不,刘牢之同样是大将之才,我不怀疑在正常情况下,他不会比刘裕差,甚至更好,因为,他不缺乏勇气,更有经验,淝水之战,虽然刘裕率先突击,但刘牢之挥师压上的时机,展开的速度,近乎完美,也许你的眼里只有刘裕,但刘牢之也完全无愧江东之虎的威名。”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那为什么刘裕可以稳扎稳打,这个有经验的江东之虎却不可以呢?”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因为心态不一样,淝水之战的刘牢之,要的是胜利,而这一次,他要的是功劳。”
慕容兰的双眼一亮:“刘牢之也有野心,想篡权夺位?”
慕容垂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不不不,我的好妹妹,你误会你老哥了,你老哥说的是功劳,不是权势,更不是皇位,因为刘牢之是刘牢之,不是谢家,也不是刘裕,甚至不是刘穆之。”
慕容兰的脸上疑云更盛:“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慕容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意思就是,他虽然现在是大将,但只是寒人,而我刚才说的那几位,不管现在职位高低,都是士人。”
慕容兰笑了起来:“虽然我知道晋朝上门无寒士,下品无士人,但也不至于这样吧,刘裕穷得家徒四壁,都在京口快要当乞丐了,这样的士人,谁看得起?”
慕容垂摇了摇头:“没人看得起,但即使是穷困潦倒成这样,他也能当上里正,你当全是因为他的那一身武艺吗?如果不是他有个当官的爷爷和当郡功曹的爹,他这样的人,只能早早地给征丁当兵,而不是轮到他自己选择,甚至是谢玄的主动邀请。”
慕容兰没有说话,她想到了北府军中,象向靖,檀凭之这样的人,即使同为小兵的时候,跟刘裕也明显有高下之分,甚至和刘裕,何无忌这些人也气场大不相同,以前自己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但一直说不出来,今天听到慕容垂这样解释,一下子全明白了。
慕容垂正色道:“中原人的身份之分,是深入骨髓的记忆,在我们草原上,一个奴隶也可以成为帝王,但在中原,太难了。刘牢之家世代为将,但是军人在西晋以来,就是给人看不起的职业,那些世家子弟们甚至会嘲笑桓温这个大权臣为兵家子,更不用说对刘牢之这样真正的兵家子了。”
“世世代代以来,他已经养成了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就是低人一等,无论如何都需要权臣,门阀,大世家的庇护,他所求的,只是能掌军而已,但就算全晋国的军队都给了他,他也不敢学曹操和司马懿,因为,他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相比刘裕,他永远只是一个思想上的奴隶,骨子里的仆从!”
“所以刘牢之想要的,就是紧紧地抱住谢家的这条大腿,为他出生入死,谢家的富贵,就是刘牢之的前途,刘裕有多讨厌谢家篡逆,他就有多希望谢家称帝,为了巩固他在军中的地位,他一定会速战速决,一定会掉入我的陷阱,因为,他激励士兵为他卖命的办法不是刘裕那个北伐复国的远大理由,而是钱粮,辎重,女人!这些,就是我用来铺成引诱这只江东之虎,最后走向坟墓的死亡之路。”
广陵,城头。
谢玄一身儒衫,青色纶巾,手持小扇,宽袍大袖,长髯飘飘,远远望去,宛如仙人,只是这个仙人的身边,却是站着一个全身黑色劲装,身长八尺有余,熊虎之姿的武士,峙渊岳停一般,纹丝不动,可不正是刘裕?
一阵北风吹来,带起几粒雪花,谢玄的眉头轻轻一皱,羽扇轻拂,悠悠道:“慕容尘污我!”
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把刚才凝在脸上的几粒尘雪甩去:“小裕愿为玄帅永远地荡清这慕容尘。”
谢玄没有看刘裕,他深邃的眼光,眺向了远方,仿佛看着千里之外的邺城:“凛冬将至,按常理,不是我们汉家军队出兵的时候,秋冬之际,胡骑骠肥马壮,而冬天的河流结冰,我们无法通过水道运粮运兵,小裕啊,你现在已经是顶尖的兵法大师了,你来说说,我们该不该此时出兵?”
刘裕断然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按战术来说,此时出兵于我南方军队不利,正如您刚才所说的那样。但就战略来说,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谢玄点了点头,仍然不看刘裕一眼:“说说你的理由。”
刘裕正色道:“关中之战,想必两三个月内就会分出胜负,如无奇迹出现,苻坚必败,到时候西燕军很大可能会东归关东,所以慕容垂一定会在这个同族劲敌举族过来之前,拿下邺城,稳定关东,以静待强敌。”
谢玄摇了摇头:“他可是打了邺城两年多了,两年没打下来,现在就能两个月拿下了吗?我不信。”
刘裕叹了口气:“他不是打不下来,而是不想消耗太多实力,一直没有强攻罢了,之前他几次撤围,给苻丕留一条西撤的通道,但苻丕就是认了死理,打死也不走,加上丁零翟氏兄弟多次袭扰其后方,而幽州的秦国刺史王永,也几次联合塞外的刘库仁部鲜卑部落南下,都分散了他的精力,所以两年来他没有拿下邺城,但我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谢玄轻轻地“哦”了一声,这回他转过了身子,看了一眼刘裕:“有什么不对劲呢?”
刘裕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以我对慕容垂的了解,他若是真的想攻下邺城,最迟一年前就可以得手了,翟氏兄弟不过是芥癣之患,不至于拖了他这么久,至于王永和刘库仁,幽州军力不足,而刘库仁的内乱也在大半年前就让这个塞外枭雄送了命,苻丕外援断绝,孤城一座,甚至想让逃到并州的王永和张蚝来帮忙,他们都以兵力不足为由拒绝,长安城我呆了一年多,慕容冲那是真打,我看三个月苻坚都不可能坚持,没有任何理由,邺城的防守力能超过长安,更没有理由慕容垂的将才不如慕容冲。”
谢玄笑道:“我来告诉你这个不对劲的原因,那就是慕容垂的私心。”
刘裕奇道:“私心?”
谢玄点了点头:“对,就是私心,慕容垂众虽众,但大半是归附的各异族部队,乱世之中,找个觉得能靠得住的君主罢了,象翟氏丁零人就是典型,他们跟着慕容垂不是因为有多忠诚,而是觉得慕容垂这个天下名将的未来比苻丕要光明。”
“这两年来,河北大战,秦燕之间来回拉锯,各地的势力也如墙头草一样,时叛时降,有的是降而复叛,有的是叛而复降,慕容垂也无法根治,所以一直疲于奔命,让他的儿子们分兵去平定各地。”
“他的时间和兵力,就这样一点点地消耗和浪费。如果他真有能力强攻拿下邺城,早就这样做了,之所以围三缺一,让开大道,不是他想伏击,而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最快地攻下城池。”
“可是慕容冲不一样,他要的不是江山,起码现在不是。他要的,是复仇,是执念,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不在乎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哪怕这个目标只提前一个时辰,他也不惜死上百万人,所以他是不顾一切地疯狂攻城,不顾手下的死活,甚至不顾自己的死活,小裕,这些是你亲眼所见吧。”
刘裕长叹一声:“您说得一点不错,我亲眼见到那天慕容冲和他的手下,服了五石散,双眼血红地冲进城里,他们就是要把自己变成魔鬼,在长安放手大杀,真的是要用血来洗清整个城市,那一晚,太疯狂了,无论是慕容冲还是长安的军民,都变成了魔鬼,我经历了如此多的战斗,见到了如此多可怕的,人性扭曲的暴行,但没有任何一次,能超过那夜。”
说到这里,刘裕的拳头渐渐地紧握起来,神情变得异常地严肃,甚至从他的眼中,还流露出了半分恐惧之色。
谢玄笑着拍了拍刘裕的肩膀:“幸亏那夜我不在长安,连你都语之色变的事,想必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让你一夜之间就改变留下来保护全城百姓的目标,这样的事,我不愿意去想。关中将成人间地狱,在那里的野兽变成人之前,我们还是最好先忘了那里,集中力量来收复河北吧。”
刘裕点了点头:“可是慕容垂以前顾及手下的实力,现在难道就不顾了吗?苻丕守了两年,城中人心团结,万众一心,强攻的话,要损失惨重的,这样如何再来迎战我们呢?”
谢玄摇了摇头:“所以他要动歪心思,想办法阻止我们出兵北伐,这半年多来,司马道子和王国宝没有一刻不在圣上面前进谗言,离间我们谢家和皇室的关系,你可知道,就在三天之前,建康城内的宴会之上,君臣之间几乎要翻脸?”
刘裕的脸色一变:“还有这种事?”
谢玄点了点头:“本来是给相公大人设的出征宴会,但他们君臣之间,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说话了,在宴会之上,圣上突然问及身边众臣,说有谁知道曹操,司马懿当了多少年的丞相,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刘裕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虽然谢玄说得尽量象是轻描淡写,但从他现在板起的面孔,严肃的表情,还有那眼神中深深的忧虑上可以看出,当时的气氛是多么地紧张。
谢玄似乎是感觉到了刘裕表情的变化,他突然笑了起来:“还是桓伊大人高明啊,当时的空气几乎都要凝结起来,可是桓刺史却是请命弹起了琵琶,边谈边唱,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旦佐文武,金滕功不刊,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
刘裕听着谢玄那清声的吟唱,尽管他不通诗文,但仍然那股子悲伤,痛心的感觉涌上心头,自己听得,都几乎要落泪了。
谢玄的眼中泪光闪闪:“小裕,你可知道,这是当年周公辅政,被全天下人以为是虚君实权,想要篡权夺位的大奸臣,而后人把这段往事编成了诗歌吟唱,桓刺史这样唱,就是说相公大人就如当年的周公一样,虽然大权在手,但是大大忠臣,君臣之间只有坦诚相对,拒绝流言,才能象周公辅政一样,留下千古美谈。”
刘裕长叹一声:“相公大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一心为国,还要受小人这样的中伤。”
谢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地挥起羽扇,缓缓说道:“也许是这些年来我们谢家占了太多的权力,也许是因为北府军建军后战无不胜,引起了别的家族的忌恨,可是这样大好的时局,如果只是因为畏惧流言,或者是担心圣上的猜忌,就这样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不仅是我们谢家觉得可惜,想必你小裕,还有全体的将士,都不会甘心的。”
刘裕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无论是为了建功名,还是取富贵,都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但我担心的不是会稽王,还有那些世家门阀的阻挠,而是慕容垂这个帅才。慕容家不缺顶级的将帅,关中的慕容永算一个,我是亲自领教过了,但慕容垂只会在他之上。”
谢玄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我从不怀疑慕容垂的能力,但也同样不担心他的私心。胡人没有忠诚的概念,慕容家自己都内部打得不可开交,还指望下面的仆从部落能真心效顺吗?所以他们必须保证慕容家本部的实力,就会驱使那些依附的仆从部落去冲锋陷阵。这就是丁零人叛变的原因,虽然翟斌无忠诚可言,但能把眼看到手的邺城都弄出这个翟氏之乱,可见慕容垂的私心,我相信,他是想兼并翟斌的部众,才会让老翟先下手为强。”
刘裕微微一笑:“要是这样的话,就反而容易了。慕容垂如果保存实力,那绝不会跟北伐军正面硬拼,我们只要能取得秦国苻丕的支持,给他粮食,换取他的邺城,让他率军回关中,这是最好的结果,几乎不用动刀兵,就能尽得河北之地。”
谢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看得很准。这次你在关中的行动,不仅取回了玉玺,也建立了跟秦国良好的关系,现在邺城近乎断粮,不能再等了,要是真到了苻丕无粮的时候,只怕他的手下就会献城降燕了,到那个时候慕容垂就会全力对付我们,只怕我们过黄河都不容易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准备充分吗?粮草军械都齐备了吗?我不是说淝水时的八万大军,而是说这次先锋的这两万人。起码这些人要有准备吧。”
谢玄笑着摇了摇头:“粮草军械有现成的,这广陵城就有供两万大军作战一年的粮食,还有新收附的中原和齐鲁的郡县,都建立了前进的仓城,每天都有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往那里,加上这些地方还存留的军粮,旬日之内,我能在黄河边上的滑台渡口,为大军提供足以作战两年的粮食,不仅可以管自己,还可以解邺城的苻丕粮荒。”
刘裕睁大了眼睛:“那些世家出的粮食?”
谢玄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表情,不屑地冷哼一声:“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老母猪上树呢。上次淝水那种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们都不情不愿的,这回又岂肯出手相助?相公大人这回虽然出京指挥北伐,但还是没过江,驻节京口,就是为了镇住这些家伙,让他们不至于在后方捣乱。北伐的军粮,大部分是我谢家的私粮,还有上次战胜后的缴获,一如这回的兵马,就指望北府军的老弟兄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在他的心头浮现:“上次不是说北伐要换一批人吗?怎么还用上次的将士?他们已经胜利了,也得到了回报,战斗的欲望和意志肯定大不如前,这不是好的计划。”
谢玄长叹一声:“我又岂不知这样?但还能如何?以前组建北府军是因为有大批的两淮流民为了逃避战乱而南下,现在两淮已入我手,再没有以前的那些流民山贼,江南的各州郡多数是为了世家庄园劳作的那些人,不仅世家门阀不肯放人,而且他们本人也没有那战斗能力,这次我们要追求速度,没时间再象当年你们那样可以训练个一两年再上战场。”
刘裕摇了摇头:“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这八万人里,肯重回战场的只怕不到两万,而且散居各地,想要征召并不容易。”
谢玄笑道:“刘牢之的常备军有五千多人,借了北伐中原的名义,留下了五千多不肯回乡,愿意长期从军的老兵。另外,那八万多人多半没回原籍,而是在江北六郡和京口购房置地,为的就是随时可以重新征召,还记得吗,立有军功的基层军官们,多半是当了这些地方的基层吏员,就是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组织大家重新上战场的。”
刘裕笑了起来:“原来玄帅早有打算了。不过北府军将士可不是普通的百姓,他们上次服过役,按规定是可以不用从军的,除非是自愿,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真正愿意放弃现在富足的生活,离开妻儿,再次冒着生命危险上阵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