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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柳飘飖体内混乱,下场如何。单说周青回到峭壁,听芗女提到陶清音,心中虽急,此时也不好离开,只能将秋娘姐弟抱入山洞,手中凝出清水,将夏生泼醒。

    夏生一睁眼,猛地一个翻身,就看到姐姐躺在自己身边,呆了片刻,才大叫道:“姐!”

    周青叹道:“夏生,是我没保护好你姐,她是不想拖累我,才撞墙自尽的。”

    夏生仿佛没听到一般,喊了一声姐,再没声响,双目呆视,似已失了魂,只一双手紧握,拳上青筋暴露,指甲都要进了肉。呆了好大一会,忽地一咬牙,转身双拳齐发击在周青身上。

    周青虽未做防备,想躲也非常轻松,心中只道他想要宣泄,才没去躲,任他双拳击中,又唯恐芗女反应过激,忙挥手制止她。

    果然芗女一见夏生动手,就要发神识刀,要不是周青摆手快,只怕夏生已成了傻子。

    夏生虽拳拳到肉,却也没运真气,只打了七八下,就开始抱头大哭。嘴里没词,只一个劲哭,时不时吼上两声。哭了半刻,才算安定下来,这才低头问道:“九霞门还是龙虎帮?”

    周青当即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说清,只是隐瞒了秀帷楼之事。

    “事到如今,再瞒我又有何用?”夏生说完,头埋的更深。

    “你都知道?”

    夏生抬头正视周青说道:“当日姐姐说每上工一日就可休息九日,我就跟踪她进了州城,不想让她失了尊严,才一直假装不知。我与兄弟进山狩猎,就是为了能让她早日摆脱。

    苍天作弄,若不是你,咱们也杀不了白虎,我也就得不到上万灵石;若不是你,我得了上万灵石,姐姐何用继续留在秀帷楼?

    我曾多次暗示姐姐,让她别再上工,姐姐不肯,说得了你的恩情,咱们就要偿还。是啊,咱们姐弟命都是你的,莫说为娼,死又何妨?

    三哥,我不知你是真心搭救,还是存心利用,总之,姐姐的命还了,下面就该我了,说吧,要我做什么,刀山火海,穆夏生皱皱眉头枉为男儿!”

    周青愣了片刻,一张脸由红到白,又由白到红,心说是啊,自己一直就在利用秋娘。还说什么侠,谈什么义,中原之时,自己唯恐连累颜家,就去找楚怀信挟恩图报;茶山寨置林通叔侄于险地,亦是挟恩图报!此时,虽说从未强迫秋娘行事,然而挟恩图报不正是如此?说到底,还是自己逼死了秋娘。

    柳飘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她只身前往迷雾林,虽知凶险重重,为何不曾要自己相助?周青啊周青,往日那个事了拂衣去的你,当真就死在梓原悬崖之下了吗?

    纪家兄妹此时缩在山洞角落,不敢吭声,二娃若有所思,三娃藏在哥哥身后探头缩脑。

    缓了好一阵,周青才说道:“是我不好,我一直在利用秋娘。实话告诉你,我与九霞门有纠葛,也算不上深仇大恨,只是我那未婚妻的下落须得从九霞门探知。这才利用秋娘接近钱立元,试图探知消息。

    后来,认识了芗女,也就不需从钱立元那打探,本打算除了龙虎帮,再帮你上位,往后你姐弟二人再不用如此辛劳!奈何一时失算,才落得个这般下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你姐继续打探,即便不除龙虎帮,我这的资源也够你姐弟修行所用。”

    夏生没说话,芗女却不依了,叫道:“和尚,你哪来这般多慈悲?你耗费真气助秋娘筑基,给尽材料助她姐弟修行,数次三番救她二人性命,这次更是舍命相告,若不是你,这白眼狼此时已死在杀阵之中!”

    周青怒道:“住嘴!”

    “偏不,她穆秋娘求仁得仁,反倒是你,竟落了白眼狼的讥讽!”芗女偏要说完,才转身走到角落,抱住三娃大眼瞪小眼。

    周青看夏生再次低头不语,于是说道:“是我失算,未曾想钱立元也在秀帷楼,本想偷袭将其拿下,又被他异宝挡住。若早知如此,我只需大喊一声,那时时间充足,你姐姐定能想到办法出城。”

    又过片刻,夏生才抬头问道:“我那六个兄弟呢?”

    “没逃出来!”大阵结成之时,周青曾刻意用神识扫了北门附近,并无夏生六位伙伴。

    “我要帮姐姐报仇,三哥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夏生再沉默半晌才问道,显然这个问题他早想好了,此时提出,想必是刚才沉默不语时已盘算好了。

    待周青问他如何报仇之后,才缓缓说道:“既然三哥断定大阵是龙虎帮所布,那么自然是冲着九霞门去的。龙虎帮明明想要靠上九霞门这棵大树,为何又要算计他们?这点虽不好理解,却也能推断一二。

    先布杀阵,再布聚魂阵,定然是要凝聚冤魂炼制什么邪宝,而这邪宝需要元婴甚至分神修士的魂魄。

    选在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将祸水转到魔族身上。前段时日,龙虎帮蛊惑了一批人前往魔族阵门,虽说有去无回,那处阵门却越发闪耀,显然魔族出世之日不远。

    龙虎帮敢在此时结阵,必定是算准了魔族七日之内必会现世。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只要邪宝一成,龙虎帮就不惧九霞门,这点可能性太小,暂且排除。

    我想,若是将魔族提前放出,引它们杀向新城,即便毁不了大阵,也能消耗不少。城里有九霞门数十位元婴修士,另有一位分神修士,里应外合,应能毁了大阵。

    到时九霞门势必要灭了龙虎帮,魔族威势如何尚且不知,想必也能与九霞门打个两败俱伤。这点,龙虎帮必然也有防备,肯定派不少好手防守魔族阵门,所以才需三哥助我!”

    周青听完,心说看不出夏生小小年龄竟有如此算计,魔族出世已势不可挡,晚出几天也于事无补,早将其引出,一来可用杀阵消耗掉一些,二来让魔族、九霞门、龙虎帮三方狗咬狗,如此龙虎帮必灭,九霞门必残,魔族必伤。当下说道:“好!咦?”

    周青听芗女说出陶清音,就一直将神识外放。原以为芗女神识不过比自己远出七八里,陶四娘由南往北来,应当很快就会出现,不曾想足足过了一刻多钟,陶四娘才满脸笑意缓缓行来。

    只见她上身穿淡黄色织锦绣花短衫,下身穿草绿色云纱水纹长裙,笑容再不似从前那般妩媚,倒多了几分淡雅天真。身边还跟着位锦绣蓝袍的年轻公子,束发宝冠,容貌俊美,一双手干净修长,正持着根碧翠横笛边走边吹。这二人,一个公子人如玉,一个美人颜似花,好一对公子佳人。

    周青神识本就波动极小,这样提前布置,陶四娘二人闯入他神识之中更是毫无所察。

    只听那位公子吹完曲子,笑着说道:“清音妹妹,我这一曲《梅花引》如何?”

    陶四娘捂嘴一笑,又添三分俏皮,说道:“曲儿如何暂且不提,你这话本身就不对!”

    “哪里不对?”公子奇道。

    “论辈分,你要叫我师姑;论年龄嘛,我还比你大着三岁,怎么着也要叫姐姐。”

    “我道哪里不对,这辈分、年龄,在我等修行之人眼中算得了什么?莫说三岁,三百岁也要叫你清音妹妹。好妹妹,自打见了你,我整日都魂不守舍,本该早些日子就闭关结婴,奈何满脑子都是你,叫我如何定得下心?”

    “倒是会怪罪人!”陶四娘佯嗔道。

    “妹妹莫气,小生这厢赔礼啦!”

    “学得倒快,只怕你不是诚心实意,小女子无依无靠,可不像你姜家家大势大!”陶四娘揶揄道。

    “我姜行一对清音妹妹一片痴心,日月可鉴,若有半句虚言,天地不容。”公子当即指天立誓。

    “呆子!我若不信你,因何跟你出来游玩?没来由得立个什么誓!”

    “妹妹不知我心中困苦,每日里想你念你,可不就变呆了。只怪姓秦的太过可恨,太爷爷亲自提亲,他都不允,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他好看。”

    陶四娘忙将他嘴堵上,说道:“慎言!”

    姜行一把握住陶四娘玉手,嘴里嚷道:“怕得什么?他姓秦的不就仗着一把先天金精剑,才敢不将我太爷爷放在眼里,再给我百年,杀他必如屠狗。”

    “好啦好啦,知道你最厉害!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妹妹等你百年又何妨?”陶四娘柔声道。

    二人继续前行,一路有说有笑。周青听得一清二楚,心说怪不得走这么慢,原来在谈情说爱。当下先把情形告知芗女,又自顾自说道:“嘿嘿,陶四娘啊陶四娘,你可害苦了我!待我来个光天化日,调戏不良妇女!看看你这五行单金有何能耐,正好也试试这位蓬瀛域第一天才有何本事。”

    “和尚莫要发疯,这位姜行一可不好惹,姜家一直遮掩其锋芒,就是为了将来一鸣冲天。虽说无人见过他的手段,单就二十六岁金丹圆满就已世所罕见,只怕寻常元婴也未必是他对手。”芗女劝道。

    周青刚欲回话,就听神识中姜行一说道:“姓秦的再三告诫,不让咱们去魔族阵门,却不告知原因,不如去探上一探,说不定能有机缘。”

    “师父不让去,自然有他的用意,魔族阵门岂是好探的?这么多人有去无回,咱们可不能冒险。”

    “嘿嘿,机缘岂是人人可得?唯有气运加身方能得到,那帮散修能有什么气运?妹妹若是信得过我,保你能有所获,最不济,也可安然退出。”

    陶四娘听他说得把握十足,当即奇道:“行一哥哥因何有如此把握?”

    “眼下时机未到,还不好相告,总之不能害了妹妹。”

    姜行一越是含糊其辞,陶四娘越是好奇,却强忍着没问,只娇笑道:“哥哥都这般说了,妹妹何惧之有?有行一哥哥相陪,死了也值!”

    “莫说丧气话,有我在,死不了,咱们快些赶路!”姜行一说罢伸手揽住陶四娘,提气往北飞来。

    周青心说等你们到了魔族阵门再做计较,当下安排芗女、夏生换了粗布衣衫,自己随后也换了一套,正巧夏生储物袋中有凿子、大锤,三人就假装凿石等着陶四娘二人来到。

    又听陶四娘在姜行一耳边说道:“行一哥哥莫要得到的轻松,就毁了妹妹一片心,你们豪门公子都是这幅德行!”

    “妹妹说哪里话?行一怎敢?我也不是什么公子哥儿,若不是幼时得了机缘,一个姜家庶出的孩子,现在必定在混吃等死。”

    “妹妹薄柳之姿,实在不知因何能得行一哥哥青睐?”

    “那次我在齐云峰上看你跪了九天九夜,只为求得薛掌门开恩放过张毅。你不过受了张毅引荐之恩,就能为他跪至昏迷,事后又对他悉心照顾,天枢似你这般重情重义的女子,只怕我有生之年再难遇上。”

    “你就不怕我是因为爱他,才为他下跪?”陶四娘笑问。

    “哪怕你真爱他,我也要将你抢来,我姜行一认定的事情,死也不会回头!”

    两人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半刻钟到了峭壁附近,只见两男一女,外带两个孩子正在凿石,也没在意,仍继续往北飞。

    周青见他们快要飞出神识边缘,才又换了身衣衫,起身就想往北追。芗女一把将其拉住,非要跟去,嘴里说道:“我与秋娘不同,死了无人怪你。”

    周青知她性情,也不啰嗦,揽住她直往北追。因为不知姜行一神识能覆盖多远,也不敢跟近,只保持三十里慢慢尾随。

    到了魔族阵门附近,果然见那处星芒比当初亮了许多,四周围了上百位龙虎帮帮众,再外围水波闪现,显然是布了阵法。

    再看姜行一,此时距离星芒不过一里,先将陶四娘放下,这才喊道:“尔等可是龙虎帮众?我乃九霞门弟子,现要进入阵门一探究竟,速速开阵!”

    阵中有一人答话道:“仙师有何凭证?”

    姜行一掏出一枚令牌,正面刻“九霞”二字,背面刻“真传”二字,正是九霞门真传弟子的身份令牌。

    阵中人又问:“可有长老令牌?”

    “哪个说要长老令牌?”

    “我帮大当家与你九霞门秦太上长老有约定,非得秦太上他老人家的授意,咱们才能开阵。”

    “为何我从未听说?”姜行一奇道。

    “近日阵门愈发明亮,只怕魔族不日即出,想来是大当家与秦太上怕人擅闯,枉送性命,才有了这么个约定。”

    “嘿嘿,险些被你蒙住,你龙虎帮大当家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九霞门太上长老商约。”

    姜行一说罢再不废话,手一伸,掌中已握了一把七尺长枪。枪身漆黑如墨,枪头寒光刺眼,猩红枪缨也不知何物所做,有二尺来长,好似活物一般,一直游动。

    姜行一提枪前冲,半息就到了阵法跟前,运枪一刺,枪头炸出一片蓝光,枪缨也随之侵入阵法。

    周青心说此人单论速度就比自己快了一倍,要想胜他当真很难,这才想起清远那枚戒指,忙取出递给芗女,神识传音说道:“清远的戒指,试试能不能破开,里面有把金精剑,于我有用。”

    芗女接过戒指,不过两息就已破去禁制,再花一息将金精剑禁制也破去。

    周青传音道:“怎会这么快?”

    “人死了,神识禁制本就削弱,再加上我与清远同门,修行功法虽有所不同,神识功法却类似,都是从九霞真经演化而来,所以知道他的手段。”

    周青接过戒指带上,忽觉奇痒难忍,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千疮百孔,心说这凝血生肌果当真是妙,这才多大功夫,已开始生肉填伤。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要抢这天材地宝,单就灵果已有如此妙用,若是炼成灵丹,岂不效用更强?

    再看姜行一,几息功夫竟已靠着蛮力破去龙虎帮阵法,正与龙虎帮帮众斗在一起。奈何帮众中修为最高的不过金丹初期而已,怎抵得住这蓬瀛域第一天才。奇的是,纵使实力悬殊,龙虎帮众仍是死战不退,哪怕只刚筑基的也是拼死抵抗。

    眼看着死伤大半,帮众中唯一一位金丹修士咬牙叫道:“拦住他!”说罢就开始默念口诀,倒运真气,竟是要自爆丹田。

    丹田自爆属于禁忌之法,唯有金丹之上修士方能施展,即将三丹田之气全部集与识海。识海本为神识居所,最是脆弱,哪里容得下中下丹田之气,尤其是金丹之内还有着大量精元。

    一旦识海容纳不下大量真气、精元,就会自爆,爆炸的威力也就相当于瞬间释放三丹田以及金丹内所有真元,威能势必是自身本领的十倍,甚至百倍。只因一旦自爆,会连神魂也化为虚无,轮回投胎也没了机会,所以大多数人哪怕死,也不会选择自爆。

    姜行一岂能让他自爆,当即一挥长枪直刺过去,枪还未刺出,已被人用身体挡住。那人被长枪刺穿,竟牢牢抓住枪杆,甩也甩不掉。姜行一大怒,运气一震将他炸成碎片。谁料旁边仅剩的二十余位筑基修为的龙虎帮众,竟快速向他冲来,任由他抡枪将自己击碎。

    倒运真气,没个两三息完成不了,要不然那些元婴修士也不敢轻易招惹金丹修士了。眼看着龙虎帮众仅剩三五个人,时间却只过去一息多点而已。

    周青忙传音道:“动手!”

    周青话音刚落,芗女神识刀已然发出,这神识刀与寻常兵器不同,肉眼无法察觉,非得神识才能看清。霸道的是,神识刀念出法随,哪怕有所发现,只要神识不如施刀之人强,就很难躲过。当然,如果身法的速度超过神识的速度,自然能够轻易躲去,只是世间哪有这种身法?

    姜行一见神识刀杀来,挥枪同时也发出一道神识,却不是刀状,而是箭形。刀箭一触,芗女竟先抱头喊了一声,接着姜行一也是身形一顿,显然也中了招。

    原来,周青唯恐芗女不敌,特意将自己神识藏于神识刀中。等到姜行一神识箭破了神识刀,他那神识却于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接着侵入姜行一识海,瞬间又将自己识海神识全部倾泻而出。

    此时,姜行一顾不上芗女,那一丝侵入她识海的神识也就很快被抹去。而他识海之中却是乱作一团,虽是自家主战场,驰援迅速,神识灭了还可再生,奈何敌人源源不断,杀死一丝,又来一团。明知身边那位金丹修士再有半息就要自爆,却不敢分出一丝心神应付。

    龙虎帮剩余的五位筑基修士,此时总算冲了上来,各自缠腿抱手,将姜行一牢牢困住。

    陶四娘看着姜行一被人困住,也不出手相助,只脑中转个不停。她自然也察觉到了神识刀,却不知敌人身在何处,显然来人比自己强大许多,贸然出手,后果难料。

    只听一声震天动地的声响,那位金丹修士终于自爆了。芗女离了三十里仍觉地动山摇,忙将神识扫向阵门。阵门毫发无损,依旧光亮刺眼,而其四周方圆五里统统下降了百丈左右,未曾想到,坑内竟还一立一躺活着二人,正是姜行一和陶四娘。

    再看姜行一,仍是束发宝冠,头发都没乱上一丝,唯一变化的就是,原本满面红光,此时却脸色煞白。陶四娘身上则多了件暗黑无光的宝甲,许是宝甲威能太盛,她本领有限,强行驱动才昏了过去。

    芗女回神看周青仿佛入定一般,就知他正与姜行一力拼,自己却帮不上忙,只能盯着陶四娘。本想一记神识刀碎了她识海,又恐周青有事盘问。

    再说姜行一识海之中,战斗已到了尾声,识海之中自身神识仅存十之一二,其余尽是外来神识。虽说他另有机缘,也得了一件宝贝,只是那宝贝虽防得住金丹近身自爆,却挡不住无形神识入侵。金丹一爆,威力少说也相当于元婴初期的修士奋力一击,他靠着宝贝硬抗一击,本就损了不少真元。此消彼长之下,就成了眼下情形。恨只恨自己大意,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明明早发现了有人跟踪,偏要将他们引至一处击杀。

    此事原也怪不得他,他幼时原是姜家庶子,不受待见,常受兄弟欺凌。后来得了机缘,自然出手报复,他那些兄弟皆是纨绔子弟,哪有什么本领,自然被他气势折服。此后,姜家对其寄予厚望,大力培养。偶有数次对敌,敌人修为均高于他,却都被他无情碾压。

    他表面上恭谦礼让,斯文低调,心里却狂到没边,总认为自己是天命之人,什么狗屁天才,在他眼里都是废物,就连他那太爷爷姜太上长老,他也不曾放在眼里。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直奔周青二人袭来。芗女大惊失色,来人竟是曾在清源山中见过的龙虎帮姜四爷,心说自己经络被封,神识无法一直扫出,却也隔上一息就要扫上一圈,姜老四不过金丹修为,杀出之地距自己不过二里,如何躲得过自己神识?当下忙发出一记神识刀,不料姜四爷也有异宝,神识杀到他身前就被化去。

    姜四爷速度极快,竟与姜行一不相上下,不过一息时间,已然杀到芗女身前。芗女不敢再发神识刀,只能挥出狐族印章,挡在身前,心里急道:“和尚啊和尚,快快醒来,再有五息,咱俩可真要做对苦命鸳鸯啦!”

    周青正全力追杀姜行一剩余神识,哪里知道她的焦急。而此时,姜行一识海之中唯剩一枚米粒大小的识种,奈何识种是识海精华所在,也是以后与金丹合而成婴的关键,速度极快,极难伤到。而识种不灭,识海又可慢慢恢复。

    周青神识围追两息,总是功败垂成,忽然灵光一闪,暗骂自己当真蠢到了家,此时已占了上风,何用全部神识与他争斗。只消分出一丝,召出火灵,烧了他肉体,看他如何复生?

    当下忙召回一半神识,还未回到识海,就见芗女正一脸焦急看着自己,身旁还立着一枚数丈印章。再看攻击印章之人竟是姜四爷,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这姜四爷必定是一直尾随姜行一二人,为的是防止他们万一知道了新城布下杀阵,汇报给九霞门。千云州离得不远,若是九霞门得到消息,通过千云州传送阵,不用两天就能杀到新城,那时事情败露,龙虎帮必灭无疑。他又不敢贸然向姜行一动手,这才一直尾随他们,只要熬过七天,再放出魔族,九霞门来了也是枉然。哪还不知是被人杀近了身。

    神识回到识海,召出火灵、金精匕首击向姜行一,刚要持剑杀出就听芗女大叫道:“此人身法诡异,不急杀他,你来控制印章,杀了姜行一再说。”

    周青心说有理,忙止住身形,分出神识控制印章,谁料这边控制了印章,那金精匕首竟摇摇晃晃,不知何去何从。原来神识分裂不难,难得是裂开之后分而运用,这本就属于极高深的功法,芗女也未曾修行,周青自然不会。他只是想当然的觉得可以一心多用,只是神识多用又和一心多用不同,不但要多练,还要有窍门,这窍门自然就是前人总结下的功法。

    周青心说还不信这先天火灵也烧不死你,索性不再操控金精匕首,任由它跌落在地。

    此时姜四爷手持一件锥状法宝,钉了已有百下,奈何这印章防御惊人,任你如何击打,莫说击破,就连痕迹也不曾留下一丝。

    火灵到了姜行一身前,张嘴一口先天烈火喷出,意想不到的是,面前这个瘦弱的、卑微而又丑陋的人族,竟然没化成虚无;哪怕不成虚无,总要化为灰烬;然而,该死的人族仍旧立在眼前,衣角都没见破损。

    火灵大怒,再次施展必杀技,跳骂两句,团起身子直往前撞。人没撞死,自己的本源真火倒是几乎耗尽,也不敢继续叫骂,闪身往回飞奔。

    再看姜行一,虽未被火灵撞死,倒也喷出大口鲜血,脸色更是惨白。

    周青再无手段,若是操控金精匕首击敌,只怕挡不住姜四爷;若拖着印章前去杀敌,三四十息时间,难保不出意外。扫了一眼陶四娘,神识传音道:“陶四娘,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周青神识收回之后,看到陶四娘躺在地上,就猜出她八成是不知如何应对,索性装昏,若姜行一败了,她未曾出手相助,到时也好有说辞;若姜行一胜了,她一直未曾离去,也算重情重义。要说她为何不出手相助,嘿嘿,以她的精明,如何肯做这种傻事?

    果真如周青所料,半息不到,陶四娘已一跃而起,手中挥出一柄三尺金芒剑,朝姜行一斩去。此时姜行一体内一丝真元也无,神识也仅存识种,哪里躲得了她这一剑,眨眼间人头落地。可叹蓬瀛域第一天才、豪门大族姜家的希望所在、气运加身的天命之人,就这样被自己深爱的女人轻轻一剑削去了头颅。所幸他紧闭双眼,不知何人所杀,倒也死得痛快。

    周青这才收了神识,仗剑向姜四爷杀去。

    姜四爷击了数息也讨不到好处,此时却见对手不再做缩头乌龟,竟敢仗剑刺出,当即调转宝锥直刺而去。

    周青一剑刺出,竟将宝锥从中切开,心说清远倒也没说大话,这刻了九九八十一道五行聚金阵的金精剑果真厉害。

    姜四爷怛然失色,叫道:“是你杀了朱二哥?”

    周青哪肯跟他废话,五彩剑芒劈出数道,身形更是疾驰不停。

    姜四爷强压震惊,使出身法,连躲数道剑芒,接着挥出一件六尺人皮幡,幡布为人皮所做,倒也不算稀罕,天枢不少邪修都用人皮做幡,奇得是六尺幡杆竟是一整截腿骨,透亮如玉。

    周青宝剑刚到,人皮幡中已跳出一只面相狰狞的恶魂,周身灰雾弥漫,五官皆有,手足不缺。只一张嘴如饕餮巨兽,牙齿更是参差不齐。恶魂速度奇快,刚一现身,一闪就到了周青身边。

    若在中原放出这么一只恶魂,只怕多数人要祈祷焚香,而这天枢何其不有?周青也不是初出茅庐,自不惧他,一剑刺出,竟将恶魂化成虚无。不禁奇怪,怎会这般不堪一击?却不知,这才刚刚开头,跳出来的不过是只喽啰,瞬息之间,又跳出一只,模样大致相似,却稍微高大一些。

    周青仍是一剑将其抹去,刚想提剑毁了人皮幡,幡中竟同时跳出数十只恶魂,并且越来越多。挥剑自身前斩出一圈,杀了十只,幡中竟放出了百只。周青阴阳气不缺,倒也不慌,当下一剑接一剑劈个不停。

    奈何他每杀十只,总有百只放出,不过一两息时间,身边竟已围了数千只恶魂。百密总有一疏,任你本事再强,面对这茫茫多速度奇快的恶魂,也不可能防得周全。果然,就有七八只撞到了身上,接着直入识海。

    周青心说魔族都被玉球击退,还怕你小小恶魂,奇的是,这次不像上次,恶魂进了识海,玉球并未放出极阳之气,而是直接将其吸入。感受一番,身体并无不适,索性任由它们入体,只挥剑刺向姜四爷。

    姜四爷更是心惊,这么多恶魂入了体,寻常元婴修士也会失魂片刻,这小子也不知有何宝贝,竟丝毫不惧。手中只这件宝贝最是厉害,既然毫无胜算,不如一走了之,又一想,大功即将告成,岂能功亏一篑?当即一咬牙,又挥出数十支青黄绿三色旗,随手布在身体周围。

    芗女见状,大叫道:“小心他三才阵!”

    周青脚下一顿,刚想回撤,不料环境一变,已然陷入阵中。再看四周,山脉无踪,树木消失,唯剩四面石壁,离着自己十丈左右,头顶一片天穹更是高不过三丈,其上倒挂着无数尖刺。

    周青虽不懂阵法,却也听过三才威名,猜测此阵以地作盾,以天作围,那么人呢?念头刚生,四面墙壁同时发动,往里挤来,天穹也往下压。墙壁移动之时,又从每面墙体走出十个金甲长矛手。金甲罩满全身,长矛丈长有余。

    周青不敢大意,挥剑斩出一圈,四十个长矛手瞬间人头落地,倒在地上化烟消散,而后又有四十个同样的长矛手走出墙体。阵法就是如此,似真似幻,杀之不尽。心说那姜行一也不知有何宝物,竟能蛮力破阵,自己找不到生门,也只能以力破巧。于是运剑直往前冲,先灭了长矛手,赶在下一波走出之前,刺到墙壁。

    只听“轰”得一声,墙壁安然无恙,倒把自己震得耳鸣目眩。周青心有不甘,再持剑带出一道光罩向天穹刺去,虽毁了不少倒刺,却捅不破天,仍旧被它挡住。而那倒刺一经毁去,即刻又生。

    周青暗忖,圣人所布的杀阵尚能从容通过,这三才阵应该也杀不死自己,不过芗女还在外面,若一直被困,怕她性命难保。当即伸手向倒刺碰去,不料手掌竟被刺破。心下惊奇不已,三才阵的威力明显不如妖界杀阵,姜四爷与圣人更不可同日而语,为何此阵竟能伤到自己?

    周青急不可耐,只怪自己手段太少,又没来得及学习阵法,只能又将火灵招出。火灵刚才一撞,险些把自己撞散,此时也只恢复了一丝本源真火,哪还有什么威能,出来之后,眉头紧皱,嘴里叨咕不停,显然是在埋怨周青。

    眼看着长矛手越走越近,周青只得再斩一圈,说道:“少说废话,火能生土,看看能否遁地?”

    火灵表情更怒,跳骂几句,才一闪身往地下撞去,没有轰鸣震耳,也没有光芒刺眼,就像鱼儿进入大海,地面纹丝不动,火灵却消失不见。

    周青再次持剑往墙壁刺去,一路灭去长矛手,再刺到墙体,连剑带人竟穿墙而过。再看外面,山脉起伏,大树林立,显然已破了阵。来不及多加感悟,挥剑直斩姜四爷。

    姜四爷虽震惊不已,身法却丝毫不减,躲过剑招,即刻南逃。

    周青剑法虽妙,也只有在正面硬拼之时才能显出威力,此时姜四爷一心逃跑,速度不及,也只能望而生叹。

    此时陶四娘已然飞了过来,虽说从未见过眼前之人,刚才那道声音却是周青无疑,忙问道:“可是周郎?”

    “好你个陶四娘,枉我对你信任有加,你竟敢出卖咱们!”周青怒道。

    陶四娘急忙俯身行礼,说道:“周郎听我分说,当日我确实鬼迷心窍,一心只想修行。路上与张大哥商议好了,由我将实情说出。到了九霞门,我却自作主张隐去了名字,只说自己是耶律敏的随行之人,被半路擒来,并不认得你们。

    谁知哪里出了漏洞,他们竟将张大哥押走,而我则被秦太上长老看中,收做了徒弟。

    我怕张大哥出事,就在掌门院外下跪求情。过了九天,他被抬出来时,已然浑浑噩噩,话都说不出来,这才知是被搜了魂。周郎行踪是张大哥被迫说出,并非咱们有意出卖。”

    周青见芗女点了点头,证明张毅确已痴呆,再看陶四娘满脸真切,似有悲苦,又听她一口一个张大哥,显然对张毅动了真情,这才说道:“你当日不告而别,当真是害苦了咱们,莲儿被天枢门掳走,素衣生死未卜,叫我如何饶你?”

    “都怪我啊!当日若不是我心存疑虑,咱们一道也能来得天枢,慢慢打拼,总有办法修行;而后,若不是我自作主张,也不会害得张大哥被搜魂,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陶四娘说得声泪俱下。

    “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今时不同往日,岂能让你再次蒙骗?我有一法,叫做魂契,想必你也知道。定下魂契,放你离开,如何?”

    陶四娘倒也干脆,当即回道:“好!”

    所谓魂契,倒也简单,无外乎就是将神识缠在对方识种之上,再附上咒语,中契之人稍有异心,无论多远都会被察觉,只需念动咒语,识种必毁。

    二人定了魂契,周青才说道:“城外被龙虎帮布了杀阵,姓秦的当真毫无察觉?”

    “据我猜测,他必定早有察觉,不然身边金丹弟子三百,元婴弟子三十,为何昨日非让我前来山中采药。”

    “这么说,姓秦的准备将这三百多名弟子葬入杀阵?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此人神神秘秘,收我为徒绝非单纯传道受业,肯定另有目的。有一次,我无意听到几名弟子私语,说我是师父收的第八名女弟子,前面七个全都莫名其妙失踪。后来慢慢打听到,之前七名女徒弟全是五行主金,皆是出门办事,中途失踪。所以我也一直防着,只是他修为高绝,防无可防。今日遇到周郎,或许就是契机。”

    “不愧是陶四娘,敢想敢做、当机立断,不过,再想利用我,却不可能。”

    “周郎何须说得如此难听,咱们就不能互惠互利?九霞门拆散你与心上人,又将张大哥毁了,我也恨其入骨,再者姓秦的处心积虑,谁知他打得什么算计!所以九霞门是咱们共同的敌人,我潜伏其中,周郎于外面寻机报复,何愁大事不成?”陶四娘笑道。

    “只怕你要失算,我与九霞门可没什么仇隙,天枢门掳走莲儿,倒是送了她大好前程;素衣资质甚佳,必然也有一番造化。说到底,还要多谢九霞门。”周青也笑道。

    “也罢,就当报应。”陶四娘叹道。

    “你还是找个地方躲好,此时九霞门人困在阵中,又没了姜行一,龙虎帮可放不过你!”

    “告辞!”陶四娘说罢闪身而去。

    周青这才抱起芗女飞到姜行一身边,一番摸索,哪有宝物,当下惊道:“他不过金丹圆满,若无宝物,如何挡得住金丹自爆?”

    “并非没有宝物,而是宝物太强,自行遁走了!都怪你,非要跟那小狐狸精啰嗦,一剑杀了岂不痛快?”芗女气道。

    “留她有用!嘿嘿,当日张恒逃出迷雾林,哪里不好躲,非得跑上数千里地躲到茶山寨,早先只当是巧合,现在看来必有隐情。九霞门、天枢门、妖界、魔族,我倒要看看还会闹出什么?”

    “莫要想太多,说不定真是巧合!”芗女柔声说道。

    “眼下还管不了这么多,咱们先去探探魔族!”

    周青说完抱起芗女冲到星芒之中,只觉身子一晃,再睁眼看到的又是一番天地。

    天空低矮压抑,灰雾蒙蒙;地面凹凸不平,裂纹纵横;再看远处山脉,倒像是趴伏的巨人脊梁,虽也蜿蜒,却光秃秃一片,极度荒凉。

    放开神识四下观瞧,莫说活物,鲜草也没一根。继续往前飞,两个时辰过后,总算看到一条百丈宽的大河。河水漆黑,神识难入,偶尔溅起的水花滴到身上,竟将衣衫蚀透。

    “天呐,这是炼神水!”芗女叫道。

    “典藏中有记载?”

    “传闻,魔族胎儿成形之时,会凝出一丝本源魔气,生下来后则抱至河中沐浴洁身,久而久之,河水就成了这般模样。神魔大战之时,魔族曾以此水杀敌,颇有威能。典藏中记载此水对神魂杀伤极大,却又可以借其磨炼神识,故而被称为炼神水。”

    “何物能装此水?”

    “本源魔气无物不蚀,唯有混沌至宝方可容纳,当年魔族既能以此物杀神,自然有盛放的器物,咱们多加留意就是!”

    二人转了个弯,沿着大河向下游飞。再飞半日,依旧荒凉一片。

    周青奇道:“这段时日进来的修士少说也有上万,不会都被沉入河底了吧?”

    “沉入河底算好的,只怕被魔族制住心神,成了傀儡!”

    复行百里,大河分出三支,只能沿最近的一支继续前行。

    忽然芗女叫道:“左前三十里,好多宝贝!”

    一阵疾飞,来到三十里处,放眼瞧去,方圆数十丈,满地菌菇,一片艳红。最小的拳头大小,最大的牛头一般。菌盖如骷髅头,菌柄中分两支,活像一只小鬼。

    芗女毫不犹豫先摘下那颗最大的塞入储物戒,这才大笑道:“这么多鬼面菇,单就这只最大的少说也有十万年份,咱们真发了!”

    周青心说胡远身满满一储物戒宝贝,怎不见你如此兴奋?当下也不多问,挥剑自地面一扫,接着袍袖一挥,数百颗鬼面菇就进了储物戒,接连十余次,才算将满地菌菇统统收走。

    “左前四十里还有…不好,快逃!”

    周青听她说得急,也不敢往前打探,将其揽住急往回飞。没飞出二十里,就见神识边缘涌进不少魔族。

    当先而行的与之前山中所见类似,身体几乎凝实,也有水桶大小。随后而来的要大上不少,有一人高低,无手无脚,却配有铠甲。那铠甲整体一块,并无衔接,质地与混沌奇石十分相似。

    魔族越行越快,有几个冲着这边指指点点,显然是发现了二人。既然已被发现,此行目的即算完成,当即将速度提到极致,斜刺里往阵门飞去。

    哪知到了阵门处,踩进去却毫无反应,而此时魔族离着自己已不过两里,往后浩浩荡荡,铺开三十里全是各色魔兵,有配甲的,有持枪的,有刀盾手,甚至还有弓矛手。步履虽不算整齐,阵型却方正规矩,粗略扫去,少说也有百万之众。

    周青心说,前排手无寸铁之魔,已相当于金丹修士,其余配甲之兵不会比其低,说不定就有元婴之上的手段,天枢修仙之人懒散惯了,如何挡得住这百万雄兵?只怕龙虎帮、九霞门的算计都要落空,而自己与夏生的算计虽说能成,然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却不知,这里百万魔族仅为蓬瀛域一处,其余八域皆有百万以上的魔族,早已磨刀霍霍。

    “和尚,外面星芒明亮刺眼,此处暗淡无光,显然当初那些魔族是将自己献祭才点亮了阵门,这里应当也是如此。要么杀死几个魔族,取其魔核置于八角,要么等他们主动献祭。”

    “番天印!”

    话音刚落,芗女已将番天印祭出,立在二人身前。

    周青分出一缕神识操控,自己则快速向前冲去。且看他,劲风猎猎鼓动长衫,剑光凛凛扰人心安,长生路不走,偏要闯这鬼门关!

    人在中途,魔箭已至,看那漫天箭雨,周青不退反进,剑往上刺,人随剑走。剑芒形成的光罩遮住身体,挡了数十波才算冲出箭雨。

    立在空中,一剑斩出,剑芒甫一发出就被一声吼叫冲散。周青面色一变,刚想再斩一剑,就觉眼前一花,身体猛受一击,不由自主朝阵门飞去。

    刚落地,又觉身体一冷,一道黑影闯入了识海,周青懒得理它,奋力飞起落到番天印之后。

    “没事吧?”芗女急道。

    “死不了,还在拼斗!”周青指了指自己脑袋说道。

    如之前一样,黑影一入识海,玉球即刻发出一道极阳之气,黑影身上则生出一团黑气与之纠缠。阳气发出多少,黑气总能补充多少,一时难分胜负。

    “小子,敞开神魂,莫做无谓抵抗,本尊许你神魂不灭!”

    “说什么大话?有本事强占了老子神府再说。尔等这些碎鱼烂虾,出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躲在此处做王八安稳!”周青讥笑道。

    “本尊数十万年未曾出世,人族几时有了这等底气?”

    “你做了几十万年的缩头乌龟,自然不知道外面早已改天换地,我天枢仙师呼风唤雨、移山倒海,无所不能。像你这般修为,只消一道天雷落下,保管魂飞魄散!”

    “好小子,你不往后瞧瞧,那上万人族是假的不成?”黑影大笑道。

    周青神识往后一扫,果见上万修士列在魔族队伍最后,显然已被控了心神。而此时,魔族先锋队伍离着阵门不足百丈,却全都停了下来,再看空中一条黑气与自己相连,心想莫不是黑影移用了大河之中的魔气?

    事已至此,周青反而平静下来,说道:“此处魔气横生,正是尔等魔族修行的福地,为何非得占了天枢?”

    “嘿嘿,咱们要天枢何用?不过借一踏板,往高处去而已!”

    “何处?”

    “放开神魂,叫你知道!”

    周青不接它话茬,转而问道:“魔族刀剑难伤,为何还要占据人族躯体?”

    “咱们数十万年才悟通此理,岂能轻易告诉你?莫要废话,快快放开神识,他日证道,少不了你的好处!”

    “哈哈,后面上万修士,你连个躯壳也分不上,还说什么证道?”

    “那些躯体天生残缺,本尊如何看得上?”

    “其中不少已修至金丹圆满,再有一丝机缘即可成就元婴,资质虽不算绝佳,怎么也说不上残缺!”周青奇道。

    “你懂什么?五行缺失即为缺,五行不均即为残。你天生五行均衡,更难得已有阴阳和合之意,最是适合本尊。”

    “尔等也讲阴阳五行?”

    “废话!咱们又不是混沌生灵,自然离不了阴阳,脱不开五行!”

    “尔等侵入天枢,就是想夺了人族躯壳,再修行证道?”

    “不要枉费心机,拖得再久也没用,你这宝贝之中最多存了万年阳气,炼神河中却存了百万年的魔气,乖乖献出神府,还有你一丝机缘!”

    “我可控制不了它,自己慢慢耗吧,先杀你几个魔子魔孙再说!嘿嘿,你说他们会不会反抗?”周青说罢再次仗剑杀出。

    百丈距离,转瞬即至。前排魔族被斩得四分五裂,却只狼狈逃窜,不敢还手。后排配甲兵忙闪身一拥而上,将他牢牢围住。

    周青一剑斩在铠甲之上,仿佛斩入淤泥,阻塞难进。剑一离开,铠甲又自动恢复。心说这可如何是好,此时明显感觉体内阴阳气有所损耗,再不似之前那样用之不竭。眼看着空中与自己相连的黑气越来越浓,另有一波刀盾兵向芗女杀去。心里虽急,奈何十二个配甲兵已将自己围死,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正欲向后挥剑,就觉脑中一道飓风吹起,远处再次传来一声吼叫,同时一根九截翠竹自眉心飞出,瞬间长至丈许,绕着身体扫出一圈。十二个配甲魔族悉数化为虚无,只留下了十二颗乌黑透亮、拳头大小的魔核,以及十二副铠甲。

    周青来不及多想,挥手一扫,将铠甲收入储物戒,魔核则收至袖中,闪身到了芗女身边。

    翠竹紧随而至,对着数十刀盾兵又是一扫,接着翠色消失,竹杆变得枯黄,叶片则全部脱落,再一闪又进了识海。

    周青抖出魔核,嵌入星芒八角,赶在星芒亮起之前,又收了刀盾兵武器、魔核,眼前一晃,来到了涟云山中。

    二人哪敢停留,飞出百步,一道光影直奔而来。周青吓了一跳,看清才知是自家火灵。也不知它钻入地下得了什么造化,身体竟又大上一圈,速度也比之前更快。飞到头顶,也不进入识海,只蹦蹦跳跳、指手画脚,显得得意非凡。

    来到洞穴,夏生已将姐姐火化,只留了骨灰背在身上,看到二人进来,忙起身问道:“三哥,事情如何?”

    “魔族已集结了百万之众,只怕咱们算计成了,天枢也要改天换地!”

    “是何修为?”

    “俱为金丹之上!”

    “这…哈哈,九霞门如意算盘落空,明知阵门在此,不思摧毁,偏要贪恋魔核,就让它改天换地又如何?”

    周青知他此时仇恨蔽目,也不相劝,只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换个地方躲起来!”

    “魔族百万雄兵将至,哪有地方好躲?”芗女叹道。

    “二娃、三娃,可还记得古墓去路?”周青转向二娃问道。

    “我做了记号,不知能不能再进去。”二娃回道。

    “我有办法。”三娃怯声说道。

    “走!”

    周青背着芗女,双手各挟一个孩子,当先出洞往清源山方向飞,夏生勉强跟上。一路飞驰,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到了二娃所指的那处山壁。

    三娃走上前去,挥手在山壁上拍拍打打,不过三息,山壁上水纹一闪,现出一处通道。众人快步进入,通道口又快速闭合。

    沿通道前行十里,进了一处石室,确如二娃所说,四周墙体一片空白,再沿台阶上行,果然进了水晶棺中。

    周青当先跳出,放眼看去,古墓长宽二百余丈,高有十余丈,一片通明,却不知光来自何处。正中并排三口三丈长、一丈宽的水晶巨棺,除了出来这口没了棺盖,其余两口则是严丝合缝。

    芗女跳出之后,四处搜寻,角落里果真扔了无数玉符、书册,不管有用没用,全都捡来,聚在一起。两个孩子有大人作陪,没了胆怯,也帮着捡。夏生则抱着姐姐骨灰,坐在角落不发一言,时而眉头紧蹙,时而低头垂思。

    周青在书堆边生火做饭,四菜一汤做好,书籍玉符也尽数捡完。

    吃饭时,芗女竟然劝解夏生道:“夏生,自今而后,魔族临世,天枢少不了一场浩劫,又有几人能得安生?秋娘赶在杀阵结成之前离去,倒也少受折磨。此事,须怪不得和尚,他也是为你姐弟二人着想。”

    “我理会得,怎么也怪不到三哥头上!”

    周青也不好多说,心结已成,再想解开就难了。吃完收拾一遍,又为二娃、三娃各削出一块平地,铺好长袍,这才开始翻阅书册。

    这些书册全是兽皮所制,大多保存完整,只一小部分有些破损,更难得一半以上竟是阵法图册。

    周青一心想将阵法融入剑法,当下先挑文字记载详实的书册阅览,遇到难以理解的则询问二娃、三娃。等到两个孩子入睡,便拿出纸笔记录不解之处,等到天亮再行请教。如此这般过了三日,已基本了解阵法原理。

    所谓阵法,由一元而分,有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八种基本阵法。以此为基础,又衍生出无数威力不等的组合阵法,说穿了则只有一字:“变!”

    世间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阵法则是通过加速这种变化造成各式效果。如杀阵,通过改变四周环境,加速金气运行,生成金兵;加速火气运行,生成烈火。修行也是如此,若一门心思苦守经书,必然死路一条,唯有自行通悟,方可证得大道。

    周青悟通此理,才觉得自己剑法之所以困于瓶颈,并非只因未融入阵法,剑意不变也是一大缘由。若想再悟剑意,谈何容易!当下还是要先将阵法融入其中。

    自己体内阴阳气十足,自然要先学两仪阵法。以两仪阵为主,八阵融合,称之为大两仪阵,除此之外皆为小两仪阵。小两仪阵中又分无数阵法,如两仪融合四象,称之为两仪四象阵。

    阵法可用阵旗布置,也可随手施为,只需以自身真气按阵图方位改变相应属性即可。除非修为绝顶,阵旗要比随手所布牢固、持久得多。周青嗜剑如命,自然不会改用阵旗,要学得就是随手布阵。

    按照两仪阵图所示,剑走阵点,不过八招,两仪阵已成。若是陷入阵中,时阴时阳,灵气全无,必定难受无比。

    此时芗女也已找到封灵阵阵图,正与三娃商议破解之法。二娃则与夏生一样,将一枚枚玉符贴于眉心,细细感悟。

    周青两仪剑阵越挥越得心应手,慢慢将八招连贯,一个时辰之后已然可以一气呵成。剑无定势,挥动间,四方灵气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阴阳二气。正练得入迷,就听芗女叫道:“妙!老娘终于可以破去封灵阵,再不用看臭和尚脸色。”

    周青收剑问道:“找到破解之法了?”

    “正是,多亏三娃!”芗女抱起三娃亲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所谓封灵阵,原来就是以九宫阵将中下丹田困于中宫。只需将我识海中所存真元引至坎宫,沿坤、震、巽等宫行进,最后再从坎宫出,即可破去一阵。扁毛兽布了八十一道九宫阵,老娘就破他八十一次,不过识海真元太少,恢复又慢,没有月余时间,难以成功。”

    “只怕金如水不会只布九宫阵,说不定还融合了其他阵法!”

    “管他什么阵法,只要三娃一旁相助,还怕破不去?”

    “那你小心施为,不可犯限!我去城中探探情况。”

    “去有何用?”

    “见见秦太上长老的手段!”

    “秦太上未必把你放在心上,须得小心魔族和龙虎帮!”

    “再吃一颗化形果,还怕龙虎帮认得出我?”

    “龙虎帮认不出,魔族却认得出,它曾侵入你识海,光靠神识也能辨出你来!再说,吃了化形果,想变回这副模样可就难了,唯有炼成化形丹方能保持同一容貌。”

    “无妨,能唬住龙虎帮即可!侵入我识海的魔神忙着统领雄兵,不可能一直追着我不放!”

    周青吃了化形果,变成一副五大三粗的糙汉模样。夏生抱着三娃将他送出洞道,约好三日后此时敲打山壁。

    离了山壁,展开身法往新城飞去,到了三十里处,神识之中新城还是起初那副模样,出了黑雾弥漫,再无其他。周青心说魔族为何还未打来,该不是改道往别处去啦?姓秦的铁了心要将九霞门弟子全部葬送,到现在也没个动静!还有那日与自己拼斗的元婴修士去了哪?以他的速度,当时必定能逃出杀阵,莫非他没去九霞门求救,又或者中途被人拦住?龙虎帮没这个能力,只能是姓秦的!

    按照芗女与三娃的多番比对,断定城外杀阵只差两仪即可成为大五行阵。寻常小五行阵能融合两三阵已属上乘,似这般融合了六阵之威的五行阵法早已失传。要布此阵,所需的灵材异宝不计其数,尤其天地人三才阵中,人之一格需要生魂,生魂越多,威能越盛。这些年涟源州失踪的孩子,八成就做了这阵中生魂。

    若要破阵,由外可先破九宫,再破八卦,直至三才方算破开。由内而外,则逆向破之。难就难在,虽说阵法依次布置,然各阵之中皆融有其他六阵,破一阵需躲六阵,修为不够,只能枉死。

    若要活命,三才与四象之间有一生门,位于地格最北;四象与五行亦有生门,位于青龙之睛;五行六合位于土之中央,六合七星位于斗底天玑;七星八卦位于西南坤位,八卦九宫最是简单,只消躲过中宫,四处皆是生门。

    然而八卦九宫看似简单,中宫面积却是最大,其余八宫虽都是生门,生门之中又是别阵死地,想要活命则要在死地之中再觅生门。即便对阵法勘悟透彻,没有绝顶的修为,也跟不上随时变化的生门,而修为高绝之人,若对阵法不熟,也会被生生耗死。

    周青凭一人之力,自然无法破去此阵,本指望引来魔族攻破阵法,谁知它迟迟不来,心想不来也好,损一城之民,总比损一州之民好。奈何魔族兴师动众,自然不是自己那几下子所能唬住,早晚还是会来,眼下自己人微言轻,又与九霞门不和,如何阻它党坚势盛?左思右想,苦无良策,正准备孤身一试,就见神识之中快速飞来一道身影,正是秦郎中。

    周青向前迎出两里,作揖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呃,哈哈,阁下好手段!”秦郎中远远看到一人,本是前来出言提醒,听他声音才反应过来。

    “先生面前哪敢妄称阁下,叫晚辈素心即可!”

    “素心即本心,妙极!老夫叫做秦逸,那日拦你之人是我同胞兄弟,也是九霞门的太上长老,叫做秦奇。我比你年龄大出许多,称声老夫不为过吧?”

    “前辈道法精深,随意潇洒,称祖道尊也是应当。”

    秦逸不纠结称呼,转而说道:“哎!我这兄弟年轻时受过极大打击,性情偏颇,劝他多次,就是不肯出手破阵!”

    “先生何不去九霞门求救?”

    “哎!这里又有一桩秘辛,却不好说与你听,老夫曾立誓不入九霞山门一步!”秦逸再叹口气说道。

    “找人…”

    周青话未说完,秦逸接口道:“找人通报吗?哼哼,九霞门这帮长老拿班作势惯了,一番通报少说也要半月,那时早已城毁人亡。”

    “晚辈三日前曾进入魔界,魔族聚集了百万雄兵,恐怕不日就要大举进攻,不知前辈可有手段破去阵门?”

    “那处阵门我早已看过,莫说我,整个天枢也无人能破!”

    “阵法无外乎八种基本阵型,多叫些阵法师共同揣摩,岂有破不掉之理?”

    “你却不知,神魔大战,旷日持久,魔王虽实力强横,奈何魔族兵少将寡,大势不敌。为庇护族人,魔王自断性命,将自身魔核一分为八,着八大魔尊以魔核为阵眼布下阵门。想那魔王当年已是圣人之下手段第一,魔核虽一分为八,也不是我等未成仙之人所能毁去。”

    “晚辈进入魔界之后,曾有一魔闯入识海,自称本尊,该不会是魔尊吧?”

    “你想问,既是魔尊,为何能容你逃出?当年八大魔尊各有损伤,又遭了算计,实力百不剩一,这几十万年只怕非但毫无进展,还要倒退不少!这也正是九霞门敢放魔族出世的原因。”

    “是何伤势,几十万年都无法恢复?”周青奇道。

    “知道得多,未必就是好事,只会像我一样,兄弟反目,家破人亡!”秦逸叹道。

    “既然修为倒退,魔族自当休养生息,为何此时竟敢冲出阵门?”

    秦逸向天指了指说道:“升仙通道已封,咱们已被放弃,人、妖、魔三族打死打活,也不会再有人管。无人制约,魔族才敢出击。”

    “魔尊曾说,要以天枢为踏板,往更高处去,莫非他们有手段破开通道?”

    “难说,三千大道被他魔族抢去不少,说不定就有破界之法。”

    “哎!只怕九霞门算计一番,蓬瀛域要生灵涂炭!”

    “哈哈…哈哈,九大派个个自私自利,何止九霞门一个?通道虽封,天劫还在,这些年,天枢资源逐渐减少,修行之士却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抓到个借刀杀人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你且看吧,不光蓬瀛域,整个天枢都要掀起一场浩劫!

    九大派必然闭阵不出,待到死伤过半,才会以救世之姿除魔卫道!这也是我为何不去九霞门求援的又一原因,即便舍了脸面去求,他们八成也会置之不理。不过几百弟子,还犯不上跟一位顶尖的分神修士决裂!”

    周青还想再问,就听秦逸说了声“来了”,接着大吼一声,仰天叫道:“九大派,好狠的心!”吼完,拉住周青,往西北一闪,瞬间移出百里,来到新城西面。

    魔族出了阵门便分作九路,来至新城的不过中路一路,其余各路则向八方分散,直奔就近城郭。

    中路十万之众,片刻功夫来到了东门,阵型刚一摆好,就听一声短喝,万箭齐发直奔城中而来。

    箭雨一至,杀阵中风火雷电皆出,一波未完,黑气已消散小半,紧跟着长矛又至,剩下的大半黑气眨眼消散一空。谁曾想,能轻易困住数十元婴高手的五行杀阵,竟未挡住魔族两轮齐射。

    离涟源山最近的千云州行云城,此时热闹翻天,城主府正在大摆筵席为老祖宗庆贺四百岁寿诞。作为今天的主角,林道远坐在雕龙太师椅上,望着台下宾客如云,子孙如龙,不禁心生感慨:遥想当年,自己出身卑微、资质鲁钝,若不是她,哪有今日风光。婳姝,晃眼三百多年,你还好吗?

    林道远陷入追忆,一时老泪纵横,儿子在旁看得脸红,却不敢吭声,台下宾客更是大气也不敢喘,只等他自己回神。

    就在此时,漫天箭雨迎头而来。林道远虽陷于追忆,却本能的将儿子卷起,护在身后,左手挥出一道盾牌立在身前。

    那盾牌本是件中阶法宝,却只挡了三箭就已粉碎。再看满堂宾客、数十子孙,竟无一人幸存。

    而此时,天枢正北晴川域,廉江、慧水、芝水、泅水、妍河等九城齐破,西北连山域、正东长青域、正南赤霞域、东南流风域、西南后土域皆是数城同失,唯有正西云泽域只见山雨欲来,不见城毁人亡。中央天枢域没有魔族阵门,仍是歌舞升平。

    后土域边陲一片凋零,唯有枉死城别开生面,数十万魔族雄兵将这两里城郭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人动手,只有四面八方震耳欲聋的齐声叫骂:“缩头乌龟王八蛋,有种出来!”

    城里也有回骂之声:“没脸没皮的…”

    话未骂完,就听另一道声音阻止道:“别你娘的骂了,骂什么学什么,吵得老子耳朵都聋啦!”

    “死瘸子,不让老子骂,你去将他们赶走?”

    顺着声音望去,小城中央立着一群人,领头的玉冠白衣,正是楚怀信。只见他独坐八宝椅上,含怒看着身旁一名独腿之人。

    “驼子李,当真不管管这龟儿子?”

    “姓宋的,我孙子说得有理,为何要管?不骂,难道要打?”驼子李反驳道。

    “各位,评评理,龟儿子骂一句,咱们听回数十万句,这买卖如何做得?”宋瘸子见驼子李护犊心切,转而向其他人求助。

    后面三十几位,有说骂的,有说不骂的,正自议论纷纷,就听楚怀信大吼一声,叫道:“奶奶的,没被魔族干掉,先被你们这群王八蛋吵死。老子真替你们臊得慌,成日里吹嘘手段了得,见了魔族一个个屁都不敢放。”

    “小子,你懂什么,咱们这叫待时而动,等他们退去,再分而化之,逐个击破。”韩三爷笑道。

    “记住啦,前面还有一句,完整了叫: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刚学会俩字就敢在老子面前卖弄?”楚怀信讥笑道。

    城内不骂,城外也不还嘴,两相僵持之时,由南走来一名女子,看模样二十上下,飞鬓娥眉新妆,丹唇粉腮凝香,纤手玉面白衣裳,怎奈她满眼凄凉。

    楚怀信一见她来,本来还要再骂韩三爷两句,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再也坐不住,一闪身往自家院中飞去。

    女子一扬手,将他定在空中,气道:“为何每次见了我就跑?”

    楚怀信却不理她,大叫道:“死驼子,还不出手?”

    驼子李只当没听见,转身与韩三爷勾肩搭背,好似多年未见。

    楚怀信无奈,却又不肯吃亏,只能转而骂道:“老妖婆,老子平生最烦女人,尤其是你这种活了几百岁的老女人。”

    “驼子,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孙子?”女子怒道。

    “与我无关,要杀就杀!”驼子李回得十分干脆。

    “大姐头,杀了他!”宋瘸子叫道。

    “死瘸子,窝囊废,白搭你七尺之躯,叫个老妖婆大姐头,笑死老子!”楚怀信困在此处两年多,每日忧心好友,还要遭受驼子李各种手段,早已生不如死,也不怕他们真杀了自己,当即大骂道。

    “你每日骂骂咧咧,是急于求死,还是觉得咱们不忍杀你?”大姐头冷声说道。

    “成天跟一群疯子相伴,自然是死了划算!”

    “不用拿话相激,我只问你,以你现在的修为,如何找寻好友?”

    “即便找不到,老子起码尽了心,总比困在此处要好!”

    “只怕好友没找到,自己小命先丢了,驼子一心为你着想,你却这般不知好歹!”

    楚怀信闻言更是怒不可遏,也不管她美人如玉,叫骂道:“放你娘的臭屁,尔等就是这般为他人着想,可曾问过老子情不情愿?老子千辛万苦走了一年,才出了迷雾林,好友先我不过仨月,又能走多远?只消打听一段时日,总能查到线索。王八蛋若不将我掳来,说不定早已寻到。”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慷慨男儿,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走出这枉死城!”大姐头冷笑连连,说完便收了手段。

    楚怀信得了自由,狂笑三声,闪身冲城门掠去。出了城门,果真无人阻拦,抬眼看百丈外黑压压一片魔族,又纵声大笑道:“纵使入魔,也好过做只缩头乌龟!来吧,让老子见见尔等手段!”

    正是:自古男儿忠义事,此身如叶心如铁!

    楚怀信一时豪兴大发,岂料魔族如若未闻,根本不理自己,心说如此正好!当下蹑手蹑脚挤开魔族,往外走去,边挤边说道:“劳驾劳驾,借过借过!”

    一路挤出包围,还真就没一个阻拦。楚怀信只道魔族看不上自己这只小虾米,头也不回,展开身法直往前飞。

    再说涟源州新城,魔族两轮齐射破了新城杀阵,又听一声短喝,一万先锋兵当先冲刺,三万刀盾兵、两万长枪兵紧随其后,唯有一万佩甲兵与三万弓矛手原地待命。

    待到魔族冲进城中,周青才知为何未佩甲的反要充当先锋,只见这一万先锋兵或五人一组,或十人一队,合而化兵,一时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充斥全城!

    看那魔刀三丈三尺,漆黑无光、魔气萦绕,一记劈落,楼台廊榭顿成飞灰。魔枪九丈有余,一路直冲,所过之处,更是片甲不留。

    “中央院落,阵中有阵!”秦逸说道。

    周青随他手指方向,扫向新城中央,果然有一处小院,其上紫气密布。

    “龙虎帮?”

    “嘿嘿,龙虎帮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怕是为我那兄弟做了嫁衣!”

    “九霞门弟子一个未见,该不会死绝了吧?”

    秦逸骂了声“死绝了才好!”接着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周青,说道:“老夫不通阵法,唯善炼丹,此丹叫做爆元丹,服后激发潜能,修为可于十息之内暴增数倍。缺点也多,十息过后,瘫软无力,没一个月调养不好!可敢随我一战?”

    周青接过丹药,拱手说道:“此乃苍生浩劫,晚辈岂敢不效全力?”

    “好!我将魔族引到小院,你去疏散百姓,往涟云山中引,唯有哪里才可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罢,一闪身迎着魔枪而去。

    周青飞至新城上空,心说此时东门被赌,只有绕道清源山,当即提气大喊道:“走南门,往清源山!”

    连换七八个方位,喊了一遍,期间与两拨魔兵相遇,都被他挥手击破。

    城中百姓十不存一,活下来的竟都是些未曾修行的普通人,那些散修要么早已死于阵中,要么四散逃亡时死于魔族之手,真正逃出生天没有几个。此时,越没修为,反倒越不招人耳目。

    周青见魔族并不刻意杀人,才算明白魔尊当日所言,侵入天枢的目的是要奴役人族,择其优者为己所用。

    城中厮杀不断,百姓们哪里听得清喊话,即便听清,又有几人理会?周青立在空中,看脚下百姓仍如无头苍蝇一般东奔西跑,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眼看着一大队刀盾兵正往南城门赶,显然是想守住城门。粗略一扫,刀盾兵约有五百,打不打得过,也要打过再说。当即提起身法,快速杀向南门。身形未及,剑芒已至。

    刀盾兵不闪不避,硬抗一记,盾牌上也只留下一道痕迹,转瞬又恢复如初。

    周青刚想吞下爆元丹,就听一道声音传来:“莫急,关键时再用!”

    接着秦逸光闪而至,挥出一杆丈长双钩枪。枪如蛟龙出水,扎入魔群,圈转一周,五百刀盾兵未发一声就已烟消云散,只剩满地的魔核、成片的刀盾。

    周青大惊失色,心说这位秦郎中不显山不露水,手段竟如此惊人。

    “不必惊讶,非是我手段高超,而是这把长枪不俗,最多再用三次,威力就会骤减!弓矛手已动,你喊也喊了,快走!”秦逸说罢,闪身又不知所踪。

    周青挥手收了刀盾、魔核,再往城外一看,逃出的百姓不过千人。长叹口气,急速飞至众人前面,喊道:“各位,随我走!”

    百姓本就六神无主,见他自城中飞来,就知他本领非凡,忙向前聚在一起。

    周青撒出神识,仗剑先行,见百姓奔跑缓慢,比中原之人快不上多少,心说如此乱世,须得早弄到飞舟。未跑出十里,神识边缘已涌进一队枪兵,正冲人群追来。

    “各位,魔族已然追来,我去断后。尔等先进清源山,再转涟云山,各自逃命去吧!”

    说罢极速向魔兵冲去,将至之时,吞了一枚爆元丹。瞬间,体内阴阳气暴动,玉球也快速运转,却是将暴动之气吸入,再生出平和之气。

    周青郁闷至极,趁着暴动之气还在,先斩一剑。这一剑之威,比之从前数倍没有,一倍却有余,堪堪能将格挡的长枪斩断,只是断而又凝,无甚大用。只斩三剑,魔族已将其围住。

    周青剑走阵点,瞬息之间连布十层两仪阵。当日魔尊曾说魔族也离不了阴阳、脱不开五行,虽不知魔气到底从何而来,总应是阴阳所化,玉球曾以极阳之气击伤魔族,说明阳气对魔气有克制作用!仗着实力翻倍,堪堪挡住围杀,借机观察阵法运行两息,一息一变。果如所料,两仪阵运行至阳之时,长枪兵痛苦不堪,反之则精神抖擞!

    眼看又到至阳,如此良机,岂能错过?周青挥手将一瓶爆元丹剩余九枚全部吞下。玉球一时压制不住,体内翻江倒海,阴阳气直往外窜,两金丹精元也暴动不安,跃跃欲出!

    剑扫一圈,竟将体内二气、金丹精元全部发出,奇得是,扫出的剑芒再不是阴阳黑白二色,或五行五彩之色,而是一片混沌。混沌是何颜色,无人说得清,皆因光线投不进去的就是黑暗,所以这剑芒就和芥迷带一般,是漆黑一片,是虚无安宁,也是万物的归宿。

    周青一招使完,当即倒在地上,所幸玉球仍在运转,半息过后,体内又有了不少阴阳气,站起身来一看,不禁惊了一跳。四周两里一片荒芜,连块枪头都没剩下!

    心说当日翠竹拍死不少魔族,也没能毁了魔核、刀盾,今日秦郎中一记长枪也是如此,自己这一剑竟能连魔核、长枪也毁去,到底是何原因?莫非…阴阳逆行,再造一元?再回味之前一剑,却是难解分毫。一时想不通,索性先放一边,改日再讨几瓶爆元丹,拼命时倒是好用!

    看百姓还在赶路,当即又追了上去,一路再无阻碍,过得一刻,终于赶至清源山中。

    人群后方拖着一个少年,看模样十四五岁,右腿膝盖以下血肉模糊,硬是靠一只腿跟上人群。

    之前忙于逃命,众人又个个有伤,周青未曾注意此人,进了山中,终于稍松口气,这才打量起来。看少年打扮,应是富家子弟。衣衫虽已破烂不堪,边角处却能看出质地不凡,髻上玉冠红如鸡血,正是一枚上好的宝玉。再看他面向斯文,容貌俊秀,颇有几分义弟风采。当下闪身来到他身边,掏出一颗凝血生肌果递上。

    少年接过灵果,强并双腿,躬身作揖道:“多谢恩人!”

    “不必多礼,快快服下,这灵果凝血生肌,效果不凡!”

    少年吞下果子,哪用一息,右腿不再流血,疼痛也缓解许多,还欲再施一礼。周青一把将其拉住,问道:“家人可有幸存?”

    “只我一个!”

    周青叹气不止,再看人群中还有上百少年、孩童,大多面痴目呆、无声啜泣,心说魔族雄兵百万,此处仅有十万左右,显然其余大军已去了四面八方。眼下哪有生路,若果真放百姓涟云山中自生自灭,又何必出手相救?然而人心如面,那处古墓也不知能躲得几时,于是大声说道:“各位,眼下四面八方皆是魔族,唯有一处或可暂存一时。若信得过我,随我前来!另有活路的,亦可自行逃命!”

    果真又有三百多人对他拱手施礼,四散而逃,剩下的尽是老弱妇孺。

    周青领着众人,沿山路绕行,路径龙虎帮所在村落时,里面鸡犬皆无。于是安排众人继续前行,自己则快速飞至村中搜索一遍,结果毫无线索,只得再次返回,又绕三个时辰,总算到了那处山壁。本是约好了三日,此时敲打也不知洞内听不听得到,只能先试上一试,如若不行,再找地方躲上两日。

    抽剑在山壁上左右拍打,未过三息,水纹一闪,通道再现,原来芗女唯恐周青出事,就带上三娃搬至洞口歇息。

    芗女一见后面六七百人,当即冲三娃笑道:“三娃,服不服输?”

    三娃低头不语。

    周青也不问她们打得什么赌,当即指挥众人进了洞道,这才对芗女说道:“先安排吃喝,待我出去再弄些米面!”

    “外面如何了?怎么还要出去?”

    “魔族已大举杀入,新城已破。龙虎帮与九霞门狗咬狗,也不知结果如何,再加上魔族,更是胜负难料!得去看上一看,知道结果,才好早做准备!”

    “还管什么结果,老实躲上一月,等我破了封灵阵,咱们赶紧离开此地。晚了怕千云州被占,传送阵被封,只靠腿脚,如何逃出蓬瀛域?”

    “新城战局不定,如何躲得安生?若是魔族胜了,此处怕躲不了一月,那五行杀阵何其厉害,两轮齐射即破!此处阵法虽说隐秘,只怕也逃不脱魔族耳目。”

    芗女无奈,只能说道:“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