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谷地处云泽域正中,四面大山环绕。东方山势起伏,东北角巨峰竖立,正好似苍龙举首,因而称之为青龙山;南方山势挺拔飘逸,左右断崖渐高,好似鸟之将飞,因而称为朱雀山;西方壁立千仞,空中看去正如猛虎啸山,遂称为白虎山;北方大山自然唤作玄武,由外向内逐渐变窄,到了山谷边缘,山势突降,就像是巨龟啄食。
若连着山谷一起看,就会发现巨龟并非啄食,而是凝视谷中极阴之地。
柳飘飖立在玄武山上空,却没心思往谷中细瞧,脚下合欢谷弟子不知几时竟变得如此难缠!
此时玄武山中,数十万魔卒正与万名合欢弟子厮杀。领着合欢弟子的正是掌门肖断雨,只见他手中法诀不断,口中念念有词。每念一句咒语,四方山中就有无数气流滚滚而来,加诸于弟子身上。有此气流环身,魔卒精兵利器竟拿这些普通弟子毫无办法。
肖断雨手中阴阳钟也早早丢了出去,正浮在空中自行运转,每一息总能吸走成百上千魔卒。
柳飘飖不出手还好,一出手即被阴阳钟挡住,手腿上的流血又要加速,她那魔剑挥出,也被肖断雨随手扔出一张符纸镇的悲鸣不已。
一场厮杀看着惨烈,其实只是一边倒,魔卒来势汹汹,此时却只能任人宰割,好在除了阴阳钟能吸走一些,其他弟子却无法伤到魔卒。哪怕如此,斗了四五十息,仅靠阴阳钟,也吸走了数万魔卒。
柳飘飖满脸怒气,清啸一声,剩余魔卒转眼消失的干干净净。
肖断雨待柳飘飖也走后,才聚起弟子,笑道:“弟子们,好样的!”
合欢谷弟子往日总如过街老鼠一般遭人嫌弃,何曾有过此等荣耀,此时不管男女全都血气上涌,齐声道:“掌门威武,合欢威武!”
肖断雨不愿泼弟子冷水,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只能叹道:“哎!眼看着魔族肆掠,云泽域百姓宁肯逃往天枢,也不愿来我合欢谷,可见咱们多么招人厌恶!眼下唯有鲜血方能洗刷我等耻辱,尔等可愿随我出谷,搏一番美名?只是一点需提前说明,咱们手段低微,今日靠着四象大阵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若出了谷,怕不消片刻全得交代,尔等先回谷修整,想清楚了再来回我。”
回到谷中,肖断雨关门弟子鲁忘尘前来禀报,说前几日去潜龙大泽偷袭的弟子一个未回,他那兄弟肖忘凡也在其中,魂印已碎。
肖断雨长叹一声,说道:“老四啊老四,你资质、修为都在我之上,奈何师父他老人家偏偏看中了我,收了我做徒儿,你却只能是徒孙。这么多年,你一直与我捣乱,现在好了,尘归尘、土归土,想你捣乱也不能啦!”
“师父,太上长老他……又在寻死觅活!”鲁忘尘吭哧半天才又说了一句。
肖断雨哭笑不得,又叹道:“断云师兄真是……看看去吧!”
师徒俩一先一后来到山谷东南角一处小院,还未进门就听院内嚎得歇斯底里,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肖断雨大摇其头,摆摆手示意徒弟停下,自己踱步进了小院。只见一名儒雅青年正坐在堂屋门槛上,倚门嚎啕。
肖断雨走到他身旁,也坐了下来,拍拍他肩膀说道:“师兄,今日又为何事?”
“啊…师弟来了!你是不知,哥哥养了三年的雀儿飞走了。”
肖断雨心说前日是野兔没了,十天前芗花死了,你老兄如此多愁善感,何苦养来?心里虽不以为然,面上还是要出言安慰:“山中鸟雀成群,师兄怎忍让它独自一个,去了也好。”
“却不是这,白眼鸟儿叼走了我的玉符,临走还啄坏了师父培养多年的先天灵根。”
“你……”
“看看,就知道师弟要怪我,让我死了算了!”说罢就拿头撞门。
“罢了,师父培养千年,也未能使灵根发芽,或许本身就是坏的。”
“不是啊,十天前已经发芽啦!”
肖断雨险些一口老血喷出,瞪着断云怒道:“为何不说?”
“那日刚好赶上满院芗花凋零,哥哥伤心难抑,一时忘了。”断云回想起那日情形,仍旧十分伤心。
“我……你……”肖断雨深吸两口气,缓了缓才接着问道:“玉符又是何物?”
“那个倒不算什么宝贝,不过是哥哥这些年的一些体悟,另外记录了本门功法而已。”
“全部功法?”
断云不由有些得意道:“师弟还不知哥哥平日无所事事,自然饱览群书,不光功法,还有各类秘典、阵法等等。”
肖断雨听罢直拿头往地上撞,嘴里大叫道:“自今日起,合欢谷掌门传给你,我去死!”
“别啊师弟,我死我死!”断云也不拉他,只自己撞墙!
一分神一元婴,单靠碰墙撞地自然死不了,过得一会,肖断雨才满脸生无可恋、一副心如死灰的挺起身来,强挤了个笑脸说道:“三日后,我要领弟子出谷屠魔,生死尚未可知。合欢谷当真就交与师兄了,为谷中弟子着想,师兄万不可再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
“我去,你留下!”断云满脸正色说道。
肖断雨一时无法接受他这般正经,不可置信道:“师兄不痴了?”
“丹心勿痴,断忘凡尘!也不知哪个混蛋祖师爷给咱们留的辈分,老子偏要痴,偏不忘!”断云站起身来,清风吹起他的衣摆、扬起他的发尾,一时间竟翩然欲飞。
肖断雨何曾见过他如此出尘,惊叹道:“师兄好气度!”
“哎!只可惜哥哥没有趁手兵器,师弟还得接济一些!”断云挤出满脸笑意说道。
肖断雨心说我呸,白搭老子一番敬仰,当即气道:“三十年前你说要出谷捕捉奇兽,结果奇兽没抓到,借你的缚神索没了;十五年前,玲珑塔也被你毁掉;三年前更甚,你竟敢揭走祖师像上的镇魂符,若不是我发现及时,只怕祖师像都被你搬走了。今日还想讨要,开口就是一些,告诉你,一件也没!老实待在谷中吧!”
断云被他骂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笑道:“不借就不借,何必把哥哥说得如此不堪?谷中大阵我不会用,还是你留守为好。弟子也不带,看我独身空手与群魔周旋!”
“此番出谷就是为了给合欢谷正名,岂能不带弟子?月前我已与公孙老儿议好,两派合盟,再组织散修共同抗魔。此次出谷正是要去天剑门会盟,你去却不合适。”
“我堂堂合欢谷太上长老,有什么不合适?”断云不解道。
“师兄好记性,我还道你忘了自己是太上长老呢!”
一句话又说得断云面红耳赤,再不提出谷之事。
那边魔族退走之后,辗转来到落霞州。落霞州往东隔着两州即为天枢域,往南万里为合欢谷所在三贤州,西南再万里即为天剑门所在双英州。
对于修士来讲,落霞州物产不及双英、三贤,对于普通百姓来讲,落霞州却是水陆要塞。凡人中亦有不少商贾,靠的就是马跑船运,这落霞州四通八达,正是买卖的好聚处,整个云泽域八成以上的商贾都集中居于此地。
往日繁华似锦、商船如织的落霞州此时满目凋零,唯有中央一城别开生面。此城唤作秋水城,城外魔族雄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城内百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不少百姓出入之时竟能与魔卒攀谈几句。
柳飘飖领着败军来到秋水城外,遣走手下,独身一人进了城。边走边瞧,时快时慢,行了两百余里,才到了正中央城主府。
府里管家姓马,名无尘,原是落霞州巨贾,统领各行各业。魔族来时,机缘巧合投了柳飘飖。
老马见到东主进门,忙迎上前去,笑道:“东家,几位管事的已恭候多时。”
柳飘飖面色难看,不发一言,随他进了客堂。客堂里此时正立着八人,你看我,我看你,却不敢攀谈一句,见柳飘飖进门,皆躬身施礼,齐声说道:“东家!”
柳飘飖坐了主座,挥手说道:“都坐吧!”声音清亮悦耳,竟是本声,接着又冲老马喝斥道:“众管事劳苦奔波,莫非一杯茶也喝不上?”
“东家勿怪,我等不渴。”众人哪敢让马总管难看,当即齐声回道。
“小的该死,府里万象更新,一时疏忽了,东家赎罪,各位同仁赎罪!”
柳飘飖也不多加责怪,只挥手示意他速速看茶,接着又说道:“张孝仁张管事,你先说吧!”
最上手的是名四十岁上下、书生打扮的中年人,闻言刚想起身,又被柳飘飖示意坐着回话,于是又坐回一角说道:“小人奉命前往双英州,通过旧识,见了双英州商会头领,一番商议之后,同意小人每城买入两家药材铺、三家矿石铺。”
“数量太少,难成气候!可否同意咱们买地自建?”柳飘飖说道。
“眼下动乱,自建更不可能。不过小人却想了个主意,请东家指正。”
“说来听听。”
“东家叫小人买入店铺,目的自然是要大肆购入资源,断其根基。然仅靠几家店铺,始终难成气候。小人此去之时,双英州物价已翻了十倍不止,有灵石也难买到资源。与其如此,倒不如另改思路。若此时放开周边城池,低价抛售各类修行资源,势必会引散修冒险前来,若能保他们平安,自然会引更多人前来。
散修想着储备资源,必然竭尽全力购买,而后或自己修行,或倒卖给其他商家。不管如何,由于天剑门所控六州并无大型灵石矿,合欢谷所剩十一州,也仅有两处大矿,万不够用。咱们只卖不收,不出三年,云泽域十七州将灵石稀缺。
如此一来,灵石不够,他们只能以物易物,这就会引发交易混乱。再者,若灵石不够,护城大阵都将运转困难。到时尊族再去攻城略地,必会事半功倍。至于修行资源交到他们手上,也不用担心,这些资源一时半会消耗不完,咱们的目的只是将他们手中灵石换光,让他们难以成阵。”
“只怕他们也想得到此点!”
“东家所虑甚是,然而此计正是阳谋,纵然想得到,却阻止不了。修士缺乏组织,自私自利,万事都以自己为核心,放着厚利当前,谁来阻止必定视为仇人。”
“他们还有天枢域可以依靠呢!”
“天枢域物价平稳,咱们抛售的价格再低也不会比天枢域低,他们万万不可能高价买入,低价卖出,因此也换不来灵石。若天枢域有商贾看穿此点,咱们正好联合其他八域,将天枢域也做乱。只是这样,时间要长上不少。”
“好!先这么做,看情形再做定夺。”柳飘飖拍板道。
剩余七人,也各有建议,一番商讨已到了亥时。
而此时的天泽州绥静城,夜深人未静,城内难民靠墙而眠,大街行人沿街笑谈,更有酒醉的,骂街的,不胜其数。而往日灯火辉煌的城主府今日漆黑一片,里面正有一人压低了声音叫骂。
“老不死的果真奸猾,不知几时看穿了老子。”说话之人竟是管家老卢。
“罢了,罗家当年风光一时,必定藏了不少手段,好在秘境尚在。”另一道声音传来,若不仔细看,极难发现此人正是当日与老卢下棋的白发瞎子,此时他头发乌黑,双眼更是精光四射,看上去三十上下,斯斯文文。
旁边还有一人,正是霍家少爷霍修远,只听他说道:“走了也好,老不死的有些手段,若真争斗起来,只怕咱们也得损失不少。眼下要仔细排查,当心罗家埋下杀招。”
“霍少爷所言极是,一应排查结束,咱们再动手开启秘境。”斯文男子说道。
“明日如何对外宣称,还得老卢多费心!”霍修远又说道。
“霍少爷只管放心,今日劳师动众,还得多谢令祖鼎力相助!”老卢冲霍修远拱了拱手,又冲着黑暗处深施一礼。
“老祖宗那我自会分说,秘境所得,咱们可得按原定说法。”霍修远故意示弱道。
“霍少爷此话太过见外,既已议定,自无变卦之理!”斯文男子接口道。
“如此甚好,三日后,咱们共入秘境!”霍修远说罢,转身翻墙而去。
魔族好似约定好了一般,八域同时止步。至此,天枢除天枢域、外围八大派所控之地,其他尽归魔族。
然而魔族毕竟人数不多,一域不过百万,所控城池却已过万,想要城城坚守,无异于痴人说梦,因而就有一些外围城池被散修夺了回来。
那些被夺走的城池不久就变成难民、散修集中之地,其内贸易竟比大派所守之城还要昌盛。不过三月,八域原已高出数倍的物价重归平稳,仅比往日高出一倍而已。
期间自然也有许多亡命之徒,试图潜入魔占区偷挖矿石、灵草,皆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修士只能老实在外围城中交易,灵石则大把大把进了商贾手中。
八派所占之城中自然有不少商人看到暴利,大肆抢购,然而外围城资源无穷无尽,任你灵石如山,也购之不完。
半年后,八派才察觉异常,资源有了,灵石却没了。此时大势已成,再无回天之力。
半年里,散修中不少联盟起而反抗,夺回一些城池,却也损失惨重;外围八派自上次偷袭失利,沉寂数月后也开始派出弟子小规模试探。
除了这些小范围摩擦,人魔两族明面上还算平静,然而平静之中蕴藏着什么,或许只有魔族才知。
周青藏于妖界,算是得了一时安宁,才抽出时间将古墓中所获梳理一遍。修行功法晦涩难懂,先放于一边;炼丹、制符虽说好处众多,却不急于一时,熟习阵法才是当务之急。
半年前,周青两仪阵算是小成,三才、四象等阵仅算入门,阵法与炼丹、制符、炼器相似,皆讲天赋,以他中人之姿,除了多加练习,一时也想不到讨巧之法。所幸胡远身精于炼器,炼器时又必须添加阵法,自然对阵法也算精通,虽比不上二娃、三娃那般天纵之资,却也算出类拔萃,教导周青倒也足够。
半年下来,三才、四象、五行阵法也算达到小成,六合、七星、八卦、九宫等阵因时间太短,尚未来得及多加练习,仍停留在入门阶段。
自打妖界破开,妖族每日遣探子四处打探,总算熟悉了阔别多年的天枢情形,六族长老更是日夜相伴,时时商讨。
这一日,六族商讨之时,请来周青,狐族老妪说道:“素心和尚,当前人魔两族表面平静,内里却是波涛汹涌,那些隐世高手怕是快要撑不住了。”
“此话怎讲?”
“据我族探子回报,眼下外围八域灵石短缺,八派之地已然开始以物易物,交易十分混乱,由此可见,魔族是有意放弃那些外围城池,继而抛售资源,囤积灵石。可悲八大派修士只知修行,哪里知道商人手段,现在制止已然来不及了。灵石短缺就会导致大阵失利,魔族再来攻城略地必定事半功倍。
然而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魔族所售资源中刚好短缺了几种最常用的材料,比如说炼丹用的回灵草,往年天枢随地可见,现在仅剩三成之地,显然不够使用。炼器、制符用的乌金砂,更是仅北地才有,以往不值钱,现在却成了罕见之物。人族修士之前只顾争抢各类资源,谁能想到这最不起眼的材料才最致命。”
“如此说来,魔族对于决战也无必胜把握?”
“人族能以微弱之躯自远古生存至今,并不像看到的那般简单,魔族再狂妄,也不敢说必胜,因此才以此计将人族自内部瓦解。经魔族一番肆掠,人族内部必然对九大派失望至极。那些潜伏的老怪物,眼见魔族握兵不动,破开界道看来也只是一厢情愿,自然不肯再混乱下去。”
“以前辈估算,那些高手几时肯动?”
“却不好说,不过咱们只要点把火,必然能逼他们出来。”
“愿闻良策!”
“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需与魔族合力灭掉一派。”
周青心说这哪是什么良策,根本就是极端,急道:“如此一来,人族必然恨透妖族,怎肯再联合?”
“生死存亡,由不得他们不联合!”
周青只得又问道:“他们到底隐于何处,又因何隐世?”
“老朽猜测,不是流风谷就是天枢山。皆因天枢被封,唯此两处能感应到天道真义。魔族之所以停止进攻,八成因为流风域魔军撞上了流风谷!”
如此一说,周青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日秦逸说六百年所见唯流风谷主有仙人之姿。而八域魔族同进同退,那边遇上了硬骨头,其他地方只能缓而图之。若此时一味强冲,等与九大派拼得元气大伤,又如何应对潜藏高手。
然而魔族必然也有潜藏手段,若无一定把握,岂肯轻易出世?于是再问道:“魔族是否还有手段?该不会就凭着八大魔尊修为惊人吧?”
“群蚁可吞象,任他修为绝顶,仅靠八位魔尊也不可能拿下这纵横千万里的天枢,潜藏的手段必然还有,是些什么难以猜测。”
“魔界培养了数千万魔体修士,他们到底是将这些修士当炮灰用,还是另有他图?”
“只怕是另有目的,数十万年沧海桑田,魔族也不可能一成不变,有些事老朽也无法判断。”
魔军再强大,起码摆在明面上,真刀真枪拼一把,输也心服口服。而这数千万魔体修士与人族修士一般无二,若魔军攻打只是掩护,魔体修士混入人群才是目的,那结果…不堪设想!
周青左思右想,不禁脊背发凉,缓了一阵才问道:“前辈打算拿九霞门开刀?”
“非也!外围八派中以逍遥宗最是合适,其一,逍遥宗不善阵道,山门大阵相对好破;其二,宗主逍遥子自命多情,连收我族三名女子为妾,正好借她们里应外合!”
周青知道此计必然是妖族长老多番商议的结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拱手说道:“若需通知蓬瀛域魔尊,在下义不容辞!”
“仅靠你体内两件宝贝,老朽无法推测出魔族目的,却也知,你对魔族至关重要,万不可让你犯险!老朽已让香云将番天印交给远身,你只需时刻待在他身边,别的不用操心。”老妪满脸慈祥说道。
妖族虽尚未露面,野心却已展露无遗。人族有潜藏高手,妖族龙凤未出,魔族更不知包藏着怎般祸心,三族鼎立之势已有征兆。
若说此事与自己无关,为何妖族留有谶语,魔族更需自己相助;若说有所关联,自己不过一外来小子,手段低微,何以左右局势?周青百思不得其解,摇头说道:“只可惜玉球、翠竹皆不受掌控,想毁也毁不掉。”
“无须自扰,保持本心即可!”
周青心说诸事不顺,如何保持本心,当下也不多说,坐着听众长老商议细节。
一应安排妥当,六族各出兵五千,虎族长老为统帅,其余各族长老为副统帅,另设千人为都,百人为队,十人为组,正亡副替。
青丘山平缓,因而众将士皆集合于三生树下,等着统帅训话。
虎族长老名叫玉朗悟,身着赤甲,头戴缨盔,肩宽臂阔,不怒自威。只见他浮空而立,凝视六族儿郎,朗声道:“我族困此方寸之地数十万年,因无法得窥天道真义,能化形的少之又少,能幻化的更是微乎其微,眼下天枢动乱,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只要抢下天枢域,夺了天枢山,我族势必繁荣昌盛,万世长存!众儿郎,为后世子孙,何惜此身?”
训话不长,也不算什么慷慨激昂,却激得三万将士热血激荡,齐声吼道:“何惜此身!”
周青不禁感慨,只这一吼,足可挡人族百万兵马!
玉朗悟也不废话,当即明确一应赏罚,而后分派职责。
狐族副统帅祭出六架飞舟,每架展开足有百丈长、二十丈宽,扣除各类分仓,刚好容纳五千余众。
玉朗悟手一挥,各族将士纷纷进入飞舟,直奔东方而去。
周青望着飞舟离去,喃喃自语道:“哎,大战才刚刚开始!”
胡远身立在他身旁,闻言笑道:“不破不立,有此一战,未必就是坏事。”
再看他,虽说吃了凝血生肌果,一张脸还是没能长全,右脸仍有一道入骨的伤痕,正好多了几分血性,才更像个男儿。
周青只得回道:“多思无用,咱们再来谈谈阵法,在下于六合阵有些感悟,还望先生指正。”
“正有此意!”
不提二人如何谈论阵法,且说妖族六艘飞船一息五百余里,不过两个时辰已到了逍遥宗千里之处。
玉朗悟神识一扫,找了处无人深山落下,责令鹰族外围放哨,其余将士就地歇息。
又等三个时辰,天色漆黑一片之时,只听数百声鹰鸣接二连三传来。玉朗悟一声令下,众将士齐齐变身,直冲正东杀去。
千里之地,对于变了身的妖族来说,片刻即至。到了逍遥宗外,魔族箭雨枪丛已然攻击数波。
玉朗悟止住将士,冲远处拱手说道:“阁下果真守约!”
黑暗中闪过两道身影,一位正是蓬瀛域魔尊,只听他嘿嘿笑道:“尔等使得什么奸计?那小子在你族中,岂能同意攻打逍遥宗?”
“阁下说笑了,我族存亡大事,岂是黄口小儿能决定的。”
“老二,要不要留下他们,九大派不足为虑,妖族反反复复,才是心头之患。”
“老三又来说笑,妖族守时守信,几时反反复复?魔妖两族都因反抗神族衰败,正该同心协力,共创辉煌。”另一魔尊笑道。
“二位魔尊如何称呼,总不好一个名头到底?”玉朗悟不理二人调侃,正色问道。
“放在当年,你是没资格知道本尊名号的,今日咱们携手杀敌,告诉你也无妨,本尊行三,叫做昀。这位行二,叫做昱。”蓬瀛域魔尊说道。
玉朗悟心里讥笑他二人生的阴暗,名字偏要与日光拉上关系,嘴里却说道:“在下虎族长老玉朗悟,见过昀尊,见过昱尊。”
昀尊挥手说道:“虚头巴脑的话少说,咱们打也打了,该你妖族出手啦!”
玉朗悟也不与他计较,转身喝道:“牛大风,率兵东南二里集合;牛果,领兵东北;牛石,西北;牛岩,西南,等我令下,同时攻阵!”
蛮牛族即刻离队四千,分四角集合。
玉朗悟接言道:“伍志、伍寒、伍敢、伍渊、伍立,各领一都,侧翼潜伏,随时准备出击。”
狼族也是令行禁止,号令一下,纷纷出动。
虎族派出两千,为蛮牛族壮威;熊族亦出两千,却是护住后方;鹰族全员皆出,盘旋于逍遥宗大阵之上。唯有狐族未出,不知玉朗悟有何算计。
眼见各族已到指定位置,玉朗悟长啸一声,蛮牛大将当先布满红芒,怒吼一声,直往前冲,蛮牛兵卒也是红芒遍体,随之前冲。
虎族将士则齐声长啸,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道又一道巨型音波;五千巨鹰也不闲着,双翅展开刮出道道风刃,不少风刃中还夹杂闪电。
妖族此次出战的将士,修为最低的也是通明,一半以上的则是本命,都头更是本命圆满的大妖,即便与人族分神修士争斗起来也不遑多让。
然而一波攻击下来,大阵仍是纹丝不动。玉朗悟也不急,一波不行,再来一波。
此时阵中,逍遥宗一众弟子围在正殿广场站立不安,正殿里仅坐着一名三十岁上下、面容俊秀的青衫男子,正是宗主逍遥子,往日自命风流的他此时却双眉紧锁,面上更是黑气萦绕。
正殿主座系大阵核心,一向都由宗主亲自操控,而其他长老、太上长老则于四处操纵阵点,此时逍遥子勉力支撑,只有他自己知道再撑不了多久。有心喊话,又觉喊来也是无用,核心操控之法,以他的资质,当年也跟着前掌门学了三个月。
强撑中,逍遥子竟莫名其妙笑出声来,喃喃自语道:“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白搭一片真心,到头来竟落得这般下场。好算计啊,好算计!三人各吞一毒,敦伦时再汇入我体内,缓慢积累、毒性交加方能毫无所觉。只是这又何苦,以你三人的修为,吞下这毒岂能熬过一年?”
却不知,他嘴里念叨的三人,此时已在后院齐齐毙命。
逍遥宗阵外杀声四起,阵内鸡犬不宁,宗主逍遥子自暴自弃,弟子更是手足无措,生死关头,一名女子闯进正殿,见逍遥子满脸黑气,惊声说道:“云生,怎会如此?”
逍遥子强笑道:“翠薇,书房里有一地道,直通栖凤山,速带孩儿们逃命,为夫最多再撑三刻。”
翠薇闻言喝道:“莫再强撑,放开大阵,逍遥宗立世六万载,还没出过临阵脱逃的弟子。咱们有分神四位,仙器三件,不拼上一拼,怎知鹿死谁手?”
“阵外两域魔族,百万魔军,外加不知哪来的三万妖兵,咱们只有两万弟子,无异于以卵击石。”逍遥子叹道。
“以卵击石也要溅他们一身腥!莫再多说,速速开阵,仙器我都请来啦!”
逍遥子知她脾性,温言说道:“翠薇,咱们少年夫妻,老来却形同陌路,怪只怪为夫自命多情,这些年苦了你啦。莫再固执,逃命去吧!”
翠薇稍一愣神,说道:“愁苦都是我自己选的,也怪不得你。”
“想当年…”
“卓云生,现在什么时候,还顾得上想当年?快快放开阵法,再过片刻,回天无力啊!”翠薇怒道。
“听为夫说完,师父当年原想将你许给何师兄,只可惜那时的我一心想往高处攀,处处给何师兄下绊子,这才使得师父另改心意,将你许给了我,掌门之位也传给了我。何师兄一怒之下,叛出师门,这些年在散修中倒是风生水起。你此去栖凤山转道西南,在晴川、涟山、天枢、长青四域交界之处,有一四界山。何师兄就在山中称王,有他可保全家平安。”
“当年之事,若不是我点头同意,单靠你那点手段,如何能使爹爹改变心意?我既然选了你,自然从一而终,再不会见何师兄!所幸这些年你修为高深,未和其他女人生下孩儿,倒省去不少顾虑,我的孩儿死也要死在逍遥宗!”
“子子孙孙好几十人,你如何狠得下心?”
“逍遥宗系我田家祖上所创,田家子孙自然与之休戚相关!”
“为了一个名头,值得搭上子子孙孙吗?”
“卓云生,别忘了你顶着的名头是我田家列祖列宗抛却性命换来的。这些年你广纳妾室,我虽有怨言,却从未小看过你,莫要临死让我小瞧于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逍遥子说罢狂笑数声,接着提气喊道:“众弟子听令,随我迎战妖魔!”
田翠薇挥出三把长剑,逍遥子接过一把,田翠薇自己持一把,另一把则飞向东北角。
殿外众弟子只得挥出宝剑,操纵阵点的长老也停了下来,各自摇头,无奈拔剑迎敌。
大阵无人操控,三息不到,已轰然告破,四面蛮牛咆哮而来,空中巨鹰俯冲而下,更有无数音波席卷而至。霎时间,楼台高阁纷纷倒地,奇石假山应声粉碎。
逍遥子当先升至空中剑扫一圈,剑芒也随之光闪而出。
他手中仙剑名曰斩倨,其他二剑分别叫作斩质、斩矫,合在一起正是斩去三尸彭倨、彭质、彭矫之意。三把仙剑并非逍遥宗祖师爷自制,而是秘境中夺得,来历却不得而知。祖师爷正是靠着这三把仙剑开宗立派,而后破界飞升,剑却未曾带走。
逍遥宗万年来太平惯了,三剑从无出手机会,一直当作镇派之宝,今日使出,实不知威力如何。
许是逍遥子中了剧毒,修为所剩不多;又或者剑芒扫出之时,先被蛮牛族四位都头撞碎大半,到了蛮牛兵卒身上,竟连层皮都没能刺破。
逍遥子心中一叹,心说六万年逍遥宗当真要毁在自己手中。
田翠薇亦是分神修士,她可是好端端修为全在,此时手握斩质剑,却不横扫,而是人剑合一,直冲东南一角杀去。
不同于斩倨剑锋芒毕露,斩质剑宽而无刃,不光无刃,剑尖也是半圆形,若不是剑脊突出,很难看出这是一把宝剑。
然而就是这铁板一般的阔剑,无锋无芒,却瞬间将蛮牛族都头牛大风分成两半。斩质剑余势威猛,所过之处,无物不开。
都头被杀,东南蛮牛兵中立即跳出一位副都头,领队继续前冲,丝毫不管死伤同伴。
斩质剑再厉害,也只能灭掉一列,等田翠薇调转回来,蛮牛兵将已冲至正殿广场与弟子交起手来。
弟子结阵的结阵,独斗的独斗,只可惜逍遥宗酷爱逍遥,剑阵实在一般,没两下已被众蛮牛冲的七零八落。单斗的更惨,不少金丹弟子竟经不起蛮牛一角之威,筑基以下的更是沾身即死。
就在此时,东北角飞来一名艾发衰容的老人,手中所持长剑纤细柔软,正是三剑之一的斩矫剑。只见他飞入广场之中,连刺带削,招招毙命,不削片刻已解去了弟子之危。
玉朗悟立在二位魔尊身边,看他俩毫无反应,只得再次长啸,两千虎族、两千熊族闻声同时扑入阵中。
啸声刚落,忽觉后心一凉,瞬间化出原形,摆尾一扫,正中一人。
原来就在他长啸之时,逍遥子不见了踪影,二位魔尊眉头一皱,也随之消失。说时迟那时快,啸声未落,逍遥子竟已持剑穿透他铠甲。多亏铠甲也是件极厉害的宝贝,不然,只这一下就要了他老命。
逍遥子被虎尾扫中,再一闪又消失不见,他手中长剑却回到了田翠薇手中。
玉朗悟心说逍遥宗能称霸一域,果真有些门道,若不是逍遥子身中剧毒,今日胜负尚未可知。当即凝神戒备,身上宝甲此时也换了模样,已将他数百丈长的虎躯全部罩住。
原以为逍遥子要再次偷袭,岂料过了十余息仍不见动静,却听得阵中手持仙剑的女人凄凉一声大叫:“云生,不要…!”
话音未落,玉朗悟只觉天地一片虚无,身上宝甲瞬间粉碎,缓了数息仍觉耳内嗡鸣不断,下方打斗声始终听不真切。
再看身边五千狐族、三千虎族、一千蛮牛族已消失一半;熊族皮糙肉厚竟也血肉成堆。
魔族虽也有损伤,却不及妖族惨重,只两位魔尊身影消散不少,想来是他们反应及时,施法护住了自家儿郎。
玉朗悟怒火中烧,心说逍遥子太过可恨,谁能想他如此决绝竟会自爆,以他分神圆满的修为,即便身中剧毒,想要逃走,也没人留得下他。当即咆哮一声,稍平心中愤懑,接着猛扑向阵中。
妖族众将士先见手足被杀,又见自家主帅亲自上阵,更是悲愤填膺,拼斗起来再不防守。
两位魔尊见妖族真要拼命,也不敢怠慢,一声令下,百万魔卒悉数冲上阵去。
玉朗悟杀到殿前,一尾扫去,正殿应声而倒。田翠薇状若疯狂,浑身是血,满脸是泪,看巨虎赶来,眼中哪还有别人,御剑直朝它刺去。
逍遥宗这边除了几位逍遥子的亲传弟子杀红了眼,其他人早就打了退堂鼓,再看百万魔卒也冲上前来,哪还敢斗,纷纷御剑而逃。然而不逃或可一战,一旦散乱逃跑,则成了巨鹰爪下亡魂。
手持斩矫剑的老者,此时怒喝一声,分出分神,御起仙剑,纵身拦向魔卒大军。
二位魔尊为护住自家儿郎,着实损了不少修为,眼见老者祭出分神,当即一个迎剑而上,一个缠住分神。
田翠薇仙剑势不可挡,玉朗悟也不是吃素的,身影一闪,百丈长的躯体竟化作一把丈长虎头刀,迎着仙剑硬拼一记。仙剑悲鸣一声,虎头刀却余势不减,迎头劈向田翠薇。电光火石之间,一枚漆黑短锥钉在了虎头刀上。
玉朗悟哀嚎一声,直震的半宗房舍又塌了一半。再看田翠薇身边已立了一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一张脸算不上俊美,却也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只满头花发添了许多沧桑。
田翠薇尚未说话,手持斩矫剑的老者已然大笑道:“何师兄,咱们兄弟又能携手杀敌啦!”
何师兄自田翠薇手中接过斩倨剑,对着魔卒刺出一道剑芒,才大笑道:“苗师弟,今日不死,再来把酒言欢!”
玉朗悟硕大的虎头上正钉着那枚短锥,这会功夫已让他神魂欲裂,急火攻心,看这两个人族还敢谈笑,当即大怒道:“不死也难!”说罢却舍了田翠薇,直扑向逍遥宗外围,左拍右抓,将所剩建筑悉数拍碎。
此时逍遥宗两万弟子死得死、伤得伤,趁机逃跑的八成也落在了鹰爪之下,尚有一战之力的,元婴不过三十,金丹不超两百。其中有四位元婴修士一直未曾出手,而是躲在后院一处隐形阵法之内,护着一众子孙,这四人正是逍遥子和田翠薇的儿子。
田翠薇作为母亲,话说得满,事却做不出,一开始就安排儿孙藏于阵中。眼见玉朗悟快杀到隐形阵处,当即仗剑再次杀出。
何师兄早看穿那处隐形阵,快她一步杀到玉朗悟身后,一剑劈出,同时又洒出三枚黑锥。
玉朗悟吃过亏,哪能让他再得逞,当即化作一柄长枪,抖碎剑芒,荡开黑锥。
何师兄剑法了得,仗着仙剑之威,竟能与玉朗悟斗个不相上下,再加上田翠薇,直逼得玉朗悟节节败退。
玉朗悟嘶吼一声,一道青影不知自哪杀出,瞬间到了田翠薇身后。
田翠薇修为何其之高,方圆数百里之内一沙一尘都逃不过她神识,哪里见过此妖?待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所幸何师兄身影一闪将其撞开,硬扛了这记杀招。
田翠薇缓过神,这才看清偷袭之妖竟是头四尺小狼,此时却不敢小觑,当即裂出分神,分别迎向白虎、青狼。
青狼一击未中,忙幻化成一把青芒匕首,避开田翠薇分神,刺向已被他击中的何师兄。
何师兄替师妹挡了致命一击,却丝毫无碍,只身上早年得的一枚玉符碎成了粉。他自己都未想到能活命,看青芒匕首刺来,忙挥剑迎上。
分神消耗太大,不拼命时,无人会使。何师兄眼见师妹祭出分神,心知她撑不多时,那边苗师弟力斗两大魔尊,早已颓势尽显,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莫非真要使出那咒语,方能保住师弟师妹?
何师兄一边与匕首游斗,一边思索后果,不料又一道黑影自上空袭来。只能拼着吃匕首一记,挥剑往上一荡,拦住空中杀招,却也瞬间失了左臂。当下再不迟疑,身影闪动中念出一串咒语,现场人族、妖族皆听不懂此语。唯有两位魔尊脸色大变,顾不得再与苗师弟纠缠,身影一闪消失不见,紧接着魔族大军也如潮水般退去。
玉朗悟虽不知魔族因何退走,却也不傻,当即大吼一声,化成羽箭往西激射,其他妖族自然纷纷向西飞纵。
妖魔退走,何师兄仍念个不停,苗师弟纵身飞来,叫道:“师兄,妖魔已退,快别念了!”
哪知何师兄如若未闻,又念了三息,接着身体爆开,化成点点毫光,一半进了田翠薇、苗师弟体内,一半则冲着妖魔离去的方向直追而去。
田翠薇呆呆望着眼前,想要流泪,奈何泪已为逍遥子流干;有心喊上两声,却发现话到嘴边,竟难以成言。
苗师弟愣神片刻,失声叫道:“何书痴啊何书痴,一生痴情却换不来半滴眼泪,痴来何用?”说罢一剑斩开隐形阵,丢下斩矫剑,闪身不见了踪影。
田翠薇四位儿子提剑飞来,剩下子孙全都瑟瑟发抖,不少后辈望着满地残骸肉屑,不禁肠胃抽动,呕吐起来。
“娘,咱们赶紧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儿子说道。
田翠薇仍是双眼失神,过了良久才说道:“你领他们走吧,记住,子子孙孙再不准提逍遥宗三字。”
“娘,您不走,儿子怎么敢走?”
“这里有田家的荣耀,总得有人守着。”田翠薇摇头说道。
小儿子不以为然道:“娘,此处已破烂不堪,哪还有什么荣耀?与其守在这里,还不如另开山门。”
“住嘴!你们不走,我走!”田翠薇说罢,闪身不见。
小儿子见老娘走了,努嘴说道:“哎,一把仙剑也不肯留下,咱们赶紧逃命去吧!”
田翠薇躲在云头,心里感慨,自语道:“四个儿子三把剑,娘怎忍心看你们骨肉相残!”
妖族将士一路退回到涟源州,玉朗悟自请三道戮神鞭,一来严肃军纪,表明自己赏罚分明;二来借机清除黑锥造成的神魂割裂之伤。
戮神鞭乃八族合用之宝,系圣人所制,一经及体,神魂震荡。妖族幻化境大妖顶多挨上三鞭,过了则神魂碎裂,难以逆转。寻常本命大妖吃上一记也要卧床仨月,通明之下更是触之即亡。
神魂震荡虽是惩罚,以玉朗悟的修为,仅需静养半年,自会恢复,连带着黑锥造成的神魂割裂也会一道愈合。
此战虽说损兵三成,却也算达成了目标,将士因战而死者,父母妻儿由各族供养;伤者则有专人照料,另以各族提供的灵草异果悉心调理。
生还将士除了玉朗悟自请重罚,其余尽皆有赏。奖赏并不统一,虎族如中原一般加官进爵;狼族则加分地盘;熊族除分划地盘之外,另赏不少美味鲜果;鹰族赏各式法宝;狐族此战有男有女,男的提了地位、分了妻妾,女的也如鹰族一般,各赏法宝;牛族最是稀奇,伤者赐名,完好无损者竟分文不奖。
本以为此战要鏖斗良久,没想一天未到,一域霸者竟已轰然倒台。若真给妖魔合了盟,以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荡平九大派,那时隐世高手再出,却为时晚矣。周青心说自己还是有些用的,眼下更得多加修行,何时有了自保之力,才能在乱世之中权时制宜。
然而修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佛家讲顿悟,修士却只讲悟,并无顿悟之说,除了积土成山、积水为海,别无他法。虽说吃了不计其数的灵草异果,然而太玄真经已至瓶颈,自金丹结成至今整整两年,两粒金丹仍如鸽丹大小,除了其上黑白二色越发暗淡之外,其他毫无变化。
古墓之中有三本修行功法,分别为《乾元经》、《异火焚天宝典》、《真传灵霞宝典》,这一经二典内容齐全、循序渐进。周青不是没试过改修功法,然而正如张毅所说,一旦修行了太玄真经,再无其他功法能与之相合。周青只得安慰自己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许是机缘未到。
自此而后,习练阵法更是刻苦,然而一味苦修阵法太过枯燥,头昏目涨之时,索性学习炼丹。妖族虽无人炼丹,狐族却有一具不俗的丹炉,可大可小、收放自如,正好拿来练手。
周青将每日时辰分的仔细,吃饭必不可少,好在妖族悉心照料,不用亲自煮饭,仅占去一个时辰。睡眠几乎没有,除了偶尔闭目养神最多再花一个时辰,余下时间分出八个时辰练阵,两个时辰炼丹。
过得俩月,阵法毫无进展,炼丹却进步神速,基础回元丹、一元丹、补气丹等炉炉丹满、丹丹泛霞,高一级的五行金还丹、木还丹等也是十成其八。
回元丹、补气丹对妖族用处不大,五行丹却十分有用,虽说不似回元丹那般流光溢彩,却也比直接啃草来得有效。
只可惜一人炼丹毕竟太慢,基础丹药一天一炉,五行丹三天才可成药,再高阶的只怕十天半月方能炼成一炉。妖族只能派出聪颖后辈跟随学习,然而除了狐族弟子能稍微入门,其他各族弟子则全然不懂,只能望炉生叹。
妖族不以为意,早年出去的族人自然带回不少炼丹之术,却从无一人能够学会。唯有周青奇怪不已,炼丹术虽是人族所创,说起来也不复杂,不过是化阴阳、分五行,以君臣佐使为方,提取主次,凝而成丹。妖族既然开了悟、化了形,就与人族无异,因何学得了阵法、炼得了法宝,偏偏就学不会炼丹?
入了门的狐族弟子,也仅仅能辨别药性、分出主次,一旦自己开始炼丹,真火催动丹炉,药材必焚。周青只能安慰道:“许是丹炉的问题。”
狐族公主瑶儿也在弟子之列,沮丧道:“看来咱们怎么化形,也与人族有所不同。”
“十家锅灶九不同,何必羡慕旁人?人族能创出炼丹之术,尔等加以改善未必不能另创新术。”
正说话间,又有下人来报,说长老们有请。
与胡远身结伴而行,来到青丘山正殿,殿内仍是光明洞彻、秀丽典雅。此时宾主坐满,只留了个上首客位,就连胡远身都得站立。推让一番,周青不得已坐了下来。
主座上坐着的仍是狐族老妪,胡香云则立在身后。
“素心,今日邀你前来,正有一件大事相商。”老妪说道。
“只要能为抗魔大计出力,但凭前辈吩咐。”
“据探子来报,流风域已有高手出动!你我二族误会颇深,由我族出面,难成合盟之事,须得你出面联络才行。此事宜早不宜迟,你以为如何?”
“晚辈安敢不尽全力?”周青起身回道。
“好,就由远身护你前去。此去须记得两点,其一,你我二族是合盟,不分主辅;其二,须得人族十位合体修士外加流风谷主、八派宗主与我族长老共立血誓,血誓内容为:抗魔之时,双方竭尽全力,不得怠慢。功成之后,天枢南方三域尽归我等,如若不然,北方三域归我,则天枢山、流风谷须对我族无偿开放!”
“只怕他们不肯!”
“由不得他们不肯!”老妪笑道。
“胡先生一身妖气,怕躲不过高手法眼,反引起争执,还是晚辈独去妥当。”
“无妨,我有敛息符一枚,乃先祖所留,任他天仙下凡也看不穿远身本体。”
“如此晚辈再无疑虑,这便出发。”周青拱手告辞道。
老妪挥手止住他,微笑道:“你身上诸多命数交缠,可惜敛息符只有一枚,即便给了你,也只能将命数隐藏,却破解不了。此去福祸参半,你要好自为之!”
周青见她依旧笑得慈祥,那张因受伤而衰老的脸至今仍未全复,还有不少皱纹,像极了父亲的笑脸,一时情不自禁,躬身拜道:“晚辈谨遵教诲!”
虽所有人都说天枢纵横千万里,然而到底长宽几何却没个准数。此去流风域少说也有一千五百万里,以最快的飞舟,全程顺畅也得两天多才能赶到。而周青与胡远身皆未去过流风域,只能又挑了个早年去过此处的蛮牛族本命大妖指路。
蛮牛族本就不爱动脑,再加上该妖自流风域回来已有四百多年,回来时又是乘坐传送阵,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只模糊中记得一些大城名山。
然而这位仁兄不知哪根筋搭错,明明不记得路,偏要说那座山他记得,这处湖他也见过,东指一下,西指一下,晃了三天,硬是没出了蓬瀛域。
周青与胡远身二人一开始看他说得理直气壮,真以为他指的是近路,直到他说话开始含糊才发觉不对劲。
“牛二,你指的好路!”胡远身坐在飞舟操纵舱内骂道,这三日他操纵飞舟颇为受累,可恶的牛二竟然胡乱指路。
周青早知道他叫牛二,听胡远身喊出,还是觉得有趣,当日初入妖界,遇到的蛮牛也是叫做牛二,怪不得蛮牛族立了战功得的奖赏竟是赐名。令人不解的是,蛮牛族与狐族交好,若自家族内起不出名字,为何不请博学的狐族代起?
“过去四百多年,谁还记得路?”牛二丝毫不以之前乱指一气为耻,反而说得颇有底气,好似理所当然一般。
“那你还敢在众长老面前拍胸口说记得路?”
“仗不让打,老子不得找个机会跑出来逍遥?”牛二嘿嘿笑道。
“跑就跑,为何乱指?”胡远身吼道。
“老子当真记得有这么一处山,那么一处河的!”
“好好好,看你家长老如何拆了你的骨头?”胡远身气极反笑,一时却也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拿蛮牛族长老恐吓。
牛二不接话茬,转而吹嘘道:“告诉你远身,流风谷附近有老子一处洞府,当年流风谷主可是常去做客的!到了那,不用素心出面,老子自去摆平!”
“人家是吹牛,你是牛吹!少来废话,到了再说,若真误了族内大事,你知道什么后果!”
胡远身骂完也是无计可施,只能调整方向往东南飞去,若出来之时直奔东南,即便是差,也差不到哪去,此时再冲东南,只怕又差了方向。无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到了流风域再另行打听。
周青赶路不顺,他那困于玄天宗内的义弟楚怀信也是烦心忧愁。
此时的玄天宗花开满地,芳香四溢;岛外酷暑难耐,岛内却凉风习习。众弟子这段时间拼了命的修行,到处都是各式操练,唯独楚怀信一人悠悠哉哉、四处闲逛。
而他身后紧跟着的两人,满脸不忿,不时冲着楚怀信背影努牙突嘴。
“你两个成天对我咬牙切齿,莫不是看我好欺?”楚怀信头也不回,冷笑道。
这二人可知道这位爷的手段,惹怒了他,走到路边也能冲着灵药踩上两脚,谁能一直全神贯注盯着他?毁的灵药,算不到他头上,只能算到看守之人头上啦!刚才已被他踩了一脚,指不定要扣掉多少月俸,哪敢再顶撞,闻言忙回道:“咱兄弟对公子敬佩有加,这是啧嘴称赞,哪里是咬牙切齿?”
楚怀信也不与他们计较,又问道:“我听说逍遥宗灭了,可有此事?”
二人中稍年轻些的爱卖弄,闻言回道:“确有此事,可怜逍遥子五百年前就已分神圆满,却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还听说,云泽域魔尊黑衣黑剑,是位绝世美人,是否属实?”
“属实属实,家师曾与她交手五百回合,正是看她貌美如花,不忍下死手,才惜败一招。”年轻弟子说的激动异常,仿佛与魔尊交手之人是他一般。
“不对啊师弟,前几日你说三百回合,怎么今日涨了两百?”年长弟子装得一本正经,心里却强忍笑意。他与年轻弟子虽以师兄弟相称,却不是一个师父教授,因而有意看他笑话。
楚怀信有事打听,哪能让他捣乱,忙岔开话题问道:“还听人说,天枢门有位青莲仙子,仙姿玉貌,可有此人?”
“仙姿是仙姿,玉貌却无人见过。”年轻弟子躲过揶揄,继续卖弄道。
“另听人说,与其并肩的还有素衣仙子、飘飖仙子,是否当真?”
“这……名号倒是不错,却无此二人。”年轻弟子搜肠刮肚,也没想到有什么素衣仙子,只能如实回答。
楚怀信可不认得莲儿,故意问青莲仙子,就是想借机打听颜素衣、柳飘飖的消息。他以己度人,以为自己被掳走,柳飘飖八成也被掳走,兄长前来寻他,多半也会带上颜素衣,因而才有此一问。
楚怀信再无问题,索性踱步回了房间,两名弟子则守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房内乱作一团,废纸四散,墨汁遍地,鞋袜衣裤更是随处乱扔,楚怀信也不收拾,自靴底一抹,又抓过另一双靴子,将手中残屑抖落到靴筒。
这一年来,他将靴地涂上松油,每隔两天踩上几株灵草,回到房中再将靴地残叶抖落到另外一双靴筒中。时至今日,总算凑齐了所有药材,只需滴上几滴鲜血,立马就成剧毒。
毒性虽大,奈何分量太少,只能挑关键之人使用。眼下大阵紧闭,除非毒了掌门,要挟弟子,不然别无出阵之法。此毒虽不用口服,只消触到皮肤即能生效,然而想沾到掌门身上,只怕也不可能。
除非…除非老子拣枉死城中没用的老杂毛卖上几个,得了他信任,或许还有可能。嗯…哪几个老王八合适?驼子李虽将自己掳走,待自己却着实不错;宋瘸子最可恨,老子却发过誓要亲手将他胳膊腿全打断,也不好让别人占了先机。
楚怀信想来想去,也没找到个合适出卖的,只能心里发狠道:“一群老乌龟,等老子亲手将你们一个个毒翻!”
正烦恼中,忽听门外年轻弟子喃喃道:“素衣素衣,这名儿怎么这么熟?”
流风域北接长青,西邻赤霞,西北角与天枢接壤,东、南半域则尽是汪洋。南边汪洋叫做南海,东边的则叫做无崖海。为何一片海域要分两个名字,皆因南海有边,正南三千万里有一巨大山脉阻住水流,过去则是芥迷带,这就算到了边。而无涯海无边无际,远古之时,神魔二族也未能探出边界,因而得名无涯。
周青三人一路往东南,经过天枢域,打听许久,也无人知道流风谷具体方位。三人只能继续前行,出了天枢没多久,牛二又开始指指点点,胡远身自然不信。刚巧遇到一处崇山峻岭,其上有一小型门派,于是胡远身独自落下,再去问路。
奈何小派掌门不过一元婴初期的修士,只年轻时听过一耳朵流风谷,因看不透来者修为,心里恐慌,随意往东南一指,说流风谷并不在陆地之内,而是在南海诸岛之中。
这掌门所说,倒与牛二不谋而合,胡远身不疑有他,上了飞舟,就交由牛二操纵。
牛二控制飞舟,一路不停,果真来到南海诸岛,只可惜岛屿虽多,却全无一人。无处打听,只能继续往东南飞,过了五六天,直至南海边缘,也未能找到流风谷。
三人无奈,只能调转方向又往回飞,连着十余天操控飞舟,胡、牛二人都是疲惫不堪、面容憔悴,只能找了处岛屿稍作歇息。
刚下飞舟,牛二就大叫道:“在那!都怪你,老子说了要慢慢寻找,你非得急着赶路。飞舟太快,神识刚扫到,又没了踪影,哪来的时间分辨。”
胡远身不理他抱怨,顺他手指方向放出神识,果见二百里外分布七座小岛,正与天上七星呼应,其上密密麻麻竟全是魔卒。
“流风谷在那七座小岛中?”胡远身问道。
“那倒不是!这七岛与七星相似,呈勺状布置,顺着勺柄直行万里即能找准方向。”
勺柄正好指向正东,三人再不歇息,上了飞舟,往东飞去,刚飞出两息,就听得一声巨响,随即舟体狂震。胡远身强提精神,操纵飞舟拼命飞驰。
东飞之时,舟后又不时传来震动,周青放出神识,才发现一直攻击飞舟之人黑气萦绕,想来又是一位魔尊。眼瞅着舟体震动越来越大,防御阵法再撑不了多久,一道身影飞来,与魔尊交起了手。
胡远身不管不顾,继续前飞,过得十几息,总算看到一处无比巨大的岛屿,其外环绕着数百小岛。大岛上一块巨石,其上三个大字:空灵岛。
胡远身当即大怒:“牛二,你当我不识得字?”
“嘿嘿,绕过它,再往东三万里,有三座小岛,其中一个就是老子当年的洞府,流风谷必然在那附近!”牛二笑道。
“因何断定?”
“你当老子骗你?当年流风谷主真是常去做客的。”
“混蛋!老子要流风谷确切方位,可不是等他们前来!”胡远身气极,也以老子自称。
“先祖也未能找到流风谷具体所在,何况咱们?等着就是!”牛二不以为然道。
“既然牛前辈说了流风谷在三岛附近,咱们到了再仔细搜寻即是!”周青说道。
“嘿嘿,素心有所不知,流风谷神神秘秘,可未必在岛上,说不定在海底呢!”牛二得意道。
“它在不在海底,干你何事,用你得意?”胡远身此时看牛二,是怎么看怎么烦,于是出言讥讽。
“老子与流风谷主喝过酒、吃过肉,还差点拜了把子!”牛二继续得意。
“老子羞与你为伍!”
胡远身骂归骂,手上可没闲着,飞舟很快到达牛二所说的三岛。
“龟儿子,敢抢老子地盘!”牛二离得老远,就开始大叫,看他满脸涨红,若不是飞舟在胡远身掌控之中,出不了舱,不然早就飞出去与占岛之人厮杀一番。
胡远身稳住飞舟,放开阵法、舱门,嘴里骂道:“厮杀去吧,早些死了,总好过回去扒皮拆骨。”
牛二一闪身出了舱门,往前飞出数十里,立在空中大叫道:“岛中的猪崽子听着,爷爷外出云游,尔等平白得了四百年好处,现在逃命还来得及,过得三刻,滞留者死!”
话音刚落,一名黝黑壮硕的汉子乘风而来,先打量牛二一番,接着拱手说道:“在下朱文,见过牛爷!”
未等牛二发话,胡远身已闪了过来,掏出一枚令牌,说道:“眼下八族合盟,这枚妖盟令,你可识得?”
朱文躬身回道:“回胡爷话,在下虽未见过此令,祖上却有记载。天下妖族是一家,胡爷有何吩咐,在下以及族人必定竭力而为。”
“如此甚好,尔等久居此地,可知流风谷位于何处?”
“流风谷神神秘秘,在下只知其名,从未见过真人,位于何处更不得而知。”
胡远身心说牛二所说倒也不虚,只能另改话题,问道:“听人说,流风域有高手出动,情况如何?”
“不知几位来时可曾见过一处七星岛,魔族近来全部集于该处,拦了不少修士。人族确有高手出动,月余之前,空灵岛附件大浪滔天、电闪雷鸣,在下只敢远远看着,瞧得并不真切,只知有三人围斗魔尊。魔尊手持一把魔刀,硬生生劈死一个,另外两个则重伤逃跑。”
“魔尊毫无损伤?”
“它与咱们不同,一不流血,二不断肢,离得太远,根本看不出有何损伤!空灵岛倒是与魔卒打得各有死伤。”
“说起空灵岛,他们以驭兽为手段,怎能容下咱们?”胡远身奇道。
朱文尚未回话,牛二就卖弄道:“远身有所不知,南海诸岛中奇兽甚多,不修天道,只壮己身,遇到咱们妖族也是不死不休。空灵岛主要以驭此奇兽为主,至于咱们妖族,一旦开了悟,可杀却难驭。
因而空灵岛与咱们并无太大冲突,不过两族一向是敌非友,时不时的总要打上几架,当年老子占岛之时,也杀了不少空灵岛弟子,只要不杀它核心,空灵岛的老怪物只当锻炼弟子,是不会出手的。”
朱文等牛二卖弄完,才建议道:“胡爷,此处再往东三十万里即是无涯海,一旦闯入再难回头,与其四处乱转,不如就在此处等候。人族三大高手一死两伤,岂肯善罢甘休,不出几日,必然再来寻仇。那时再出面打听,或许会有所获。”
“是啦,刚才出手相助之人,身影奇快,说不定就是合体高手,或许还会路过此地。”周青附和道。
三人来到岛上,朱文放手下外围观察,等到天黑也没见那人路过。事已至此,众人皆无主意,只能安心在岛上等候。
次日一早牛二撂下句“出门会友”,就跑得不知去向,连着三天愣是不见回来。胡远身算是看清了形势,既然急也没用,索性先去空灵岛拜访。空灵岛也是万年大派,又同在一域,说不定知道些流风谷的隐秘。
胡、周二人再次乘坐飞舟来到空灵岛,此时岛上大阵齐开,莫说主岛,外围小岛也无法踏足。
收了飞舟,胡远身悬于空中提气喊道:“我二人乃晴川域散修,有些奇物要找贵门交易。”
外围小岛闪出一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厮,短衣短裤,只见他满脸不耐,昂头问道:“晴川域散修众多,是哪一路的?”
“我兄弟二人一直在山中潜修,无门无路,是正经的闲散之人。”
“晴川域又有什么稀罕玩意?”
胡远身忙掏出一件紫色皮囊,抖开袋口,放出一只翠绿的蝴蝶。绿蝶出了皮囊眨眼就变作磨盘大小,翅膀一抖,凭空消失不见。
小厮急道:“哎呀呀,暴殄天物!”
胡远身挥手取出数十件皮囊,笑道:“小兄弟莫急,还有还有。”
“快快随我入岛!”小厮叫道。
二人落下,胡远身一个站立不稳,手正好搭在小厮肩膀上,再一抖,一件皮囊刚好落在他怀里。
小厮哪还不懂,当即心花怒放,开开心心领着二人进了岛。
隔着大阵往里看,总像是雾里看花,进入其中才知什么叫别有洞天。
左右竹林,清气弥漫;脚下苔径,萦纡宛转。绕过竹林,入眼一片淡白素净的小花,像是山野芗花,却比其娇贵;又像梅花,却少了几片花瓣,多了几分淡雅。
花中无蜂无蝶,却飞着十余只如蜻蜓一般的虫子,浑身晶莹剔透,唯独两只眼睛时红时绿。
胡远身心说这虫子倒是从未见过,看来就是牛二所说的奇兽、奇虫了。妖族隐世数十万年,这些奇兽、奇虫要么远古就有,却不甚出众,未被先祖记录;要么是后世繁衍出的新物种,当下也不以为奇,继续往前随行。
过了那片花地,就是各类寻常鲜花,说寻常,也仅是相对那片小花而言,放在天枢,仍是十分名贵的奇花,大多都能入药、炼丹。再看空中,漫天奇蜂异蝶飞舞不休。
走出百丈,上了一处台阶,再往右转,来到阁楼群,入口一块巨石,上写:外门蜂蝶岛。正中一间阁楼上有匾牌,另写:执事处。
执事处共有三位执事,不分正副,今日当值的姓张,看模样三十来岁,金丹初期修为,短眉脱发,面向刻薄。
一番引见,说明来意,张执事才冷漠道:“二位来的不是时候,岛主与长老出门议事,至今未归。”
“那就留下几只奇兽,等贵岛主回来,若觉合用,再烦请张执事遣人传话,咱们就住在正东三万里三岛之上,事成必有重谢。”胡远身拱手说道。
“也好!”
胡远身取出六件皮囊,五件留给岛主试看,一件当作见面礼送与了张执事。
张执事神识扫过皮囊,不禁大吃一惊,这里个个都是绝了种的珍禽异兽,有三只据记载十分厉害,即便自己不用,也能换来大把灵石。于是将其中放着三眼毒鳄的皮囊揣到怀中,其他五件则存于库房。
得了好处,就不好再冷言冷语,张执事变出笑脸,先吩咐小厮看茶,再给二人让了座,接着说道:“二位远道而来,总要喝了茶再走,若给岛主知道鄙人怠慢了贵客,保准要罚。”
胡远身正要借机打听形势,于是拱手说道:“叨扰了!”
等小厮斟完茶,张执事才问道:“这些珍禽异兽,自何处得来?”
“我兄弟二人随师父隐修于深山,大半异兽都是自山中得来,那处大山名叫虚梦山,位于晴川域极北。”胡远身口中所说虚梦山系晴川域有名的深山,仅有一半,另一半则在芥迷带中,一不小心就会踏入虚空,再出来就变了地方,好似做梦一般,因而得名虚梦。
“虚梦山众人皆知,往年岛中也常有弟子前往捕兽,却未曾听过这些物种,莫不是芥迷带里跑出来的?”张执事好奇道。
“在下也不知这些奇兽自何而来,咱们兄弟抓捕之时,也费了不少力气,有些还是家师出手抓来的。哎!只可惜师父他老人家……”
“尊师仙去了?”
“为救我兄弟二人,死在了魔尊手上。”胡远身撒起谎,简直信口拈来。
“二位节哀!眼下何止你师徒遭难,咱们还不是一样,整日只能闭阵不出。若说惨,逍遥宗六万年大派,三把仙剑,四位分神,还不是落得个灭门的下场!”
“谁说不是呢?逍遥宗当真是惨!”胡远身叹道。
“嘿嘿,比起赤霞域飞焰门,这算的了什么?”
“愿闻其详!”
“飞焰门独霸一域,向来嚣张跋扈,仗着弟子众多,自打魔族出世,就开始竭力抵抗。然而赤霞域魔尊更加强势,不管魔卒与修士如何打斗,单枪匹马冲到飞焰门,仗着一把魔斧,硬是杀了三位分神长老,若不是飞焰掌门顾檐雨刚好外出归来,祭出先天火灵,只怕一年多前飞焰门就灭了。
飞焰门死了长老,不知收缩退避,反而与魔族斗的更凶。弟子小规模骚扰自不必说,顾掌门更是亲自上阵,与魔尊杀得难解难分。一年多来,赤霞域地失其六,飞焰门弟子更是死去八成,若不是顾掌门手中先天火灵太过厉害,只怕剩下两成弟子也已死绝。
飞焰门可不比咱们收徒严格,它那弟子良莠不齐,赤霞域但凡能够修行的,全部收入门中,少说也以亿计!八千万弟子换来的只是三十万魔卒,可笑啊!”
周青心说尔等不敢抵抗,别人出头,却又反过来讥讽,嫉贤妒能到这般地步,当真是无耻之极!气得连火灵之事也不愿再问。
胡远身却帮他问道:“那先天火灵真有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