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健身房，他就看见了程烟——
程烟此时穿着一条黑色带白色边缘的运动短裤，下面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少女的皮肤白嫩嫩的。上身则穿着一件短小的运动背心，露出不带一丝赘肉的腰肢，线条优美的锁骨、脖颈与手臂。脚下踩着一双亚瑟士的跑步鞋，感觉随便拿手机拍一张就能上杂质封面或在网上疯传了。
果然，她态度即使再不好，也是不会让自己白跑一趟的。
程云加快了步伐走过去。
程烟正戴着拳击手套，站在沙袋边，似乎正在练搏击。
她也看见了程云，但瞬间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面前的沙袋，身体一扭再挥出一拳，打出砰的一声闷响。
旁边不少健身的男女都在看她，男的还好一点，最多是偷看，女的就完全是光明正大了，甚至有拿出手机假装自拍然后偷偷将她框入镜的。
程云走近，看见她戴着耳机，手机就插在裤兜里，不由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看你和门口那位美女聊得挺热火的！多给你留一点时间，免得打扰到你泡妞。”程烟没有看他，而是死死盯着沙袋，又忽的出了一记直拳，接着才道，“程云你倒是长能耐了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能将健身房的接待美眉给勾搭上，还让人家心甘情愿冒着风险把你放进来！”
“少给我转移注意力！”程云完全忽视了她的话，“你脑子是不是抽了，为什么填益大？”
“我填哪是我的自由！”程烟说，“呵，你好像比我还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程云下意识的提高了音量，当发现自己引来了旁边人的注意力之后，才又将声音压低下去，“我是你哥！你唯一的监护人！”
“少来，我刚还看你泡妞呢！”程烟眼神如电，出拳亦如电！
砰的一声！沙袋一晃！
“那是我大学同学。”程云实在无奈。
“呵！我和她也聊过几句，她大学还没毕业呢！”程烟扭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又该说她是你的师妹了吧？”
“我特么……”程云无言以对，“好，就算我勾搭妹子，又关你什么事啊！”
“我填志愿也不关你事！”程烟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打出一记勾拳。
“可你为什么啊！脑子抽了吗？益大和清华北大差别那么大，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程云说着，“你以前不一直很想去燕京吗？”
“离家太远了，水土不服！”程烟冷冷道。
“你不去爬八达岭长城了？”
“人太多了，双脚离地都能走完全程，怕被人吃豆腐！”程烟继续冷冷道，“等我有钱了自己去，去金山岭、司马台。”
“那你的涮羊肉呢？”
“一股羊膻味儿！”
“烤鸭呢！全聚德啊！”
“那也不能天天吃烤鸭啊，北方的菜我也吃不惯。”程烟说着，怕他继续追问下去，于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还说我呢！你呢？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当一名光荣的刑警吗？现在还不是和一条咸鱼似的，混吃等死！”
“……你还记得呢。”程云莫名有些尴尬，“小时候的事了，怎么能算呢。”
“我那也是小时候的想法。”
“你现在也还小呢！”程云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的气都消了大半了，真是气人，“那你这样……让我怎么向爸妈交代啊！”
“他们？”程烟眼神略微柔和下来，却又嗤笑一声，“咱妈一向尊重我的意见，咱爸嘛……他那什么都随便、无所谓的性格，你觉得他会管我吗？你还是别闲操心了！”
“……”程云彻底无言以对。
这时程烟才停了下来，松了口气，抬起手用牙齿咬着撕开拳击手套的魔术贴，将一只手套脱了下来，接着才正常的脱下另一只手套。
“你去外面等我吧，我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回来。”程烟甩下手套，往淋浴室走去。
“唉。”程云深深叹了口气。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高考前夕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的光景，那天晚上正好聊到程烟的未来。
程烟隐晦表示，她想去燕京上大学，所以只要分数够高，不是清华就是北大。
程云一直对自家妹妹的成绩很有信心。
安教授则有点心急，因为程烟迟迟拿不准自己想去哪所大学，为此没能被特招，也错过了自主招生的机会。而这两次机会都是能大大降低她高考风险的。
反倒是程烟十分淡定。
程教授更加淡定。
当时安教授如是问他：“你对清华和北大两所学校有什么看法？”
程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答道：“都差不多嘛，无所谓，随便填一所嘛！”
程云也如今天一样无语，说道：“这可关系到你女儿今后的一生诶，你就不能给点参考意见吗？怎么什么都是随便随便，难道当初你娶老妈的时候也是随便选的？”
程教授楞了一下，反倒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答道：“是啊，你们妈妈就是我当初随便选的，你看，现在不也好好的？”
当时的场景宛如昨日才刚刚发生。
“唉。”程云无奈的走出健身房，只能感慨妹大不中留。
“那个美女是你妹妹啊？”前台的潘诗梦忽然看向他，问道。
“是啊，你认识她？”
“聊过几句吧，不怎么熟，倒是记得她叫程烟。”潘诗梦说着，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程云、程烟，云烟，还真是两兄妹。”
“额……”
程云的亲戚们都想不到两兄妹的名字其实来自于完全做不了决定的程教授。当时安教授比较尊重他，便决定将取名权交到他手里，而程教授则表示随便取个名字喊喊就可以了，反正百年之后，都是过眼云烟。于是就有了程云和程烟两个名字，准备男孩叫程云，女孩就叫程烟。
生了程云之后，因为还剩一个名字，两位教授索性再生了一个。
程云摇了摇头回过神，对潘诗梦笑了笑：“今天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暑假没事做在这做做兼职，顺便和老板商量着把之后的实习签订表解决了。就算被老板当场抓住放人进去也不会有事的。”潘诗梦才不会说这里的老板是她男朋友的爹，“你妹妹很漂亮啊，基因好就是不一样！在这健身的女孩子里面，你妹妹是我见过最漂亮身材最好的了。”
“你现在身材也很好啊。”
没聊多久，程烟洗完澡换好衣服，提着自己的换洗衣物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弹力贴身的九分黑色哈伦裤和麻灰色的运动体恤，与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运动鞋上方露出浅灰色的袜颈，头发擦得半干，素颜清爽得不像样。而她整个人的气质也很自信，表情冷淡，走出来的过程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帮我提着。”程烟将手中的纸袋子递给程云，然后微眯着眼看了眼潘诗梦，便径直往外面走去，“回家吧。”
“那我们就先走了，微信聊。”程云转头笑着对潘诗梦说道。
“好。”
程云跟上程烟，不经意的往袋子里面瞅了眼：唔，一件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还有一个蓝色塑料袋子装着的洗漱用品，咦这个露出一个角的轻薄的布料是……
他心虚的瞄了眼程烟。
好家伙，正好对上程烟冷冷的目光！
“你变不变态啊！”程烟翻了个白眼，“叫你给我提着，你大街上玩起偷窥来了！”
“你这措词也……我这能叫偷窥吗？”程云据理力争，“你就让我提着，又不给我说里面有什么，我就看一眼你还怪我！要是有什么不能看的，你干嘛给我提着？”
“那你看见什么了？”
“能看见什么！就一个塑料口袋装着的洗漱用品啊！真是无聊！”程云摆了摆手，“有空给你买个好看点的收纳袋。”
“你还要了那个妹子的微信？”
“嘿你这思维也……太跳脱了一点吧！”程云感觉和她说话真的好累，“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们早就认识了，微信都加了好几年了好吧！以前有一次还一起在路边撸过串喝过啤酒呢！”
程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着。
没走多远，她又停下来，打量了下程云的身材，不屑地道：“你看看你，也是时候该锻炼锻炼了，腰围比以前粗了一圈，怕是都有赘肉了吧！”
“我就说你这思维……真的，太跳脱了！”程云无奈的说道。
不过程烟这句话倒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他现在虽然还不至于真的有赘肉，但比起当初既有腹肌又有胸肌、看着比现在瘦还比现在重的身材还是差远了。平常做个什么也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差。
“是啊，我可是要和众多穿越者打交道、保护世界的男人，这么弱怎么能行？”程云暗暗下定决心，“一具好的身体是做任何事情的本钱，放纵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开始锻炼了。”
“就从这个暑假开始！”
两兄妹走在路上，互相不发一言。
程云脚步更快，走在前面，下午的阳光十分灼人，没走两步他便出了些汗。
而程烟则将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若不是她长得实在漂亮，这姿态倒是有点像个女二流子。
她涂了防晒霜，也不怕被晒黑。反正她知道程云这会儿就是装模作样也得装出生气的姿态，所以她也不去怼他。程云想走路，她就陪着他走就好了。
没一会儿，两人距离倒是越拉越远。
“走慢点！”程烟依旧将双手插在哈伦裤的裤兜里，面无表情的跟着，目光斜瞟着路边，“我跟不上。”
“……”程云稍微放慢了速度。
待她稍微跟了上来，程云才扭头语重心长的说：“你这次啊，是真的欠考虑了！”
“怎么说？”
“你至少应该和我商量一下的。”
“你会同意吗？”
“……不会！”
“我需要你同意吗？”
“……”程云感觉自己作为家长的神圣威严受到了挑衅。
“我都说了无数次了，我不用你管，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程烟也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很烦你用这种家长的口吻对我说话！而且以我的能力，在哪都差不多。你有这心思不如想想你自己。就算当初你好不容易考上了益州大学，可现在都毕业了，感觉益州大学四个字也没对你的人生有任何加成啊！”
“可是……我就是家长啊！”
“见鬼的家长！”程烟眼神冰冷，“你就不能将重心放在后半句吗？”
“……”程云有些无言以对了，于是他继续往前走着。
没一会儿，程烟似乎是想缓和气氛，插着兜在路边一个烧烤车前停了下来：“程云，我要吃羊肉串。”
程云不想搭理她：“自己买！”
“没揣钱。”
“刷微信支付宝！”
“也没钱！”
“放屁！前两天才给你转了钱！”程云沉声说道，“不想掏钱就别吃！”
烧烤老板咧嘴笑了，对程烟问道：“小姑娘要多少串？”
“三串吧。”程烟说着指了指程云，“他给钱。”
“好嘞！”
皮肤黝黑的老板拿起三串羊肉串放在烤架上，用蒲扇扇出浓浓的烟气，一边扇还一边对程云说道：“当初我年轻的时候老婆要这么好看就好咯，我肯定不和他闹别扭。”
程云扯了扯嘴角：“……”
倒是程烟淡定得很，继续面无表情。
最终程云只能掏出手机给了钱，还眼巴巴的看着程烟吃。
他们没有回宾馆，而是回了那个空荡荡的家。程烟要回去换一身衣服，今晚上她们高中同学决定一起办个谢师宴，也是互相的道别宴。在这离别之际，可以想见程烟又要收获不少男同学的表白了。
本来程烟考这么高的分数，程云都说要不要单独办宴谢谢她高中的老师们，也封个红包聊表心意什么的。但程烟说今年风声较紧，而且父母也确实尸骨未寒，不宜大肆庆祝，程云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只打电话给老师们一一道了个谢。
……
这时候的安居宾馆。
殷女侠盘腿坐在沙发上，脑袋不由自主的微微前倾，愣愣的看着那个不断有人影画面变换、不断有声音传出的长方形框框。
益州新闻早就放完了，网络电视自动切换为了一部电影，现在放的是变形金刚。
“倏倏倏……”
数颗导弹整齐的划破长空！
“嘭！！”
殷女侠浑身为之一颤，眼中倒映着电视机滔天的火焰。
房屋被轻而易举的轰碎，掩体被撕开，滚滚尘埃冲天而起，肉体凡躯的人类在这样一片战场中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咕噜！”她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接着合体的大力神爬上金字塔，又被美军舰队的电磁炮一炮轰下！擎天柱换上战友的零件获得了新生，更加强势的主宰这片战场。
好不容易看完了变形金刚，殷女侠想起一路的车来车往，不由心里发寒。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滴滴的声音。
殷女侠眼神顿时一凝，下意识的将雁翎刀拿在手里，盯着门口。
咔的一声，程云开门进来。
殷女侠连忙放下雁翎刀，并装作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做的样子。
“你在干嘛？我看你刚刚手里拿着刀像是要砍我似的。”程云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进来瞥了眼电视机，这时候电视里开始放去年创下票房神话的战狼2了。
“危机感和警惕性是江湖中人最不可或缺的素质！”殷女侠傲然道。
“哦？电视好看么？”程云坐了下来。
“好是好看，就是太吓人了。”殷女侠心有余悸的说道。
“嗯？你看恐怖片了？”
“恐怖片？反正里面有怪兽。”
“哦？”
“叫什么霸天虎的怪兽，太可怕了，还好最后汽车人打败了他们。”殷女侠说道拍了拍胸脯，“难怪老法爷说我无法在你们的世界掀起风浪来。”
“……”程云起身接了杯水喝了口，才说，“我来和你谈谈‘勤工俭住’的问题。”
“好啊！”殷女侠顿时来了兴趣，眼巴巴的看着他说，“我要工钱高的！”
程云翻了个白眼，道：“很显然你只能在我这工作，没有选择余地，而我这里总共就只招两个职位——前台收银员和保洁。”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眼殷女侠：“毫无疑问，你只能干保洁。”
“保洁是什么？”
“顾名思义，保持清洁，其实就是负责打扫宾馆卫生的。”
“哦哦！扫地的呗！”殷女侠沉吟片刻，抬头说，“这个好！这个简单！我就喜欢干这种活！”
程云抿了抿嘴：“不止是扫地。准确的来说，你要确保整个宾馆的干净整洁。所以除了扫地之外你还要将某些需要擦拭的地方擦干净，将地板拖干净。客人退房之后，你要换上全新的被单、被套枕头套，要保证浴室内的洗漱用品的数量充足，要将漱口杯、电热水壶等需要消毒的器具拿去消毒，还要检查房内的设施有无被破坏、商品有无使用等等……”
“听起来……”殷女侠有些呆呆的，“似乎变得复杂些了。”
“其实做起来也很简单。”
“保洁多少钱一个月？”
“2000加提成，没有双休，包吃包住。”
“包吃包住~”殷女侠强行忍住脱口就要答应下来的想法，又问了句，“那……那什么员呢？”
“前台收银员2200加提成，也包吃包住。”
“就是站在那个柜台里面的那个长挺高的女娃娃是吧？”
“挺高？”程云一愣。
“比我高。”
“那就是她。”
“那我要当那个什么员。”女侠笃定道。
“不行！”
“为什么！”
“前台招满了。”程云说着淡淡打量了她一眼，“而且你确定你会用电脑？”
“啥？”
“……”
“那就当个扫地的呗！”女侠没有任何一点失落的样子，“虽然听起来麻烦了点，但只要你给我说清楚了，保证不含糊！”
“……”程云沉重的点了点头。
和她讲清楚估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你跟我来吧。”程云深吸了一口气，往外走去，边走边说，“宾馆里其实已经有一位保洁阿姨了，她姓唐，年纪挺大的，你见了面要叫她唐姨。”
“没问题。”殷女侠点头，“那你都有了为啥还招一个啊？”
“宾馆近四十个房间呢，她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尤其最近生意比较好。再者也是给你创造就业机会嘛！”程云说着往楼下走去，“我等会儿会给唐姨说，以后你就负责打扫三楼。因为三楼房间相对少一点，也轻松一点，所以你每天晚上还要清理一下前台。这个安排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殷女侠拍着胸口，“只要你不拖欠工钱就行了。”
“你被拖欠过？”
“是啊，告上官府都没法。”殷女侠摇了摇头，“我辛辛苦苦干了两个多月呢，想想都觉得气人！”
“嗯？你不是江湖人吗？”
“是啊！”殷女侠点头道，“所以后来我只能把他摁河里淹死了。”
“放心我是良心老板，绝对不会拖欠你工资的。”程云面色凝重的说道，“就拿我们现在住的这间房为例，等下，我先把推车推过来，再给你详细讲一下该怎么做……”
殷女侠在做这种粗活杂活上倒是出乎程云意料的很有天赋，本来以为要花不少时间才能给她讲清楚，但事实是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其中绝大部分时间花在了让她记下房内的一次性洗漱用具和各种商品上面，因为她不仅要认识这些，还要记下数量与价格，这对从异界来的殷女侠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在殷女侠拿着两个对讲机玩得正起劲的时候，程云说：“先下去吧，带你认识一下前台收银员，她可是会常驻宾馆的。”
“那个挺高的小姑娘？”
“是啊，一米六。”程云淡淡道，“你可不要仗着武力欺负人家，最好还要对她好一点，这姑娘人挺不错的。而且她好歹也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在今后的生活中肯定有能帮到你的地方。”
“站长说得是！”
“对了，在你了解我们这个世界之前，最好少说话，多看多学，切记不要暴露你的来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没问题！我在这方面很拿手！”殷女侠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好像自己不知不觉就被他带偏了，已经默认了要在这个世界生活很久似的。
程云虽然有点怀疑她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走到一楼对俞点说：“俞点，我给你介绍一位同事。”
“啊？”俞点迷糊的抬起头看向殷女侠，殷女侠凌厉的眉眼和眼角的刀疤让她有些发懵。之前程云不是说这是他朋友吗？
但她很快点头道：“嗯。”
“她叫殷丹。”程云说完又指了指俞点，“她叫俞点。”
俞点小姑娘连忙道：“你好你好。”
殷女侠也双手抱拳：“幸会幸会。”
程云：“……”
趁着俞点还有些懵的时候，他连忙岔开话题：“殷丹是我刚请来的保洁，给唐姨减轻负担的！她负责三楼，为了方便记，对讲机频道是第三个。因为你们会经常打交道，最好也可以多交流交流。”
“哦哦，好。”俞点小姑娘道。
“那就承蒙关照了。”殷女侠继续双手抱拳道，竟是执意要送塔！
程云拉不住她也就不拉了，只凑到俞点耳边小声说：“这是我老家一朋友，小时候认识的，脑子有点不正常，你多担待一点。”
俞点红着脸点了点头，又偷偷的看了眼殷女侠：“那个程老板，她看起来挺凶的，会不会伤人啊……”
“不会，你别被她外表给欺骗了！她五官的煞气是天生的，而她眼角那道疤是小时候爬树摘鸟窝被树枝划的，其实这人可傻了，你没事别欺负她就成了！”程云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还想请你平时多照顾她一点呢！”
殷女侠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这点窃窃私语怎瞒得过她的耳朵？
只见她当下便对着俞点露出一丝傻笑，将小姑娘吓得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哦，好、好的。”俞点弱弱道。
2017年6月28日，傍晚。
俞点小姑娘又勤快的表示自己可以多值班一会儿，以让程云有时间去下厨。
晚餐是四菜一汤，三个荤菜一个素菜，加上一个皮蛋黄瓜汤。因为程烟不回来吃饭，程云便将老法爷和殷女侠都叫了下来，四个人一起吃。
俞点虽然惊异，但也什么都没说，只默默记住了这位没有登记就住在202的老人。
晚餐过后，程云便开始值班。
某位女侠吃得饱饱的，心满意足的靠在沙发靠背上，露出咸鱼表情。
“站长。”她忽然出声喊道。
“嗯？”程云坐在柜台内玩着手机。
“你们这的人一天都吃几顿饭啊？”
“一日三餐啊。”程云头也没抬的答道。
“哦。”殷女侠有些呆呆的，“我们那的平民百姓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且只有稀粥，换了我们这些居无定所的人，一天有一顿饱餐都不错了。”
“也有大鱼大肉的时候吧？你们。”
“极少数时候。”女侠叹了口气，“吃得好的时候往死里吃，饿的时候也往死里饿。你说咱们同样都是人，为啥差别这么大呢？”
“时代不一样吧。”
“那你们为啥就生在这么好的时代呢？”
“这又不是我们决定的。”程云说着，又问，“你们是个什么时代啊？”
“流寇横行，蝗虫过境。地里无粮，白骨遍野。官府腐败，世道吃人。”殷女侠语气中充满了感慨，“若非如此，谁愿意混江湖啊！”
“天灾么？”
“天灾一部分，人祸一部分。”
“有打仗？”
“边境小打吧，算不得打仗。”殷女侠揉了揉脑袋，“倒是国家内部挺乱的。记得以前有个席卷整个江湖的江湖组织，叫什么盟，不自量力，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官府急眼了，派出铁骑在大江南北四处围剿，不少无辜的江湖人也因此掉命，我爹娘就是其中之一。”
“那倒确实挺乱的。”程云对此不多作评价，“你那会儿多大？”
“很小。”殷女侠抿嘴说道，“我是被我爹娘曾经江湖上的兄弟带大的，我叫他叔，后来他被仇家寻仇杀掉了。”
“我以为你们那个世界的人拥有这么强的武力，应该不怕官府呢。”程云说道。
“异想天开。”殷女侠嗤之以鼻，“我还觉得你们这个世界有汽车人和霸天虎，官府应该也只有缩着脑袋做乌龟呢！”
“额……那些是假的。”
“啥？”
“没什么。”程云摇了摇头。
“据说皇宫内的锦衣带刀侍卫放在江湖上，个个都不怵那些有名的高手，而他们每次出动都是一个队一起。”殷女侠有些无奈，“你说他们要杀谁，谁挡得住？”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统治机构永远建立在世界的基础之上，水载着舟。这个世界的武力水平有多高，统治机构的水平就有多高。”
“不不不，我只是想说……”女侠瘫软在沙发上，“那些皇宫侍卫有门道，即使被人呼来喝去也不愿在江湖上跑！真能吃饱喝足，谁愿意刀口上舔血啊！”
“所以你是因为爹娘死了，你叔也死了，才决定去走江湖？”程云倒是来了兴趣。
“差不多吧。”女侠有些感慨，“我除了一身武功就别无长处了，连走江湖都走不好，一顿饱一顿饿的。而像我这样的人，若是不走江湖，就只有找个老实巴交的人嫁了，一天到晚丫鬟似的伺候着他，任他指使，由他消遣，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到这里，程云沉默了下来。
他大学学的便是历史，自然对曾经中国经历过的那个时代有一些了解。
其实就算是人人称赞向往的巨唐大明，所谓各朝各代的太平盛世，只要镣铐未去，底层人们就始终处于被奴役的地位。而女性则是底层中的底层，甚至应该重新划个阶层，如果遇上战火纷飞的时代，她们甚至人都不算！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挺佩服这位女侠的。
“你脸上那条疤又是怎么回事？”程云指着她脸上那道狭长的刀疤。
“当时年少不懂事，挑战江湖上一位老前辈，被刀尖划的。”殷女侠笑了笑，“那一刀差点把我脑袋劈开，还好我躲得快。”
“所以你输了还是赢了？”程云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和这位女侠聊聊。
“赢了。”殷女侠声音不知为什么有些低沉，“他年轻时声名很盛，但那时已经老了。而我把他打成了重伤，然后施施然离去。听说没过多久，他就死了。”
“哦。”程云也沉默下来。
现在这个时代，就连罪大恶极的犯人都不会轻易被判死刑，将枪决改为注射还不够，还一大群人嚷嚷着废除死刑。他是实在理解不了那种动辄生死的混乱世界的。
殷女侠这次沉默了很久，才抬头看向他，眼睛眯起：“你可能不知道，那位老前辈其实和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然后我就几乎杀了他。”
程云愣了下。
女侠顿了顿才继续开口：“杀了他之后，我找了一座庙子包扎修养，整整三天三夜颗米未进滴水未沾，也没有合眼睡觉。当时我就想啊，如果有一天我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堂，等我老得比不上年轻人了，弟子传人又不争气的话，那也许也是我的归宿。”
她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所以我拼了命的抢虚空令箭，没别的念头，就想逃出来。”
程云问道：“你杀他是为了名吗？”
“是！”女侠干脆答道，“打败一个江湖上曾经赫赫有名的老前辈是师出无名的江湖后辈证明自己本事最快的方式，可事实上就算那些老前辈年轻时身板再好，一旦过了青年，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年轻人？”
“垫脚石么？”
“是吧。那一战确实是我成名的起点，但其实对我的帮助也没那么大。那一战过后，我沉寂了整整一年才重出江湖，那时候那一战的名气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你沉寂一年干什么？”
“摆摊卖过水果，当过酒楼跑堂的，当过给人送信的，我还差点跑去种地！”殷女侠想起那段时间就来气，一巴掌拍在沙发上，“不是亏本就是被人拖欠工钱，气死老子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沉寂一年？之前不是很渴望名声吗，又为什么弃来之不易的名声而不顾呢？”
“因为我……打完之后发现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殷女侠茫然的道，然后又看向程云，“我只知道……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这不是你的错。”程云说出了自己现在应该说的，“这是那个时代、那个世界、那个险恶江湖的错，你能提前醒悟过来，已经证明你超过绝大多数人了。”
说着他在前台拿出一根棒棒糖，扔给殷女侠：“吃个糖吧，女侠。”
见殷女侠拿着棒棒糖茫然无措不知道如何吃的样子，程云又笑着抽出一根棒棒糖，向她示范了一下吃法，才又问：“那你今年多少岁了啊？”
“三……三十多吧。”
“多少？”程云棒棒糖从嘴边掉落。
“三十多啊。”殷女侠呆呆看着他，然后数着手指说道，“我记不清了，大概吧。春夏秋冬为一年，你们这也是这样吧？”
“你怎么可能有三十多！你糊涂了吧？”程云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你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二三岁啊！”
“那你多少岁了？”殷女侠反问道。
“二十二。”
“这么小啊！”殷女侠也很惊讶。
“等等。”程云愣了愣，“你们那个世界一个人不生病的话能活多少年？”
“一百多年吧。”殷女侠说着，有点反应过来，“啥意思啊？你们这个世界不一样？”
“……”程云有些明白了。
古代人的自然寿命都能有一百多年，要是发展到现代，岂不是要接近两百年？所以要么是她们那个世界的人寿命更长，要么就是她们星球的公转周期更短。
两人聊了挺长时间，程云渐渐对她和她那个世界、那片江湖有了个了解。
直到聊无可聊，殷女侠依旧毫无睡意。
程云倒了水给她润润嗓子，这次她倒是喝了，似乎已放下了警惕心。
天色已然黑暗下来，殷女侠坐在前台的沙发上，透过玻璃窗呆呆看着门外面。
‘松石世界’的夜大多是暗沉的，死寂的，没有人的目光能穿过那遥远的黑暗。而江湖的夜则是血腥可怕的，充斥着死亡与杀戮，暗杀伏击、寻仇灭门此起彼伏。
听说九京的繁华能照亮夜晚，江边的彩灯烛火彻夜不熄，但殷丹没有见过。
哪怕是横州府的夜，也死寂得可怕。一到晚上还敢漠视宵禁法令在街上行走的，不是提着刀要上门作乱的江湖人，就是成队巡逻的官兵。
可那些传闻哪比得上这里啊！
殷丹目光有些茫然了。
一辆辆车的大灯与尾灯仿佛在公路上拉成一条条线，路灯将世界照得格外梦幻，霓虹大字招牌和路旁店里的灯光交相辉映，行人沿着公路两旁坦然行走着，宛如白天。
忽然她伸出手，狠狠拍了下自己大腿。
“啪！”
这如雷电般的一声倒是惊醒了程云，他抬起头，茫然问道：“你在干什么？练……练什么功吗？”
“我想试试我是不是做梦，听说做梦的时候打自己不会疼。”殷女侠低下了头，“疼，看来我不是在做梦了……”
“你干嘛啊？”
“你们这个世界没有晚上的吗？”殷女侠反问道。
“当然有晚上，你看那个长得挺高的女娃娃不是已经上楼睡觉了嘛！等到凌晨两点我下班之后也要去睡觉了。”
“那他们……”
“现在才八点过诶。”程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真正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一般九点十点回去睡觉都是挺正常的事，过了十二点才是真正的夜生活。”
殷女侠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这个世界没有宵禁，自然也没有在晚上提着刀闲逛的江湖人，人们就像是白天一样，可以在夜晚随意走动，想去哪就去哪。
这时程云又笑着说：“你要想看夜景的话可以上楼顶，顺着楼梯一直往上，到楼顶天台可以看挺远的。”
“是吗？”殷女侠跃跃欲试。
“嗯，去吧。”程云低着头说道。
殷女侠果真去楼顶看夜景了，留下程云一个人无聊的坐在前台听歌打发时间。
前台的工作很轻松，也很无聊，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只需要在这里坐着，但要坐很久。幸好程云花几百块钱在淘宝上买了两把人体工学椅，坐着还挺舒服的，腰颈不疼。
大概晚上十点，程烟才回来。
她脸上依旧淡淡的，没有表情，也没有喝酒，径直走到柜台里坐下，没有说话。似乎等着程云开始家长式的发问。
程云也很配合：“回来了？”
“……”
“谢师宴还挺顺利的吧？”
“还好。”程烟淡淡说，“就是老师们话太多，同学们太幼稚，其余都还好。”
“还说别人幼稚，你不也是个小屁孩么？”程云扯了扯嘴角道。
“……”
“他们肯定对你填益大表示很惊奇、很不理解吧！”程云换了个语气。
“没有。”程烟轻飘飘瞄了他一眼，道，“他们都知道我爸妈刚死，而我给他们说我家里还有个生活无法自理的智障哥哥，所以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念书。他们很快就理解了，还一个劲的说辛苦我了，夸我懂事。”
“日！”
“你说什么？”程烟双眼一寒。
“没。”程云连连摆手，“还发生了什么？肯定有不少男同学给你表白吧？”
“没有的事。”程烟淡淡看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没有！”
“只有一个。”程烟犹豫了下，接着淡淡的道，“有挺多人以前早就给我表白过了，我都拒绝得很直接。只有一个脸皮厚又喝醉了酒的，死缠着要我做他女朋友。”
“那你怎么办？老师也不管管？”程云立马皱起了眉，“你不会答应了吧？”
“程云你脑子是不是被僵尸吃掉了！”程烟鄙视的瞪了他一眼。
“别转移话题！”
“老师？老师怎么会在最后的毕业酒会上管一个喝醉了酒表白的小男生？当然只有我自己出手解决了！”
“你怎么解决的？”
“简单！一个耳刮子过去，啪一声，他酒就醒了，也就不死缠着我了！”
“威武霸气！”程云鼓着掌道。
“问完了？”程烟依旧漠然的瞟他一眼，“问完了我上楼睡觉了，今天房紧张吗？”
“还好，比前两天紧张一点。”
程烟一边掏出房卡一边往楼上走去，说道：“那明天还是把豪华套房给挂出去吧，如果有人订的话，我晚上拿条毯子睡你那间房客厅的沙发就好了。”
“……好吧。”程云说着，提高了些音量，“明天你有空的话记得来找我，我决定要开始装修那几间床位房了，咱们商量一下装扮风格什么的。”
刚说完，程烟的身影就走入拐角，不见了。她也没传来任何回应。
对于程烟来说，程云和她商量的时候，她要是不说话，那就是应下来了。
程云一直值班到凌晨两点，网易云音乐每日推荐的歌都循环了好几遍，最后他还断断续续的冥想了两个小时。而这时殷女侠还在楼顶上没有下来。
程云关了门和设备，又关了前台的灯，这才往楼上走去。
他先是去节点空间看了看，然后才走上天台。只见殷女侠正侧身坐在护栏上面，一只脚踩在护栏上一只脚掉下来，手环着膝盖坐着，怔怔的望着下方出神。
天台上她的侧影仿佛透露着无边寂寥，与灯火辉煌的城市背影对比得更是如此。
“干什么呢？”程云走过去，问道。
“我……我有些忘了时间，你都打烊了吗？我好像听见了楼下关铁门的声音。”殷女侠语气有些迟疑，又看向他说，“你是来叫我的？”
“我来看看你。”程云笑着，也在水泥护栏上坐了下来，看着下方，“想什么呢？”
“没什么。”
“嗯？”
“就是之前老法爷上来过一次，他问了我不少东西，也给我说了不少东西。”殷女侠转过头继续盯着城市夜景，“他说你们这个世界也经历过我们那个时代，我就在想啊，要是我们那个世界过很多很多年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怎样？”
“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也可以寻找自由，天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程云忽的笑了：“会的，一定会的。但其实渐渐你会知道，我们这个世界也不太平，依然有战乱发生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们享受着光明，是因为一直有人站在深渊边缘，用他们的身体为我们阻挡着黑暗。”
殷女侠陡然沉默下来。
她的世界随处遍布着黑暗，是否也有人坚毅的站在深渊边缘呢？只可惜，她和众多江湖人徘徊在那片黑暗中，为名为利为生存不择手段，无人选择挺身而出。
即使到最后，她也只想过逃跑。
殷女侠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问道：“现在有确切结果了吗，站长。我大概要在你们的世界呆多久？”
“我刚去看了看。”程云皱着眉，“你似乎是早上八点钟到的，现在凌晨两点，按照18个小时也就是3/4天来算的话，你可能要……”
“至少要大半年吧！”他给出了一个很模糊的答案，也实在没法太精确。
“也好，可以多享受一下你们这个世界。”殷女侠笑了笑，然后对程云一拱手，“那么这段时间就拜托站长大人多多关照了。”
“唔。”程云有些窘迫，“其实我上来找你，也还有点事要请你帮忙来着。之前一直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站长尽管直言！”殷女侠略微抬起下巴看向他，“我殷丹都说了，交你这个朋友！我们江湖人说的话都是很值钱的！”
“那我就说了？”
“婆婆妈妈，跟个娘们儿似的！……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啊？”
“没没。”程云打量了她一眼，迟疑道，“我就想问问你这一身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适当的……适当的教教我。”
“诶？”殷女侠一愣，“站长你手段如此神妙，一挥手我跑都跑不了，还要学我的本事？”
“那啥，我那手段也不能随便用，这个，技多不压身嘛！”程云搓着手。
“好一个技多不压身，原来如此。”殷女侠陷入了犹豫之中，好似已经将自己刚刚放的豪言忘掉了，直到她露出些许为难之色，“那个，站长大人，你也知道，我这一身本事一部分来自于小时候我爹娘的传授，另一部分则来自于我叔，还有一部分则是走江湖后通过杂七杂八的手段学来的，很多都是不能外传的。”
“那就是没戏了呗！”程云满脸失望。
“不不不！”殷女侠连连摆手，“其实如果你……如果你每个月给我加六百个钱……啊如果你嫌多的话五百个钱就够了！我还是很愿意试试看能不能教你一些杂牌功夫的。”
“杂牌功夫？”程云皱了皱眉，“你爹娘和你叔传授给你的功夫不能外传么？”
“没有啊！”殷女侠一愣，“我爹娘和我叔传授给我的就是杂牌功夫啊！”
“好吧。”程云有些肉疼的咬牙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每个月给你加五百个钱！”
这年头健身教练一节课都要好几百块，要是请私教的话每个月起码花几大千，这么个身材娇小又胸大的女侠才五百块钱一个月，程云觉得……
嗯，市场价！
“等等我还没答应下来呢！”殷女侠连忙道，“首先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学，因为我发现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貌似都好鶸啊，有可能不行。”
“不行的话……那……加钱呗！”
殷女侠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看了许久才决定下来，面色凝重的点头道：“嗯！”
终究没能忍受住金钱的诱惑啊！
“反正我尽力！”她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放心吧，不行我退你钱！”
“多谢女侠！”程云连忙拱手道。
女侠真是个讲规矩的好人啊！又讲信用又讲义气，关键还单纯好骗。
殷女侠在很小的时候便展现出惊人的武学天赋，也幸好是有这份天赋，才令她获取她爹娘的青睐。否则她估计长不到十岁便要被她爹娘卖给别人作丫鬟或童养媳，然后重新生个男孩。
发现自家女儿的天赋后，她爹娘开始对她好一点了，并教她习武、念书。
很明显，这位女侠并不喜欢念书。
殷女侠小时候长得比同龄女孩子都要高，自然也要比同龄男孩子高一大截。她力气大得惊人，身体素质更是高得不像话，偏偏她还很爱打架。每当她爹娘带着她去江湖上的朋友那里蹭吃蹭喝，她都能以一挑几并将主人家的儿女摁在地上打得痛哭求饶。
这时候殷女侠的爹娘往往便会假装将她打一顿，而下来之后则会偷偷给她买个肉包子吃，或炒菜的时候放点肥肉渣子。
殷女侠年少时不懂事，什么也不懂，她只知道打了人就会被爹娘打，然后莫名其妙就会有肉吃，渐渐便养成了爱打架的性格。
可在一个夏天的夜里，一切结束了。
那年殷女侠十四岁，小小年纪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一米五的身高几乎和她父亲差不多。殷女侠也并未辜负她的天赋，才十四岁，她爹娘便已只能堪堪与她打个平手了。如果用上刀，甚至她爹娘也打不过她。
那天很闷热，天气干燥，一阵马蹄喧嚣忽的蔓延到了村口，一时人人恐惧。
殷女侠的爹娘似乎在听见村尾炸开的那声马鞭空饷时就已预感到了危机，连忙将她藏在了不远处小山上的草垛中，然后回头独自面对这群不速之客。
透过草垛的一条缝，殷女侠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下方的一切。
对方接到的命令似乎是不留活口，而即使全副武装的官兵也不愿在狭小的房中与两名走投无路的江湖人短兵相接，于是，一支带着橙红光芒的箭矢领头划破了夜的黑暗，接着一片火雨如蝗虫般从地面升起……
掉灰的陈年老木与干燥得不像话的茅草构成的房屋顷刻便被点燃！
席卷整个屋子的大火映满了殷女侠年幼纯净的双眸，耳边似乎能听见官兵箭矢划破夜空的倏倏声、战马嘶鸣声、踏地如鼓点的铁蹄声，还有领头官兵下达的冷酷命令和官兵们的喊杀声，她爹娘的辩解求饶眨眼间便淹没在那刺耳的喧嚣当中。
她爹娘死了，被官兵砍下了头，带回去领赏。留下两具无头尸体，无人敢与安葬。
年少的殷女侠一动不动，不敢出声，悲伤与恐惧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她依稀记得爹娘将她塞进草垛时，在她耳边说的话：“丹丹听话，你就躲在这里别动，出去会很危险！”
“这次官府对江湖人的抓捕范围很大，我们跑是跑不掉的，但我们和应天盟没有关系，也用不着怕。如果我们被抓走了，你就找机会跑掉，去找你乐叔叔。”
“我们有江湖名门飞鱼涧的关系，他们一定会把我们保出来的！”
“如果你被抓了，我们就完了！”
“知道了吗？”
当时殷女侠满脸都是惶然，一个劲点头。
显然，她爹娘失算了。
来者根本就没有抓他们的打算，甚至都不是普通官兵，而是装备精良、才从边境调回来的边军！
殷女侠在草垛中不敢出来，整整呆了好几天，饿了就吃干草，几乎快要饿晕过去了，那位被她叫做‘叔’的男人才找到她。
因为她武学天赋堪称万中无一，那个男人决定将她养大，当做义女，期望有一天能靠她过上不错的日子。
于是，殷女侠换了个地方，重新习武，重新生活，渐渐长大了。
她满怀着血海深仇，拼命习武，很短的时间内便习出了让那个男人大为吃惊的成果。当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些官兵为爹娘报仇！包括后来她选择走入江湖，在走江湖时一刻不停的汲取着能学到的任何一门高深武艺，也都是为了替她爹娘报仇。
可惜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念头有多么天真。
而也是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就在她爹娘被杀的前几天，横州知府联合提督上书中央朝廷，从镇西王那借了整整三万大军，清缴横州这个江湖大泥潭！在三万精兵强将的围剿下，只花了一天时间，江湖上代代相承几百年的名门大派飞鱼涧便被踏为平地！整个飞鱼涧上上下下，竟只有少数几个卑微奴仆躲得好，侥幸活了下来！
江湖上最好的南派飞鱼刀法，名声赫赫的高手们，三千门人三千刀，曾一刀劈碎海角石碑的大高手‘镇西刀’等等……在箭阵的齐射下、重骑的冲锋下，一个都没活下来！
而当初杀死她爹娘的凶手，她一个都不记得了。镇西边军十万人，她也不可能提着刀挨着挨着去问你是不是杀了我爹娘。
殷女侠很是绝望了一段时间。
后来江湖人倒是反扑过，以巨大的伤亡为代价刺杀了那位知府，还曾潜入皇宫……但这都是些与殷女侠无关的事，她也只不过听别人说了只言片语。
……
显然，程云这次梦见了殷女侠。
他在睡前就猜测过，今晚会不会梦见殷女侠，结果当真梦见了。
这一次让程云略感意外，因为他并非代入殷女侠曾经的视角观看她的世界，而是用上帝视角注视着殷女侠身边发生的事。而且貌似是老法爷教他的冥想法起了点作用，他的抵抗力要强那么一些了，于是时空节点给他灌输了更多内容——他感觉自己一晚上将女侠前二十年发生的重大事件都走马观花的看得差不多了！
程云从床上坐起，不由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把握住了女侠那个世界的重点……
身高！
女侠她爹身高最多一米五，在那个世界男性中算偏矮的，而以女侠做参照，她那个世界男性的平均身高应该在一米五三左右。所以女侠……居然还真的能算模特身材了！
问题就来了。
她爹是怎么生出她的呢？
她那个‘叔’倒是挺高的。
程云摇了摇头，看了眼时间，没想到已经快十一点了，连忙穿衣服起床。
时间倒回6月29日清晨。
今天天阴沉沉的，吹着风，倒是挺凉快。
俞点小姑娘依旧很勤快，六点半就醒了，接着花了十来分钟洗漱完毕，也不化妆，还没到七点就已经打开门坐在前台了。
差不多刚到七点，程烟也从楼上下来。
她走到前台，向俞点淡淡点头，打招呼道：“早。”
“早。”俞点也小声道。
“程云昨晚值班，今早是醒不来了，你想吃什么现在给我说吧，我出去买。”程烟说。
“我……我没关系的，要不你等下问问殷丹姐吧！”
“哦，殷丹，就是程云说的那个新请来的保洁员吧？”程烟眯起了眼睛，“听起来她似乎还挺年轻的。”
“是啊，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吧。”
“和你差不多大？我知道了。”程烟点点头，又转头看了看楼梯口，“显然她还没有起床啊。”
“应该也快了。”俞点说，“我下楼的时候敲了她的门的。”
“不等她了，那我就按我的口味买了。”程烟说完，便往外走去。
殷女侠也很快走下楼，看见俞点时她竟露出一丝腼腆的笑，随后搓着手道：“那个，我听说……早上有早饭是吧？”
“嗯，有人去买了。”俞点小声的道，“你稍等一下。”
“没问题！”女侠咧嘴笑了。
程烟很快买了早餐回来，她手中提着包子、油条和锅魁，还有三杯粥。
刚走到门口，她便看见了殷女侠。
彼时殷女侠穿着白色围裙，腰间别着对讲机，正在和俞点说话。这个姿势相当于侧对着她，她一眼扫去刚好看见殷女侠没有疤痕的那一方侧脸。
程烟略微一怔。
刚才俞点说殷女侠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时她便生了疑，很少有这么年轻的姑娘来宾馆里做保洁员的。而现在看见殷女侠妖娆漂亮的侧脸，她更加疑惑了。
哪有这样的保洁员的！
程烟面上不动声色，走进去将早餐放在茶几上，征询式的看了眼俞点。
俞点愣了愣，随即会意的道：“殷丹姐，这位是程烟老板。这位是新来的保洁，殷丹姐。”
“你好。”程烟打量着她，这时才发现了她左脸的刀疤，不由皱了皱眉。
殷女侠反应也很快，立马就是一个拱手，并挤出了客套的笑容：“原来是程烟老板，久仰久仰。”
“……”程烟沉默了。
程烟停顿了下，才又开口道：“殷丹姐看起来也就二十二三岁吧？这个年纪为什么会想来做保洁员呢？”
“其实我已经……”殷女侠话没说完，愣了愣，将话重新咽了下去。
“已经什么？”
“没……我说我就爱做保洁！保洁好！保洁简单，还包吃包住！”
果然只有二十二三岁么？
程烟眯起了眼睛：“殷丹姐和程云差不多大嘛！之前就认识程云吗？”
殷女侠愣了愣，随即连连点头：“认识，认识！我是他远房亲戚，所以这才来找他谋个差事。”
程烟：“？？？”
旁边不爱说话的俞点小姑娘都看不下去了，红着脸道：“那个……殷丹姐，程烟老板是程云老板的亲妹妹。”
“唔？”殷女侠顿时一窘，“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嘛，其实我是他小时候认识的玩伴！”
俞点小姑娘红着脸，虽然并不愿意揭人家的短，但在程烟的疑问目光下，她还是只得偷偷指了指脑袋，表示这位殷丹姐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程烟点了点头，明白过来了。
难怪这么年轻一个女孩子会来这里做保洁！尤其是她还长得挺娇小漂亮的，脸上那道疤以现代的技术也不难祛除。若非没有其他毛病，只要花点钱去做个祛疤手术，前途还不是一片光明！
原来是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可程云是怎么招到她、认识她的呢？
想着，程烟收回了目光。
“我不是老板，你们也别叫我老板，叫我名字就好了。”她淡淡的说着，“我也只是被程云拉过来打杂的，还是没工钱的那种。”
“哦。”殷女侠盯着她手里的那串袋子，那浓郁的食物芬芳吸引着她。
程烟微微笑了笑，坐下来说：“先吃早餐吧，我买了油条、酱肉包和鲜肉包，鲜肉锅魁和三杯不同口味的粥，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
“喜欢喜欢，啥都喜欢！”女侠连忙道。
“……”程烟抿着嘴没有说话，默默的打开袋子，给殷女侠一样递了一份过去。
她们吃完早餐，唐姨也来了。
今天按照程云的安排，殷女侠要先在唐姨的带领下打扫一天，熟悉工作流程后再开始独立完成三楼的清洁工作。
……
程云下楼时，程烟已经不在了，而她在茶几上给他留了个冷包子。
“只有一个么？”程云怀着满满的怨念拿起冷包子啃起来，俞点小姑娘面对他的怨念，红着脸缩在前台内不作声。
正巧在这时，程烟提着菜进门，刚好听见了他的话，回了个白眼道：“给你留了就算不错了，今早上的早餐一共二十三，买菜钱三十六，老规矩！”
“……”
程烟没理会他，径直越过他上楼了：“菜我买了，给你提到楼上，你啃完了包子就可以上来炒菜做饭了，我跑了步，饿了。”
“……”
程云两三下啃完冷包子，无奈的上楼准备做饭。感觉自己这个老板已沦为厨师。
做饭的过程中，程烟自觉来打了下手，漫不经心的向他问起殷女侠的事，而程云也按照早就想好的台词‘老实交代’。
吃过中午饭，殷女侠和唐姨还有两个房间要收拾，便先去忙了。而程云则拉着程烟到自己房间中，商量宾馆剩下四间床位房的装修、装饰问题。
宾馆总共剩下四间房间，两间大两间小，都有独立卫浴。小的可以做四人间，大的做八人间都不成问题。
若是按照一般宾馆床位房来弄，几张上下铺架子床加一张桌子就成了，能住人就行。但程云显然想按照那些有逼格的青年旅舍的规范来弄，那就需要装修出年轻人喜欢的风格才行了。
床还是上下铺，架子床，但显然不能敷衍了事或追求便宜。
得质量好！
还得看起来有范儿！有逼格！
作为青旅房，房内住的都是不认识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对彼此报以信任，可有些安全措施可以用不上，但绝不能少。所以还需要有私人柜子，带钥匙那种，房客外出时可以临时放放私人物品。
这种柜子直接有和架子床配套的，竖起来和床一样高，一个柜子竖着刚好四个格子，靠墙放着就行，不占空间，价格也不贵。
还有的架子床自带抽屉，在上下的爬梯中，每一阶都可以拉出来当抽屉。这样连柜子也可以省了。
还得带桌子，每人单独一个显然不现实，成本和房内空间都不允许，只能公用。不过桌子选择漂亮一点的再在上面摆上创意日历、花瓶之类的，住宿感官也会很好。
房间内的粉刷或者墙纸，墙壁上的装饰、挂件、摆件都要认真仔细的挑选。
卫生间尤其重要！
那些在青旅和宾馆之间犹豫许久并最终选择了宾馆的人，起码有一半都是因为青旅的床位房缺乏独立卫浴——出门在外累了一天后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澡、不用排队使用卫生间是件很舒服的事。安居宾馆的床位房好歹做到了每个房间一个卫浴，而不是整个宾馆共用那么一两个，程云觉得这是一个不小的优势。
卫生间的装饰肯定也要漂亮，很多小物件不用花多少钱，却一样能点缀出温馨的感觉；洗澡出水要大，这同样是花费不大却能大大提升住宿感官的地方；洗漱台有时候要用来洗衣服，同样要很大，而且大的洗漱台很容易就能给人一种很有逼格的感觉……
此外阳台上可以摆个几百块钱的吊椅或小茶几，可以拉一根可以晾衣服的线，要有足够的晾衣架……最好能够在这些东西上面也添上自己的创意，那就需要时间来想了。
两间小房间没有阳台，却有飘窗，在飘窗上摆个飘窗垫也很能增加温馨感，再加上几十块钱的简约创意小桌板就更好了。
楼顶天台上也可以晾衣服……
两人一边上网查资料、借鉴那些风景区的知名青旅的装修风格，一边自己想着，每想到一条便由程烟写下来，没多久倒是写了一大篇。不过挺多装修装饰的点子在空间上都重复了，最终要么从中选择一样，要么就采取每个房间不同的风格。
两人的意见与审美倒是挺一致，想出来的大概都是现代风格的装修，简约中带一点点文艺小资那种，但并不像古城、海边之类的风景区的青旅那样刻意的追求文艺小资。
总的来说，他们都只是希望这个房间装修出来能漂漂亮亮的，让住客住得舒服。
而这个过程他们也象征性的问了问殷女侠和俞点小姑娘的意见，毕竟这里面有一间是要做她们以后的员工宿舍的。但殷女侠表示完全无所谓，自己连山洞树林都睡过，能有一间漂亮的房间已经很奢侈了。而俞点小姑娘也是吃过苦的，而且她也……毫无主见。
一直到下午，两兄妹先将一部分东西确定下来，便开始网购了。在众多商家商品中挑选、比价这方面则交给程烟来完成。
青旅床位房装修起来其实很快，大多数东西只要买回来，放到应有的位置就可以了。不用像装修其他房间那样还得等上几个月时间让有毒气体慢慢消散，直接就可以投入使用。
下午的风吹得比早上还大，天色依旧暗沉沉的，看这样子估计今晚要下雨了。
程云来到楼顶天台。
殷女侠已经在这里等他了，意外的是老法爷居然也来凑了个热闹。
楼顶的空间还是很大的，稍加利用便会是个不错的地方。看得出这栋楼以前的住户也曾悉心打理过它，只可惜现在已经荒废了。
天台四个角落和中央各建着一个小花坛，中央的花坛上长着一颗已经枯萎的小树，不知道什么品种，只有一米多高，小树周边则长满了杂草。四周的花坛中也长满了杂草和一种似乎是月季花的花卉，显然水分、营养都跟不上这巨大的需求，导致杂草和花卉的叶子都有些干枯。
靠近街道的一方还有个小鱼池，鱼池中摆着一座小型假山。
然而连日来的高温蒸发了鱼池中大部分的水，它现在已经接近干涸了。假山也干得不像话，表面似乎积了一层即将脱落的硬壳。
程云凑过去看了看，只见鱼池只有最底下还剩一层水，里面零零散散长着几株植物，不知是人为培植的水植还是野草。
当然是没有鱼的，估计前面的住户在搬走时就把鱼带走了。也幸好没有鱼，否则怕是要全部渴死在里面。
见到此景，程云心里不由盘算了起来。
若是抽空把这楼顶清扫一下，把五个小花坛和一个小鱼池也打理一下，野草全部换上花卉盆景，再买点观赏性的金鱼放小鱼池中，岂不是美滋滋？
再在网上买两顶遮阳伞放楼顶上，下面摆两张玻璃桌子、几把藤椅、躺椅之类的。自己和客人们闲来无事可以上来吹吹风，晚上可以上来烤个烧烤吃个夜宵，冬天可以上来晒晒太阳喝喝茶，过年了还可以嗑嗑瓜子打打麻将，岂不更美滋滋？
正当程云想着如何实施这个计划时，一张带着狭长刀疤的面容出现在了他视线……下方。
“你在想什么呢？”殷女侠抬头望向他。
“额……我在想怎么把这个地方打理一下，种点花花草草、养几条小金鱼之类的。再弄点东西来做装饰，把它弄得漂漂亮亮的。”程云微微低头看着她，“如果弄好了，我们上来吹吹风啊发发呆啊总比在下面舒服吧？”
“嗯？也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你就等着就行了！”程云拒绝了殷女侠的主动请缨，“等弄好了我带你上来看小金鱼。”
“一言为定！”
“咳咳，闲话还是别多说了，女侠，我们开始吧！”程云说道。
“好！”
殷女侠行事雷厉风行，她觉得自己不能对不起程云每个月出的那五百个钱，于是昨天刚答应教程云武功，今天她便开始了向程云传授武艺前的准备工作——
身体素质测试，简称体测！
她要先搞清楚程云的身体素质具体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与自己世界的人差别有多大，才能确定程云要怎样开始习武。这涉及到他要从哪门武功入手、哪门武功他练起来会相对轻松一些，哪些武功他没法练等等。
而老法爷估计是跑上来当吃瓜群众的。
“先开始第一项，力量测试。”殷女侠从牛仔裤的屁股包里摸出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记事本和一支圆珠笔，表情严肃的盯着他，“你左边分别有三块石头，每块石头的重量我大概都清楚了，你把它们举起来试试！”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殷女侠虽然念书少，但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用笔记东西。
这多亏了她转头就忘的记忆力！
大概两个小时后——
程云已经快要累瘫在地上了，而殷女侠手中的小记事本上也记满了好几篇笔记，用的是她们那个世界的文字，看起来字迹竟比她写汉字时还要差！
“测试完了，你的身体情况我心里已经有个谱了，要我直接告诉你测试结果吗？”殷女侠面色沉重的道。
“不用了，你在测试过程中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程云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在刚才的测试过程中，每当他测完一项，殷女侠就会像是他曾经的小学老师一样无比失望的摇着头说——
“我们那十四五岁的小孩都比你强！我十一岁就能把你摁地上捶！”
程云只能无言以对。
其实程云的身体素质在地球人中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不说以前巅峰时期，就算现在久疏锻炼，也绝对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他年少时也一直隐隐有些引以为傲。可没想到这具让他从小到大打架都从不怵别人的身体，大学时打篮球能和黑人留学生正面硬刚的身体，竟然连殷女侠那个世界十四五岁的小孩子都比不过！
算起来，殷女侠那个世界十四五岁的小孩子身高估计也就一米二三！
简直……不是一个物种！
程云犹豫了下，才尴尬问道：“那什么，女侠，关于怎么教我，你心里有谱了没？”
“有了，我劝你干脆还是放弃吧！”殷女侠也很无奈，“你这身体就算练到死都不可能练到我这种程度！反正你已经那么厉害了，也没必要非要学武不是！”
“那你的意思……”
“难度实在太高了！”殷女侠摊开手。
“那……加多少钱合适啊？”程云讪讪道。
“这次加再多钱都不行了！”殷女侠十分严肃认真的说道，“站长你必须明白一点，我们完全不是一个品种！”
“每个月加两百？”
“我都说了，这不是加不加钱的问题！”
“二百五？”
“真不是加不加钱的问题，哎哟我的站长大人，我要怎么说你才肯听呢！”
“三百？”
“额……”
“每天午饭再加个鸡腿！”
“啥……啥鸡腿？”殷女侠愣了下，咋还有人拿鸡腿来当筹码的呢！
“卤鸡腿，盐焗鸡腿，香辣鸡腿，可乐鸡腿，炸鸡腿，不知道你吃过没有……”
“没问题！”殷女侠一脸正气的点头道，“虽然你肯定是练不到我们那个世界的人那种程度的，但我会尽力！我就不信了，不同样是人吗，我殷丹作师傅，肯定能让你在你的同类中出类拔萃！”
“多谢女侠！”程云再次拱手。
他知道殷女侠那个世界其实并没有内力这个东西，所谓练武，其实也就是不断打磨自己的身体与战斗技巧罢了。
倒是有传闻说当一个人将武艺练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后，会衍生出一种叫作‘势’的东西，不过千百年来走入这一步的武学大宗师也只有几人，最近一人死在五百年前。反正殷女侠是远远没到这个境界，她那个时代也没人达到这个境界，所以她也没见过有人能拥有‘势’。
而地球人的身体素质无疑先天就要比‘松石世界’的人弱得多，身体上限也远远比不上他们，甚至说是不同物种都不奇怪。
换句话来说，他们那个世界的人虽然没有地球人长得高，可身体素质却强得多，很可能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力量会比一名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公斤的职业拳手还大。而他们身体的上限更是地球人远远不能及的——正儿八经练过武的江湖人身体素质完全能十倍的超越没练过武的人。
用老法爷的话来说，由于他们体魄中的强大能量与优秀的自我修复能力，只要他们一直打磨自身，前期身体素质几乎可以呈几何上升，可以说是天生的练武种族。
殷女侠就是很好的例子。她向程云展示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用较科学的方式来讲，她的肌肉和骨骼的强度高得惊人，这让她几乎不用任何技巧便能成为超人。而更可怕的是她们那个世界的练武之人还在用具备如此强大力量的躯体去挖掘更高深的战斗技巧。
种种种种因素，造就了程云面前这个无比嫌弃他的……迷你女版金刚狼！
好吧，也没那么变态。
……
老法爷一直在旁边站着，只偶尔说两句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可他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的信息恐怕比程云和殷女侠自身还多。
殷女侠那个世界的练武体系和强大的先天身体素质确实令他有些费解，而他主要疑惑的是，殷女侠那个世界的人是进化时就冲着这个方向进化并由此有了练武体系，还是有了练武体系后才在极短时间内进化出如此强悍又如此匹配练武体系的身体的呢？
如果是以前，他很快就能得出答案。但现在么……他一时也拿捏不准。
这时已快到晚饭时间了，程云给殷女侠足够的时间思考怎样教自己，自己则去做晚饭。
还没到傍晚，外面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并很快下大了起来。
天空与地面不时被照亮，震人心魂的雷声响彻夜晚，哪怕再瑰丽的霓虹也无法掩过闪电的光芒，路面上很快便积了一层水。
晚上，程云值班。
“终于能凉快一点了，这鬼天气！”程云为一对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情侣办理了入住手续，同时向殷女侠抱怨着。再转过头来时，发现面前竟站着一名黑人。那名黑人的身高看起来比他还要高半个头，怕是有一米九。
程云不由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小宾馆也迎来外宾了！
“hello？”他说道。
“您好，我要住宿，可以吗？”这名黑人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还挺有礼貌的。他身上有点酒气，衣服也有些被淋湿了，说的中文算不上标准，但也能听得懂。
“您是？”程云迟疑了下。
中国对于酒店宾馆接待涉外人士管理得还挺严格的，必须要有涉外资质，没有涉外资质却为外宾办理入住的话，被查出将会面临处罚。当然，也有很多小宾馆、尤其是景区某些小客栈完全不管这条规定，但程云刚开业，就算要接外宾也要以后看看风头再说。
“我是南非人。”那黑人会意的道。
“恐怕不行。”程云摇头露出为难之色，“我们没有接待外宾的资质。”
“不是吧，这学校旁边有很多旅馆都允许黑人留学生入住。”那名黑人似乎有些急了，扭头看了看外面的下雨天，又回头道，“不会被查的，警察不会管这些破事，现在你们都已经改革开放这么久了！”
“抱歉，不行。”程云依旧摇头。
“不是吧！老兄，你非要守这几百年前的破规矩吗？”那黑人靠近前台，将上半身凑近程云，一只手捏成拳头放在前台桌面上，直直盯着他，眼神略带威胁意味，“你也知道现在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
“不行。”程云依旧很平静的摇头，很平静的盯着这个卖弄声势的家伙。
“好吧，你赢了。”那黑人一瞬间凶悍尽收，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身走出宾馆。他没带伞，显然又只能冒着雨继续找下一家住宿了。
程云耸了耸肩，低头继续做账。
旁边益大的留学生挺多的，黑人也多，程云以前就经常在篮球场遇到黑人，大概知道大多数在华黑人都是一副什么德行。而公安机关其实对他们也并未传说那么纵容，事实上他们犯了事比本国人犯了事的后果要严重得多。
殷女侠活早就干完了，她也不想回房，便坐在前台的沙发上。有客人进出时便拄着下巴思考，没客人时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程云聊着，也可以说是与他商量。
“那人……是被烧焦了吗？怎么会那么黑！！”黑人已经走了，而她还依旧睁着大眼睛。
“那是非洲人，本身就长得黑，据说非洲南部的人还要更黑，黑得发亮，那哥们儿估计就是那边的人。”程云淡淡答道。
“哦。”殷女侠收回头，皱着眉，“可他来的时候干嘛对我使了个眼色啊！”
“什么眼色？”
“挑……挑了挑眉吧？”殷女侠语气中有些不确定，“在我们那个世界流氓才会这么干，你们这个世界呢，打招呼？”
“我们这个世界也……差不太多吧。不过黑人里面十个起码有六个都这德行，我读大学的时候有个经常和我打球的哥们儿也是这样，见到妹子就吹口哨挑眉头，后来听说被人趁着夜黑打了一顿才老实了一点。”程云不由笑道，“下次你再遇见有人这样，别留手，揍一顿就行了！”
“是吗？”
“不过也有可能是你一直盯着人家看，人家对你回了一礼。”程云忽然笑道。
“有可能！”殷女侠目光中依旧带着疑惑。
夜渐渐深了，外面的雨下得小了，但还没停，客人也几乎没有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女侠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前台。
“我们练武之人的战力强弱通常和三个东西息息相关。”殷女侠伸出三根手指，每说一句她就屈回去一根——
“首先是身体素质，这是一切的基础。”
“其次是技巧。”
“最后则是对于打架搏斗的经验。其实经验也可以说是技巧的一部分的，但我就是习惯把它摘出来说，因为我的经验就很丰富！当我与一个和我势均力敌的对手比试时，它往往能在最后让我取得胜利。”
“不过你们这个世界么……经验就不谈了，再丰富能丰富到哪去！”
女侠摇了摇头，又说：“而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想迅速提升身体素质肯定是要吃不少苦头的。老法爷也说了，你们不仅身体素质没我们强，身体也没我们经得住摧残，过于激烈的提升身体素质的话估计会给你留下无法痊愈的后遗症，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我决定先让你从技巧入手！”殷女侠很有自信的看着他。
“对于刚开始练武的新人而言，技巧对于战斗力的提升往往比身体素质还要大，最开始时学技巧也往往要比打磨身体来得更轻松、更快，这点你能理解么？”
“能啊！怎么不能？”程云答道，“不就是前期堆血量比堆护甲收益高嘛！”
“啥？”
“没。”程云摇了摇头，“我发现一点，你刚才说的那些我的缺陷，好像有不少都可以想办法弥补。”
“怎么弥补？”殷女侠皱起了眉。
“法爷兴许会有办法吧。”程云抬头看向了楼上，眨巴了两下眼睛。
“法爷？”他试探性的喊道。
女侠愣愣的看着他，片刻后才摇头道：“你在喊什么呢，那位老前辈在楼上呢，而且现在他估计都睡了，你怕不是脑子出了点……诶老、老法爷，你怎么下来了？”
“你要吃夜宵吗？我有点饿了，准备煮点夜宵来吃。”程云道。
“尝点吧。”老法爷微微一笑。
“我……我也要！对了，不收钱吧？”殷女侠目光炯炯的道。
昨夜的雨一直下到凌晨五点才停，程云开着窗，导致房间中被吹入了不少雨，但凉爽了一整夜。
虽然房里开着空调一点不热，可自然风吹起来总是要舒服得多。
他凌晨两点下班，接着被老法爷一直折腾到雨停之时，才回房在风声中睡去。
一夜无梦。
十一点过，程云醒了，起床洗漱完毕便准备做饭，这已经成了他每天的惯例。
手机不断传来短信提示音，程云打开一看，全是支付宝发来的，内容则统一是‘你已通过亲密付为程烟代付**元……’之类的。
而程烟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估计昨晚为了挑选商品也熬夜了。
昨天仿佛没下那一夜的雨，公路上积满了的水也全然没了踪影，地面依旧干燥，天空挂着一轮骄阳，似乎预兆着今天又将是个好天气——热得要死！
下午三点，殷女侠忙完，和他在楼顶会合。
“既然这样，那技巧练习和身体打磨就同步进行吧！”殷女侠背负着手作高人风范，却皱着眉头，“至于打磨身体所需的一些器物么，这个……既然你付了我那么多钱，这些外物理应由我来提供……”
“什么器物？”程云疑惑的盯着她。
“当然是石锁和沙袋之类的了！”殷女侠说完，又皱着眉头沉默片刻，才道，“这样！我也不要你出钱，你给我找一根錾子、一个榔头，再给我指个石头多的地方，我花个几天时间给你打一套出来好了！”
程云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也沉默了下，说道：“我觉得不如我花半小时去办张健身卡好了。”
“？？？”
“我们这个世界有个地方叫健身房，作用就是让你锻炼身体。你向它付钱，它向你提供上百种锻炼器械，什么都有。”程云说着，又忽然摇了摇头，“不行，短期内不宜去健身房那种地方，也用不着去，我们还是先随便找个地方练着吧，练习惯了再去健身房也不迟。”
“竟有这种地方！”女侠愣了。
“嗯。”程云点头道，“不过你也先别太急了，老法爷还没给我弄好呢，我起码要过几天才能接受你对我肉体的摧残。而就算你去了健身房也得给我收敛一点，不能随便展示出你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
“好！”女侠果断点头。
接着女侠便开始了自己的教学过程。
“如果你能代表你们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的话，那么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应该是挺脆弱的。我觉得只需要强化你在技巧上的任意一方面，就可以让你脱颖而出。”女侠依旧背负着手踱着步子说道，“先强化你的进攻意识和手段好了，这两样可以在短期内成效最快。”
“好！”程云点头。
“嗯。”殷女侠点着头，然后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竟是狠狠一弯腰，说道，“接下来就得罪了，站长大人！”
“千万别这么说！女侠。”
“不不不，一定得这样，您现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女侠固执道。
“那就开始吧。”
“没问题！”女侠对他点着头，停顿了下，才又接着道，“先给你讲讲进攻意识，这是我们区别猛兽与野兽的主要条件之一。进攻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你的位置，比如你和人发生冲突时所采取的态度，与人战斗过程中采取的手段，它也决定着你的气势，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还有战斗意志，同样非常重要。”
“至于进攻手段，说白了也非常简单。”殷女侠露出一抹微笑，“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调动起你全身每一个部位，向敌方最脆弱的部位发起攻击。你要注意，在发起攻击时必须尽可能的调动更多的部位以汇集很大的力量！比如挥动拳头时，不能只挥手臂，而是要汇集腰部、背部甚至是腿部的力量出拳，你的这些部位都比你的手臂要粗多了……”
“道理我都懂。”程云尴尬的道，“我们这个世界也是有格斗这门学科的。”
“唔，那好吧。”殷女侠背负着手点点头，“那我直接开始教你……嗯就叫无名神拳吧，反正它也没有名字，是我爹娘在我小时候教我的一种站立战斗技。”
“额……”程云略显尴尬，又是和那什么基础冥想法一个档次的武功么？
“虽然这门拳法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小时候学的，但因为你和我们的身体差距，有些组合技巧和特殊动作你还是没法学——不是做不出来就是做出来达不到效果，学了也没有意义。所以我在教你的过程中就将这些组合技巧和动作给跳过了，可以吧？”
“嗯？”程云一愣。他忽然想起老法爷教他的基础冥想法似乎也是什么简化优化版，难道也是这样简化优化的？
女侠见他没说话，不由皱着眉又问了句：“可以吧？”
程云连忙道：“可以可以。”
“那就从最简单的出拳开始教起，反正你们这个世界也不能将刀剑带出门。”殷女侠摆出了严师姿态，“我今早上和老法爷商量了一下，他说你和我的身体结构，什么骨头关节之类的差别也并不大，所以我们的很多简单技巧是可以通用的。”
“哦哦。”
“鉴于你是少儿级别，我先教你出拳的姿势，让你知道该用哪些部位和肌肉发力，等你把出拳的力量提上来之后，再练习速度。”殷女侠说着，终于放开了背负着的双手，“我先给你由快到慢演示一遍，你给我看清楚了，不用心的话可是要受罚的！”
嘭！
她一个直拳刺出，竟似炮弹出膛。
……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程云感觉自己也收获了不少东西。
大概是由于殷女侠太看不起他的身体素质了，完全将他视作了菜鸟，于是她的教学内容大部分是‘如何以弱迅速制强’、‘如何迅速让对方失去行动或反抗能力’，让程云很有种自己在学女子防狼术的感觉。
晚上，程云值班时。
老法爷拄着一根不知从哪来的拐杖从楼上慢悠悠走了下来，对他微微一笑，竟是学着殷女侠对他的称呼喊道：“站长大人，我明天想出去走走。”
程云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老法爷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衬衣和黑色直筒裤，布料很一般，脚下则是一双廉价大头皮鞋，俨然一副老年休闲装扮。他灰白的头发和胡须也让他颇有种慈眉善目的味道，而拐杖和脸上淡然的笑容则是画龙点睛了。
“去哪？”他问道。
“到处走走，要好几天才回来。”
“好几天？”程云愣道。
“是的，我想多多的了解一下你们这个世界、这个国度的文化。”老法爷微笑道，“给你的符文程序我已经设计好了，今晚就可以完成镌刻。”
“好……好吧。”程云点点头，犹豫了下，拉开柜台抽屉摸索了一番摸出一张卡，递给老法爷道，“您出去肯定得花钱吧，而以您的性子，肯定也干不出偷鸡摸狗的事情。这张卡您拿着，密码是000415，然后我再给您一点现金备用。出去看到什么想买来看看的，总不能缺钱不是！”
“不必了。”老法爷笑容更和蔼了，但却摇了摇头，接着道，“我不用坐车，不用食宿，花钱的地方很少，而且……我也不缺钱。”
他说着，一翻手不知从哪摸出一块黄橙橙的金属块儿，还展示给程云看。
程云顿时怔了怔，接着收回卡和现金，说：“好吧，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是我多操心了。”
“应该我谢谢你的关心才对。”老法爷微笑说着，再一翻手，手中的金块陡然变成了两张卡片，“而且挺不好意思的，我早就知道住在你的旅店是需要登记的，如果不登记身份的话可能会给你惹麻烦。但我却直到昨天晚上才抽出空去办这件事。”
程云愣了愣，从他手心里接过那两张卡片，道：“身……身份证？”
“是的。”老法爷点头，“我昨天晚上出去办的，反正去都去了，顺便就帮女侠也办了一张。”
“在哪办的？天桥底下？”
“……”老法爷面色僵硬了下，顿了顿拐杖道，“我断然不至于那么愚笨。”
“您是有大神通的人。”程云也不再多管了。反正老法爷又不是小说中那些封建时代的魔法世界的法师，而是一个高度发达的能量文明的来客，按理说他的智慧与他的实力一样，都是自己难以想象的。
“我上去了。”老法爷说完，又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上了楼。
程云这才拿着两张身份证打量起来。
老法爷那张身份证上是他的头像，写的初始日期居然在好几年前，而住址则是冀州省下辖某地级市。
“这位法爷是怎么想到这个地方的？”程云扯了扯嘴角，又拿起女侠的身份证看起来。
女侠的照片倒是挺好看的，疤痕比直接看起来显淡，脸比现在显嫩，还留着短发，初始日期也在几年前，住址则是和程云的老家在一个地方，不知道该说老法爷闲着蛋疼呢还是用了心呢……
程云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比划了下，质感和细节没有任何不同，接着拿着他们的身份证为他们登记起来，依旧十分顺利。
老法爷……就是牛！
这个时候对于大学生而言，已经是期末了，考试将近的时候。
旁边的益州大学，东园宿舍，九栋。
一个装扮很温馨的女生六人间内，几个女生毫无形象的瘫软在刚拖干净的地上，感觉已经快要热化了。
“妈的智障，为什么都报上去两天了，修空调的人还没来！”一个长得有些胖乎乎的女生怒吼道，本身体脂率高的人就更容易体温升高并出汗，她是真感觉自己快要被热死了。
“还是去隔壁寝室蹭空调吧。”一个戴着眼镜文文静静的女生抱起两本书，“过不了几天就要考试了，你们有把握吗？”
“没。”
“没。”
“没。”
“……”
“根本热得没法复习啊，这样下去吃枣药丸。”那个胖乎乎的女生仰头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你们谁平常听课了吗？”
“没。”
“没。”
“……”
“唉，我倒是有八成把握能及格，可是……”戴眼镜的文静女生拍了拍脑门，“我还想拿下学期的奖学金呢。”
“唉。”
“唉。”
“……”
一阵叹气声此起彼伏。
她们这个寝室有点奇葩，六个人不是要考研就是一天到晚浪得无药可救，上课基本都没听。剩下一个成绩稍微好点的，也表示带不动其余五人。而且有三个还专业不同。
可偏偏在这个本应该全寝突击的紧要时刻，寝室空调坏了，在这酷暑天简直是要人老命。
“我本来以为空调今天能好，结果……早知道这样我干脆继续和男朋友出去开房算了。”一个穿着大裤衩的清秀女生说道。
“日！”被喂了满满一口狗粮的胖女生翻了个白眼，“你昨晚不才和你男朋友出去开房了吗？”
“是啊，但昨晚感觉好亏啊。”
“怎么？你男朋友没满足你么？”胖女生继续翻了个白眼道。
“滚！”清秀女生怒斥一句，接着道，“我们是前天订的宾馆嘛，本来就有空调坏了出去避避暑的意思，顺便……也不知道昨天天气那么凉快！要早知道，就换成今天再出去了。”
“是啊，昨天确实很凉快，我们开着阳台门，半夜再偷偷把寝室门也打开，对流风吹着不要太爽。”文静女生拿着书一边看一边说。
“所以我觉得好亏嘛！”清秀女生道，“早知道就在寝室吹风的。”
“我都想去网吧包夜复习了。”胖女生无力道，“复习累了还可以开把黑。”
“好主意！”一个坐在地上背靠着柜子的女生闻言顿时跳了起来，“事不宜迟，走吧走吧，拿上书，你开黑的叫我啊！”
“……啪！”清秀女生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好个屁啊好，有这钱去网吧开黑，还不如我们组队去开个房！宾馆空调比网吧给力多了，还更安静舒服，每个人平摊下来也就十几二十块钱，岂不是美滋滋？”
“诶？”
“诶？”
“这主意不错，找个便宜点的！”文静女生依旧看着书，点着头，“你不是经常和你男朋友出去开房吗，有什么便宜安静环境好点空间大点的宾馆推荐没？”
“要求那么多你咋不上天呢！”胖女生吐槽道。
“便宜的宾馆倒挺多，校门口的小旅馆都挺便宜的，只是环境空间么……反正都是前线阵地，要什么环境空间啊？”清秀女生大咧咧的说道，“倒是我昨晚住那个宾馆挺不错的，挺安静，周边也不是闹市，看起来有点像是新开的，房间内的设施什么的都挺干净，而且有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啥？啥感觉？催情？”
“不是！！”清秀女生翻了个白眼。
“那是啥？”
“就是一走进去就感觉房间有种特别的味道……老贺你别说话，不是脚丫子味儿！感觉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儿，让你的心迅速就安定下来了。比家还安定，比放着轻音乐的咖啡馆还安定。但你细下心来闻的时候却又发现什么味道都没有，我猜……应该是某种比较特殊的熏香之类的吧？”
“迷魂香？”
“迷你妹啊，都叫你别说话！！”
“这老板肯定是找高人看了风水的！”
“别说话！！”
文静女生却皱起了眉，又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道：“有那么玄乎吗？感觉你记忆怎么这么深刻，打广告的吧！”
“主要是因为……因为平常……你知道的……你和你男朋友开了房进了房间，心理和生理上有什么反应不用我细说了吧。但那天进那房间就没有那种感觉，我们两个都感觉那种安谧的感觉太好了。”清秀女生说着将手伸进裤衩里扣了扣屁股蛋子，又说，“昨晚我和我男朋友居然都只做了一次，平常是要做……嗯！”
“不好意思我还是处女。”文静女生将书合上，淡淡道。
“死米马散！”清秀女生九十度鞠躬。
“我是得换个地方了，不是去宾馆开房就是网吧包夜，你们觉得呢？”清秀女生环顾四周。
“多少钱一夜啊？”
“美团迷你单间99，标准单间和标间120，我们昨晚住的标准单间。”
“我们这么多人得开两三间吧？”
“开一间也不是不可以，带个毯子打地铺呗！”清秀女生表现得很有经验，“就是不知道老板同不同意，得去问问才行。”
“不行呢？”
“那就我去开一间，你们偷偷上来呗。”
“好主意！”
***********************
晚上八点半，程云坐在柜台内。
六个女生来到宾馆门口，看着宾馆的牌子和前台的装饰，表情不一。
“那个是老板吗？好帅啊！”胖女生犯了花痴。
“是啊，我昨天来的时候也感觉他挺帅的，只是昨天我男朋友在，不好意思表露出来。”清秀女生依旧穿着大裤衩、运动体恤和一双人字拖，感觉十分随意。
“前台的装修风格倒挺棒的。”文静女生推了推眼镜，念出了前台背景墙上的一行艺术字，“只为给您最好的休息体验……看来你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唔，我昨晚来的时候还没看见这几行字呢，刚贴上去的吧？”清秀女生道。
“别哔哔了，进吧！”一个女生说道。
“怎么进？”
“先让老贺和念文进去打头阵吧，她们一个不要脸，一个经验足。”
“你啥意思……啥叫不要脸啊？”
“你们还是别争了，这老板看起来挺好说话，一起进吧！”文静女生说着，当先便朝宾馆门口走去。剩下几人连忙跟上。
一分钟后——
程云呆呆看着站在面前的六个女生。
“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老板你这么帅，就给我们开一间吧！”穿着大裤衩的清秀女生负责撒娇事宜，“我昨天来过的，晚上来的，还是你在这儿接待的！我就觉得你这儿的环境特好，所以把室友们都带来，你要体谅一下祖国未来的花朵嘛！大帅哥！”
“额……”程云愕然的看着她们，“你们这么多人开一间房干什么……标准间里也没有麻将机啊！”
“复习啊！”清秀女生直接将一本高数拍在了前台上。
接着女生们默默走上前来，将一本考研英语、考研数学、公务员申论真题范文及几本专业书在前台桌子上垒出了二十厘米。
“可以吧？”众女生眼巴巴看着他。光是走进前台的凉爽就让她们不想再出去了，更别说回到宿舍那个大火炉。
“成……成吧！”程云虽然愕然，也挺果断，“不过你们确定就只有你们六个人吧？”
“当然！”清秀女生一愣，随即用‘原来帅哥你是这种人’的眼神打量着他，“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还要叫一个寝室的男同学来？那不成什么了……违法犯罪了么！”
“额，那就好。”程云低头说，“那你们拿两个人的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顺便其余同学的身份证写一下做个备份吧？”
“没问题。”清秀女生咧嘴一笑，“你太好了，加个微信呗？”
“啊？”
程云敲了敲前台上的日历：“这上面有我们客栈的微信公众号，我刚申请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内容，不过你感兴趣的话倒是可以先扫一个。”
“切！没劲！”
程云接过她们的身份证，忍着对比了下，然后才开始登记、记录。
清秀女生叫郝念文，胖女生叫贺晴，文静女生叫吴问珊，其余三人分别叫范紫容、林菡和齐薇。她们宿舍的颜值倒是普通水平，大概就属清秀女生和文静女生长得最好看了。
很快办理完入住手续，程云看着她们将书重新装回书包，这才说道：“如果你们晚上睡觉地方不够的话，可以找我要小床垫和多余的被子之类的。”
“哇！太好了！”
“老板我爱死你了！”
“多谢！”
“不客气。”程云说道。
看着她们陆续离去的背影，他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看自己的电视剧。
反正就算出了什么事，人家几个小姑娘在里面挑灯复习，也没人能说什么不是！
忽的，郝念文又在楼梯上停住了脚步，看向程云：“帅哥老板，你这儿的房间里有用什么熏香吗？”
“熏香？”程云愣了愣，“怎么说？”
“总感觉你这儿用了什么安神的熏香吧？”
程云顿时反应了过来，笑了笑道，“商业机密，不可外传。”
“切！”
一分钟后，郝念文刷卡打开房间，六个女生走去。只见她们同时扭头打量了下房间装潢，接着又不约而同的深吸了口气。
“还真有种心神安定下来的感觉诶，不过这种感觉是从走进宾馆就有的吧？”
“好像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啊，除了新装修的那股淡淡的装修味儿。”
“有的有的，我闻到了！”
“你闻到了？啥味道？”
“应该说感觉到了。”
“作怪……”
女侠嘴里含着一颗程云给她的糖，待那群女生全都上楼后，她才问道：“那些小姑娘……是你们这个世界的读书人？”
看剧的程云点了点头：“嗯。”
女侠眨了眨眼睛：“你们这个世界女子也能进学堂念书的么？”
“你不也念过书么？”
“我那是我爹教我的，又没进过学堂。”
“男女平等。”程云言简意赅的吐出四个字，顿了顿，又道，“我们这个世界是有九年义务制教育的，就是每个人最少必须念够九年书。如果父母不让儿女完成九年义务制教育的话，是违反义务教育法的。而九年义务制教育之后还有高中大学，大多数人只要考得上，都会把它念完。”
“男女平等……”女侠喃喃念叨着这几个字，糖都有点顾不上吃了。
“怎么了？”程云抬头看向她。
“没！没怎么！”女侠顿时回过神来，将自己那刹那的失神与软弱收起，“那个什么义务制教育……要是人家里很穷怎么办？饭都吃不饱了还必须念书，这不是害人嘛！”
“义务制教育的学费很低的，我记得我以前最低只交过五块钱的学费。而如果你家里真的穷到交不起学费和生活费的话，通常来说只要上报到政府和教育局，都会有助学金和各种补贴的。”程云说道，“要是穷困边疆的少数民族就更不得了了，上学一分钱不花不说，还包吃包住，国家还倒贴你钱，又送米又送油又送衣服的，高考还给你加分。”
“这么好？”女侠不敢置信的道，“你们这个世界的官府脑子有病吧！”
“这个别说你搞不懂了，很多我们世界的人都不理解。”程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继续低头看起电视剧。
女侠则一个人坐沙发上怔怔出神。
过了片刻，她才起身道：“我先上楼休息了，明天早上还得早起干活。”
“嗯。”
晚上下班之后，程云照例去找老法爷。他们说好了的，今晚上老法爷要为他镌刻符文程序。
这套符文程序据说是两百年前某个国家军队的标配，当时那个国家每名士兵都需要在身上镌刻一套符文阵程序，而这套符文程序便是其中最基础的组成部分。它由几套基础修复法术符文组成，作用是持续为携带者输出复原能量以修复携带者身体的每一处损伤，包括最细微的肌肉疲劳、骨骼磨损甚至变形，目的是保持士兵身体的良好状态。
老法爷回想了下，然后做出了些修改，重新设计了外形，刚好用在程云身上。
“原本这套符文程序的外形是一个壮硕的人体轮廓，比较符合军旅文化，但用在你身上就有点不恰当了。”老法爷在空中一点，两个图案的虚影便浮现出来，“加上反正也要改，我干脆重新设计了一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保证构成符文不变，却重新设计外形，可没多少人能做到。”
程云看着空中的两个图案，一个果然是壮硕的人形轮廓，像是一个壮汉，而另一个则是一个烈火骄阳的图案，很是简单。
“这是嘉诺王国的国徽，一轮骄阳，我随便选的。”老法爷说道。
“你的国家？”
“嗯……我以前的国家。”
“噢，我并不介意。”程云说道。
“那我就开始了，你希望把它刻在哪？”老法爷问道，“我将用反应较为温和、环境适应性最好的百鸟牌颜料为你绘制，所以这个图案在未激活时会呈现出近似红色的颜色。而恢复能量本身会发绿色微光，所以当这个符文程序被激活时它大概会转为黄色之类的，为避免惹人注意，你最好不要将它刻在外露部位。”
“那就……背心吧。”程云现在也不经常去打篮球了，光膀子的时候还真不多，再说了，总不能刻屁股上吧！
“嗯，脱衣服吧。”老法爷说道。
程云很干脆的将衣服脱了，露出一具还算有肉的身躯，接着趴在了老法爷床上。
“因为我是手刻的，所以这个过程大概会持续三到四个小时。我会给你施放一个麻醉性的法术，然后你会昏睡过去。当你醒来，就完成了。”老法爷说道。
“怎么感觉跟做手术一样？不会有风险吧？”程云愣道。
“嗯哼，倒是有失败的可能，但风险是没有的。”老法爷说，“你也知道我们的文明发展到这个程度，符文程序是非常复杂且精密的，一般没有人可以做到手动镌刻符文程序。而就算是我，也可能会失败。”
“失败会怎样？”
“重来。总之你醒来后就好了。”
“好吧，您放手去干，别有心理负担。”程云说完，便不吭声了。
老法爷淡淡笑了笑。
当程云再次醒来，老法爷就站在一旁收拾着手中的东西，那是几件陌生、小巧而精密的水晶器械，透着手术刀般的质感。
“好了？”程云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摸出手机看了看，才过去两个半小时，“看来很顺利嘛！”
“嗯，的确挺顺利的，不过你好似又做梦了，我感觉到了你的情绪波动。”
“有点印象？”程云摸了摸后背，什么感觉也没有，“它长什么样啊？”
“这样。”老法爷一指，两面凭空浮现的镜面将他后背的影像折射到他眼前。
一个大概鸡蛋大小的简约骄阳图案出现在他背心，像是纹了个纹身，但是要比纹身淡很多，呈现一种有些奇怪的红色。
“多谢。”
“不客气。”老法爷说，“我明天早上离开，五号早上十点回来。”
“好。”
***************
那时刚巧入秋，渝州天气转凉之际。
那人名叫季青临，年轻时因独斗西域武学大师并将其掌毙于大漠而闻名，后来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强者，最终因涉及青肃武库一案名声到达顶点。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在江湖上忽然没了踪迹。有传闻说他是被那位武学大师的后人寻仇杀死了。
昔日顶尖高手踪影重现，原是成了家隐匿世外山村。这则消息如滴入清水的墨，在江湖上迅速晕染开来。
当时殷女侠正在横州与渝州的交界之处为一群行脚商人做护卫，听见这则消息顿时意识到自己扬名的机会到了！于是她咬了咬牙斥‘巨资’买了一把好刀，星夜兼程，花了两天赶至这个名为危崖村的山村。
彼时已有不少渝州江湖人赶到，殷女侠还能从中分辨出几个熟悉面孔——大多是曾一起受雇于人或因什么原因交过手的。
可那耳鬓已见白发的季青临竟似宝刀未老，连杀三个年轻挑战者，威慑众人，一时竟无人敢上前叫战！
只见殷女侠从怀中拿出一个挤得干瘪的冷馒头囫囵塞进嘴里，稍作休息，便不再犹豫，提着刀挤出人群望向季青临——刹那间她双眼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前辈，晚辈殷丹。”她一身单衣被山上的凉风撩起，气势很足！
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双眼如刀，身法如电！
两人一个持一口斑驳锈铁剑，一个提一柄秋水雁翎刀，瞬间对撞在一起。
季青临身法矫健，一身功夫名不虚传，前期竟压得殷女侠连连败退，没多久便在殷女侠脸上留下了那可怖一剑。
可他终究多年未踏足江湖，一攻一闪都显僵直之意，且迟暮之年的他体力如何比得上正当年轻的殷女侠，更可况连经三轮大战已让他成强弩之末。殷女侠只稍微坚持了一会儿他便疲态尽显，最终在他仿佛拼上年轻时所有骄傲的反扑中，殷女侠险胜一招，胜了！
季青临倒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的鲜血渐渐顺着泥土的坑洼蔓延开来。而殷女侠就站在他面前，仿佛已预料到了他不久之后的死亡。
两人的目光好似无意的交接在一起。
那一刻，殷女侠心中大震！
季青临眼中没有她想象的怨恨、不甘之类的情绪，当然也不淡然，更多的是一种悲哀和无奈，一种对命运无法抵抗的畏惧。他好似早已在脑中想过千百次这一刻，于是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顺着他接下来的目光，殷女侠才看到了他现在的家人，和自己想象中那种本该出现在季青临眼中的怨恨情绪。
一个打扮朴素却美貌犹存的妇人抱着两个怒吼着要冲上来为爹爹报仇的小儿子，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被吓呆了的少年女儿。
一个家庭就此破灭。
有人上来检查季青临的伤势，有人上来与殷女侠搭话，也有人面露遗憾之色，甚至有人跃跃欲试的想和殷女侠过两招。
可殷女侠只觉恍恍惚惚，最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
她倒是留下了自己的毕生积蓄，买了刀后就剩三个银坨，综合购买力拿到现代的话估摸着也相当于一两万块钱。
傍晚天气阴沉沉的，她找了一座破败的庙子缩在墙角，呆呆看着外面，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她开始思考何谓江湖，最后竟觉所有英雄豪杰竟都如戏架子上的木偶般，做着一些供说书人拿来取乐于人的事。而说书人好歹能赚上几个茶钱，江湖人却要赔上一生。
她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从这件事情中，从季青临的眼中，从那些围观的熟悉的陌生的江湖人身上……
当漫天惊雷化作雨点漱漱而下，这片山林迅速降温，殷女侠独自缩在初秋时节的破庙中瑟瑟发抖，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人生和信仰。
三天后，她背负着刀走出这间破庙，单薄身影转瞬间就被山林所隐没。
她如愿扬名了。
……
清晨，程云也感觉到了，这一战的确对殷女侠的人生十分重要，让她记忆深刻，可谓她人生的转折点。
然后……倒头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