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四!”
“三!”
“二!”
“一!”
“零!”
“点火!”
淡蓝色的弧光喷射,从向外张开的机翼末端,向着空天飞机的身后延伸。
拖拽着狭长的湛蓝色羽流,从金陵航天发射中心发射升空的霞光号,在发射中心全体地勤人员以及工程师、指挥人员的注目之下,消失在云端的尽头。
发射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
在离开对流层之后,霞光号的一对短粗的副机翼缓缓转动,压低了连接在机翼末端的喷射口的角度,逐渐拉伸了机头的方向。
与此同时,机翼身后湛蓝色的羽流逐渐放大,开始直接对抗重力做功,推着霞光号划出一道与地球相切的轨迹,飞向地外那片无垠的深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将近一个多小时的飞行之后,霞光号终于不负众望,平稳地突破了大气层稠密段的边缘,抵达了近地轨道,开始了为期72小时的环绕飞行。
坐在驾驶舱内,主驾驶位上的试飞员许正宏,仔细看了一眼仪表上的轨道高度、航天器表面温度等等各项数据。
确认一切正常之后,表情一直绷着的他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这是他的第57次试飞任务,也是他飞得最高的一次。以前在试飞员大队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飞机开到大气层外。
直到有一天,部队的上级找到他,给他安排了霞光号的试飞任务……
虽说飞机上是装备有逃生舱的,但那玩意儿究竟管不管用,也只有天才晓得了。
伸手打开了自动巡航模式,许正宏接着解除了舱内宇航服与环控生保系统之间的连接,最后伸手在头盔侧面按了下,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这里是霞光号,我们已经成功抵达了目标轨道,请求下一步指示。”
通讯频道内传来一串嘈杂的电流音。
随着通讯信号稳定下来之后,地面指挥中心的应答声很快传来。
“……这里是地面指挥部,恭喜你们成功完成第一项试飞演练科目。请保持轨道高度继续飞行两小时,下一个试飞演练科目将于两小时后开始。”
许正宏:“收到,已经进入巡航模式。”
坐在副驾驶位上,同样解开环控生保系统的刘彪,伸手松了松航天服头盔处的连接口,将视线投向了驾驶舱外的那片太空,笑着说了句。
“这里风景还挺不错的。”
看了眼云层下方的点点星火,还有在那星火之上的深邃宇宙,许正宏笑了笑回答道。
“是啊。”
这大概是他看过的最美的风景了。
就在这时,遥远的彼方,一座银色的航天器缓缓爬升着高度,穿出了大气层稠密段的边缘。
定睛向那边方向看去,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刘彪眯了眯眼睛,开口问道。
“那是?”
“应该是Space-X的BFR飞船,我听说他们也是今天发射,”看了坐在旁边的战友一眼,许正宏打趣了一句,“你眼神倒是怪好的,这都被你看到了。”
被机长这么一夸,刘彪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
“你说咱们要不要靠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许正宏:“好主意,你可以问问地面指挥中心,看总指挥怎么说。”
刘彪表情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呃,我就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别当真。”
许正宏停顿了片刻,开口说道。
“玩笑开的差不多就行了,休息10分钟,然后开始干活。”
坐在副驾驶位的刘彪立刻挺直了腰板。
“是!”
……
与此同时,轨道的另一侧。
就在霞光号发现了BFS飞船的同时,BFS飞船也发现了他们。
虽然双方都没有装备专门用于侦测航天器的雷达,但由于正好轨道高度一样,距离也不是特别的远,所以一眼便望见了。
看着舷窗外的那艘银色航天器渐渐远去,靠在座椅上的泰维忽然开口说道。
“按照海军陆战队的传统,这会儿我们是不是应该在纸上写下邮箱,然后贴在窗上。”
约翰逊眉毛抬了抬,打趣了一句说。
“海军陆战队可没有这个传统,那是空军的……而且我估计就算咱们这么做了,隔着这么远,他们也看不清楚。”
“说的也是。”泰维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便没再说话。
与两个大男人不同的是,坐在航天器另一侧的琼斯,已经完全被航天器身后的那颗蔚蓝色的星球给吸引了。
注视着舷窗外看了许久,琼斯轻声感慨道:“好美的景色……”
看了琼斯一眼,泰维也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哼哼地说了一句。
“没错,这里的景色美极了。”
“说起来咱们都分别在不同的训练基地接受训练,发射任务开始之前两个星期才见面,”看着盯着窗外的两个人,约翰逊忽然开了口,露齿微笑着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何不聊聊?”
从舷窗外收回了目光,泰维向他投去了询问的视线:“聊什么?”
“聊聊人生,聊聊梦想,聊聊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为什么报名前往火星……哦,该死,这里要是有一瓶威士忌就好了。”约翰逊有些苦恼的摸了摸头,做了个搞怪的表情说道。
琼斯小声说了一句:“生活物资储备得等到着陆之后才能解锁……我在接受培训时听说的。”
泰维的注意力倒是没有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而是回答了他的前一句话。
“这些东西不是在节目上就已经说过了吗?”
约翰逊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只有我说过了,你们还没有。”
泰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了琼斯。
“女士优先。”
“诶?我吗?我……”琼斯有些局促左顾右盼了一眼,随后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好吧,我希望我说了以后你们不要笑话我,我是因为感情方面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约翰逊:“感情方面的问题?分手?离异?还是……哦,抱歉,我不该刨根问底——”
“是分手,”琼斯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可能在你们看来这不算什么,但这对我的打击很大。我希望重新振作起来,然后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泰维眉毛抬了下,有点儿不敢相信地问道:“然后就在这时候,你看到了阿瑞斯计划的招募广告?”
“是的,”琼斯从脸上挤出一个略微有点儿勉强地笑容,继续说道,“很令人惊讶不是吗?我的同事们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我竟然被选上了……移民局很快通过了我的申请,Space-X甚至报销了我从阿姆斯特丹到美国的机票。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也不错,于是就……”
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琼斯耸了耸肩,生硬地结束掉了这个话题,“总之我现在就坐在了这里。”
“这也太夸张了……”泰维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琼斯,嘀嘀咕咕地说道,“如果只是因为分手就要跑这么远,只怕我已经飞到太阳系外去了。”
“打住,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约翰逊拍了下泰维的肩膀,“我们的女士已经讲完了,现在该轮到你了。我一直挺好奇的,是什么让一名橄榄球场上的四分卫,变成了一名宇航员。”
终于还是面对了这个问题。
泰维犹豫了下,最终放弃似得耸了耸肩。
“因为……债务问题。”
约翰逊惊讶看着他:“信用卡?”
“算是吧……”泰维有些微妙地挪开了视线。
约翰逊开朗地笑了笑,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火星上没有令人讨厌的账单,你现在解脱了。”
泰维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却是不作回答。
琼斯看了他一眼,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家伙没有说实话,或者说没有把话说完。
至少,他参加到这项计划中的原因,肯定不只是债务问题那么简单。
相比起琼斯,约翰逊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只是觉得泰维似乎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也没有在这方面深究下去。
一个人的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面对未来。
既然坐在了这里,那么他们便是队友,便是一个团队,便要一起共同面对所有问题……
话匣子渐渐打开,气氛渐渐熟络了起来。
看着恢复开朗的两名队友,约翰逊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为这趟航班的“船长”、驶向新大陆的哥伦布,除了负责专业性的操作之外,他还得负责协调队友的心里状态。
毕竟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都得蹲在这个空间狭小而紧凑的载人飞船内,这种感觉比坐牢恐怕好不了多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身后那颗蔚蓝色的星球,还有那艘早已消失不见的航天器,都已经渐渐离他们远去。
就这样,怀揣着对新大陆的向往,还有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离开同步轨道的BFS飞船,驶入了一片漆黑的深空中,向着那火红色的星球飞去……
2014年,华国,金陵市。
六月的骄阳炙烤着大地,仿佛要蒸干沥青路上最后一丝水汽。
看着街上来去匆匆的行人,听着耳边嘈杂的车声鸣笛,站在联通营业厅前的陆舟,两眼直直的盯着街道。虽然背后时不时飘来冷气,可一指厚的布偶装,让他根本感觉不到那来自空调的馈赠。
要问他为什么站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生活……
好吧,说人话。
暑假联通营业厅联合vivo手机厂商搞促销,只要穿着布偶装在门口站着,一小时就是60块,几乎相当于发传单的两倍,而且还不用挨人白眼。再加上室外温度超过30度每小时有10块钱高温补贴,那就是每小时70块。
一听到这时薪,陆舟也没多想,立刻毫不犹豫接下了。
理性分析一波,平均一天工作时间5个小时,一天下来就是350元。如果按一个月工作三十天算,那就是10500元。
谁能想到,年薪十万的岗位原来就在联通营业厅门口?
当然了,陆舟也知道,别说是vivo了,就算是财大气粗的华威,也不可能天天搞促销。
可即便只干一个星期,那也是两千六百来块的收入了。
就在陆舟已经无聊到开始数门口的梧桐树上有几片叶子的时候,一个肤色略黑的胖子,一边抹着脸上的汗,一边往陆舟这边走了过来。
这胖子名叫吴大海,和陆舟一样在金陵大学读的数学系,不过比陆舟大两届,在读大三,过几个月就是大四。作为这些兼职学生的领队,这穿布偶装的工作,便是他介绍给陆舟的。
“陆舟,你行不行?咱要不找个人换下班,你去营业厅里休息会儿。”因为是怕热的体质,吴大海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虽然很想休息,可陆舟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儿,我还可以再撑会儿。”
“我说,你是真没事儿还是假没事儿啊?你这都快站一个下午了。”吴大海苦着张脸说道。
他还真有些怕这家伙中暑了。
“我真的没事,你就不用管我了,”陆舟坚定地摇了摇头,“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反正都站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个小时,你说是不是?”
吴大海犹豫地看了陆舟一眼,说:“那……我可真不管你了啊。”
“嗯,你去你的忙吧。”
见陆舟如此坚决,吴大海也就不再坚持。
其实,他的心里也未尝没有一丝侥幸。
毕竟这么热的天气,想安排个人来顶班也不容易。在他手上兼职的人虽然不少,可像陆舟这么玩命的却没几个,搞不好最后还得他自己来穿这套“大棉袄”。
看着胖子远去的背影,陆舟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营业厅门口那颗梧桐发呆。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些眼前的景物不对劲。
这大街上的行人……怎么在往天上飞?
腿肚子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
用残存的意识,他隐约听见背后营业厅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
“门口的吉祥物中暑了!”
“快,快把他头套摘了,接杯水过来!”
“握草,陆舟,你小子可不能有事啊!”
“不行了,没反应,赶紧送去医院!”
“上我车吧。”
“……”
视域中最后一缕光线切断,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
陆舟,金陵大学数学系本科生,现读大一,再过几个月就是大二。当初填志愿,本来他报的是软件工程,可因为分数差那么几分,结果服从调剂到了冷门的数学系。
有时候陆舟不禁也会问自己,自己这个蛋.疼的专业四年读完了能有什么用?
似乎是个无解的答案。
数学系的常规出路无非两条,要么继续深造(出国或读研),要么转其他专业。
其实还有一条留校,不过这玩意儿不是本科生考虑的,除非你和老师关系特别铁。然而即便如此,留下来也是个打杂的,还不如直接在本校考研。
不过对于陆舟来说,考研还是有些不太现实。
陆舟的老家在江陵,虽然和金陵只差一个字,可地理位置却差个十万络他还是看过的。
咽了口吐沫,陆舟忙问道:“系统……那个,你都有些啥功能?”
然而并没有神秘的画外音对他的提问作出回应,那张半透明的全息屏幕自顾自地浮现着文字。
【
黑科技系统:
本系统致力于提升原住民文明等级,关于本系统的秘密,请持有者自行探索,现针对本系统功能,向系统持有者进行详细说明。
系统主界面介绍如下。
※主干科学:(科技树的主干,侧重理论方向。等级上限十级,经验只可通过任务获得,不可通过积分兑换。科技树满点将解锁未来时代选项、以及巨构工程任务)
a.数学:一切学科基础,决定其余主干科学等级上限。
b.物理学:它能帮助你认清宇宙。
c.生化学:它能帮助你认清自己。
d.工程学:改造工具,改造环境,改造世界。
e.材料学:材料与工程不可分割
f:能源学:从化石燃料到氦三,从固态锂空气电池到反物质电池,从无线输电到超远距离激光传导,生命以负熵为食,能源发展的尽头,在遥远的星辰大海……
g.信息学:遗传学是上帝的代码,而代码的终极目标是创造上帝。
----------
※分支科技:为科技树枝干部分。解锁特定分支科技之后,升级所需经验,可由1点积分等值兑换。
如:遗传学lv1需求生化学lv1,即可通过消耗100积分点亮遗传学lv1(0/1000)。
遗传学lv2需求同时满足生化学lv2、工程学lv1、经验值达到1000这三项条件,可将遗传学lv1升级为遗传学lv2(0/?)。
----------
技术图纸:顾名思义,通俗易懂的技术图纸。小到一枚纳米芯片,大到巨构工程戴森球。在满足生产所需客观条件下,可依照图纸步骤,实现生产。
----------
积分:可用来开启奖励任务,或消耗200积分重新随机任务,可以消耗积分来解决技术难题(消耗积分由学科等级,技术难题倾向性,以及解题难度决定。)
任务:每次出现三个随机任务,可选择其中一个任务作为目标进行执行,完成任务即可以获得相应奖励。任务完成之后,将立刻重置任务面板。
】
此时此刻,陆舟不知道该做和表情,自己视为鸡肋的数学,在这系统里似乎正好反了过来,变成了其它所有学科的爸爸?这种咸鱼翻身的滋味儿,还真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更让他无力吐槽的还在后面。
说明文字消失之后,紧接着便浮现了他的属性面板。
【
黑科技系统:
宿主:陆舟
主干科学:
a.数学:lv0(0/1000)
b.物理学:lv0(0/1000)
c.生化学:lv0(0/1000)
d.工程学:lv0(0/1000)
e.材料学:lv0(0/1000)
f:能源学:lv0(0/1000)
f.信息学:lv0(0/1000)
分支科技:无
技术图纸:无
积分:0
任务:未领取
】
好歹小爷我也是个985,虽然进来后算不上学霸,可这一串零蛋……是不是也太看不起我了?
看着这一串刺目的零蛋,陆舟哭笑不得地想着。
这系统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就在陆舟这么想着的时候,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紧接便将他的意识,从这纯白的空间中给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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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普林斯顿的时候,陆舟便考虑过这个问题。
随着他的研究逐渐进入到陌生的领域,早晚有一天他所研究的内容,会与传统伦理观念产生冲突。
而这一切,也是在所难免的。
毕竟系统的等级涵盖了那么多学科,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只研究数学。
结束了和杨旭的谈话之后,陆舟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简单的构思了片刻之后,节选了格朗斯特教授论文中的部分片段,撰写了一篇关于“人体冷冻休眠技术”的综述性论文,并且在论文中明确表示了自己对于支持该研究的立场。
“……相较于人类短暂的生命而言,以光年为距离单位的恒星系旅行,如何让我们的殖民者度过悠长的时间,是一个比如何将航天器加速到亚光速更值得深思的话题。”
“如果将地球比作是我们文明的摇篮,那么总有一天我们的足迹会抵达其它恒星系。”
“或许从现在就开始考虑这一天,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我认为出于长远的角度去考虑,掌握这项技术对于我们的文明而言,是绝对有必要的……”
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陆舟一边构思,一边完善着这篇论文。
虽然他没有义务去解释他从事一项研究的动机,但舆论的高地就是这样,如果你不去占领,那么别人就会去占领,并且利用这一点,为你制造麻烦。
以他现在在学术界的影响力,如果他想从事一项研究,即便有人在心里反对,大概也是不会站出来公开反对他的……至少在国内是如此。
因此,在国外对此技术的议论与抗议扩散到国内之前,他有必要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将国内学术界对这项技术的态度,引导向有利于自己的这一方。
在键盘上敲下了回车的按钮,陆舟将论文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最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论文扔到了金陵大学校办期刊的编辑部邮箱。
自从他回国之后,金陵大学校办期刊的影响力跟着他的身价一起增长了不少,尤其是可控核聚变工程成功之后,更是随着金大的声望一并达到了巅峰。
虽然这本校办期刊比起水木燕大两座国内顶级高校的校办期刊还有一点点的差距,但差距其实已经不是很明显了。
尤其是他发表的文章。
哪怕其他论文抛开不看,不少高校和研究机构的图书馆,也会专门把他的论文从期刊上单独剪下来,做成一个合集供从事相关领域研究的人参考。
完成了投稿之后,陆舟便关上电脑,将这件事情暂时先放到了一边。
他并非生物化学领域的专家,对生物体冷冻技术也并没有到达专业的程度,具体的研究还得交给从事这方面的专家去完成。
目前杨旭已经去和恒锐制药那边接触了。
不管合作能不能谈成,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
不过,对于能否达成合作,陆舟还是持乐观态度的。
毕竟,他在学术界的地位摆在这里。
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恒锐制药所担心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如今航天竞赛正如火如荼,任何科研项目只要戳上了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的钢印,在任何部门都能得到一路绿灯的支持。
这一点,没有任何的例外。
……
就在杨旭联系到恒瑞制药那边的次日,上次曾经来金陵这边拜访过陆舟的张家福教授,再一次马不停蹄地赶来过来。
见面之后一番简单的寒暄,没等在沙发上坐下,张教授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怎么对人体冷冻技术感兴趣了?”
说心里话,张教授其实并不看好这项研究,或者说不支持陆舟去淌这趟浑水。
据说就因为这个人体冷冻技术的事儿,那位哈佛大学的格朗斯特教授已经收到了好几封死亡威胁的邮件,甚至有激进的人类解.放运动支持者往他家的院子里扔石头,逼得他不得不将家从哈佛大学的旁边,搬到了强生制药在底特律东部的研究所,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
在国内,虽然大概是没有哪个不开眼地敢对陆舟开“死亡威胁”的嘴炮,但终究还是会对他的学术声誉造成一定的影响。
然而,在听到了张教授的询问之后,陆舟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似的,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句。
“人体冷冻休眠是一件很关键的技术,以后可能会用到。”
张家福教授微微愣了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反对你的说法……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这边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陆舟点了点头,没有多废话,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份项目计划书丢在了桌子上。
“我们这边会提供必要的研究人员与部分研究经费,参与到这项研究当中。不过在临床生物学这些领域,我们这边人才储备有限,需要你们这边提供相关的研究人员。”
“这个没问题,”张家福教授,“临床生物学这块我们还是有不少人的。”
作为国内为数不多做新药研发的企业,恒锐制药在临床生物学等等领域的人才储备还是相当多的,其中还有不少从国外顶尖高校、研究机构挖过来的研究人员,在各自的研究方向上都是小牛以上的人物。
这一点,比起生物化学研究所刚刚成立不久的金陵高等研究院来说,还是占了不少优势。
陆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具体的合作如何进行,完成合作之后的利益如何分配,这些你可能会关心到的东西都在这份计划书上,你可以带回去给你们公司的相关人员看一遍。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希望合作越快开始越好。”
将计划书拿起来快速地看了一遍,张家福教授在看到了主要参与人员的名单之后,立刻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
陆舟:“说。”
张家福:“人体冷冻技术这个方向太冷门了,我们这边的研究员虽然有很多临床生物学、生物制药领域的牛人,但低温生物学还真没有……”
听到这句话,陆舟笑了笑说:“你是生命科学、生物制药领域的专家,你读过这方面的paper肯定比我多。找几个从事过相关领域的研究员挖过来不就行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张家福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研究低温生物学这种冷门方向,能在一区发论文的国内就没几个,你要的人我倒是有,但人家来不来还是个问题。”
越是冷门的方向,圈子便越小,资源便越是集中。在这样的情况下,往往就是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牛逼的教授拿到大把的经费做实验、培养学生、发论文、注册专利、在国际一区期刊上刷脸,而弱鸡的教授别说是在一区期刊上刷脸,指不定连免费的科研劳力都招不到,招到了也难得留住,指不定还得亲手动笔写论文。
人才好不容易培养出来,转行去当码农或者干销售去了,把心态不好的老板气的自闭……这种事情在生物学实在是太常见了。
因此,陆舟想要找的那种人,不是找不到,但稍有能力,多半都是已经很牛逼了的那种。
说白了,既然人家已经够牛逼了,又凭什么过来给你打工?
然而,对于张教授的顾虑,陆舟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开口说道。
“你只管报名字,我负责谈。”
看到陆舟脸上并不在意的表情,张家福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报了一个名字出来。
“刘作冰……”
陆舟:“他是?”
“PLA总医院基础医学研究所细胞低温医学研究室主任……”
顿了顿,张家福继续说道,“我和他在蓉城的学术会议上见过一面,聊过这方面的问题,他对人体冷冻技术的看法似乎比较乐观,在《AnnualReview-of-Physiology》上发表过一篇关于生物细胞冷冻修复的论文,这篇论文甚至能够在格朗斯特教授那篇《Nature》的引文中找到,只不过……”
陆舟:“只不过?”
“只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在评院士,未必愿意趟这浑水,”张教授的表情有些尴尬,“你想说服他帮忙恐怕不太容易。”
院士评选这东西,并不是研究成果越多就越容易选上,到了马上就要开始增选的这个节骨眼上,不出错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在听到了张教授的顾虑之后,陆舟顿时来精神了。
想评院士?
这就好说了啊!
陆舟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张家福开口说道。
“行,那就他了。”
张家福愣了下:“你真打算把这个大佬招项目组里来?”
“既然你都说了,他是国内这方面研究做的最好的,”陆舟笑了笑,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那我自然,是找最好的!”
时间距离六月份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
各个有志参选院士的候选人,已经陆续递交了3000字的基本材料,安静地等待着各学部第一轮评审的开始。
当然,这份安静之中,多少酝酿了一些暴风雨前奏的味道。
虽然第一轮评审不是各位大佬相互“厮杀”的主战场,但各种游说工作和拉帮结派已经开始了。今天哪位恩师设局吃饭,明天又是哪位素未谋面的师弟上门拜访。
有人乐在其中,来者不拒,也有人不胜其烦,干脆报名学术会议飞去国外。
整个学术界暗流涌动,俨如一场江湖。
不,准确的来说,这就是江湖。
PLA总医院基础医学研究所,细胞低温医学研究室。
两名站在冷藏培养箱前的科研狗,正“愉快”地做着实验。
相比起国内的高校,PLA总医院这种名字听起来似乎很牛逼,业内的地位也确实很牛逼不假,然而在两院的影响力,却未必比得上其他高校。
原因显而易见,这就好像为什么数学学部届届院士评选,院士更多的科学院却“打不赢”燕大、震旦两大学派一样。
往往人员越是混杂的地方,派系斗争越是严重,大家都来自天南地北的,未必就把自己看作和你是穿一条裤子的。
相比起其他派系的人,大家当然还是更倾向于培养自己这一系的人。
别说是学术界,任何事业单位,或多或少都带点官僚主义的残余,有些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
相比之下,细胞低温医学研究室的科研狗们还是比较欢乐的。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导师刘主任,这一轮大概又是没什么希望。
院士评选这东西其实也就是随缘,估计刘主任自己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那3000字的资料,他压到现在都没交上去,甚至连走动关系都没有开始。
毕竟,游说拉票这些事情,不管选上没选上,都是要欠人情的。
且不说欠人情值不值,他之前已经落选两次了。
说是连续三次落选,按照规定将停止一轮候选人资格,并且曾经提交过的材料不得再用。与此同时根据学术界不成文的规定,或者说规律,三次落选之后,再想选上就很难了……
哪怕是一些大牛也不例外。
也正是因此,他的几个学生,才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向看戏一样地瞧着这次增选。而不是像其他科研狗们那样,被导师拉去喝酒……
宋思远:“这次院士增选挺有意思。”
卓睿才:“怎么说?”
宋思远:“你看了华科院公布的进入第一轮初选的名单没?”
卓睿才有些不明就里地问道:“看到是看过了,有什么问题吗?”
“往年院士增选都是神仙打架,像金陵大学这种院士平均年龄70岁以上,中流砥柱都快准备养老了的老院校,基本都看不到什么名字出现在初选名单上了。”
金陵大学虽然院士数量排名全国三甲,但老龄化严重,甚至就连强势专业物理,都已经很久没有院士当选了,难免给人一种英雄迟暮、山河日下的感觉。
然而今年这一届却是一扫颓势,不少金大年轻学者的名字,在初选名单上崭露头角,一时之间,竟是有了些正在重回巅峰的势头。
卓睿才:“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金大这一系出了陆教授这位牛人,这要是都起不来那才反而叫奇怪了!别说人家金大底蕴本来就还在,就算是个二本院校站在了这风口上,只怕都能飞上天。”
宋思远摇了摇头说:“不能完全这么说。”
卓睿才:“那还能咋说?”
宋思远笑了笑,头头是道地说道:“陆教授虽然出自金大数学系,但你觉得金大这座小庙能容得下他?他早就不能算金大这一系了!金大能有如今这一天,固然是陆教授成就了它,但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也是离不开它十数年的厚积薄发的。”
被绕的有点懵逼了,卓睿才愣愣地问道:“那你说他该算是哪一系的?”
他在学术界只能算是个新人,虽然身处圈内,却并不是很懂这些只有圈内人才懂的八卦。
宋思远斜了这位师弟一眼:“你看这次院士增选的投票不就知道了。”
卓思远迟疑了一下,摇头道。
“我看不出来,总归不可能是金高院吧?”
金陵高等研究院虽然最近风头正盛,在陆教授的带领下,做出了不少杰出的成绩,也发表了不少高质量的论文,凭借着在部分领域强势的研发能力与话语权,在各大一区期刊频频刷脸。
不只是如此,由于其宽松的学术氛围,以及充足的经费支持,不少有志回国的学者,都将这里作为第一志向。
但即便如此,金陵高等研究院想要单独作为一个学术界的派系,还是有点儿不太实际吧?
毕竟,它从成立到现在的时间,终归还是太短了。
看着一脸困惑的师弟,宋思远感慨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了四个字。
“自成一系!”
坐在旁边写着报告,完全参与不到话题中的底层科研狗,脸上浮现了一丝震撼与神往。
自成一系……
国内学术界恐怕也只此一人了!
卓睿才的脸上也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啥时候咱们导师也有这么牛逼就好了。”
“你说老刘?”看着师弟,宋思远哑然失笑道,“别想了,干咱们这冷门方向的,能混到长江学者已经是超一线的牛人了,知足吧!”
虽然他不否认,刘作冰主任——也就是他的导师,是一位杰出的学者,但院士这种级别的头衔,仅仅只是杰出那是不够的。
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十年之内,长江学者就是他的天花板了。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长江学者已经很牛逼了,多少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混到这个位置上。而若是能够坐到这个位置,已经可以算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层了。
门突然推开了。
两名科研狗立刻打住了话头。
快步走进实验室里,刘作冰主任先是火急火燎地走到冷藏培养箱旁边,看了一眼培养室内培育的线虫细胞,然后立刻接着看向自己的学生问道。
“样品的情况怎么样了?”
宋思远立刻站直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还……还活着。”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不过,他的导师却似乎并有就此说他什么,甚至于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到冷藏培养箱里的样品身上。
“明天之前交一份样品的观察报告给我,然后立刻收拾东西,后天咱们就去金陵!”
去金陵?!
什么情况?
宋思远和卓睿才两个博士一脸懵逼地表情,实验室里的其他几个科研狗也是一样,这会儿都愣住了。
面对自己学生的一辆懵逼,刘作冰教授深呼吸了一口气,用严肃的口吻掩饰了自己语气中的激动。
“就在今天上午,我收到了陆教授的邀请,参与金陵高等研究院与企业方面联合立项的人体休眠冷冻技术课题组!”
“人体冷冻休眠?”宋思远顿时紧张了起来,“可是这课题……最近舆论风向不太对劲儿吧?”
涉及到科学道德伦理可是个严重的问题。
不上纲上线还好,一旦被人上纲上线了,别说是院士参选,就是院士的头衔已经戴在脑袋上了,也能给你弹劾掉!
然而,面对如此风险,刘作冰教授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于连迟疑也没有。
只见他一脸大义凌然的表情,严肃说道:“科研总是需要一些牺牲,为了国家,我愿意做出牺牲!”
宋思远:“……”
卓睿才:“……”
众科研狗:“……”
MMP……
平时咋不见你有这么崇高的情怀?
没有读出众学生们心里的想法,刘教授用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已经向所里申请过了,参与到金陵高等研究院的人体冷冻休眠项目组。所里那边也非常支持我的决定,让我们尽快动身前往金陵,支援国家航天工程的百年大计!”
觉得自己这时候要是不给点反应似乎有点不太好,宋思远木木地点了下头说道。
“……是。”
说实话,到现在他还有点儿蒙蔽。
倒不是因为人体冷冻休眠,毕竟他的导师不止一次表现出对这类课题的兴趣了……
然而,他还是没想到,自己的导师会选择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上,参与到这个项目中。
至于要说什么为了航天工程的百年大计……
实在是太牵强了!
这玩意儿对所长来说可能有点用,毕竟支持国家战略可以算是政绩,但对于他们这些走学术路线的学者来说,却是没什么意义。
然而……
看老刘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当选了院士还兴奋?
这究竟是怎么了……
目送着导师快步离开实验室,站在冷藏培养箱旁边的两只科研狗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面面相觑地交换了下眼神。
喉结动了动,宋思远有点儿艰难地开口。
“卧槽,老刘他是不打算参选这届院士了?”
卓睿才咽了下吐沫。
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了一句话可说。
“陆教授牛逼……”
自从强生制药的实验成功之后,格朗斯特教授和他的实验便处在了舆论漩涡之中,一时间话题的热度,甚至超过了正在前往火星的BFR火箭。
关于人体冷冻休眠技术的争论众说纷坛,但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态度,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即便它可能为绝症患者提供一种活下去的可能,但维持一座冷冻装置运行数十年的成本,无论怎么想,都不像是普通人能够承担的开销。
如果这样的技术注定只能服务于上层阶级,而由此所产生的社会成本却要转嫁到“醒着的人”身上,那么底层人民似乎没有支持它存在的理由。
某位荷兰的行为艺术画家甚至还为此画了一幅讽刺的油画,将冻在冰棺材里的木乃伊放在王座上,一群西装革履的仆人向它单膝跪地,手中的镣铐牵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寓意讽刺那些企图到未来去享尽荣华富贵的有钱人,就和几千年前的法老王们一样。
某位北美的科幻作家更是用辛辣的笔触,描绘了一幅被一群永远醒不过来的冰棺材,还有那些永远不希望主人醒来的仆人们,所统治的反乌托邦社会。
在那个反乌托邦的社会中,人们过着极端贫穷的生活,社会发展陷入停滞,阶层固化到了一个人几乎没有可能通过自身努力实现阶级跨越的可能,因为绝大多数的财富都垄断在那些“永生者”和他们的仆人的手中。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观点都具有一定的片面性,但由此而引发的问题,也确实引起了不少有识之士的注意。
关于这项技术是否违背伦理的问题,在学术界内外都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就在舆论争议不断的时候,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就在所有人都在对这项技术口诛笔伐着的时候,金陵高等研究院不声不响地成立了人体冷冻技术的课题组,并请到了PLA总医院基础医学研究所细胞低温医学研究室主任刘作冰教授,作为项目的负责人。
消息一出,立刻在国际上引起了一片哗然的声音。
若是什么小虾米也就算了,金陵高等研究院是哪?
那可是可控聚变技术的摇篮!
祥瑞号空天飞机的发源地!
最关键的是,院长是陆教授,批准研究的想来也是他……
不少反对该项技术的人都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尤其是那些针对人体冷冻技术的狂热反对者,更是慌得一批。
尼玛!
被陆教授盯上的课题!
这要是真给研究出来了咋整?!
虽然陆舟从来没有在生物学领域展现过某种超乎寻常的天赋,过往发表的那些文章,也根本没有涉及到这方面的研究,但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有。
毕竟,陆舟创造过的奇迹,实在是太多了。
不只是如此,有人甚至敏锐地认出了这位担任课题组负责人的刘作冰教授的名字,指出在格朗斯特教授的那篇论文的引文中见到过……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陆舟似乎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打算解决这个问题了。
……
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系教学楼内。
坐在办公室里的安格斯·迪顿教授满脸怒容地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重重地将手中的报纸摔在了桌上。
“简直是难以置信!”
站在办公桌的对面,威腾教授笑着喝了口茶,温尔文雅地说道。
“怎么了?我的朋友。”
如果说五年前他只是半秃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头上已经只剩下胡子了。
没办法,岁月不饶人。
1951年出生的他,到现在已是年过七十了,已经到了该数着天数过日子的年龄了。
尤其是前两年,他的老朋友阿提亚教授在挑战黎曼猜想失败之后,没多久便平静地合上了双眼,对他的触动非常大。到现在,他基本上在普林斯顿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已经很少像几年前那样活跃了。
“我不明白,陆舟他为什么会干这样的事情!以他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到这些!”气愤地抱怨着,安格斯教授从旁边取来了电脑,打开了邮箱,颤颤巍巍地手指在键盘上敲着,编辑着邮件。
看着老朋友激动的样子,威腾笑了笑说道。
“别激动,我的朋友,我们已经不年轻了,留意你的血压。”
“可是——,总之……我得阻止他!”
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发下,威腾思索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也许……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敲打键盘的手指微微停顿,安格斯皱眉看向了威腾。
“你是说……是华国政府逼迫他这么做的?”
“那倒不是,唯独这点不太可能!”爱德华·威滕笑了笑,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他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没有人能强迫他去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同样的,一旦他下定了决心,也没有谁能够阻止他。”
安格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摘下了鼻梁上的老花镜,颤颤巍巍地靠在了椅子上。
“那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错了,我不是很了解他,哪怕是在普林斯顿的时候,我对他的了解,也仅仅只是停留在他是一名极具天赋的学者这一点上,”停顿了片刻,威腾继续说道,“相比之下,费弗曼教授对他更加了解,并且对他推崇有加。而我……在一定程度上认同费弗曼教授的观点,也同样认为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学者。”
安格斯教授带着几分讽刺的语气,愤怒说道:“即便他正在用自己的学识做一些错误的事情?”
“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好呢?这么说可能有点不政治正确,但我认为人体冷冻技术也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威藤教授笑了笑,“就算再糟糕的发明也不会比电话更糟糕不是吗?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兴用情书表示浪漫了。”
安格斯摇着头说道:“你不懂。”
威腾笑着说道:“我确实是不是很懂经济学,也许是理学思维限制了我也说不定?但我觉得我们都是相互的,就像在你眼中只会用数学去研究物理的我像个老顽固一样,在我的眼中去研究那些粗制滥造且不具美感的数学模型的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可不是粗制滥造的数学模型,而是经过周密验算的唯像模型!它在一定程度上客观揭示了人类社会活动的客观规律,”安格斯的眉毛挑了挑,讥讽了一句说道,“你要是瞧不起那些东西的话,何不用自己的数学模型去试着拿个诺贝尔奖回来?”
伸手揉了揉眉心,威腾开玩笑道:“哦……你给我出了个难题,那可能得等到人体冷冻技术允许我前往未来才有机会了,如果我能活到那天的话。”
“永生意味着永恒的死亡,我的朋友,平静地接受生命的终点并不是什么坏事儿,”深深地看了威腾一眼,安格斯教授继续说道,“我知道阿提亚爵士的死对你的触动很大,但我们都会有这一天,这没什么值得担忧的。”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威腾挪开了视线,笑了笑说道,“既然你有话想对他说的话,为什么不去见见他,和他当面聊聊呢?每一次和他聊天,我都能从中受益匪浅……如果不是医生建议我尽量少坐飞机,我还打算陪你一起去来着。”
“呵呵,我正有此意!”
合上了电脑,安格斯教授颤颤巍巍地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走向了门口。
看着离开办公室的老朋友,威腾笑着喊了一句。
“记得替我向陆教授问好,就说他的老朋友很想他,有空一起打牌!”
办公室外没有回应。
看来安格斯教授已经走远了。
威腾笑着摇了摇头,扶着沙发的扶手,缓缓站起身来。
“时间这东西用一秒就少一秒,以前的我怎么就没察觉到呢……”
喃喃自语着,他的视线飘向了窗外,看着枝上停着的那只清理着自己羽毛的斑鸠,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
“真好。”
其实按照刘教授的地位,是没必要“舔”陆舟的。
能够有自己的实验室,做自己的项目,怎么也比给别人打工强。
然而,什么事都逃不掉真香这个词。
陆舟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二话不说收拾东西过来了……
“……这一届我没办法帮你,但下一届,也就是两年之后,我保证你当上院士,没什么大问题。”
对于出来冷冻生物学的小圈子之外就没什么人脉的刘教授来说,有了这句承诺便已经足够了……
金陵高等研究院。
生物化学研究所内,位于最角落处的一座实验室。
这里的设备一部分陆舟托熟人从德国和荷兰那边帮忙订购的,一部分则是干脆从PLA总医院基础医学研究所搬来的,或者说借来的。
虽然从程序上来讲这么做不太对,但凡是都是可以变通的。尤其是这个课题组挂上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重点项目的牌子之后,没有哪个领导会拒绝这种白捡的政绩。
只要签个字就算是支援了国家重点工程,这和白捡也确实没什么区别了。
站在实验室里,陆舟盯着冷藏培养箱里的几件装载玻璃器皿内的样品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这是?”
刘作冰教授:“古代线虫细胞的样本!圣彼得堡大学的研究团队从阿拉泽亚河的冻土带上采集到的,因为我和那边的教授关系不错,就花了一点钱从他们那里买过来了。”
陆舟随口问了一句道。
“多少钱?”
“不贵,就十万美元。”
就十万美元……
买这么几件样品也不便宜了。
陆舟没记错的话,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濒危物种,主要是在古生物的粪便里。只要在冻土带上找准了古生物的迁徙路线,或者是古代河床之类的地方,戳一锹土没准都能弄一堆样品上来。
花十万美元买这玩意儿,怕是连别人科考活动的全部经费都给包圆了。
似乎是看懂了陆舟的同情视线,刘作冰教授轻咳了一声解释道。
“十万美元不算贵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嘛,根据碳同位素检测距今大约四万年。这种东西我们自己想弄,可能得到高原上去才有,还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完整的……”
陆舟:“说重点吧,我不是很懂古生物学。”
刘作冰教授点了点头,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大概是我们目前能够弄到的最早的活生物样本,从圣彼得堡大学的研究团队那里弄到了含有冰冻线虫的样品之后,我们取出了部分结构完整的线虫细胞移植到了特殊的培养皿中进行富集培养,发现了一个很神奇的现象。”
抢先了陆舟一步,在旁边认真听着的张家福教授,忍不住开口问道。
“什么现象?”
刘作冰教授语气认真呃说道:“在173个培养皿中,其中2个观察到了线虫细胞复苏,并重新开始进行正常生命活动的现象!”
听到这句话,张家福教授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了起来。
“你确定不是混进了污染物?圣彼得堡大学那边给你们的样品没有问题?”
刘作冰教授用肯定地语气继续说道:“我可以确定,因为他们前往冻土的考察团,有我的学生在场。”
“是我,”站在刘作冰教授旁边的宋思远举了下手,看了导师一眼之后,紧张的说道,“当时这些样品是我亲自取样的,照片也都在。”
陆舟一脸莫名其妙问:“……那为啥还要交10万美元。”
自己挖的,凭什么要给钱?
刘作冰教授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好在张家福教授看明白了,轻咳了一声说道,“和毛子们合作是这样的,他们日子过得比较清苦,所以在金钱方面抠一点也正常……我能看一下样品吗?”
刘作冰教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
“当然可以。”
用特殊的取液器从培养皿中取样之后,刘作冰教授的助手很快将样品制作成了玻片标本,然后放在了实验室的显微镜上。
见标本做好,张家福教授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站在显微镜前仔细观察了起来。
只见这些珍贵的微小生物,漂浮在填满琼脂和特殊的营养液中,以大肠杆菌作为食物,缓缓地蠕动着。
就这么观察了五六分钟那么久,他终于将脸从显微镜上挪开,感慨地说了句。
“这个发现不得了……圣彼得堡大学就这么把研究成果让给你们了?”
“当然没有,论文什么的都是他们的,不过后续的研究我没有继续在和他们合作,”说到这里,刘作冰教授的嘴角终于勾起了笑意,“比如,线虫的DNA片段的检索……我估计他们一直都在做,但还没有看到什么成果。”
一听到这句话,张教授立刻精神了起来,连忙问道。
“你发现了什么?”
“通过对线虫样本DNA的研究,我们发现在其18S-rDNA基因片段上,可能储存有能够允许他们在极端寒冷环境下主动休眠的因素!”
这一次不只是张家福,就连陆舟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惊讶的表情。
与冷冻休眠相关的DNA片段!
这个发现可不得了。
陆舟立刻开口问道:“你们发表在期刊上了吗?”
“还没有,”刘作冰教授摇了摇头,“这只是一个阶段性成果,我们笃定俄罗斯人没有发现这点,所以就没有发表出去。”
这种操作在学术界很常见。
陆舟自己也不是没干过,于是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情况我知道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实验思路,可以简单地和我说下吗?”
刘作冰教授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18S-rDNA基因片段可能成为解决冷冻休眠技术的关键钥匙,目前我们推测了两种可能,一种是这种18S-rDNA基因片段通过转录RNA合成一种特殊的蛋白,令细胞在极端气候条件下暂停生命活动,并维持细胞体基本结构的正常!”
这听起来似乎很令人激动。
然而,陆舟脸上并没有露出明显激动的表情,思忖了片刻之后说道:“但依然有不少细胞死亡。”
刘教授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是的,并不是每一个个体都能活下来,因为在冻土上它们遭遇的可不只是严寒……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现在有两条思路。”
停顿了片刻,他走到了实验室的白板旁边,在上面画了两条线,并在其中一条的旁边写到。
“一条是通过基因编辑的方法,将可能有效的基因片段经过修饰之后,插入到生命体的基因片段中,从而实现在冷冻环境下实现休眠!”
陆舟思忖了片刻之后开口问道:“另一条实验思路呢?”
手中的记号笔点在了另一条线的旁白,刘作冰教授继续开口:“另一种是采用和格朗斯特教授相似的研究思路,通过药物诱导的方式,将人体完全浸泡在含有该蛋白物质的缓释剂中!”
张家福教授:“就像福尔马林?”
刘作冰教授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但和福尔马林肯定是不同的……”
站在白板的旁边,陆舟盯着两条线思考了很久。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开口说道。
“这听起来很疯狂的样子,但我感觉后者可以试一试。”
刘作冰教授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认为,基因修饰的方法……不管能不能成功,代价都太大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涉及到对人体DNA修改的研究,是不被道德伦理所允许的。
而且与存在争议的冷冻休眠技术不同的是,那玩意儿的有违伦理是毫无争议的,谁做了谁就是反.人类……
这种极端的研究,别说是他不敢轻易逾越,只怕就连陆教授都不敢让他尝试。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来敲门的声音。
在得到了许可之后,陆舟的办公室助理推开门走了进来。
“教授,有人找您。”
找我?
陆舟仔细回忆了一下,都没想起来今天有和谁见面的预约,于是开口问道。
“谁?”
年轻的女助理表情有些微妙地开口说道。
“来访者自称是普林斯顿的安格斯·迪顿教授……看他的样子,似乎很着急?”
安格斯·迪顿?
对于这个名字,陆舟倒是有点印象,依稀记得是一位经济学院的
普林斯顿虽然不设商学院,但却是设有经济学系的,并且影响力还不低。尤其是理论经济学,在全美排名相当靠前,不少榜单上甚至站到了top1的位置上。
只不过,陆舟以前对经济学一直没有研究,所以并不是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因此,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位安格斯教授到底有什么理由来拜访自己。
想了一会儿,陆舟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让他在会客室等我一会儿好了。”
女助理点了点头。
“好的,教授。”
说罢,她转过身去,向走廊外面走去。
金陵高等研究院,会客室。
门推开,刚刚走进会客室内的陆舟,很快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胡子花白的安格斯教授,还有笔直的坐在他对面的王鹏。
和安格斯教授对上了视线,陆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用一句寻常而朴素的问候作为开场白说道。
“安格斯·迪顿教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年龄已经不小的安格斯教授眯着眼睛,终于看清楚了走进门来的是陆舟,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当然是因为最近的事情,我还以为你清楚我为什么会来。”
最近的事情?
一听到这句话,陆舟立刻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在思索了片刻之后,向王鹏投去了一个视线,示意他先出去一下。
坐在安格斯教授对面沙发上的王鹏犹豫了一下,站起了身来。
不过,他却并没有立刻离开会客室,而是走到了陆舟的旁边,开口说道。
“……我们这边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最近你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陆舟给了他一个让人放心的眼神,笑了笑开口说道。
“放心,我也没有做什么危险事情的打算,更何况国内的环境和国外不一样,格朗斯特教授所面临的麻烦,我相信在咱们这儿根本不是问题。”
他的论文刊登之后,国内媒体很默契地对这件在国外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选择了沉默。而国内的激进的人类运动组织,虽然闹腾的厉害,但想到国内来闹腾还是图样了点。
“……不,我的意思倒不是那些激进的人类运动组织,他们确实称不上麻烦,只是……”王鹏犹豫了片刻,瞟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安格斯教授一眼,压低声音开口说道,“是CIA……我们最近得到消息,他们似乎在策划什么不好的事情。”
听到这话,陆舟微微一愣,随即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王鹏。
“……你觉得中情局能有这水平吗?”
微微愣了一下,王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陆舟在说什么,不过很快想起这位来访者的资料,脸上顿时露出了有点儿微妙的表情。
“……好像有点道理。”
将一个诺贝尔奖级别的学者发展成自己的探员……
就算是好莱坞也不会拍出这么滑稽的剧情。
陆舟耸了耸肩说:“所以我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王鹏:“总之,小心一点没坏处,他毕竟是美国人。”
“放心,他是不是美国人根本不重要,我相信他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情,更何况……”陆舟顿了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还没有弱不禁风到会被一位老人家给威胁到生命安全的程度。”
在陆舟的坚持之下,王鹏总算是离开了会客室。
随着王鹏的离开,会客室里只剩下了安格斯教授和陆舟两人。
走到了安格斯教授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陆舟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然后靠在了沙发上,开口说道。
“我猜你大概有很多事情想说,现在可以开始了。”
安格斯教授毫不客气地开口说道:“我想说的东西只有一句话,请立刻停止你正在做的事情!你的研究正在放出一只可怕的恶魔!”
看着茶杯上方氤氲的雾气,陆舟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道。
“我对经济学与社会学并不是很了解,也不是很理解你说的恶魔是什么。”
安格斯教授撑着沙发的扶手,坐正了起来。“如果你不懂,我可以告诉你。”
陆舟点了点头,对他做了一个继续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安格斯教授:“我需要一块白板……或者黑板也行。”
陆舟笑了笑说:“没问题,无论是白板还是黑板,这里都有很多。”
起身来到了墙边,陆舟帮安格斯教授将白板挂在了墙上。
拿起了记号笔,安格斯教授在白板上潦草的写下来一行行算式,并且同时用简洁的语言向陆舟讲述了他的理论,用一条简单的曲线他对未来经济走向的预期。
与此同时,他说到了他对冷冻休眠技术的顾虑,包括造成大量的资产沉淀,包括使精英阶层向未来转移,包括对人口阶层的固化等等,最终导致社会陷入全方位的停滞。
毕竟谁都不傻。
如果在未来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又有谁会愿意留在一个没有梦想的年代,去耕耘这片贫瘠的土地呢?
“……无论是任何社会形态,在无数次的流通环节中,生产资料最终都是从大多数人手中,向少部分人集中。所以我们通过法律、制定规则、遗产税等等诸多手段,对这一现象进行限制,或者说削弱。”
“然而你的研究,会让我们所有人做的努力全部白费。”
安静的听完了安格斯教授的理论,陆舟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虽然我承认你的顾虑是合理的,但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
“为什么?”
陆舟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何止是人体冷冻技术,先进的AI、VR、无人化自动生产……太多太多东西能摧毁我们对田园牧歌的幻想,如果你想要维持现状,恐怕只有呼吁全世界的科研人员联合起来放弃自己的大脑了。”
安格斯教授气愤道:“你这是诡辩!”
“不,这并不是,这只是客观事实,”陆舟摇了摇头,平静的开口说道,“技术本身是无罪的,决定是否有罪的,是如何去使用它的人。”
安格斯教授立刻反问道:“但你如何保证一项技术一定能够得到正确的使用?”
“我不能保证,就像政客们不能保证消灭战争,经济学家们不能保证经济的增长永远平稳,甚至就连天气预报员也不能保证明天的天气就一定是准确的……所以你又何必苛求我去保证我的技术一定会被用在正确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安格斯教授明显愣了下。
迟疑了片刻,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说的没错……但,有些风险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但有些风险是不可避免的,”盯着开始有些动摇的安格斯教授,陆舟继续说道,“我们的文明始终在向前发展,有些东西即便我不去发现,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一定会有人去发现。”
“就像可控核聚变一样,不少人也许会恨我,因为我消灭了数百万乃至上千万的工作岗位。但我同时也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的人感谢我。虽然我让他们的父辈丢掉了在煤矿上继续挥洒汗水的机会,但物质丰富的未来会让更多人过上更体面的生活,让更多的人拥有更多选择自己的未来与人生的权利,而非祖祖辈辈地工作在危险的矿洞与狭小的车间里。”
文明的发展规律就是如此,哪怕会短暂地停滞,但在大的时间尺度上永远都是向前的。
新的技术取代旧的技术,先进的生产力取代落后的生产力,总有一天人工智能会越来越聪明,甚至就像活生生的人类,而总有一天人类将成为自己的上帝,通过对基因的编辑让自己无所不能……
“……人体冷冻技术也是一样,它可以为很多绝症患者提供一个拥有完整人生的机会,也可以让我们的文明开枝散叶,向数光年之外乃至更远的星系播撒文明的种子。”
“至于它可能对我们原有的社会秩序造成冲击,甚至摧毁一些旧的观念……你说的这些问题肯定会存在,但我相信我们的文明终究会找到一条合适的解决办法,去解决这些源于我们自身的问题。就如同我们解决技术上的问题一样。”
顿了顿,看着陷入沉思的安格斯教授,陆舟语气郑重地说道。
“而这些事情,就是你们的工作了。”
普林斯顿大学。
位于林荫道一侧建筑二楼的咖啡馆,往常闲暇时不少教授会选择在这里喝上一杯,或与同行交流学术问题,或捧一本书静静品读,亦或者单纯的享受这午后片刻的宁静。
自从在普林斯顿安定下来之后,爱德华·威腾便是这里的常客了。
对于这位曾经荣获过菲尔茨奖的物理学家,与诺贝尔奖只差一线之隔的牛人,在这里的学生们大多是发自内心地尊敬,不少人在遇见他之后都会热情地主动打招呼,亦或者请教一些对初学者来说过于晦涩难懂的物理问题。
每每碰到这些事情,老先生都非常乐于解答。
在强者如云的普林斯顿,他和费弗曼教授两人算是少有的几个平易近人,没什么牛人架子的大师了。
一日,威腾教授在上完课之后,如往常一样来到了这里,点了一杯咖啡坐在窗边,摊开了从兜里取出的笔记,却巧这时忽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楼梯口处走了上来。
“安格斯?”略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合上了摊开在桌上那本略显陈旧的笔记,看着向自己这边走来的安格斯教授,威腾打趣地说道,“我的朋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将随身携带的拐杖靠在了桌子的旁边,安格斯教授在威腾的对面缓缓坐下,停顿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你是对,虽然和他的交流不到一个小时,但确实是让我受益匪浅。”
威腾教授笑了笑,“哦?可以和我分享下你的收获吗?”
“他们这一代学者比我们更乐观,想法也很独特。我曾悲观的认为这个世界大概是完蛋了,但现在我有了新的看法。”
“很高兴你能有所收获,”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威腾语气温和的说道,“一会儿我还有一堂物理课,就不陪你了。”
“去吧……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本科生们感兴趣了?”安格斯教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因为生命是有终点的……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们终究难免会长眠,但有些东西可以传承下去,”威腾笑了笑,喝完了剩下的咖啡,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轻声继续说道,“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的某位学生可以替我看到四大基本力的统一,以及构成我们世界的那根弦。”
安格斯教授不怀好意地笑道:“也没准它们都是放屁。”
威腾哈哈笑了笑,说道:“哈哈,或许吧!不管正的反的,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回答……说起来,要打个赌吗?”
安格斯教授:“没问题,可问题是你打算赌什么?天堂上有没有钱都不一定,就算我赢了也没有好处。”
威腾开玩笑道:“我觉得一定会有,毕竟我们送了那么多经济学家上去。”
“那到时候再说吧!”
威腾走了。
安格斯教授留在了咖啡厅里,继续坐着,只是少了一个能陪他说话的人。
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校园,看着楼下走过林荫小道的学生们,一时间他看的有些出神。
许久之后,他从怀中缓缓抽出了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
这是他的备忘录,因为年纪大了偶尔会忘事,所以他便经常会在身上带着这么一个东西,每当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之时,便会翻出来瞧瞧。
除了记录“偿还账单”、“修水龙头”这种生活琐事之外,偶尔他也会在上面写下自己平时突然产生的灵感,以防止它从自己稀疏的银发间溜走……
盯着纸上空白的一页,安格斯教授沉思了许久,捏在他手中的笔尖就像一把生锈的匕首,在笔记的上方轻轻颤着。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眉毛一松。
“……用过去的方法揣测未来是不正确的,未来需要的是未来的方法,以及……超越现实的思维。”
小声喃喃自语着旁人听不懂的话,随后他在这面空白的笔记上,潦草地写下了一行字。
【宇宙经济学】
停顿了一会儿,他由用笔将它划掉,重新写上了一行字,并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未来社会学】
“这个名字听起来更有意思……”
伟大的想法往往诞生于不经意间的思考。
一个对后世影响巨大的学说,就这样在不经意之间诞生了……
……
就在送走了安格斯教授的第二周,陆舟听到了一个有趣的传闻。
名为安格斯·迪顿的经济学教授,普林斯顿开设了一门名为“未来社会学”的新课程。这门课程并不教授任何具体的理论知识,仅仅传授一种关于未来的思想。
虽然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有点奇怪,但因为课程开设者是诺贝尔奖得主,因此还是有不少学生报名。
据称,开设这门课的安格斯教授正在编写一本关于这门学科的著作。
虽然具体的内容还没有公开,不过根据他某位看过手稿的老朋友所言,这本标题严肃的学术著作,比起一本学术专著,更像是一本没有主角的科幻,而且还是读起来挺枯燥的那种。
不过那位老朋友同时也表示,里面提出的一些观点非常有意思,或许在未来真的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这些趣事,都是陆舟从远在普林斯顿任教的学生们那里知道的。
这么些年了,秦岳已经从讲师当上了教授,早早回巴西圣保罗大学任教的哈迪也混得不错,甚至成为了当地数论学派的几个学术带头人之一……当然,这也没准和“偏科严重”的巴西数学界并不擅长数论研究有关系。
至于薇拉,据说正在与高等研究院的莫丽娜合作,挑战数学界最高皇冠——黎曼猜想。有没有成果并不重要,那个胆小怕生的女孩,能够拿出挑战这个世纪难题的勇气,本身已经是一件很值得令人欣慰地事情了。
还有马上就要拿普林斯顿博士学位的魏文,以及被麻省理工大学计算材料研究所招揽的杰里科……
总的来说,他的几个学生都过得相当不错。
身为他们的教授,陆舟也是倍感欣慰。
给寄来邮件的秦岳回了一封邮件之后,就在陆舟升了个懒腰,正准备忙里偷闲地上Arxiv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数学论文时,办公室的宁静忽然被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
清了清嗓子,陆舟开口道。
“请进。”
门轻轻推开,一脸严肃的王鹏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他的表情,陆舟还没来得及问一声“怎么了”,他便先一步开口说道。
“坏消息!”
陆舟微微皱眉。
“发生了什么事?”
王鹏犹豫了半秒,语气沉重地开口说道。
“生物圈a遭遇不明武装袭击,根据当地部队发来消息,损失惨重……”
不明武装力量……袭击?
卧槽?!
陆舟一听,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猛地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
“人没事吧?”
王鹏:“武装分子在交火中已经全部被击毙,在场的研究人员与国外专家都平安无事……目前已经被转移到了附近城市安置。当地部队已经紧急出动,封锁了附近区域的所有公路,正在调查武装分子背景以及入境渠道,但……”
陆舟刚刚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放缓的心跳,又是因为这个“但”字提了起来。
“但?”
王鹏语气沉重地继续说道。
“……生物圈a的损失,据说很严重。”
金陵战区总医院。
在行动中负伤的战士被转院到了这里接受最好的治疗。
包括上次接待过陆舟等人的李高亮营长……
虽然王鹏并不建议陆舟来这里,但在陆舟的执意要求之下,他还是向上级请示拿到了申请,带他来到了这里。
根据陆舟的说法,无论如何,对方都是因为自己的项目而负伤的,若是太远也就罢了,就在金陵要是自己还不去一趟,未免也太冷血了。
在通过了门禁之后,陆舟跟随王鹏的脚步,来到了不对外开往的住院区。
看了眼在走廊入口执勤的士兵,还有这里森严的布局,陆舟随口问了一句说道。
“这里还有人执勤?”
“那是肯定的,”王鹏点了下头,“如果不保密的话,消息早飞的到处都是了。”
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陆舟跟在王鹏的身后,很快到了病房的门口。
王鹏向站在门口的那名警卫出示了手中的信件,那名警卫仔细检查过之后,抬起手向两人分别行了一个军礼,然后退到了一边。
跟在王鹏身后进了病房,当看到躺在床上的李高亮,还有那缠着绷带吊起、明显短了一截的双腿时,陆舟微微一怔,喉结上下动了动,说道。
“你的腿……”
“截掉了,”看着走进门的陆舟,李高亮有些意外地睁了下眼,“陆教授?您怎么来了?”
“我是来探望你的。”将提在手中的水果和牛奶放在了桌上,陆舟语气有些复杂地说道,“很抱歉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脸上露出一个难为情的表情,李高亮看向了一边说,轻咳了一声说道:“请别这样,该说抱歉的是我……很抱歉,我没能保护住实验设施,辜负了国家和人民的期望。”
陆舟摇了摇头:“实验室都是小事,只要人还在就没问题。”
虽说心疼是肯定的。
但,什么也比不上人重要。
只要人没事儿,一切都好,顶多只是多花一些时间罢了。
李高亮叹了口气,看向了站在旁边的王鹏说道。
“可以帮我点根烟吗?”
王鹏摇头道:“在来这里的时候,医生专程叮嘱我,说你现在刚刚做完手术,不能抽烟。”
李高亮撇了下嘴:“就一口,我就过个烟瘾,不碍事儿。”
“不行,”王鹏断然拒绝道,“半口都不行!”
见这家伙油盐不进,无奈之下李高亮眼睛一转,又把视线投向了陆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个,陆教授啊,你看我憋了这么多天,能不能借个火……”
王鹏咳嗽了一声说:“别想了,他不抽烟。”
李高亮愣愣地瞪了下眼,下意识说:“还有男人不抽烟的?”
陆舟一脸无语道:“……是的,我就不抽,有什么问题吗?”
李高亮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陆舟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小事……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下当时的情况吗?”
在听到陆舟的这句话之后,李高亮忽然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
“……我只说我能说的。”
陆舟点了下头。
“没问题。”
李高亮将视线投向了点滴的吊袋,瞳孔中渐渐浮现了一丝回忆的色彩。
“当时是傍晚五点钟左右,沙漠上刮起了沙尘暴,基地外面的风很大,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劫持了送水车,趁着沙尘暴的时机靠近了我们的检查站。”
“当时的情况很危险,万幸的是,在通过哨卡的时候被执勤的战士看出问题来了,然而就在这时……”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简单到短短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始末,不过这其中所经历的凶险,却远远不是短短几句话能说明的。
哨卡执勤士兵这边刚刚发现问题,偷偷按下了警报,而对方也不是什么善茬,察觉情况不对,立刻撕下伪装发动了袭击。
这些武.装分子明显是接受过正规的武装训练,无论是反应还是战斗素养都远远不同于那些一般的恐.怖分子。
不过这也是可以预料的事情,毕竟一般恐.怖分子也不可能盯上这种藏在沙漠中的研究设施,而那些未经过正规训练的散兵游勇,也根本干不出劫持送水车,并且摸到这么近的位置。
很显然,他们至少观察了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并且经过了周密的计划才动的手,甚至不排除买通了内部人员……
不过所幸的是,驻扎在当地的4营也不是吃素的,在车上的武装分子试图驾驶改装过的送水车撞开哨卡栏杆,直接冲向营地内实验设施的时候,在哨塔上执勤的狙击手迅速作出反应,一枪将驾驶员毙命。
双方在检查站哨卡内外处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其中一发重型RPG甚至炸塌了生物圈a的外墙,引燃了接太阳能板的锂硫电池,导致设施起火。
最令人难以相信的是,一共12名武装分子所有人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即便是最后被包围也没有一个人投降,直到全部被击毙,营地内的枪声才停下。
至于李高亮地双腿,倒不是在战斗中被击伤的,而是在和战士们一起抢救起火实验设备的时候,被掉落的混凝土块砸断的。
沉默地听完了李高亮的叙述,陆舟语气沉重的问道。
“我们伤亡多少?”
这一次李高亮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陆舟。
轻轻拍了下陆舟肩膀,王鹏叹了口气说:“别为难他了……”
从王鹏的眼神中,陆舟略微懂了些什么。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被公开的。
或者说,至少在数十年内是没有办法被公开的。
王鹏能拿到授权,带他来这里探望这位负伤的战士,本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总之,不管伤亡如何,最先发现问题的那名执勤的哨兵肯定是遇难了。
陆舟依稀还记得,上次去沙漠里给火种计划选址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还向他敬过礼,没想到这才一年不到,便已经埋骨沙场……
“……抱歉。”
摆了下还插着点滴的手,这皮肤黝黑的汉子摇了摇头,咧嘴一笑道:“没啥好道歉的,保家卫国本来就是军人的天职,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当个P的兵。国家会安置好兄弟们的家人,就是像我这种两条腿没了的,下辈子也基本上衣食无忧,提前养老也挺好……”
虽然他是笑着的。
但陆舟还是从那强撑着勾起的弧度,读出了那一丝沉重和压抑。
想必他的心情并没有他脸上表现出的那么轻松。
不只是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还有他的双腿……
或许对他而言,死在了那场战斗或者火灾中反而会比较痛快,坐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反倒更像是一种折磨……
看出了昔日战友脸上的沉重,王鹏没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以后生活中有什么不方便的话告诉我,不管多远我都会飞过去帮你。”
李高亮爽朗的笑了笑,说道:“哈哈,你这句话我可记住了,到时候真找你可别不认识我这个人!”
王鹏郑重说道:“我像你保证。”
“行了,”李高亮摇了下头,“我也就断了两条腿,用不着你伺候,有空陪我这个孤家寡人喝几杯就行了。一会儿护士该给我换药了,你差不多看够了就带陆教授回去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王鹏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走到了门口。
这时候,病房的门正好也开了,一名医生带着一名护士与王鹏擦肩而过,走进了病房。
看着站在那里没动的陆舟,年轻的女护士彬彬有礼的说道。
“先生,可以麻烦您暂时出去一下吗?我们这边需要为病人检查身体,更换绷带……”
似乎是被这位护士的声音给唤醒了一样。
从先前开始便站在病床边低头沉思着的陆舟,忽然抬起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李高亮开口说道。
“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也许……我能让你重新站起来。”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
不只是李高亮愣住了,就连过来换药的护士和医生,甚至是已经走到门口的王鹏,全都愣在了那里。
许久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大概过了半分钟那么久,李高亮干裂的嘴唇抖了抖,一脸激动地看着陆舟。
“……真的吗?”
能重新站起来!
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像是被李高亮这句话惊醒了一样,愣住的医生终于回过了神来,咳了一声说道。
“……请不要和病人开这种玩笑。”
就算是陆教授,也不能拿这种事情来戏弄病人吧!
想到这里,那医生和旁边的护士,看向陆舟的表情顿时不那么的友好了。
听到医生这句话,原本眼睛发亮的李高亮,神色顿时又黯淡了下来,干笑两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说道。
“就是,拿我寻开心有什么意思……医生都说了,这两条腿已经彻底废掉了,能把命捡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陆舟摇了摇头,看着李高亮认真的说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李高亮微微愣了下。
常识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当他被从废墟下面拖出来的时候,他的背上被砸的血肉模糊,两条小腿更是基本上已经被砸烂了,根本就没有抢救回来的可能。
而当他和其他受伤战士被转移到乌市医院的时候,得到的答复也只有一个。要么截肢,要么看着两条腿坏死,最终还是得截肢……
现在截肢手术已经做完了,陆舟却是告诉他,有办法让他重新站起来,李高亮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事实上别说是他不相信,就连站在旁边的医生也是根本不信,摇着头断言道。
“不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技术,如果你说的是假肢的话,让人站着那确实是没问题,康复训练做得好,只要不是跑步这些剧烈运动,甚至能恢复到平时走路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的程度。”
“但他的情况不同,这不仅仅是截肢的问题,他更受损的不只是小腿,还有脊神经末端!到现在这情况,他连大小便都不能正常控制,就算装上假肢又有什么用?也顶多只能当个装饰品!”
“你说的没错,”看着神色暗淡的李高亮,陆舟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医学上的事情我不是很懂,理论上如果是神经区域受损,确实不太好办。”
医生摇了摇头说:“所以我说,不要和病人开这种玩笑,这种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拿来安慰人,没有一点意义。”
这不是什么能够靠乐观去克服的疾病,安慰性的治疗除了让明白现实的病人陷入更深的绝望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我并不是在安慰人,”陆舟同样摇了摇头,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理论上确实做不到,但那只是基于现在的技术。”
医生笑着问:“你的意思是未来的技术就可以?”
陆舟笑了笑说:“用不着未来,事实上,我们和哈工大还有震旦大学正在进行相关研究,通过用物理方法模仿神经电信号。”
“神经接入技术?”医生愣愣的看了陆舟一眼,皱眉说道,“这玩意儿……有成功过的案例吗?”
这种技术他倒是听说过,但就连国外顶级实验室也在研究阶段,单以目前公开的成果来看,根本没有完美到能够让脊神经受损的病人重新站起来的程度,陆舟现在把这个概念抛出来,在他看来和安慰治疗也没什么区别了。
“没有,别说成功过的案例,连案例本身都没有,”陆舟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项技术还没有通过临床实验阶段,目前仅仅停留在实验室中。虽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距离成熟还很遥远。”
那医生仿佛是猜到陆舟想说什么,表情古怪地看着他说:“你的意思是……”
陆舟点了点头,“是的……所以具体行不行,还得看李高亮同志是否愿意。”
一脸懵逼的看着两个人在那儿打哑谜,躺在病床上的李高亮一头雾水地开口说道。
“你们在讲什么?”
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他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再站起来?
还有,我这药到底还换不换了?
医生犹豫了片刻,语气委婉地开口说道。
“我们在讨论一些关于治疗上的……”
“事情是这样的,”打断了医生委婉地措辞,陆舟直入正题地开口说道,“我们正在进行一项关于神经接入设备的实验,如果情况乐观的话,这项技术可以帮助你站起来。但同时,因为没有进行过临床实验,这其中的风险很大。即便我们承诺会尽一切努力将风险降到最低,但依旧无法保证他一定能成功。”
听到陆舟这句话,李高亮忽然笑出了声来。
当他终于笑够了,停下来之后摇了摇头,视线转向了陆舟,用开玩笑的语气,不开玩笑地说道。
“别说是在我身上做什么实验了,如果你能让我重新站起来,我李高亮以后这条命都是你的。”
话说到一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赶紧又在后面接了一句。
“当然……前提是不背叛国家!违法的事情我是不干的!”
陆舟失笑道:“你看我像会干违法的事儿的人吗?”
李高亮尴尬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明白,”陆舟笑着点了下头,示意这个不善表达的男人不用解释,顿了顿继续说,“你不需要把命给我什么的,你的命是你父母给的,你在退伍之前需要效忠的也只有你的祖国。说起来这件事情也算是工伤,如果你在轮椅上坐一辈子,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说到这里,陆舟直视着李高亮的瞳孔,用郑重的语气继续说道。
“那么,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愿意接受实验?并为此承担一切可能导致的后果?”
没有任何的犹豫,李高亮点了点头。
“我愿意。”
“很好,”陆舟点了点头,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这件事情我还得和科工局的李局长商量一下,大概三天之内会给你一个结果,如果最后不行的话,我希望你别太失望。”
李高亮瞅了一眼自己缠着绷带的两条腿,飒然一笑道。
“失望?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见李高亮似乎过于乐观,站在旁边的医生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说:“这种实验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在神经上动刀子,即便安全工作做得再好,也无法保证就一定不会出现意外。我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毕竟这要是出了意外,没准你连命都没了。”
站在旁边的陆舟安静的听着,没有反驳这句话,算是默认了这位医生的说法。
与此同时,他也在观察着李高亮的表情。
如果他的脸上出现了任何的犹豫,或者是忐忑之类的表情,他都会考虑收回这个提议。
毕竟,对于他而言,将这种未成熟的技术应用在人身上,所需要花费的成本也是相当不菲的。
如果不能得到百分之百的配合,实验的风险也会增加,既然如此的话,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做。
然而,等待着李高亮表情变化的陆舟,却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动摇。
甚至于,那嘴角扯开的笑容,更加的洒脱了……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一句话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
“那就死了算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