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号上。
实验舱里。
坐在舷窗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那颗银白色的星球，来自伦敦大学伯克贝克学院的天体生物学与行星科学教授伊恩·克劳福德忽然笑了笑，开口说道。
“大概在六年前，我曾经撰写了一份评估报告，详细阐明了月球采矿的经济可行性。”
坐在他的对面，络腮胡从下巴一直连到了发鬓的斯蒂芬·帕鲁比，用鼻子哼了一声道。
“后来呢？”
“后来我将那篇论文发表在了《自然地理学进程》上，并且给UKSA也送去了一份，”伊恩·克劳福德耸了耸肩，继续说道，“虽然UKSA的官僚们大概将它当成了废纸。”
斯蒂芬教授：“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伊恩教授笑着向舷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现在华国人不正在将它变成现实吗？”
“然后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发现，与其将生产线和工人送到月球上，不如在地球上造好了再送到太空上去，”斯蒂芬教授嘟囔了一句说道，“更何况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也有类似的计划，”
虽然他所在的斯坦福大学并不是一所排外的高校，但身为一名美国人，他并不是很喜欢听到关于华国在这场太空竞赛中任何有利的新闻，尤其是在阿瑞斯计划已经变成了个烂摊子的当下。
心情有些不怎么好，他下意识将手伸向了胸前，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穿着的是舱内宇航服，而不是那件内兜总是放着香烟的外套。
“该死，这里就没有个抽烟的地方吗？”
骂骂咧咧的将手收了回去，就在斯蒂芬教授打算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在空间站上吸烟得给每节空间舱的换气系统增加至少两百万的烟雾颗粒回收处理预算，你还是憋会地面上再抽吧。”
从舱门口的方向飘了进来，赵舒轩教授一只手抓着舱壁的扶手，另一只胳膊夹着最新出炉的化验报告，继续开口说道，“好了，各位。休息时间就到这里吧，时间紧迫，还有三位不幸的阿瑞斯计划的殖民者，正等着我们去挽救。”
听到这个华国研究员将不幸这个字眼和阿瑞斯计划放到一起的时候，斯蒂芬教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阿瑞斯计划确实够命途多舛的，从那场沙尘暴开始到现在的每一天仿佛都充满着不幸，现在来自7个国家的顶级天体生物学、微生物学、临床生物学专家坐在这里，不是来干别的的，就是来给阿瑞斯计划收拾烂摊子的。
一边将手中的化验结果打印稿分发下去，赵舒轩一边言简意赅地将实验舱内的其他研究员说明了情况。
“最新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除了3号殖民者之外，1号2号殖民者体内的抗体、催眠信息素水平都有所下降，从心率来看代谢正在逐渐恢复正常水平，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醒来……需要我给你们一点时间将化验结果看一遍吗？”
“不用了，我已经看完了，”将手中的化验结果放在了一边，斯蒂芬教授推了下眼镜，继续说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在抗体或者X-0172细菌上。”
伊恩教授：“芽孢。”
“没错，芽孢，”斯蒂芬教授点了下头，环视了实验舱内其他学者一眼，“只有解决掉了芽孢，才能真正解决掉那些麻烦。”
莱斯利教授询问道：“那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我们现在有两套方案。”
“第一套方案是想办法找到阻止X-0172细菌形成芽孢的方法。第二套方案是想办法直接杀死芽孢，将它们一点不剩地清除掉。”
莱斯利教授思索了片刻之后，轻声开口说道：“第二套方法很难。”
“是的，所以目前来看大概率可行的是方案一，”看了一眼实验舱内的环境，斯蒂芬教授继续说道，“恕我直言，这里的研究条件实在是太简陋了。我不知道物理实验是不是在无重力环境下会更方便一下，但如果我们打算尽快找到阻止X-0172细菌形成芽孢的方法，最好还是将样品送到地球上，利用地面上的实验设施进行研究。”
说这句话的时候，斯蒂芬教授的视线落在了赵舒轩教授的身上。
作为华方研究人员代表，以及整个X-0172细菌项目的负责人，只有他有权利向月宫号提出申请，将灭活的样品送到地球上。
当然了，斯蒂芬希望的不只是灭活样品，他更希望他能想办法说服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将形态完好的X-0172细菌芽孢送到他在斯坦福大学的实验室。
只有在那里，他才有更大的把握，能够找到一劳永逸消灭这种细菌的方法。
然而，这位华国研究员并没有令他如愿。
摇了摇头，赵舒轩很干脆地否决了他的提议。
“这太冒险了，即便是完全灭活的样品也无法保证安全性。”
“不存在理论上百分之一百的安全，但我们可以做到事实上的万无一失，”斯蒂芬教授试图说服道，“就算是可怕的天花病毒我们不同样留存有样品吗？”
赵舒轩迟疑了一下，然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还需要慎重考虑。”
斯蒂芬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考虑够久了。”
……
学术讨论结束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建设性的结果。
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来自各国的专家在简单地解决了晚饭之后，便纷纷返回了生活舱内，钻进了形状和树洞似的生活空间内。
竖卧在床板上，斯蒂芬教授将笔记本电脑接在了舱壁的数据接口上，用月宫号为他们提供的通讯频道，连接了地球的网络。
虽然存在着速度慢、延迟高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利用这小水管来处理一些各自工作上的事情，以及和本国的研究人员交流意见还是足够了的。
登陆了即时通讯软件，斯蒂芬教授正准备联系他的助理，他的助理便主动发来了语音通话请求，与他取得了联系。
“很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您，教授，但我必须向您汇报一件事情。”
斯蒂芬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询问道。
“什么事情？”
“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在数据库中搜寻关于芽孢以及厌氧细菌方面的研究，结果就在Arxiv上检索到了这么一篇论文。”
停顿片刻，他的助理继续说道。
“论文作者宣称……他找到了抑制X-0172细菌生成芽孢的方法。”
“这不可能，或者说有可能写出这篇论文的人这世界上只有7个，其中还包括我，”斯蒂芬教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发我邮箱吧。”
他的助理点头说道。
“好的教授。”
Arxiv上的论文，斯蒂芬其实是根本不抱任何希望的。
X-0172细菌的第一手资料基本上都在月宫号上，其他学者想做这方面的研究，首先得想办法拿到标本。
然而目前送到地球上的灭活标本不到十二个，只有一些大型研究机构才可能有，而能够接触到这些标本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那种只满足于Arxiv的学者。
当然了，虽然知道从Arxiv上挖掘到有价值的论文的概率几乎为零，但这并不妨碍他瞧瞧论文作者究竟写了些什么。
毕竟，哪怕权当是开拓研究思路，也是相当不错的。
打开了论文，斯蒂芬教授的视线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扫了起来，然而就在他一目十行地看到了第三页的时候，嘴里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咦。
眉梢渐渐染上了一丝认真，他将论文重新翻回绪论的部分，再一次认真看了起来。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是怎么写出来的？”
嘴里碎碎的念叨了一句，他越是往下看去，心中便越是诧异。
眼中不断变幻着怀疑、惊讶、嗤之以鼻、难以置信的色彩，以及最后所有的念头都化作了深深的震撼。
猛地将论文再次翻到了开头的部分，斯蒂芬教授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这篇论文究竟是谁写的！
然而，当他看到作者名字的一瞬间，却是忽然愣住了。
“Z……？”
啥玩意儿？
次日。
依旧是天宫号的实验舱内。
站在众研究员的面前，顶着黑眼圈的斯蒂芬教授轻轻咳嗽了一声，扬起了手中打印出来的论文，用没有多少精神的声音继续说道。
“相信诸位已经看完了……我就不对论文中的内容进行重复了，只是出于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这位Z博士究竟是谁？”
看着面前一脸懵逼、无动于衷的六个人，斯蒂芬教授用笃定地声音补充了一句说道。
“别不好意思，这位Z博士肯定在我们七个人之中……不对，是六个人，我知道我自己肯定不是。伊恩，老伙计，是你吗？”
面对着老朋友的询问，伊恩看了眼手中的论文，一脸懵逼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如果是我，我为什么要用化名？说不好这可是诺贝尔奖级的发现，有人会嫌弃自己的荣誉太多吗？”
X-0172细菌入侵算是全球性的生态系统危机了，如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毫无疑问算得上是对全人类的贡献。能不能评上诺贝尔奖不好说，毕竟还有那么多在排队的，但被诺贝尔奖提名的资格肯定是有了的。
莱斯利教授看了站在自己旁边的赵舒轩教授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Z……好像是你姓氏的首字母？”
“别猜了，”赵教授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我干嘛匿名。”
这种论文不说抢着把自己名字挂一作上也就算了，还主动把名字给藏起来，实在是让人搞不懂这家伙是怎么想的。
实验舱内的七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也没瞪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伊恩教授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好吧……看来Z博士不在这里，我相信做出了这样的研究成果，诸位肯定不会瞒着不说。”
“这太荒谬了，”莱斯利教授推了下眼镜，用不敢相信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没有接触过X-0172细菌的样品，他究竟是怎么研究出来阻断X-0172细菌生成芽孢的方法的？”
实验舱里陷入了沉默。
很显然，在困惑着这个问题的，不只是莱斯利教授一个人。
“虽然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觉得我们可以照着这位Z博士提供的方法试一试……反正我们原本打算采用的研究思路，不就是想办法找到阻止X-0172细菌产生芽孢吗？”将手中的论文再次细读了一遍怕，伊恩教授耸了下肩，看向实验舱内的其他研究员说道，“正好这位Z博士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赵舒轩推了下眼镜，点头说道，“我觉得OK。”
莱斯利教授也点了下头：“我没意见。”
靠在舷窗边上的斯蒂芬教授轻咳了声：“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伊恩教授打了个响指。
“4个人赞成，票数过半……那就这么办好了。”
……
一般来说，重复实验的难度，要比第一次进行实验困难的多。
现代生物学中很多前沿领域的研究，不少重大的发现都是建立在许多种巧合之下才能实现的，甚至于就算订购的是同一套试剂，用的是从同一个厂家出厂的设备，在不同的时间做实验，都能得到不同的结果。
再加上现在修图技术越来越强大，以前想造个假还得先练好素描，现在就连本科生都会熟练使用修图工具，造假成本越来越低且越来越难以识别。
因此，实验能否重复，在生物学中已经成为了一项可以用来衡量研究价值的重要指标。
出于情理上，斯蒂芬教授当然是相信，这位Z博士拿出的解决方案大概率是有效的。
不仅仅因为这篇论文是他从Arxiv上捞出来的，更是因为这篇论文中有那么几行描述，在他的心中引起了学术上的共鸣。
“X-0172细菌能够在火星的极端环境下生存，通过寻常方法杀死它是很难做到的，只能想办法靠它的弱点。”
“它的弱点是什么？”
“火星上最不缺乏的便是极端环境，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存活下去造就了它在面对极端环境时的优势，但同时这也是劣势。”
“没有与其它微生物为生存环境进行过斗争，它对其他微生物的耐受性必然有限。”
“因此，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能够找到一种能够欺骗X-0172细菌的生物信息素……嘶，一开始我怎么没想到呢？”
喃喃自语的念叨着，盯着天花板的斯蒂芬教授陷入了沉思。
其实这倒没什么，只是研究思路而已。
再给他一点的时间，他未必想不到这些浅显易懂的东西。
然而，问题的关键不是在这。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位Z博士想到这条研究思路也就罢了，他究竟是怎么把阻断X-0172细菌形成芽孢的类氨基酸衍生物的分子式也给推出来的？
话说这玩意儿是能够推出来的吗？
难道不应该是从成千上万种样品中不断的试错，不断的筛选，才能得出来的吗？
这简直颠覆了他对生物学的理解。
看着电脑屏幕中那行类氨基酸衍生物分子，斯蒂芬教授有些苦闷的抓了抓下巴的胡须，把头都快想破了，还是想不明白这位Z博士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这个时候，实验舱的舱门打开了，赵舒轩教授飘了进来。
看到飘进实验舱的赵教授，斯蒂芬教授清了清嗓子，看向他问道。
“结果怎么样？”
赵舒轩：“……已经把合成的类氨基酸衍生物给三名患者注射下去了，具体有没有效果还在观察中。”
斯蒂芬教授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也只能安静等待结果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没有日升日落的空间舱内，若是不看表的话，一分钟和一小时也没什么两样。
重重地打了口哈欠，就在斯蒂芬教授等的都开始有些犯困的时候，实验舱的舱门再次打开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他便看见莱斯莉教授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从舱门口的方向飘了进来。
“1号2号殖民者观察到代谢水平正在上升！代谢物中芽孢含量显著降低！未发生过敏反应！”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用激动的声音，颤声说道。
“类氨基酸衍生物有效！”
“我们成功了！”
“啊……”
最先回归的是痛觉。
紧接着，随着一阵冰冷的感觉从脚底爬上了脊椎，约翰逊猛的睁开了双眼，打着哆嗦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谢特！好冷……”
被袭上全身的寒意冻得直打哆嗦，约翰逊试图将身子缩成一团，却发现自己被尼龙扣固定在了床板上。
伸出冰凉的手指将移动扣解开，他一只手抠着床板，一只手支撑着身体，缓缓飘了起来，在床板上坐正。
这时候，他注意到先前给自己注射抗体的那位华国研究员，正坐在床边的板凳上看着他。
“你现在的代谢水平还很低，会感到冷是正常的。”
“我……睡了大概多久？”
赵舒轩看了眼戴在手腕上的计时器。
“大概27天。”
“27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约翰逊低声念叨了一句，“不可思议。”
赵舒轩：“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海军陆战队服役的时候，曾经因为受伤昏迷了一个星期，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记得刚被允许下床走动的那一会儿，全身的肌肉就像是被撕开了一样，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我足足用了半个月，才能正常走路。”
说到这里，约翰逊抬起了自己的胳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停顿了许久之后继续说道，“然而现在，我感觉就像是睡了个有点久的……午觉？”
“确实很奇怪，按理来说长时间不运动会导致肌肉萎缩，但X-0172细菌分泌的信息素会阻止这一点，在促使生物体细胞进入休眠的同时，对休眠细胞进行保护，”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约翰逊，赵舒轩教授继续说道，“具体的生理化学过程还在研究中，如果你对这个感兴趣的话，可以留意下后续的研究进展。”
听到X-0172细菌这个单词的瞬间，约翰逊的表情顿时紧张了起来，看向赵舒轩问道。
“我身上的火星细菌现在怎么样了？”
赵舒轩：“已经清理干净了。”
听到这句话，约翰逊缓缓松了口气。
悬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在了地上。
火星细菌已经清除。
现在他总算应该是可以回家了。
自己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之后，这时他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两名队友。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随口问了一句说道。
“琼斯和泰维呢？我的两名队员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赵舒轩再次看了眼手腕上的计时器，用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回答道：“琼斯比你早醒15分钟，现在大概在多功能服务舱那边处理个人卫生上的事情。至于泰维，他的情况可能有点复杂。”
约翰逊微微愣了一下道：“泰维他怎么了？”
赵舒轩眼中带上了几分凝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道。
“一般来说我们清除掉X-0172细菌的方法是阻止其形成芽孢，然后通过抗体进行杀灭。然而他的情况有点特殊，因为先天就对X-0172细菌会产生免疫反应的缘故，导致他体内的芽孢一直处在被攻击的状态，即便我们给他注射了阻断用的信息素，也没将他体内的芽孢唤醒成营养细胞。”
约翰逊咽了口吐沫问道：“也就是说……”
“他暂时还在昏迷中，或者说休眠，”赵舒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椅子上缓缓站直了起来，“别太担心了，我们会想办法治好他的。”
“……谢谢。”
约翰逊有点儿虚弱的笑了笑。
他倒不是很担心这个。
对于这位不听指挥的队员，他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之所以随口关心一句，仅仅只是出于队长的职责而已，至于那家伙最后能不能醒来，和他有什么关系？
反正，阿瑞斯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
就在这时候，医护舱的舱门打开了，一位长着络腮胡的研究人员飘了进来。
当看到坐在床板上的约翰逊之后，斯蒂芬教授立刻飘上前去，站到了床板的边上。
“哦，真是抱歉！让你们受苦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感到不适的地方？”
被热情的斯蒂芬教授弄得有些蒙蔽，约翰逊一脸没搞清楚状况的表情，看向了赵舒轩。
赵舒轩轻轻咳嗽了一声，向他解释道：“这位是斯坦福大学的斯蒂芬教授，也是由美国政府指派的微生物学专家。”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第三次看向了手腕的计时器。
“看来你们需要一点时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赵舒轩便飘向了门口，将这“叙旧”的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看着缓缓关上的舱门，约翰逊总算是回过神来，想起这位教授先前抛过来的问候，迟疑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我现在一切都好，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家了？”
斯蒂芬教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快就可以，运送物资的鹊桥号已经在前往月宫号的路上，华国人答应我们搭乘返航的鹊桥号回到国际空间站上。到时候会有专门的航天器送我们回家。”
终于可以回家了。
约翰新感觉这大概是自己这两个多月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看着表情舒缓的约翰逊，斯蒂芬教授饶有兴趣地继续说道：“说起来，火星上的感觉如何？方便聊一聊吗？”
约翰逊：“……这是体检的一部分？”
“不，只是我的个人兴趣，”斯蒂芬教授摇了摇头，笑着继续问道，“你们是人类的英雄，从来没有人将自己的脚印印在那颗沙漠星球上，但你们做到了！我很好奇，火星上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听说你们在那里种了土豆？用火星的土壤？味道如何，好吃吗？”
英雄……吗？
面对着斯蒂芬教授连珠炮一般抛来的问题，约翰逊的笑容有些苦涩。
是的，他们成功将脚印印在了火星上，但却是华国人将他们从那里带回来的。
无论怎么想，这都算不上一次成功的登陆。
而最后的结局也确实如此，新弗吉尼亚号生命维持单元在席卷全球的沙尘暴中沉沦，而他们在坚守了近一个月之后，最终也被迫全部撤出。
看着舷窗外的那颗银白色的星球，约翰逊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这种感觉……你不会想来第二次。”
“简直糟透了。”
《昏迷27天后成功苏醒，阿瑞斯计划殖民者中两名已经痊愈！》
《紧报解除！火星细菌被月宫号专家团队联合攻克！神秘博士“Z”提供重要线索！》
《……》
几乎就在约翰逊醒来之后的第二天，关于X-0172细菌研究的最新进展，就通过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公布给了全球媒体。
当得知三位陷入昏迷的殖民者，已经有两名成功苏醒，并且成功清除掉体内的感染细菌之后，立刻引起了国际社会的轰动。
在《人人日报》首先报道了相关的消息之后，《华盛顿邮报》紧接着对该新闻进行了报道，并且就这次事件采访了联合国常务副秘书长埃利亚松先生。
一个月前，正是他站在联合国紧急会议上，宣读了号召世界各国共同应对这一危机的联合倡议。
虽然真正促使各国共同应对这一危机的并非是这份联合倡议，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那番讲话，还是相当具有标志性意义的。
当被问及如何评价各国在应对这次全球性危机的表现时，埃利亚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给予了相当高度的肯定。
“……这是人类面对自然的又一次伟大的，人性的光辉将我们连接在一起，在困难面前我们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
记者：“关于还没有成功获救的黑人殖民者泰维，请问您如何看待。”
埃利亚松：“我认为未能获救只是暂时的，我相信国际专家团队拥有足够丰富的经验与学识，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一点时间！”
无论如何，三位感染了X-0172细菌的患者里面，能够成功治好其中的两个，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突破了。
根据华国公布的时间表，约翰逊与琼斯将在一个星期之内乘坐鹊桥号货运飞船从月宫号转移至曙光号国际空间站，在那里由联合国派遣专家进行最后一次体检，然后乘坐返回舱返回地表。
到此为止，关于火星细菌引发的地球生态危机，算是已经进入了尾声。
在这27天的漫长等待里，无数人对地球生态系统的未来表示了担忧，而现在所有的担忧总算是尘埃落定。
在X-0172细菌牢不可破的芽孢面前，人类文明将不再束手无策，几乎没有人怀疑，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剩下那位殖民者同样也会康复过来。
他们所需要的，仅仅是一点点时间。
与此同时，除了即将返回地球的两位殖民者之外，备受媒体关注的还有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担当重要角色的“Z博士”。
根据斯坦福大学的斯蒂芬教授所言，如果不是这位博士提供的解决方案，以及关键的信息素分子式和合成方法，他们现在可能还被卡在如何阻断X-0172细菌形成芽孢这一瓶颈上。
“……他的研究成果对于我们最终清除殖民者体内的火星细菌起到了决定性的贡献！”
“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匿名，但我希望他能够站出来，接受这份拯救世界的荣誉！”
关于这位Z博士身份的猜测，随着X-0172细菌相关的报道不断发酵着。
不只是媒体们好奇着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学者的身份，普通大众们也对这位匿名的学者产生了相当大的兴趣。
比较有意思的是，如果他的名字大大方方的写在论文上，吃瓜群众们还不一定会这么感兴趣。哪怕是媒体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报道，大家在看过一眼之后，不久也会忘记。
就好像虽然说起诺贝尔奖大家都知道很牛逼，但却没多少人会记得某一年的诺贝尔奖被谁拿走了一样。
然而现在，就算是平时对生物学漠不关心的人也都在好奇着，这篇论文的作者究竟是谁，是哪国的学者，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选择了匿名……
金陵高等研究院。
生物学研究所。
刘作冰教授将一份报告交到了陆舟的手中，用带着几分感慨的声音说道。
“难以置信，没想到我们梦寐以求的无副作用的缓释剂，竟然在火星上。”
在发现X-0172细菌形成芽孢时分泌的信息素能够促进生物体进行主动休眠之后，
接过了这份报告之后，陆舟粗略地扫了一眼。
根据在小鼠身上实验得到的数据来看，植入了X-0172细菌之后的小鼠在遭遇零下12-15度低温时，会主动激活体内细菌形成芽孢，释放休眠信息素推动寄主进入休眠状态。
休眠时间达到24小时，寄主将进入完全休眠状态。而到达了该状态之后，寄主的代谢能力将下降到一个相当低的水平，并且确保寄主的体细胞结构正常，能够在情况合适的时候能够重新转化成营养细胞，恢复休眠之前的代谢水平以及运动能力。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陆舟的眉毛微微挑起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察觉到了陆舟脸上感兴趣的表情，站在旁边的刘教授笑了笑，开口说道。
“还记得前段时间我们拿到的那个线虫细胞吗？下一步我们打算将18S-rDNA基因片段插入到X-0172细菌中，通过X-0172细菌合成维持休眠生物细胞形态的特殊蛋白。”
陆舟将手中的报告翻了一页，随口问道。
“给X-0172细菌添加的DNA没问题吗？”
刘作冰教授：“风险在可控范围之内。”
“那就按你说的做好了，”将手中的报告还给了刘教授，陆舟点了点头说道，“记住，任何时候安全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刘作冰教授郑重说道：“放心，安全上我肯定会一万个小心。”
目前名义上X-0172细菌只在月宫号上由活体样品，送往地球的样品都是经过灭活处理的，然而话虽然是这么说，作为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的总设计师，陆舟在研究上多少还是有“一点”特权的。
早在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一时间，X-0172细菌的活体样品就被返航的霞光号送到了高等研究院，受到最严格的保管。
只是这件事情没有公开罢了。
将报告收了起来，刘教授正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开口问道。
“对了，那个代谢提取物……您用完了没？”
“还有一点，我放在办公室了。如果你需要的话，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见刘教授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陆舟微微愣了下，随口问道，“……怎么了？”
摇了摇头，刘教授狐疑地问了句。
“有个问题我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陆舟：“什么问题？问吧。”
刘作冰教授：“您认识那位Z博士吗？”
陆舟：“……不认识，怎么了？”
“我就是随便猜一下，您别往心里去，”刘教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那位讲论文上传到Arxiv的Z博士，该不会是您——”
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刘教授的话，陆舟反问了句说：“你觉得可能吗？”
刘教授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生物学的论文挂预印本发在BioRxiv上的多一点，我很少有听到同行把预印本扔到ArXiv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ArXiv那边应该是物理、数学和计算机方向的论文稍微多点。”
再加上能够接触到X-0172细菌样品的就那么几个人，月宫号上的几个专家都表示不是自己写的，地面上又只有金陵高等研究院这边能接触到活样品。
不是陆舟，那就只能是自己的几个学生摸鱼的时候写的了……
但很明显，他那几个学生是什么水平，他这个当教授的比他们自己都清楚。就他们那点本事给他打下手还行，那么高水平的论文，显然不是他们能写的出来的。
只不过，他也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陆舟从来没有发表过生物学方向的论文，他也没听说过陆教授从事过类似的研究……
一想到这里，刘作冰顿时又有些迷糊了。
相比起陷入纠结的刘教授，陆舟这会儿则是一脸的尴尬。
生物学有专门的预印本网站？
不是发Arxiv上的？
妈耶，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儿。
果然下次干这种事儿还是得提前调查清楚，要不被认出来也太尴尬了。
“行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咳嗽了一声，陆舟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口说道，“不管Z博士是谁，我们会记住他的贡献，如果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另外，关于X-0172细菌的项目组可以解散了，相关的研究资料合并到冷冻休眠项目组。”
微微愣了一下，刘教授立刻问道。
“不是还有一位殖民者没有醒过来吗？”
陆舟：“最难得一关我们已经打通了，剩下的就交给国际专家团队去解决好了。至于你们，继续研究人体冷冻技术就可以了。”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有一名殖民者在沉睡中，但X-0172细菌的危机毫无疑问已经解除了。
面对能够使其卸下防御的信息素，顽固的芽孢已经不再是一个难以清除的顽疾。
就在捷报从月宫号传回地球的第3天，也就是任务开始的第33天，正在金陵高等研究院办公的陆舟，收到了系统的弹窗。
【恭喜宿主，完成紧急任务！】
【任务完成情况：在过去的30天中，地球上的生物曾面临着史前以来最大的威胁。幸运的是在知识的面前，所有的危机最终全都化险为夷。恭喜你找到了一条共存之法，作为历史经验的一部分，你今天做出的决定，会让地球文明在面对未来的挑战时，更加团结地站在一起……】
【任务评价：A+】
【奖励：随即经验包（1-？？？学科经验），文明拯救者勋章。（地球文明唯物主义传统+10）】
陆舟：“……？”
或许是因为求助了系统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还有一名感染者没有获救，导致任务评价只有A+。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他也不是特别执着于S+的奖励。
真正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吐槽的是，这个“文明拯救者勋章”是什么鬼？
他这些年拿了这么多奖项，还是头一回拿到系统颁的奖。
话说这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能兑积分或者经验吗？
一脸懵逼地点开了物品栏，陆舟很快看到了那枚安静躺在物品栏中的勋章。
只见淡金色的星光缠绕在棱形的奖章上，下方与一座倒三角形的金属底座隔空相对。就好像是受到某种磁力的吸引一样，整个勋章虽然看着像是被截断成了两个部分，但却像是一个整体一样紧密相连着。
在整个勋章的后方，还镶嵌着一条红蓝双色的缎带，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但很直观地给人一种价值不菲的感觉。
“……磁悬浮吗？还是其他什么的力场？”
陆舟饶有兴趣地将勋章从物品栏中取出来把玩了一下，随后点开了物品栏侧面的说明。
【由（删去）颁发的奖章，根据（删去）年签署的（删去）公约，对低等文明的个体而言属于最高荣誉之一。通常情况下，若是移民渠道开放，低等文明个体可通过该勋章拿到高等文明世界的完整公民权……】
【备注：勋章内置有防伪装置，不可拆卸，不可逆向，不可扫描。】
“……总感觉这勋章似乎透露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盯着物品栏右侧的说明文字，陆舟脸上浮现了深思的表情。
根据语法来看，被删去的内容分别是一个主语，一个状语，以及一个定语。原先他曾经推测这个系统大概是一个翻译过来叫“Future”的高等文明机构或者是组织创造的，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
思索了许久之后，陆舟最终还是放弃地摇了摇头。
虽然很在意被删去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但想来系统现在既然选择向他保密，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至少目前来看，系统所展现出来的意图是不包含恶意的，甚至可以说非常小心地呵护着他乃至地球文明的成长了。
或许只是时机未到？
陆舟相信随着自己继续深入了解下去，将所有等级提升到LV10，解锁【未来时代】与【巨构工程】的选项之后，早晚有一天会揭开隐藏在系统背后的秘密……
将勋章收回了物品栏中，陆舟伸手选中了物品栏中另一个宝箱图标的物件。
随着【开启】的按钮按下，很快一串恶趣味的小星星从打开的礼包中弹出，朝他的脸上糊了过来，让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不过很快陆舟便发现，这些小星星并没有实体，只是类似于全息投影一样的东西罢了。
紧随其后，淡蓝色的对话框，在屏幕上浮现。
【恭喜宿主，得到30万物理学经验！】
“明明完成的是生物学任务，得到的却是物理学经验吗？系统这是在暗示我该回去研究物理了吗？”
陆舟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在屏幕上滑了一下。
更新之后的属性面板，很快呈现在他的面前。
【
A.数学：LV8（77.4万/300万）
B.物理学：LV7（31.3215万/120万）
C.生化学：LV6（1万/60万）
D.工程学：LV5（10/30万）
E.材料学：LV6（6.3万/60万）
F.能源学：LV3（5万/10万）
G.信息学：LV3（3000/10万）
积分：2335
】
“数学L8，物理LV7……上百万的经验上限，不知道下一次升级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看着爆炸增长的数据稍微感慨了一下，陆舟随手关掉了属性面板，打开任务栏瞄了一眼。
确认原本被锁定的任务链已经重新点亮之后，他便闭上双眼，默念了一声系统。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意识已经重新回到了院长办公室里。
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整理了下脑中的信息，就在陆舟坐起身来准备继续工作的时候，门口想起了敲门的声音。
“请进。”
门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是刘作冰教授。
只见他面露喜色地带着一份实验报告走进了办公室里，一边向着办公桌的方向走来，一边开口向陆舟报喜道。
“实验很成功！”
“18S-rDNA基因片段与X-0172细菌的相性非常好，目前已经成功转录出我们所需的特殊蛋白和类氨基酸衍生物！”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个月我们的课题就可以结题了！”
从刘作冰教授的手中接过实验报告之后，陆舟简单地扫了一眼，随即满意地点了下头。
“干得不错……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这有啥辛苦的，本来我们就是研究这方向的，反倒是我得感谢你给我们这么好的条件，”刘作冰教授笑了笑，就在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于是开口说道，“对了，在对X-0172细菌基因组进行分析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陆舟：“什么事情？”
“怎么说呢？也许只是我的错觉……”犹豫了一下，刘教授继续说道，“这玩意儿的基因组总给我一种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紧凑的感觉，不太像是自然进化出来的。”
不是进化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陆舟微微愣了下，眉毛渐渐皱起。
“不是自然进化出来的？那还能是……”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住了。
就在刚才一瞬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看着陆舟脸上渐渐陷入沉思的表情，刘作冰教授点了下头。
“嗯，有点像是人工编排出来的。”
一般而言，物种为了适应生存环境的变化，往往会在漫长的繁衍过程与自然选择中，逐渐进化出对族群的延续有利的能力。
从这一层因素来考虑，X-0172细菌能够释放芽孢，能够释放令宿主休眠的信息素，看上去似乎都是合乎情理的。
然而……
当这两种能力，或者说两段基因，同时出现在X-0172细菌容量本就不算很大的细胞核内，就有些值得令人玩味了。
如果不是刘教授这么一提，陆舟几乎都没有发现。
这确实有点巧合了。
就好像……
这种细菌从诞生之初，就是为帮助某个或者某些物种度过漫长的极端气候而存在的一样？
当然，无论是刘教授还是陆舟，对此都仅仅只是猜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种细菌的基因组是人为剪辑修饰出来的。
但如果这种猜想被证实的话，那便意味着在数百万年乃至数千万年前甚至更久远的过去，那颗火红色的星球上曾经存在过一个至少发展到了太空时代前夜的文明。
这对于地球文明的意义，无疑将是巨大的。
关于刘教授在研究X-0172细菌基因组中发现的疑点，一切都还停留在猜测阶段，因为没有很好的验证手段，陆舟便暂时将它记在了自己的工作备忘录上。
大胆猜想，小心求证一直是科学研究中最为重要的思想之一，他不会因为刘教授的想法过于匪夷所思而将其否决掉，但也不会在收集到足够的证据之前，将相关的消息贸然放出。
目前他部署在火星上的“爬虫”全地形勘察车，正在对新弗吉尼亚号附近一带的地质环境进行考察，如果火星上真的存在过一个至少发展到太空时代前夜的文明，那么除此之外他应该还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才对……
火星细菌的事情暂且先放在了一边。
随着时间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转眼间秋风便染红了窗外的梧桐，而桌角的日历也已翻到了十月。
经过了将近一整年的遴选，备受学术界关注的2021年院士增选，终于也随着十月的到来进入了尾声。
随着各学部第二轮评选的结束，主.席团会议审议终于决定出了最终的候选人。
随着两院院士大会的分别召开，在经过全体院士的投票选举之后，很快决出了本届院士增选的当选者名单，并且分别公布在了华科院与工程院的官网上。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曾经斩获菲尔茨奖与诺贝尔奖荣誉，领导过国家级重点科研工程的陆舟，很轻松地拿下了这个早已非他莫属的头衔。
不只是两院官网的首页，就在金陵大学的各校门入口处，校园新闻公示栏最醒目的位置上，如同张贴大字报一般地贴上了一张大红色的喜报，向全校师生公布了这一喜讯！
【热烈祝贺我校陆舟教授，当选2021届华国科学院及华国工程院两院院士！】
在进入千禧年之后，金陵大学已经很久没有本校的青年教授当选院士了。
现在数院的陆教授突然拿下两个院士头衔，不但有点儿开门红的意思，还带上了些双喜临门的味道，以至于不少数院的老教授，就是上课的时候笑容都不自觉地多了几分。
毕竟陆舟在金大的人缘一直不错，不少教授也都是看着他从一名学生成长起来的，尤其是曾经指导过陆舟数学建模大赛的刘向平教授，现在更是逢人便吹当年的数学建模大赛那会儿，他如何如何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以后成就定然不凡云云。
抛开这些心理上的满足不谈，从今往后金大学派多了一位院士，而且还是实力如此强悍的一位，往后在国内学术界的分量，也要比以前提升不少。
对于那些有志在学术上更进一步的金大学者而言，陆舟的当选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与此同时，喜闻乐见的不只是金大的教授学者，对于金大的学生们而言，同样也是如此。
虽然陆教授的各种传说已经听得耳朵快起老茧了，但两院院士同时当选……还是让不少人不禁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声牛逼。
历史上不是没有出过当选两院院士的妖孽，但同时当选……
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在新闻公示栏的橱窗前驻足，鼻梁上架着眼镜，胸前抱着一摞书本的女硕士生，忍不住轻声感慨。
“厉害了，两院院士名单上都有咱们陆教授的名字。”
“是啊。”站在旁边的齐刘海女生附和的点了点头，忽然好奇地问了句说道，“对了师姐，院士再往上是什么来着？”
“院士再往上？已经没有了吧……我没记错的话，院士就是国家最高的学术头衔了，每两年增选一次，得拿到本学部三分之二以上的院士投出的赞同票才能当选，可以说是最最最难评上的终身荣誉了！”
一般来说，能在五六十岁之前就拿到院士的头衔，就已经很强了。
能在二十多岁拿到这种终身荣誉，几乎已经两只脚站无数学者学术生涯的终点线上了。
“终身荣誉啊……”齐刘海女生有些神往地看着橱窗背后张贴的喜报，感慨着说道，“同时拿到两个终身荣誉的学术头衔，也就是说科学院和工程院两边都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学者认同他的成就……这也太厉害了吧。”
“不然呢？这已经不只是厉害了，简直是妖孽！”说到这里，这位戴眼镜的女生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了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室友，两眼放光地兴冲冲问道，“对了梦琪，陆教授不是你的导师吗？快讲讲，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唔……”正盯着橱窗里的那张喜报看着的韩梦琪微微愣了下，愕然了一会儿之后，一脸懵逼地说道，“什么样的人？平时他都很忙，很少出现在办公室里……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显然，她的回答并没有令这位八卦之魂彻底觉醒的室友满足，只见这位戴着眼镜的女硕士继续兴冲冲地追问道：“诶……可是他总该带过你们吧？”
“带过是带过了……”食指挠了挠脸颊，韩梦琪想了一会儿，略微有些窘迫地说道，“总之，大概是个很随和的人吧？”
似乎是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室友脸上露出一点小小的失望，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
“随和吗？我还以为是那种高冷睿智的学霸型男神呢……上次我在食堂还见过他一面，一个人坐在那吃烤肉拌饭，就是可惜没敢上去要>看着室友这一脸不知道是花痴还是崇拜的表情，韩梦琪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地用食指绕了绕鬓角的头发。
说起来，今年都已经是2021年的尾巴了。
就在这个十月的月初，她毕业论文也已经完成了。
等到明年夏天，就该毕业了吧。
毕业以后干什么呢？
是继续在学术上走下去，还是毕业了回去帮老妈打理公司，说实话到现在她都还没想好。
有时候想想，也真是够令人头大的……
相对于举校欢庆的金大而言，当选两院院士的陆舟本人，倒是要淡定的许多。
毕竟相比起那些经过十数载钻营，终于一朝登顶院士的学者而言，这个终身荣誉的头衔并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东西。
因此当接到通知的那一刻时，别说是惊喜的感觉，对于陆舟自己而言就连意外的情绪都没有出现，更多的只是一种实至名归的平静罢了。
他在这个国家的学术界所能得到的支持，以及所能调用的资源，早就远非一般院士所能比拟的了。
金陵大学。
数院办公室。
为了处理学生们的论文，陆舟罕见地从百忙之中抽空来了这里一趟。然而当他刚刚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却是被堆在角落的那堆东西吓了一跳。
这才一个星期没回来，怎么自己的办公室都成储藏室了。
坐在门口位置上的林雨湘看见陆舟，眼睛顿时一亮，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教授，您可算回来了，这几天来找您的人都快把咱办公室的门槛踏破了。”
没有去管林助理，看着距离自己最近、靠墙边摆着的那座半人高的仙人掌，陆舟忍不住问了句说。
“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看着那半人高的仙人掌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想起来是谁送的林雨湘拍了下手，恍然说道，“这个呀，这个是物院的张教授送来的，他还让我给您带一句祝福，愿您学术之路平步青云，像仙人掌一样长青不倒。”
这祝福听着没毛病是没毛病，但为啥总感觉怪怪的……
“……下次见到张教授替我谢谢他，”陆舟轻咳了一声，忽然注意到桌上的保温杯，伸手拿起来瞧了一眼，“这又是哪里来的？”
他总感觉这玩意儿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了。不过站在他旁边的林雨湘，倒是立刻记了起来，笑着说道。
“这个是唐教授送您的！”
一听这话，陆舟总算是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玩意儿，顿时狂汗道。
“他该不是把自己的送我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礼物也太硬核了吧？
“您这话说的，哪有人会把自己用过的杯子送人啊？不过他送您的，好像和他自己用的是同款的，”林雨湘抿嘴笑着说，“说起来，唐教授在把杯子交给我的时候，还让我给您带一句话，让你多注意保重身体，平时少喝点速溶咖啡，渴了多喝热水。”
听到这里，陆舟心中不禁一暖。
他在金大认识的教授不少，但最挂念自己的，估计也就已经退休的老唐了。
对于这位将自己带上数学这条路的恩师，陆舟一直以来都是相当敬重的，虽然在学术上他并没有给自己特别大的帮助，但在学术之外的地方却为自己指明了一条方向，帮助年轻时的自己少走了不少弯路。
因此，每逢年过节，不管有没有空，陆舟都会带点礼物去看望老人家。
看着一语不发的陆舟，林雨湘眨了眨眼问道。
“要我帮您倒杯热水吗？”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陆舟笑着摇了摇头，将保温杯收在了手上。
“不用了，你帮我把礼物记录一下，整理在Excel表格上发到我的邮箱，价值超过500元的就退回去吧，其他的你想个地方收着，就这么堆在墙角太占位置了。”
“是！”俏皮地抬起手敬了个礼，林助理眨了眨眼说道，“包在我身上咯。”
回到了办公桌前坐下，陆舟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叠论文，翻开了第一篇认真审阅了起来。虽然只是硕士生的毕业论文而已，但他对自己的学生要求一向很高。
毕竟金陵高等研究院那么多资源供着，想随便水一水就从他这儿毕业，是想都不用想的。
少说，也得水一篇一区出来吧？
这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好。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放下了刚刚拿起的笔，陆舟开口说道。
“请进。”
办公室的门推开，只见金大校长许院士，笑着走了进来。
“恭喜啊，陆院士！以后你就是咱们金大建校史上，最年轻的院士了。估计百年之内，是没人能刷新这个记录了。”
“不好说啊，咱们金大年轻才俊无数，谁又料的到以后会不会出个比我更厉害的学者呢，”陆舟笑了笑，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对着沙发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请坐吧。”
“客气了。”
寒暄了几句，两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
林雨湘端着一壶刚烧开的茶水走了过来，给两人倒上。
看着茶杯上袅袅升腾的雾气，许校长顿了顿，笑着开口说道。
“这次我过来打扰，一来是恭喜您当选两院院士，二来还是有一件事情，想征求下您的意见。”
陆舟笑了笑说：“您太客气了，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地方，通知我一声就可以了。”
“哈哈，那怎么能行！虽说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情，但你的工作关系到的可是咱们国家的前途和未来，要是因为金大的事情耽误了你的工作，那我可得向全国人民谢罪了！”
开了个有点儿夸张的玩笑，许校长看着陆舟笑了笑，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教育部那边来金大巡视，我和教育部的一把手聊了下本科生教育的问题，认为现行的教学制度还存在很大改进的空间。所以我们打算在我们打算在数院、物院等院系的几个重点专业，分别开设一个重点班级，作为对本科生教育改革的试点，重点培养学术型人才！”
对于许校长地说法，陆舟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本科生教育是得重视，一名学者最先接触到学术这个概念，就是从本科开始。不过重视归重视，咱们也不能矫枉过正了，为了改革而改革，最后除了给学生们增加课程负担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许校长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们了解，所以才是从试点班级开始搞起。如果试点成功的话，就进行推广，如果不成功，就加以改进！”
“我觉得是可行的，”陆舟笑了笑，“不过这个我好想没什么可帮忙的。”
许校长笑着说道：“怎么会没什么可帮忙的？陆学长可是咱们金大无数学子的榜样啊！我可是听说，当年您在图书馆常坐的那个位置都被学生们给供起来了，到现在还常有人去那儿膜拜！”
陆舟干咳了一声：“您过奖了，那都是学生们弄得行为艺术。”
“不是过奖，我是认真想拜托你，”许校长摆了摆手，郑重地看着陆舟继续说道，“本科阶段的学习，对我来说已经太遥远，对我们教研组的专家来说也太遥远，何况我们当年的条件和现在不同，无论是观念还是经验都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关于这批改革试点班级，我希望您能够担任我们教研组的总顾问，这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只需要您提供一些宝贵的意见就可以了。”
若是以前的话，陆舟多半还不一定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但现在的话，他一听便明白了许校长请他挂名这个顾问的真正用意。多半是教育部那边还没有完全谈下来，或者说谈的没有那么顺利，把自己的名字带上，在中央那边好办事儿一些。
不过，就算是想通了这一点，陆舟也没多说什么。
这点小事儿对他来说不过是点点头事情，金大这些年无论是在学术领域之内还是学术之外都帮了他不少忙，帮母校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对于金大的学子来说，这也是件好事儿就是了。
陆舟笑了笑说道：“小事一桩，那这个总顾问，我就当着好了。”
许校长脸上也旋即露出笑容。
“那我就替金大的学弟学妹们，谢谢陆学长了。”
陆舟干咳了一声说道：“咳，您可别这样，学弟学妹们叫我一声学长没什么，您都要比我大两轮了，就别开这玩笑了吧？”
许校长抿了口茶水，放下茶杯笑着说道：“哈哈，说的也是……对了，说到这个试点班级的事情，我们打算将这批改革试点班级命名为诺贝尔之光班，你觉得怎么样？”
陆舟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妥。”
“哦？”许校长眉毛抬了下，感兴趣问道，“为何？”
“诺贝尔奖是个值得年轻学者去争取的目标，却并不是学术的终点。既然我们打算将这批改革试点班级作为培养学术型人才的基地，我不建议给我们的学生们从一开始就去灌输这些功力的思想，”顿了顿，陆舟继续说道，“毕竟，我们不是因为诺贝尔或者是菲尔茨，才选择去成为一名学者。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之前，我们应该还有其他更值得珍视的初衷在里面。”
许校长：“那你觉得，应该叫什么比较好？”
陆舟想了想，开口说道。
“青年强则国强，一个国家青年学者是否积极向上，关系着这个国家乃至民族未来五十年，甚至是更遥远的未来。”
“希望我们培养的这些青年，能在他们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等待他们萌发之后，能够成为一名于社会，于科学，于文明，于未来真正有用的人才！”
“因此，我提议，这个试点班，就叫青年之光好了！”
听完陆舟的话之后，许校长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之后，他轻声感慨道。
“当今青年学者，恐无二人，有先生这般胸怀。”
说罢，他拍了下大腿，点头说道。
“那就按您说的，就叫青年之光班好了！”
要说胸怀，其实陆舟自问，自己谈不上有什么特别高大上的抱负。
只是现在的他多少也发现了。
在宇宙的奥秘面前，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
一道算式或者一个猜想，他可以花上一个月甚至数个月的时间，将自己关在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寻找答案，但由无数个问题所堆砌而成的系统性科研工程，早已经不再是某一名学者，甚至于某一单一的学科领域，所能独自承担的任务。
哪怕他能将电推进系统设计的很完美，也无法完美到引擎上的每一颗螺丝钉，而这些必不可少的细节，都是需要有人去做的。
想要看到更遥远的世界，他就必须得依赖那些平凡的普通人的力量。
而作为一名学术带头人，他的职责也早已经不再仅仅只是探索和发现，还有包括了对后来者的引导，等等方方面面的事情。
而与此同时，越是向着知识的边界进发，后者的重要性也越来越凸显了……
正如陆舟所预料的那样，在他加入教研组之后不到一个星期，青年之光班的政策便从教育部那边下来了。
作为专门培养学术型人才的班级，开设有青年之光班的科系，将从大二开始允许学生报名，并且更具绩点排名择优录取前三十名。
不只是挂了个总顾问的名而已，对于青年之光班的人才培养计划本身，陆舟在其中也提出了不少宝贵的意见。
不管这些意见能起到多少作用，他希望自己的经验多少能够帮助到学弟学妹们一些，至少让他们少走一点点弯路……
教研组的工作虽然占用了陆舟一部分时间，但并没有影响到他在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的工作。
随着十月渐渐走向了尾声，航科集团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经过了无数日月的设计与实践，月球采矿计划的第二个组件，自动化真空电弧熔炼单元，终于在二十多家科研单位的联合攻坚之下，最终从图纸变成了现实。
随着长征5号运载火箭的点火发射，真空电弧熔炼单元被送到了国际空间站的货舱，由鹊桥号转移送完了地月转移轨道。
经过了为期一个星期的紧张工作，真空电弧熔炼单元在月宫号工作人员地远程操作之下，终于着陆了月球表面，并且实现了与先前部署的自动化采矿单元的成功对接。
随着自动化采矿单元的启动，锋利的钻头将埋在月壤之下的浅层钛矿矿床搅碎，送入真空电弧熔炼单元中被冶炼成钛矿。
虽然整套装置的生产效率并不算高，但质量合格的钛合金材料，确实在缓慢地产出着。
看着任务列表上缓缓向上跳动的数字，陆舟的心中也是相当不错，看来系统已经认可了他在月球上部署的自动化采矿设施。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最晚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再次拿下一个支线任务了。
支线任务正在稳步推进着，地月掌控第二阶段的主线任务也没有落下。
为了治好还在昏睡中的殖民者，同时也为了对X-0172细菌样品进行妥善保存以及研究，月面研究设施已经随着各国资金的逐渐到位，安排上了工期日程。
最晚明年上半年，就能看到结果。
与此同时，随着几座实验舱与多功能服务舱的列装，马上月宫号的二期工程也将进入尾声。
眼看着华国的月宫号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期半的工程就要竣工了，自己这边的“深空之门”却才刚刚开始动工，关于阿瑞斯计划批评的声音便如同海浪一般，冲刷着北美大陆的东西海岸。
曾经他们如何地支持着开拓人类文明边疆的新弗吉尼亚号，如今就对这一切感到多么的失望。回顾过往的二十年，即便NASA也取得了无数的成果，但在这一刻所有的光芒仿佛都被阿瑞斯计划的失败所掩盖了。
有北美知名人士评论称，过去的二十年是失去的二十年。
他们正在失去，从冷战以来便确立的太空霸权……
而对于站在华夏大地上的人们来说，对于所谓的霸权他们到没有太多特殊的感情，只是每每仰望着那颗悬在空中的玉盘，心中都不由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切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
就好像是插上了火箭……
仿佛一眨眼的时间，整个世界已经沧海桑田……
……
距离阿瑞斯计划两名宇航员的回国日程，只剩下最后三天。
陆舟乘坐高铁去了一趟上京，参加了在大会堂举办的最后一次火星救援工作汇报会议。
会议结束之后，陆舟没有立刻返回酒店，而是去科工局那边转了一圈，将一份早已经准备好的计划书送去了李局长那里。
“……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改组预案？”将陆舟拿过来的东西看到了最后，李局长推了下眼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又打算撒手不管了吧？”
当初可控聚变计划也是的。
在成功的前夕，这位大佬便开始安排以后的事情了。而当点火成功之后没多久，他果然便辞去了总设计师的职务，将一切都交给了后来者。
看着李局长一脸担心的表情，陆舟笑了笑回答道。
“还早呢，等月面研究设施建好了，至少还有一件大事儿等着我去办。从总设计师的位置上卸任，怎么也得等这件大事儿办完了再说。”
听到这句话，李局长叹了口气，轻声感慨道。
“有时候我是真的佩服你，再大的权力也拿得起放得下。”
“酒虽好，但也不可贪杯，”陆舟笑了笑，没什么所谓的继续说道，“对我而言，这种无关于研究本身的东西，足够用就好，多了给我也是浪费。”
李局长：“那之后呢？月球上的工程搞完了，你下一步又准备干什么呢？二代核聚变？还是火星？”
“都不是，”陆舟摇了摇头，“我为你们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我也得为自己留点时间，去探索那些真正令我感兴趣的事情了。”
“这样啊……”
虽然不是很懂陆舟口中的真正感兴趣的事情是什么，但李局长多少还是能明白一点儿，陆舟心中所想着的事情。
顿了顿，他郑重开口道。
“等你从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上卸任了，而我又还没退休，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打我电话。只要我能帮得上，一定帮你。”
陆舟淡淡笑了笑。
“一定。”
李局长：“对了，我可以问下，你在离任之前……接下来打算办的那件大事儿，究竟是什么事儿吗？”
听到李局长问起这件事情，陆舟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还记得一年多前的登月工程研讨会议吗？”
“当然记得，”李局长笑了笑，有些感慨地说道，“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我们讨论的东西已经不是如何登月，而是如何在月球上盖房子了。”
“我们能做的不只是盖房子，还有将月球上的资源带回来。”陆舟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支圆珠笔，在白纸上画了两条线。
定睛看着那两条笔直地像贴着三角板画出来的直线，李局长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解问道。
“……这是？”
“我为整个地月运输系统的最后一环，”顿了顿，陆舟继续说道，“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那个质量投射器吗？”
“以现在的技术手段，在地面上建造一个可能有点太难了。”
“但在月面上，现在的我们，完全有能力试一试！”
十月的第三个周一。
对于处在航天竞赛中的两个超级大国来说，今天绝对是意义非凡的一天。
根据火星救援计划最后一次工作报告会公布的时间表安排，今天便是两位宇航员返回各自国家的时刻。
这场跨越数千万公里的人类史上最伟大的救援，在这一刻总算是告一段落。
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两名宇航员早已经身心俱疲。
在征求了宇航员本人的意见之后，原属于荷兰籍的琼斯会乘坐荷兰政府提供的航班，直接返回阿姆斯特丹。至于约翰逊，原本就是美国人，自然是乘坐白宫为他安排的航班，返回他的祖国。
上京国际机场。
华国礼宾司安排了隆重的交接仪式。
站在特殊安检通道的门口，约翰逊终于见到了他的救命恩人——推动整个救援计划立项，并且派出霞光号奔赴火星的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总设计师陆舟。
“谢谢，”握住陆舟的右手使劲晃了晃，约翰逊的喉结微微动着，用带着些复杂的视线看着他，不惨虚假地说道，“谢谢你们，将我从火星上带回来！”
虽然因为身份与立场的缘故，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可以说是阿瑞斯计划乃至NASA最大的竞争对手。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陆舟本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与感谢。
“不用客气，”用力回握着这位宇航员的手，陆舟笑着点了下头说道，“以后有机会，记得常来这边做客。”
“一定会的，”松开了陆舟的右手，约翰逊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美方外交人员，又看了眼陆舟，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我走了。”
“嗯，去吧，”挥了挥手，陆舟继续笑着说道，“记得替我向卡森先生问好。”
“我会向他带去您的问候！”
点了下头，约翰逊提上了随身携大的行李，转身走向舷梯，登上了飞机。
不久之后，舱门关上，舷梯撤走，航班起飞。
随着引擎的轰鸣声渐行渐远，飞机已经拖拽着一道白线，消失在天边云端的尽头。
目送着飞机的远去，陆舟眯了眯眼，正准备转身离开。
站在他旁边的美国驻华大使，笑着面向了他，伸出了右手。
“感谢你，为美国人民以及世界人民所做的一切，历史会记住这一刻的友谊。”
“不用客气，虽然在地球上我们有国别之分，但出了这颗星球，我们都是地球人，”握着大使的手轻轻晃了晃，陆舟淡淡笑了笑，从容说道，“愿历史铭记，也愿友谊长存。”
大使微微笑了笑。
“一定会的！”
交接仪式结束之后，还有一场宴会。
不是很擅长这种场合，陆舟便将宴会的事情推给了火星救援计划工作组的另一名负责人。
至于他自己，则是返回了下榻的酒店。
在路过酒店大堂的时候，陆舟向酒店的接待借用了打印机设备，并且吩咐接待将打印机设备送到自己的房间，然后便径直返回了自己的房间，从行李箱中抽出了那张尚未完成的那篇关于在月面质量投射器的论文，坐在书桌前构思了片刻之后，顺着未完成的那部分，继续完善了起来。
其实，在月球上修建质量加速器的想法，并非是他临时起意想到的。
早在大概12年左右，NASA便提出过类似的设想，甚至已经完成了技术论证，相关的论文在其官网都是可以公开查阅到的。
从原理上来讲，这种设施的采用的加速技术，和磁悬浮列车采用到的技术其实是类似的。
即，通过一段狭长的轨道以及电磁加速技术，将矿石或者航天器加速到脱离速度，然后直接打入月球环绕轨道上。
当然了，虽然整个技术原理说起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真正想要将其变成现实，却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身为整个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的总设计师，现在需要陆舟去做的，当然不是将整个工程的详细图纸做出来，而是对整个工程进行总体的评估。
比如轨道大概需要多长？每一米的成本或者说预算大概又是多少？技术可行性几何？风险又有多大？以及最关键的，具体建在那座环形山上！
整篇论文中可能会用到的数据，陆舟已经事先通过月宫号上的科研人员进行了收集。
以他目前LV5的工程学等级，再加上在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总设计师的位置上干了这么久积累的经验，完成整篇论文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敲下了最后一行，陆舟点了下鼠标，选择了打印的选项。
很快，搁在桌子旁边的打印机呜呜地响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便吐出了散发着油墨温香的论文。
将打印好的论文拿起来认真检查了一遍，就在陆舟正开始感觉有些饿了的时候，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敲过门之后，拎着塑料袋的王鹏从外面走了进来。
“还在忙呢？”
“是啊，”放下了手中的论文，陆舟注意到了他手上提着的东西，于是随口问道，“你提着的是什么？”
“下午去了趟总部那边，回来的时候顺路给你带了点土特产。”
说着，王鹏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在了陆舟的书桌上。
“烤鸭？”看清里面装着的东西，陆舟眼睛顿时一亮，饶有兴趣地将它拿了起来，“好东西啊，全巨德的？”
“胡同里找的，”坐在了沙发上，王鹏笑着说道，“没大牌子出名，但我个人感觉味道地道些。”
“确实够香的，”扯开塑料袋陶醉地吸了一口，看着那烤的外酥里嫩的烤鸭，陆舟笑着说道，“正好赶上饭点了，要是再来听啤酒就完美了。”
刚坐沙发上的王鹏，又重新站了起来。
“你喝什么牌子的，我帮你去买。”
“不用不用，我打电话让酒店前台送几听上来就可以了，”将包装袋随手合上，陆舟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张文件袋，将新出炉不久的论文塞了进去，“比起买酒这种小事儿，我这里倒是有一些东西，得麻烦你帮我送一下。”
王鹏也没问要送的是什么，直接开口说道。
“送到哪？”
陆舟伸出手，将手中的文件袋，郑重地递到了王鹏的手中。
“故宫西，长安街。”
“该交到谁手上，你清楚的。”
旅途的最后一段，总是最难熬的。
经过了十数个小时的飞行，从上京飞往北美西海岸的直达航班，终于缓缓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的跑道上。
早在一天前，这座国际化的大机场，便经过了提前的布置。
从VIP通道入口至机场跑道的这一路上，都插满了华美两国的国旗。
当地州的议员、市民团体代表，以及来自华盛顿的白宫和NASA官员，在舷梯的旁边站成了黑压压的一排，在媒体记者们的镜头之下，迎接从数千万公里之外回归的宇航员。
“欢迎回家，我们的勇士……”张开双臂走上前去，迎接了从舷梯上走下的约翰逊，副总统拥抱了一下这位满脸风霜的宇航员，用沉重地声音向他说道，“这半年来，让你受苦了。”
“谢谢……”放开了副总统，约翰逊用带着几分疲惫的声音问道，“我的妻子呢？”
“她在这里，还有你的孩子们。”
说着，副总统向旁边让开了半步。
顶着一头漂亮的金发的小家伙，迈着小腿跑了上来，扑进了约翰逊的怀中。
“爸爸！”
“嘿，我的小家伙……想爸爸了没？”揉了揉小女儿的脑袋，半蹲在地上的约翰逊，疲倦的脸上终于舒展了一丝笑容。
那天使般的笑容，让他感觉全身的疲倦，一瞬间被治愈了。
看着泪眼婆娑向自己走来的妻子，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半蹲在地上的他站起身来，分别给了他的儿子们，还有这个伟大女人一个拥抱。
趴在丈夫的怀中，朱利安埂咽着呢喃道。
“……你终于回来了。”
将鼻子埋在了妻子的秀发间，约翰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有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不远处，记者们手中的摄像机，记录下了这感人的一幕，并将它搬到了电视的银幕上，感动着更多的美国家庭。
不过对于约翰逊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路的艰辛总算是没有白白承受。
他总算是回家了……
松开了妻子之后，约翰逊与前来迎接他的每一个人握手，然后与他们拥抱。
虽然阿瑞斯计划失败了，但没有人会去责怪一名挑战过生命禁区的英雄。
能够从数千万公里之外平安归来，本身便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
既是他是被救的一方。
坐上了等候在VIP通道之外的加长轿车，约翰逊靠在靠椅上放松了些许，不过就在他等待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的时候，看到接着走上车来的却不是他的家人，而是卡森局长和副总统。
车门关上，汽车缓缓发动。
抬起眼皮微微看了坐在他对面的副总统一眼，约翰逊开口问道。
“你们打算用汽车将我和我的家人送回亚利桑那州？”
“当然不是，我们会将你先安置在洛杉矶市的酒店，送你回家的航班将在一个星期之后。”副总统笑着将双手合在了一起，然后看了坐在他旁边的卡森局长一眼，“很抱歉打扰到了你与家人的团聚，但我们的卡森先生……他想和你聊一些事情。”
“关于月宫号和霞光号……以及你看到的所有东西，”卡森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补充说明道，“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华国人的通讯频道里面讲。”
约翰逊笑了笑说：“其实没必要……我觉得华国人未必会在意，否则他们也不会让我回来不是吗？”
卡森局长和副总统交换了一下视线，看向约翰逊张了张嘴，试探着询问道。
“或许你现在需要休息？如果是的话，我们也可以明天再聊这个话题……”
“不用了，”约翰逊摇了摇头，“还是现在聊吧，本身这就用不了太多的时间，我不想明天还得浪费一整天的时间来讨论这个问题。”
“OK，感谢你的配合，”卡森局长拍了下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那我们……先从霞光号开始吧。”
约翰逊点了下头：“没问题，但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看到的……而且，我也希望接下来你不要太过惊讶。”
闭上眼睛回忆了片刻，约翰逊向他对面正襟危坐的副总统以及NASA局长卡森，缓缓开口说起了从火星轨道到回归地球这一路上自己的见闻。
“华国人的飞船很大，两对张开的机翼后面喷着蓝色的火……也可能不是火，氙等离子体？大概是这个。坐在返回舱内向外看去的时候，我们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航行在巨轮旁边的救生艇。他们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回收了我们，然后给我们提供了淡水和食物……甚至是清洁个人卫生的浴室。”
“霞光号的客舱大概是货舱改出来的，但上面的设施相当齐全，最让人震惊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他们对能源的态度。在霞光号上的能源几乎是无限的，至少没有人提醒我们一天只能用多少配额的电量或者水。除了在规定的时间返回房间待着之外，他们几乎没有限制我们的自由……相比起BFS飞船上的艰苦环境，在霞光号上就像是旅游一样。”
“最让人惊讶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月宫号。”说到月宫号的时候，约翰逊略带疲倦的瞳孔中，不自觉地便浮现了一丝震撼的神采，“那就像是一座堡垒……漂浮在天上的堡垒。张开的太阳能板和散热片就像是农田，站在它的面前，任何航天器都只像是一粒漂浮在宇宙间的微尘般渺小……”
相比起霞光号，月宫号给约翰逊带来的震撼，显然要大的多。
在剩下的十几分钟里，他的叙述基本上都集中在了月宫号的生活上。
一直到他说出最后一个单词为止，坐在他对面听得入神的两人都再没有开口。
沉默的气氛在车内持续了很久。
坐在沉默不语的卡森局长旁边，副总统深呼吸了一口气，伸出颤抖的手指摘下了眼镜，掏出眼镜布擦了擦，小声地自言自语念叨了一句。
“上帝……难以置信。”
如果这位宇航员所说的一切没有经过夸张……
那华国人的航天技术，已经强到了一个令他难以想象的程度！
听到了这句话，约翰逊嘴角轻轻扯了扯，自嘲地笑了笑说道。
“是挺难以置信的……”
视线无聊地飘向了车窗外面，看着沿途飞逝而过的风景，以及伫立在郊外公路不远处的巨蛋状建筑，约翰逊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用带着几分好奇的声音问道。
“那是什么？”
上一次来洛杉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他不记得在通往机场的这条路上，有这么古怪的东西。
“你说那个？那个是我们的国家点火装置，加利福尼亚的‘人造太阳’，”副总统笑了笑，语气恢复了些许精神，看向了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卡森局长说道，“好了，我的伙计，没必要这么沮丧。阿瑞斯计划虽然遭遇了挫折，但联邦政府和美国人名，对太空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
“加利福尼亚的小太阳……是吗？”约翰逊笑了笑，语气带上了几分悲观的味道，“也许等我们建好了，他们已经将核聚变装置搬到月球上去了。”
虽然他并没有说他们是谁，但语境的指向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坐在他对面的副总统略微愕然，下意识反驳道。
“他们不可能在月球上进行核试验。”
“也许吧，”对争论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约翰逊随口回了一句，“但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了，又有谁能阻止的了他们呢？是我们的卡森局长，还是总统先生？或者国会的预算委员会？”
恐怕无论是哪一个……
都办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