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高等研究院。
航天科技研究所所长办公室。
当看到陆舟带来的计划书之后，刚刚结束办公的候光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在月球上采矿？”
陆舟点了下头，言简意赅道。
“是的。”
见陆舟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候光重新从桌子上拿起了眼镜戴上，翻开了计划书的扉页，照着摘要的部分认真地看了起来。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他往计划书的后面随手地翻了几页，随后将它放在桌子上，推了推眼镜看着陆舟，谨慎说道。
“计划书我看完了，大致上……您是希望设计一款能够部署在月球表面，自动开采浅层矿床的装置？”
陆舟：“没错。”
没错……
这回倒是换了个词。
听到这毫无波澜起伏、就像是再说今天吃什么一样的语调，候光不由苦笑了一下。
“可是咱这月宫号才刚刚完成一期工程，现在就开始弄这个月球采矿……是不是有点儿步子迈得太大了？”
陆舟摇了摇头说道：“不算很大吧，而且月宫号计划本身就是服务于月球资源开发的工程，两者之间并不冲突。现在第一架鹊桥号已经正式服役，我认为已经是时候将我们的脚步从月球轨道，迈向下面的月壤了。”
21世纪二十年代是“月球时代”的起点。
在月球上开矿，若是放在几年前说这话，听起来或许还有些难以实现，但放在2021年的今天，却并非是一件困难到无法实现的事情。
无论是NASA的深空之门计划以及向Moon-Express公司签发的牌照，还是欧空局的月球采矿计划以及与火箭制造商ArianeGroup签订的合约，都将开采月球资源的时间表确定在了2020年-2030年这一段区间之内。
以Moon-Express公司于2020年前发射的MX系列探测器来说，已经能够从月球上采集并带回20公斤的月岩标本。而根据其为响应“深空之门”计划公布的新型采矿设备研发计划来看，将着力于解决在低重力环境下开采浅层矿床的问题。
当然，对手们的动作其实都是次要的了，最关键的还是陆舟不想再等下去了。
完成特殊事件任务链“地月掌控”第二阶段任务的关键，便是在月球上建造一座半永久性质的科学考察站。
如果只是打通主线的话，以目前星空科技的技术实力，完成的难度不会很大。
然而仅仅只是通过主线，任务的奖励就相当可怜了。
根据列表中给出的支线任务，抛开那些明显不现实的不谈，其中几个勉强有希望做到的任务，陆舟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而这其中之一，便是在月球表面开采并冶炼生产100吨钛合金，以及从月壤中收集50吨稀土原矿。
现在月宫号一期工程刚刚完成，二期工程马上就要开始，需要用到大量的结构性材料，而月球上恰好有着丰富的钛矿储量。
如果能将其中一部分结构性材料的生产任务放到月球上，在有限的成本内实现月球系统内的“自产自销”，无疑可以削减一部分的成本。
而与此同时，这也是陆舟目前来看唯一一个可以把握住的，在月球上扩大生产规模的机会了。
等到月宫号二期工程结束，剩下的三期工程就只是在原有的成型空间站上进行的一些修饰性改造。
到了那时候，就算他按照系统任务的要求，生产出了那么多钛合金，也只能由他自己来买单了……
当然了，虽说在月球上采矿是有理论基础的，但这其中的挑战也是很大的。
无论是月球上低温低重力的工作环境，还是月面上高昂的人员配置成本，对于还将部署在月球表完成生产任务的设备的自动化技术，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侯光挠了挠后脑勺，思索了一会儿。
对于陆舟突然扔出来的这个想法，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甚至于就算是想劝也不知道该从哪劝起，于是开口说，“……既然您是这么觉得的话，那计划书就先放我这儿，我找几个做这一块的人研究研究……不过恕我直言，工业生产恐怕不是我们擅长的领域，这玩意儿还是得问问这方面专家的意见。”
陆舟点了下头说道：“你说的我已经考虑过了，昨天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的周会上便已经讨论过这个议题，相关的技术论证已经在做了。”
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他继续说道。
“沈机那边我会联系，还有航科、航工两大集团。这个项目不只是我们来做，国内自动化领域以及空间设备领域的顶尖机构都会参与进来。我可以给你交个底，项目开始之后课题组里至少有三名院士及以上的大牛，课题组的组长是我挂名，但具体的工作还是得麻烦你这边多盯着些。如果人手不够的话，你和我说，我再想办法。”
一听到陆舟这么说，侯光连忙开口说道。
“够了够了，肯定够了！再多也消化不了。”
一般院士级的大牛，往下还会有无数长江学者、杰青、正副教授、研究员、博士后、在读博士等等一大批科研狗。一个课题组里能有一名院士，只要别是什么特别冷门或者用不上那么多人的研究方向，基本上就等于凑齐一支科研领域的集团军了。
更别说三个院士……
到时候只怕光是协调项目组内的关系，把这么多科研劳力组织起来，都有的他忙活的。
想到这里，侯光心中也是不尽一阵感慨。
在国内学术界，能让院士放下自己手上的项目跑过来给自己打工，夸领域凑出这么一支加强版“集团军”的，恐怕也就陆教授一个人了……
……
与此同时，同样的一份计划书，出现在了长老院某件办公室的办公桌上。
认真地将这份计划书看到了最后，长老摘下了眼睛，抬起头看向了站在办公桌前的科工局一把手李局长，开口问道。
“这是陆教授写的吗？”
李局长点了下头，认真说道。
“是的。”
“开会讨论过了？”
“已经讨论过了。”
“那其他专家的意见是？”
“航科集团的袁院士认为可以尝试一下，沈机总工程师杨忠全院士也是这么认为，虽然有难度，但不管能不能成，对我们国家的自动化工业技术都是有相当大帮助的。”李局长简单地陈述了下会议上的经过，基本上将两位主要发言人的意思还原了一遍。
听完了李局长的话之后，老人点了下头。
“能有陆教授这样的学者，实乃国之荣幸。”
赞许地轻声感慨了一句，他伸手从桌上拿起了钢笔，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干净利落地戳上了一枚鲜红色的钢印。
“批准！”
就在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将工地从月球轨道推进到月球表面的时候，距离霞光号离开火星环绕轨道、踏上返航之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随着最后一段变轨的完成，工质余量不多的霞光号已经关闭了电推系统，依照着惯性继续向着地月系统前进。
对于泰维而言，经过了一个月的相处，他基本上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这里有干净的被褥，充足的氧气，还有温暖美味的食物。
对于在封闭狭窄且没有私人空间的新弗吉尼亚号殖民地实验区里蹲守了一个多月的他来说，这里的一切简直就是天堂。
尤其是华国人在洗澡这方面，比NASA会玩多了。整个浴室就是一个约莫一人高、两步宽的圆筒，通过绕固定轴高速转动提供的离心加速度，来模拟地球上的重力环境。
如果不结合图纸，要将整个结构以及其中的原理详细的描述出来，恐怕会有些困难。不过简单说下体验的话，那便是启动装置之后，躺在里面就像是躺在自家浴室的浴缸里，那些本该飘来飘去的水珠也都安安分分的“黏”在舱壁上，不会飞的到处都是。
由于没有外界的参照物，呆在这座完全封闭的浴室里，擦洗完身体之后舱壁外侧的出风口会用强风将圆筒内的水抽的一滴不剩，等到装置内湿度下降到正常值之后圆筒才会减速停下。
这么一看的话，这玩意儿简直就像是一台大号的离心机。
如此奢侈的洗澡方式，对于BFS飞船来说是不敢想象的。
当然了，这也没准和对华国人来说电是不要钱的东西有关，从他们出发那一刻到最后被救起，能源都是必须得精打细算使用的东西……
如果说整个飞船上唯一哪里让泰维有些不满的地方，大概便是没有自由了。
狭小的房间内只有一张两肩宽的床板，除了一张位于床下的桌子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家具。除了洗澡吃饭时间之外，他甚至都不能离开自己的房间，大多数情况下只能通过睡觉来打发时间。
略显压抑的氛围让人无法产生一丁点儿舒适的感觉，床铺头顶的圆形舷窗一片漆黑，看久了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类似于深海恐惧症一般的症状，以至于那那扇舷窗他从来都没有打开过。
相比起黄金之心号飞船上堪称豪华的硬件设施，以及齐全的娱乐设备而言，霞光号的客舱就像是用拉货的货运舱改出来的一样。
咋说呢？
体验就是像在坐牢。
站在隔离门的背后，泰维的双手搭在门边上，看着对面房间的约翰逊问道：“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地球上？”
正坐在床铺上翻着书的约翰逊没有抬头，随口回了一句道。
“也许一个半月，也许两个月……或者更长时间。”
见这位队长似乎对搭理自己不怎么感兴趣，泰维耸了耸肩，原本想闭上嘴躺回去，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问道：“你说为什么那些华国人不让我们出门走动？他们难道还怕我们——”
“因为不确定你们身上是不是携带有火星上的细菌，或者病毒之类的东西，我们这边也没办法给你们做全方位的检查。”
从旁边打断了他的话，穿着舱内宇航服的刘彪，拎着餐盒走了过来。
将餐盒搁在了门旁边的餐桌上，他笑呵呵地说道，“条件比较艰苦，你们稍微忍耐一下。毕竟这船舱本来就是货舱改出来的，只是在地月系统之内航行，我们原本就没有考虑过会飞这么远。”
看着送完餐便打算离开的华国宇航员，泰维伸着脖子朝他背后喊了一声，“嘿，伙计，你们可以考虑在客舱里摆一台游戏机吗？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通过看书来打发时间！”
刘彪呵呵笑了笑说：“我会把你的意见向地勤反映，有机会的话，下次你应该能看到一台游戏机。”
“下一次？我可不想坐第二次！”
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嚷嚷，刘彪消失在了客舱的门口。
看了眼关紧锁死的客舱舱门，以及客房舱门解锁的倒计时，泰维有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抱嘀咕了一句道：“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坐牢。”
约翰逊面无表情地说道：“寄人篱下就是这样……不管怎么说他们把我们带了回去，先老老实实忍着吧。”
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就在这时候，泰维忽然回想起了先前那名华国宇航员说的那句话，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细节。
咽了口唾沫，他用带着一丝颤抖的语气，开口说道。
“头儿……”
约翰逊：“怎么了……”
泰维：“如果火星上存在地球上没有的微生物或者说细菌，岂不是意味着我们……”
“别想太多，”将手中的那本书翻了一页，约翰逊像是听到了一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撇了撇嘴角，用没什么波澜起伏的语气随口说道，“想得太多只会让你自寻烦恼。更何况只是可能，而非一定。”
泰维愤怒地将双拳锤在了厚重的门板上
“谢特！白宫的那群畜生，他们把我们当成了什么？实验室的小白鼠吗？”
另一侧的房间，听着两人交谈的琼斯抱着双膝坐在床板上，望着舷窗外静静地发呆。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反思自己的人生，反思自己的选择，以及关于阿瑞斯计划的本身。
一开始她还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所有人都做到了最好，为什么最后的结果还是这样。
但现在她总算明白了，阿瑞斯计划最终的结局，或许并非是一种偶然。
从一开始，这场仓促的火星之旅，便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
……
投入地球怀抱的那一天，到来的比想象中的要早上一些。
大概就在霞光号从火星轨道上开始返航的第50天，一颗灰蒙蒙的星球，与它背后的那片蔚蓝，渐渐出现在了霞光号的舷窗外。
“……这里是霞光号，正在进入空间站运行轨道，请求导航支持。”
“……这里是月宫号，正在为您导航。”
“收到，感谢。”
短暂的通讯应答之后，通过机翼引擎逆喷射完成主动减速的霞光号，缓缓并入了月宫号运行的轨道上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片深邃幽暗的深空之中，一盏银白色的明灯渐渐升起，与那从天际线射来的晨辉一并，倒映在了冰冷的舷窗上。
遥望着那渐渐靠近的月宫号，坐在床板上的约翰逊合上了手中的书本，蓝色的瞳孔渐渐放大。
“上帝……这，这就是华国人的空间站吗？”
实际见到的那一刹那，他甚至不敢相信。
因为眼前的一切，远远比他在概念图中见过的那个，更加的令人震撼。
飞船渐渐靠近。
远处的空间站也渐渐近了。
原本那抹米粒大小的银白，最终变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巨龙。
数千平方的太阳能板如同张开的龙翼，那鳞次栉比的散热片就如同倒竖的龙鳞。从中线向外伸展的一座座圆柱形空间舱，构成了它健硕的骨骼与牢不可破的钢铁之躯。
它就像一座堡垒。
以及，一件艺术品……
与此同时，坐在霞光号的座舱内，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机长许正宏，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笑意，伸出右拳和坐在他旁边的刘彪碰了一下，随后食指按在了头盔的侧面，用清晰的声音开口说道。
“这里是霞光号，我们已经成功入轨，请求对接！”
等待不过两秒。
应答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中传来。
“……这里是月宫号。”
“欢迎回家，我们的英雄们！”
航行在深空之中的霞光号，缓缓靠近了那座银白色的“港口”。
紧接着，一对长条状的“起落架”从霞光号的机头下方缓缓伸展，指向了空间站下方末端处的那个带有接口的舱段，然后缓缓靠近了过去。
坐在客舱内，看着舷窗外渐渐接近的空间站，约翰逊的心脏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手心渗出了汗水。
空间航天器的对接一直是航天技术中的难点。
这不但考验着一个国家的工业相机精度、航天器材料强度、发动机以及其控制技术等等“硬件实力”，更考验着计算机视觉测量技术等等一系列软件实力。
尤其是对航天器轨道高度以及时速精度的要求，更是苛刻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往往发动机点火的窗口期会被压缩到一秒钟之内，早一秒晚一秒都会导致对接失败。
当初，美国双子座载人航天计划刚刚出来的时候，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让双子座6号和7号实现了交会。然而保持了30厘米的距离飞行了20分钟，两个航天器最终还是没有实现对接。一直到了次年的双子座8号，与无人靶航天器实现成功对接，美国才算是真正意义上掌握了这项技术。
而载人航天器的对接，则是一直到七十年代中期，美苏在航天领域“握手言和”，才在两个超级大国的齐心合力之下最终实现。
当年阿波罗计划之所以没有选择分次发射登月组件，在高轨道“汇合”之后在前往月球，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对接难度实在太大。相比之下大推力火箭，在风险和成本两方面考虑来看，更加能令人接受一些。
相比起泰维和琼斯来说，约翰逊在NASA宇航员大队中服役的时间要长的多，他很清楚这其中有多么的不容易。
然而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霞光号的那对“起落架”，已经插在了月宫号的多功能对接舱的下侧。
伴随着一阵轻微到几乎感觉不到的抖动，成功将“起落架”与空间站相连的霞光号，随着“起落架”的收缩将自己缓缓拉向了空间站。
最终，一大一小两个航天器的对接器，紧密的结合在了一起。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整个航天器的对接过程，丝毫没有给人一种紧张的感觉，甚至于简单得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WTF？”
呆呆地看着舷窗外的一切，约翰逊就好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彻底地楞在了那里。
在NASA宇航员大队接受过这方面训练的他很清楚，航天器的对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航天器在外空间对接的正确姿势应该是，先将航天器飞到空间站的前面，然后调转方向减速，等空间站“追上来”。
像霞光号这样直接放出起落架，主动迎着空间站飞上去的操作，对他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
就在这时候，舱门的信号灯亮了起来。
随着房间舱门的解锁，扶着门框飘出自己房间的泰维活动了下四肢，然后便看见了呆愣在那里的约翰逊，不由疑惑问道。
“伙计，你怎么了？”
约翰逊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开口说道。
“……你刚才没看到吗？那些华国人对接航天器的操作。”
面对着队长古怪地视线，泰维愁眉苦脸地抓了下脑袋，摇头道。
“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
约翰逊叹了口、
“……当我没问。”
问一个蠢货这么复杂的问题，他肯定是疯了。
根据指示灯的提示，三名从火星上归来的殖民者走到了客舱内集合。紧接着客舱中段的合金门缓缓开启，穿着舱内宇航服的刘彪飘了进来。
“霞光号已经成功停靠月宫号月球空间站，我们将在半小时后对你们的身体状况进行检查，同时对飞船内部空间进行消毒……”
这时候，刘彪忽然注意到，那个白人男性宇航员脸上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于是笑着看向他问候了一句，“你还好吗？”
“我……很好，”回过神来，约翰逊喉结微微动了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刘彪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什么怎么做到的？”
约翰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直接问“你们是如何进行航天器对接的”？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通过直接对接入站不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他对于航天器对接技术的理解一样。
只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华国的航天技术已经进步到了随便一个细节，都会令他会感到瞠目结舌的地步。
看着这名笑容友善的华国宇航员，约翰逊表情僵硬地干笑了两声。
“没什么……当我没问。”
虽然是同样的一句话，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霞光号与月宫号的多功能对接舱连接之后，三名火星殖民者在刘彪的带领下，穿过了连接口，进入了多功能对接舱的气闸室内。
在没有飞船对接的时候，这里便是驻站宇航员进出空间站内外的缓冲地带。前往舱外工作的宇航员将在这里更换宇航服、检查装备、以及适应气压……
不过现在因为有飞船连接着，所以气闸室就被当成了零时的检查站。
“……你们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会有来自专业的医生为你们检查身体，等到确认过你们的健康状况，我会考虑带你们进月宫号转一圈。”
看着站在舱门口的刘彪，刚刚脱下舱内宇航服的约翰逊开口问道：“那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
刘彪笑了笑说：“吃点东西，喝点什么，然后……来自联合国的医疗团队可能会需要你们提供一点粪.便和尿.液。”
琼斯脸一红问道：“在这里？”
“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刘彪轻咳了一声，指了指旁边那扇镶嵌在墙壁上的合金门，“旁边有单独的厕所。”
并没有让这些殖民者们等待太久。
在两名月宫号驻站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约翰逊等人很快完成了身体检查。而与此同时，从三人身上采集的代谢物样品，也被送到了专门的实验舱内。
负责对这些样品进行化验的是来自瑞士雷曼纳健康医疗中心微生物研究所的莱斯利教授，以及来自华科院生物医学研究所的赵舒轩研究员。
两位学者都是生物领域的大牛，并且在冷门分支天体生物学领域发表过很多文章。虽然算不上是最权威的大牛，但也是处在顶尖一线的学者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两人年龄都在四十五岁以下，相对而言还算是年轻，身体素质也都不错。很多权威级的大牛虽然也想把握这个机会，但奈何年龄实在是太大，只能看着星空科技的失重模拟装置干瞪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无论是实验舱外还是实验舱内，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化验的结果。
就在这时候，坐在电子显微镜前的莱斯利教授，忽然小声念叨了一句，眼中写上了一丝惊异以及狂喜。
“哦，谢特……”
“你发现了什么？”快步走到了电子显微镜的旁边，赵舒轩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凑近了电脑屏幕，皱了皱眉，“……这是？”
“一种很奇怪的厌氧细菌，具有较厚的细胞壁与细胞膜……等等，容我更正一下，是芽孢！难怪它能在火星上生存，”不断地调节着电子显微镜的放大倍率，盯着屏幕的莱斯利教授表情渐渐兴奋了起来，“上帝……难以置信。”
盯着屏幕上的图像，赵舒轩的眼中同样闪过了一丝兴奋，但很快便渐渐凝重起来。
“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莱斯利笑着回头看了赵舒轩一眼，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理论上是这么讲没错，但很令人兴奋？不是吗？”
坐在隔离舱内安静地等待着，然而过了好久也没有一点动静传来。
就在约翰逊等人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舱门忽然打开了。不只是先前将他们带到这里的那名华国人走了进来，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名看上去稍显威严的男人。
约翰逊依稀记得，在霞光号上的时候自己好像见过这位一面，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大概便是霞光号的机长。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儿，坐在他旁边的泰维便抢先一步，急忙站起身来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体检需要用这么久的时间？我们什么事时候才能回家——”
“抱歉，伙计们。”
提高音量打断了这位黑人兄弟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许正宏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用沉重的声音开口说道。
“我们回家的时间，恐怕得延期了。”
地球，北美。
NASA总部。
坐在办公桌前，卡森局长正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一名穿着西装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抬头看向了走进门来的助理，卡森局长伸手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用带着一丝疲惫的语气说道。
“情况怎么样了？那三名宇航员呢？”
助理答道。
“现在正在月宫号空间站上。”
转了下手中的钢笔，卡森捏着钢笔轻轻在办公桌上点了点头。
“人员交接的时间表呢？华国那边打算什么时候把人送回来。”
为了这次昂贵的火星救援行动，他们至少支付了10亿美元的开支。
虽然华国那边宣传出于人道主义承担了7.13亿美元的救援经费，但鬼晓得他们真正出了多少。
毕竟目前能赶在窗口期尾巴上把人从火星上带回来的，也就星空科技一家企业而已，这个预算怎么报价都是他们一张嘴说了算。
卡森估计，华国那边顶到天了也就出了个三四亿美元的样子，整个救援行动根本就花不到17亿美元那么夸张。
对上了卡森局长的视线，那位助理犹豫了一下，表情尴尬地开口说道。
“……还不确定。”
“不确定？”卡森局长微微愣了一下，皱眉道，“什么意思……他们还打算把人扣着不放不成？”
“那倒不是，只是我们的宇航员……似乎出了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面对着卡森局长询问的眼神，那助理脸上写满了苦涩的表情。
“在三名殖民者的代谢物中，检测到了疑似火星细菌……”
……
霞光号与月宫号成功对接之后，新弗吉尼亚的三名殖民者返回地月系统的消息，立刻顺着网线传遍了世界各地。
然而世界人民还没来得及为这一伟大的时刻欢呼，在三位殖民者身上发现了火星菌种的消息，也随着华国救援队的凯旋一同被传开了。
当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国际社会顿时一片哗然的声音。
一部分人对这些来自火星的小生命充满了好奇，或者也有人表示，不管那些宇航员从火星上带回来什么也毫不关心。
然而在另一部分人、或者说绝大部分人群中所弥漫着的情绪，则是恐慌……
哥伦比亚电视台。
前段时间还对阿瑞斯计划吹得火热，并且邀请三位殖民者做客现场的杰米，这次却是一改先前的立场，不但成为了阿瑞斯计划的坚定反对者，更是将某位强烈抨击NASA的生态学家请到了脱口秀节目的现场。
面对着现场的观众，还有摄像镜头，这位年过刘六旬的老教授，用愤怒地声音嚷嚷着说道。
“……我早就说过，阿瑞斯计划从一开始，又是一场愚蠢且非人道的人体试验！NASA明明知道火星上危险的不只是气候，还有那些我们连见都没见过的微生物，甚至是病毒！然而即便如此，他们毅然将殖民者送去了火星上，并且哄骗他们有一天能够回家……”
“哦，上帝，现在他们确实回来了，被慷慨的华国人带回来了。但我们到底应该把携带着火星菌种的他们放在哪儿？谁能保证他们身上携带的细菌对其他人是无害的？对我们脆弱的生态系统是无害的？”
“NASA必须为此负责！”
立场转变的不只是哥伦比亚电视台。
当人体实验这个词被摆到了台面上之后，几乎北美所有但凡还顾忌点政治正确的媒体，都和NASA以及阿瑞斯计划划清了界限。
也正如卡森局长所预料的，在三名殖民者感染上火星细菌的消息传开之后，NASA和阿瑞斯计划立刻受到了舆论的猛烈抨击。
虽然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冤枉。
毕竟，原本在阿瑞斯计划中，就没有带这些火星殖民者回地球的计划。若不是那场全球性的沙尘暴，他们根本不需要为如何平息民众们的怒火而焦头烂额。
不过现在看来，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从那三名殖民者身上被检测到火星细菌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政治生涯，或许就已经走到尽头了……
与此同时，受到打击的不只是卡森局长。
远在纽约的华尔街，此刻上空也笼罩着一片阴云。那些曾经在金融市场上热门一时的航天上市企业，如今正面临着一片愁云惨淡的资本寒冬。
哪怕是已经站在了行业顶尖位置的Space-X，以及亚马逊控股的蓝色起源，日子同样不怎么好过。
不过就在舆论对NASA以及阿瑞斯计划口诛笔伐的时候，学术界这边却是一派截然不同的反应。
由莱斯利和赵舒轩博士并列一作发表的论文，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一直以来，火星上是否存在生命都是一个充满争议的话题。
虽然人类向火星发射了无数探测器，甚至扔下了一座生命维持单元，以及三名宇航员，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直接从火星上带回来一寸土壤。
唯一能够给天体生物学家们研究的，只有三块从地球上捡到的来自火星上的陨石，编号分别为ALH840001和Yamato593以及Nakhla。
虽然这三块陨石中均发现有微生物存在过的迹象，但依旧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这些微生物确实存在过，或者说它们究竟是什么。
如今霞光号从火星上带回来的细菌，虽然充满着难以预知的风险，但同样具备着宝贵的研究价值。
生物学界认为这是一次史诗级的重大发现，通过的对该细菌的研究，将有望揭示火星上稀薄的“生态系统”，并且丰富目前人类已知DNA数据库。
而天文学界也同样表示，三位殖民者从火星上带回的细菌，将对火星历史地貌变化以及大气环境演变等多个领域的研究，提供关键性的研究素材。
当然，从相关领域研究的学者，同样也表示了担忧。
能够在极端环境下生存的火星菌种，很有可能在地球上也展现出同样顽强的生命力，并且对地球生态系统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
当年欧洲殖民者将一系列的传染病带去北美，几乎把生活在当地的土著灭绝。而被传染病杀死的北美土著，也远远大于死在枪炮之下的那些。
现在这三个人去火星上转了一圈回来，带来了火星上的小生命，虽然目前来看三个人的身体状况似乎是没受到影响，但谁也无法保证一直会这样。
而就在恐慌的氛围渐渐弥漫的时候，华国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发布了公开的声明。
出于人类文明整体利益的考虑，在确定该细菌对地球生态系统可能造成的影响之前，或者再找到彻底杀死三位殖民者体内携带的火星菌种之前，不会考虑将三位殖民者带回地球。
与此同时，华国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同时宣布，将在月球表面建造一座月面研究设施，用于暂时安置这三位殖民者，并对他们身上的情况进行研究。
该设施以及从事的研究欢迎社会各界的监督，并且面向国际社会全体开放，欢迎其他国家一同参与进来。
不过出于成本等多方面因素的考虑，这当然不会是无偿的……
在阿瑞斯计划的三位殖民者身上发现了火星上的细菌，在国际社会上一时间是激起了千层浪花，整个地球生物圈的命运，似乎都掌握在了华国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的手上。
也幸好在这次危机中，华国展现出了认真负责的大国态度，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几乎是第一时间边公布了应对方案，才算是让陷入恐慌的人们冷静了下来。
其实说话，一开始陆舟是没太当回事儿的，毕竟每天需要他去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直到霞光号返航的第二天早上起床，他的视域之中忽然浮现了一抹淡蓝色的弹窗——
【紧急任务：生物入侵（限时90日）】
一开始陆舟还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眼花了。
直到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眼睛仔细看了很久，才猛地反应了过来。
伸手在视域前方滑了一下，关闭了淡蓝色的弹窗，陆舟立刻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了一声。
“系统！”
熟悉的感觉袭上大脑皮层，双眼再次睁开，入目已是一片纯白。
没有任何犹豫，陆舟快步走到了系统空间中央的全系屏幕前，伸手按在了任务栏的选项上。
果然，那个紧急任务，正挂在任务栏的首位。
而在它下方的任务链图标，不但变成了灰色，更是在旁边加上了一个上锁的图标。
“……看来这意思是不先解决掉紧急任务，其他任务会暂时上锁无法进行咯？”
不过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紧急任务的选项。
看来随着他的影响力的扩大，研究向深水区的深入，已经逐渐开始影响到整个文明的未来。
盯着那个上锁的图标沉思了一会儿，陆舟伸手选中了【紧急任务】的图标。
很快，任务的详细信息，便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紧急任务：生物入侵（危险等级：3）】
【说明：低等文明在通往高等文明的飞升之路上，总是在不断地作死中前进。根据有记录的数据统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文明的毁灭，其根源都源自于自身的狂妄，而非外来者的侵略。】
【要求：解决掉外来物种入侵事件，可采取手段包括且不限于：
①处理掉感染源：谁带来了麻烦，我们就把谁带去地狱（*****意识+10，风险：？%）。
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总有一天地球封闭的生态系统会打开，无法拥抱未来者注定会被淘汰，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唯物主义意识+3、社会达尔文主义意识+5，风险：70%）
③宇宙的礼物：客观来讲，这是威胁，也是机遇。研究它，找到共存之法。（唯物主义意识+10，风险：39%）
④为他们祈祷：听天由命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总之先找个地方将他们安置起来，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们就康复了？（唯心主义意识+10，风险：15%）
……
】
【奖励：未知】
陆舟：……
将任务列表从头看到了最后，陆舟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才好。甚至于由于槽点太多，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且不管那意义不明的意识加成，以及风险评估到底是什么东西，最让他感到无语的还是任务奖励的那一栏，除了一个大写的“未知”之外什么也没有。
想来奖励的内容大概是和他在该任务中采取的选择有关？或者说任务奖励中包含了什么现在还不能透露给他的信息？
不过也不至于什么信息都不留下，至少给他一点点提示吧！
盯着任务栏沉思了一会儿，陆舟最终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首先处理掉三个殖民者肯定是不可能的，稍微用脑子想想都能排除掉这个选项。这不但会输掉华国好不容易建立的国际形象，更会带来严重的外交危机。
若是谁会因此而高兴，恐怕也只有NASA了。
这不但意味着他们将有理由拒绝支付剩下的尾款，并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进行强烈谴责。没有人再回去计较阿瑞斯计划的失败，人们只会记住三位殖民者的死因，以及NASA为拯救他们做出过的努力……
“任务完成时限只有九十天，却并没有给出任务完成的判定标准，意思是判定标准是根据我做出的选择来定的吗？”
“选项2理论上的风险应该是最大的，和选项1一样可以直接排除掉。”
“如此说来……”陆舟将视线停在了选项3上，“最合适的选择只有这个了。”
不管是彻底清除掉三位殖民者身上寄生的细菌，还是证明它是无害的，或者是找到一个能够让它以无害的形式存在在地球生物圈之内，首先都得通过研究了解到它是什么。
想到这里，陆舟不敢犹豫，立刻离开了系统空间。
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九十天，以生物学领域的研究而言，这个时间可以说是相当紧迫了，最关键的还是他很难直接帮上什么忙，只能间接支援其他学者的研究，这无疑给他完成任务增加了不少难度。
睁开双眼，陆舟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任何犹豫掏出手机，将电话打去了上京，向担任月球轨道委员会委员长的长老汇报了情况。
在听完汇报之后，长老立刻严肃问道。
“问题严重吗？”
“比较严重，”陆舟用认真的语气说道，“目前我们对该细菌的了解很少，也没有足够的临床证据能证明它是无害的，只知道它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很难通过正常手段清除。而且退一万步，即便它对人体是无害的，我们也很难确保它能够温和地融入地球生态系统。”
虽然不知道危险等级3是什么概念，但想来能让系统连夜给他发布任务，甚至不惜把他的任务链给暂时上了锁，想来问题还是有点严重的。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长老立刻说道。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需要哪些支持？”
陆舟：“三名阿瑞斯计划殖民者交还美国的时间可能得延后，目前我们暂时无法相信，NASA以及白宫能够在舆论压力之下完美的处理这件事情。”
“不过为了更好的解决这次事件，我们需要来自国际社会的专业人士的帮助。”
“我提议就这个问题与其它国家展开合作，最好是能够成立专门的科研组织，带动其他国家的研发力量参与进来。这是一次全球性的危机，但如果能处理得好，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机遇。”
听完陆舟的要求之后，电话那头的长老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地开口说道。
“好的，我这边会尽快满足你的要求。另外，在中央的决策出来之前，你拥有针对该问题的最高决策权，我相信你的专业性，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陆舟点了下头说道。
“嗯，我会尽我所能。”
挂断了电话之后，陆舟接着又将电话打到了科工局，将情况简单的向李局长通知了一下，然后他便立刻换了身衣服，接着又将电话打给了王鹏。
“来钟山国际这边接下我。”
“去金陵航天发射中心。”
“越快越好！”
距离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公布应对方案，已经过去了24小时。
也几乎是确认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公布方案的第一时间，世界各国均给予了高度重视。
联合国紧急会议在纽约召开，各国代表、高级政要以及相关研究领域的权威专家，纷纷出席了这场会议。
在会议开始之前，常务副秘书长埃利亚松从会议桌前起身，用庄严的声音宣读了手中的发言稿，作为整场会议的开场白。
“……一直以来我们对地球之外的生命都所知甚少，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我们绝非是银河系中唯一的幸运儿，但自始至终我们向外界发射的信号，发射的探测器，都未曾真正寻找到生命的痕迹。”
“而如今事情出现了转机，从阿瑞斯计划的三位殖民者身上发生的一切，我们至少能够知道，至少在太阳系内，我们并不孤单。”
“然而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并非总是美妙的，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与各自国内从事相关领域研究的专家交流过这个问题。来自火星的菌种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即使是在稀薄的大气环境、高达上百度的昼夜温差、无磁场保护的辐照背景下，也能顽强地生存下来。”
“可预见的是，它们的到来一定会对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带来难以预知的影响。”
“诸位，我再次强调，这是一次全球性的危机！解决这一问题不应该是某一国的责任，而应该是由全人类共同肩负的责任！”
“谢谢。”
会场内响起掌声。
在一片掌声中点头示意，常务副秘书长埃利亚松缓缓坐回到了位置上。
随着开场白的结束，联合国紧急会议正式拉开了帷幕。
在会议桌前，各方代表均站在己方地立场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以及关于如何应对这次危机的己方的处理意见。
比如美国的建议是在索诺拉沙漠上建立一个完全封闭的安置区，将宇航员安置在那里，对他们的身体状况进行研究以及治疗。
还有人建议征求他们本人的意见，询问他们是否愿意为人类的未来做出牺牲，也就是所谓的安乐死，虽然可能是顾忌到影响以及其中两名宇航员是美国人的身份，所以话没有说的那么直接，但这确实是一个有省时又省力的方法。
毕竟人要是死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细菌样品做成标本慢慢研究就是了。
然而谁心里也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除了美方的意见之外，整场会议中最为备受关注的，便是华方代表的意见了。
毕竟现在人还在月宫号上待着，不过联合国做出怎样的决定，最后也得看华国这边是否点头。
面对一双双视线，华方代表站起身来，用平稳而不失严肃的语气，缓缓开口说道。
“我方的立场是一贯的。”
“站在国际社会整体利益的角度考虑，在确认该菌种不会对地球生态环境造成威胁之前，我们不会冒险允许三位宇航员返回地球。”
“我方提议正如月球轨道施工委会公布的内容，我们会在月球表面建造一座研究设施，为三名宇航员的生命安全提供保障的同时，寻求解决方案。”
“你如何保证三位殖民者的安全？”打断了华方代表的发言，美方代表站起身来，咄咄逼人地说道，“长期处在低重力环境下将对人体生命健康造成难以预期的影响！请问贵方在考虑这一问题时，是否忽略了患者的人权？”
面对美方代表的攻讦，华方代表毫不客气地反问道，“那么请问贵方，在将三位殖民者送去火星之前，是否有考虑过三位殖民者的人权？”
会场内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满肚子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美方代表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确实……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还真没有吐槽华国处理问题方式的立场。
如果他们提前考虑过这些东西，而不是仓促地发射BFS飞船前往火星，也不会带来如此多的麻烦了。
深深地看了吃瘪的美方代表一眼，心中暗爽之余，华方代表语气不改地继续说道，“何况你提出的这些顾虑，都是可以用技术解决的。”
“为了确保设施能够有足够的经费运转，我们欢迎各国能够为我们人类共同的利益，贡献一部分力量。而与此同时，我们也欢迎各国学者，能够参与到对火星生命的研究！”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联合国最终还是采纳了华方的解决方案。
毕竟，现在主动权在华方的手上。
就算联合国做出了其他决策，身为常任理事国的华国也可以以“出于国际社会整体利益考虑”为理由，拒绝执行联合国决议。
何况，就投票情况来看，绝大多数的国家还是认同将这件事情交给华国来处理的。
一方面是出于对华国航天技术的信任，而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为华国积累了不小的声望……
随着关于解决方案的争论结束，会议的后半段基本围绕在研究经费、各国派驻研究人员的名额、在研究机构中享有的权益、以及该权益如何保证等等议题上。
会议从上午十点一直进行到了下午三点。
紧急会议结束之后。
欧空局局长欧文斯与NASA局长卡森进行了短暂的会晤之后，便离开了联合国大楼，快步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紧跟在他的身后，副局长费里安忽然开口道。
“先生。”
没有停下脚步，欧文斯随口回了句：“怎么了？”
迟疑了片刻，费里安继续问道：“12亿欧元……您觉得这值得吗？”
“不存在是否值得，从大义上来讲这是需要国际社会共同应对的危机，而从现实的角度考虑，”欧文斯停顿了片刻，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无论是搭上华国人开拓月球的顺风车，还是参与到对火星生命的研究，都是一件相当有意义的事情。”
“相比之下，12亿欧元而已，实在是太划算了。”
……
就在联合国紧急会议落下帷幕的同时，远在数十万公里之外的月宫号上。
为三位阿瑞斯计划的殖民者准备的生活舱内，赵舒轩正在例行对他们的身体状况进行检查以及记录。
很配合工作地完成了抽血，那个黑人小伙坐在床边上活动了一下被无重力环境采血器勒的有些发酸的手腕，和站在他面前的华国医生……或者说研究员搭话道。
“嘿，我们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可以至少告诉我们一下……你们到底在我们身上发现了什么吗？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面无表情地填写着手中的表格，赵舒轩用没什么波澜起伏的语气说道。
“你们的身体很健康，别想太多。只是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去确认，我保证当一切结束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家。”
泰维脸上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做出妥协的说道：“好吧……那可以给我台电脑上网吗？这里应该不至于连不上网络吧？”
“这里的通讯资费很贵，我恐怕没办法满足你的要求，不过你要的游戏机，过几天大概就会送到，”哗地将手中的表格翻了一页，赵舒轩将话题放回到了正题上，继续问道，“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泰维：“一切都好，好的不能再好。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弄错什么了？长期呆在失重环境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感觉我的肌肉正在萎缩。”
赵舒轩：“那是你的错觉，你的骨骼肌肉状况很健康。另外，月宫号上有专门的服务舱提供地球重力环境模拟服务，如果你觉得身体不适可以上去呆一会儿，或者泡个澡什么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继续问道。
“……顺便问一下，你今天睡了多久？”
泰维思索了一会，如实回答道：“八个小时，正常睡眠，话说这里除了睡觉也没有别的可以干的事情不是吗？”
“8个小时……吗？”在本子上记了一笔，赵舒轩扫了一眼上面的记录，皱了下眉毛，“你的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我说了，我的身体好的不能再好，除了在太空上呆的太久了，”打了个哈欠，泰维从床板上站了起来，“检查已经结束了吧？那就别再烦我了。我要去喝点咖啡，这里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
赵舒轩：“咖啡在服务舱无限量供应，虽然品种有限……顺便问一下，你很困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直都有点儿吧，”泰维摆了摆手，“毕竟外太空的生活是如此的无趣，连间酒吧都找不到，更别说呆在这里简直就像是坐牢。”
说罢，他便与这位华国研究员擦肩而过，飘向了舱门口。
只是，在他离开生活舱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站在后面凝视着他背影的赵舒轩研究员，眉头已经紧紧的锁成了一团……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些来自火星的小生命，确实没那么简单……
-
（感谢大家的关心，我感觉已经恢复一些了，现阶段是出院自己观察。医生建议我多注意休息，健身停一停，注意天气变化保暖，如果出现新情况及时就医之类的，其他都没什么大问题。那些说我得绝症说的煞有介事的童鞋们，我就当你们开玩笑好了。
哎，谁要我爱你们呢？）
“……昨日，联合国在纽约召开临时会议，确定了应对火星菌种入侵这一全球性危机的的应急方案。由多国研究人员组成的研究团队将在一星期之内进驻月宫号空间站，共同对该菌种展开研究。”
“与此同时，根据国际卫生组织研究决定，将该细菌正式定名为X-0172细菌。”
“华国新闻，为您报道。”
关于火星细菌的报道结束，电视中的新闻继续放映。
坐在餐桌前安静地享用着早餐，陆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自言自语了一句。
“还剩八十七天。”
时间紧迫啊……
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陆舟抽出一张纸巾抹了一下嘴，然后便推开椅子从餐桌前站了起来。
“小艾，收拾餐具就麻烦你了。”
一架悬挂着小电视的四旋翼无人机，摇摇晃晃地从厨房飞了过来。
【好的主人，交给我吧！٩(•̤̀ᵕ•̤́๑)ᵒ】
将洗碗收拾桌子的工作扔给小艾之后，陆舟从门口取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然后便将电话打给了王鹏。
很快一辆黑色的红旗停在了别墅外，将他从家门口送去了金陵高等研究院。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生物领域的研究并非是金陵高等研究院的强项。
尤其是天体生物学这种冷门中的冷门的分支，别说金陵高等研究院找不到一个研究这方向的人，就算放到国内前五的国立综合大学，也找不出来多少个。
不过，有时候涉及到前沿领域的研究，并不一定非得找专业对口的人来做。毕竟越是前沿的东西，就算是专业对口，也顶多是经验丰富一点，大家的起跑线其实是差不多的。
目前高等研究院在微生物领域称得上大牛的，也只有正在负责“冷冻休眠”项目的刘作冰教授。
虽然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冷冻生物学，但由于经常研究极端环境下采集的细胞样品的缘故，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对于X-0172细菌来说反而更有发言权一些。
毕竟，X-0172细菌，也是从极端环境中采集到的……
下了车之后，陆舟径直前往了生物研究所的大楼。
当他抵达实验室的时候，刘作冰教授和他的几个学生们，正忙活在电子显微镜前观察并记录着什么。
没有打扰他们的研究，安静地等待他们结束了手上的工作之后，陆舟这才走上前去，看着刘教授开口问道。
“样品已经送到了吗？”
“已经送到了，”指了指放在显微镜上的玻片标本，刘作冰教授笑着开了句玩笑说道，“我敢打赌，这大概是全世界最贵的屎了。”
陆舟也开了句玩笑说道。
“……估计也是全世界最危险的。”
刘作冰教授笑着摆了下手：“那倒不用担心，送到地球上的标本已经经过了最高等级的灭活，只要严格按照安全手册上的规定进行操作，基本上不会有问题。”
虽然对“基本”这个词有点儿敏感，但陆舟还是相信刘教授的水平，应该不至于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的。
停顿了片刻之后，陆舟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研究有进展了吗？”
“进展是有一点的，”刘作冰教授推了下眼镜，继续说道，“根据莱斯利教授和赵舒轩教授公开的最新研究结果显示，目前我们可以确认，阿瑞斯计划殖民者身上出现的嗜睡症状，应该是X-0172细菌在形成芽孢时分泌的类氨基酸衍生物导致的。”
“类氨基酸衍生物？”陆舟皱了下眉毛，继续问道，“问题严重吗？”
“严重到不是很严重，这种类氨基酸衍生物很有意思，它非但不会伤害寄主，甚至于……对于寄主而言是有益的。”
陆舟：“……有益？可以和我详细说明下吗？”
“主动休眠，”突然扔出来一个出乎陆舟意料的单词，刘教授用推断的语气解释道，“假设火星上曾经存在过大气层、磁场、甚至是种类丰富的生态系统，当遭遇剧烈的地质变化或者其他外来因素的干扰，导致火星变得不那么宜居的时候，这种细菌在产生芽孢时释放的信息素，将有可能帮助寄主度过物资匮乏的时期，就像冬眠一样。”
帮助寄主度过气候极端恶劣的时期，表面上是在帮助寄主度过难关，事实上也是该细菌的自救。因此相比起寄生关系，这种细菌与寄主之间，更像是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
说到这里，刘作冰教授停顿了几秒钟，看着若有所思的陆舟，继续说道。
“目前我们暂时没有发现除了嗜睡症状之外，这种细菌会对寄主的健康状况产生其它影响。我们有理由相信，分泌信息素属于该细菌的一种主动防御机制，通过降低代谢、主动休眠的形式帮助寄主主动进行休眠。在这种休眠状态下，寄主对极端环境的耐受性将极大提高，同时只需要消耗很少的能量，就可以保证最低限度的生命特征。”
陆舟思忖了片刻之后开口问道：“但是释放信息素的机理呢？”
“问题就是在这里，我们暂时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它的生成机理，”刘作冰教授叹了口气，“目前有两种猜测，一种是当寄主自身对该外来细菌产生免疫反应时，在自身抗体的攻击下迫使该细菌出于自保产生芽孢，同时主动休眠信息素被迫释放。”
“至于一种可能就是，在某种外界物理条件的刺激下，导致该细菌判断寄主正处于极端恶劣环境，主动释放芽孢与休眠信息素保护宿主。”
虽然嗜睡不是什么致命的症状，但如果一天到晚都在打瞌睡，对一个正常人来说也是一件相当头疼的事情。
目前三位殖民者，已经有一位殖民者发现到了类似的状况，也就是说概率至少是三分之一。
如果地球上三分之一的人每天睡眠时间放大一倍，很难说会对现代社会造成怎样的冲击。
陆舟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那你更倾向于哪一种可能？”
刘作冰教授：“我更倾向于第一种。”
陆舟立刻反应了过来：“也就是说，那位出现嗜睡临床症状的殖民者体内，可能存在X-0172细菌的抗体？”
刘作冰教授慎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不好说，但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数十万公里之外的月球轨道上。
距离月宫号空间站不远处，一座六边棱台状的银白色装置，从鹊桥号的机腹货舱扔下，向着月球表面坠落而去。
早在数个月前，金陵高等研究院便联合国内多家研究机构，对月球表面自动化开采设备的研发进行了立项。
如今，该项目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展。而这台价值3亿RMB的名为“开拓者”的装置，便是该项目的研究成果之一，主要负责对富含钛矿的月岩进行初开采。
如果该设备部署成功，并且能够成功工作的话。下一步月球轨道施工委员会将会考虑在月面上继续部署自动化真空自耗电弧熔炼装置，将开采的钛矿加工成钛锭甚至是钛合金，以填补一部分月宫号二期工程以及月面研究设施的结构材料需求。
在月球引力的牵引以及惯性的作用下，银白色的棱台状设备缓缓接近了月面。
而随着它与月球的距离越来越近，驻守在月宫号中的两名工作人员以及鹊桥号上的飞行员，脸上的神色也是不约而同地绷紧了起来。
“撞击倒数……5、4、3、2、1……着陆成功！”
“展开固定支架！”
在那银白色的棱台与月面接触的一瞬间，灰蒙蒙的月球尘在采矿设备的撞击下冲天而起。
装置侧面的固定脚架迅速打开，像四只钩子一样，死死地钉入了脚下的月岩中。
先前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盯着屏幕的两名月宫号工作人员，此刻总算是松了口气，互相击掌简单地庆祝之后，立刻回到了任务中。
“这里是月宫号，月面自动化采矿设备实验型已经着陆成功，请求下一步指示。”
“这里是地面指挥中心，恭喜你们完成任务，现在请检查月面自动化采矿设备的部署情况，如果确认没有异常，请在十分钟之后开始下一项测试科目。”
“收到。”
熟练地完成了所有的检测项目，确定装置已经部署成功之后，月宫号上的工作人员立刻按下了启动装置的按钮。
几乎是按下按钮的同一时间，自动采矿装置顶部的信号灯微微闪烁，像是在响应月宫号的召唤似的，如同一只匍匐在月面上的巨兽般动了。
底部的合金板缓缓开启，紧接着硕大的钻头从中伸出，死死的地钉入了月壤之中。
随着钻头开始旋转，并且向下推进，阻挡在前方的含钛月岩很快被割裂成了无数碎片。在通过一个螺旋状的碎矿管道的处理之后，从装置侧面的出料口涌出。
等到配套的熔炼装置部署之后，整个自动化采矿装置的出料口，会通过特殊的管道与熔炼装置连接，在履带的搬运下送进熔炼炉之内，实现完全的自动化生产。
不过现在的话，开采出来的含钛月岩也只能就这么堆在这里，因此在确认装置可以成功运行之后，也就没必要一直开着了。
“装置启动成功，运行状态良好。”
“让它停下吧。”
“收到。”
随着钻头缓缓停下，并且收入了采矿装置的腹中，碎裂的矿石也不再从出料口涌出。
不过由于月球上的低重力环境，那四处飞扬的月球尘却是迟迟没有落定。
站在月宫号生活舱的舷窗旁边，远远地望着那片尘土飞扬的月面，约翰逊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震撼。
“上帝……那些华国人在对月球干些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站在他旁边的琼斯，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并不比他淡定多少。
她只看见华国人从航天器上扔了个什么东西下去，然后滚滚的月球尘便遮天蔽日的飘起，就像是被导弹击中了一样。
“他们……是在月球上测试武器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随着空间站的缓缓移动，那片被月球尘覆盖的“工地”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他才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说了一句。
“……但愿不是吧。”
理论上来讲是不可能的，和平开发并利用外层空间资源是各国达成的共识，世界各国的专家都在这空间站上，再加上地球上还有无数天文观测站将镜头对着这边。
如果华国人打算在月球上测试武器，那他们一定是疯了。
约翰逊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打算在月球表面建造些什么，就像他们前段时间部署的那个种植单元一样。
看了旁边的队长一眼，琼斯用有些担心地声音问道：“说起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约翰逊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泰维呢？怎么最近都看不到他人了。”
约翰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继续说道。
“他那边可能出了点状况。”
“我听说……他身上好像感染了可怕的火星病毒。难道我们也……”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琼斯的脸色一片苍白。
看了眼自己的队友，虽然心情烦躁，但约翰逊还是随口安慰了一句。
“放心，这里聚集着全世界最顶尖的生物学专家，无论是泰维还是我们，最终都会平安无事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着，但他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先前他通过月宫号的通讯装置向北美民众报平安的时候，与NASA进行过短暂的交流。
幸运的是，华国人并没有阻止他获知事情的真相，在与NASA局长的交流之中，他基本上已经将事情的始末了解了个大概。
简单的来说，在他们的身上寄宿着一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火星细菌，而这种细菌可能对地球的生态系统造成难以预估的影响。所以他们暂时被隔离在了空间站上，过段时间之后会被转移到月球表面的研究设施进行安置。
至于他们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而如果这种细菌被证明是不可战胜，即使是世界最顶尖的生物学家也束手无策，他们最终又会被怎样处置？约翰逊甚至不敢往深处去想。
或许由他们三个人主动献出生命，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甚至于他都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卡森局长在与他进行通话时，有这么暗示过自己。
然而，生命这东西对任何人来说都只有一次，不管这背后蕴含着怎样的荣耀，主动放弃谈何容易呢？
就在这时候，生活舱的舱门忽然打开了。
先前给他们做检查的那名华国研究员，在两名宇航员的陪同下，飘进了生活舱内，站定在了两人身前。
约翰逊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不过很快放松下来问道。
“什么事？研究有进展了吗？”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约翰逊原本是没报任何希望的，毕竟从国际专家们抵达月宫号总共也就只过去了几天的时间而已，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案实在是太难了。
然而，赵舒轩的话，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稍微有一点。”
看着脸上写满惊讶的约翰逊，赵舒轩停顿了片刻，用严肃的语气继续说道，“为了验证我们这边的猜想，我需要你们配合我们进行一些实验。”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约翰逊答应了配合实验的提议。
虽然这位名叫赵舒轩的华国研究员向他强调了，相关的临床实验只在小白鼠身上做过两次，直接应用到人体身上可能会伴随着一定的风险，然而对于约翰逊来说，这却是他返回地球的唯一方法。
如果无法解决掉身上的火星细菌，他可能一辈子都得呆在月宫号上，被隔离在地球生态系统之外，甚至于被抛弃掉。
这对于在地球上拥有着家庭、还有人等待着自己回去的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坐在医疗床的旁边，安静地等待着医护室里的两名研究员调配的药剂，不多时过去，先前将他带到这里的那名华国研究员，便带着三粒胶囊和一小袋袋装水走了过来。
“把它吃了。”
从赵舒轩的手中接过了三枚胶囊，约翰逊没有迟疑，将它扔进了嘴里，然后抿着袋装水的吸管猛吸一口，随着水一口咽下。
坐在医疗床边安静的等待了五分钟，约翰逊有点坐立不安地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实验室内的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于是尴尬地说了一句。
“呃，这就完事儿了？”
“不清楚，”赵舒轩摇了摇头，“具体的还得等一两个小时才知道，我建议你先躺下睡一会儿。”
约翰逊：“我可以问下，刚才那些胶囊是从哪儿来的吗？别误会，我只是好奇……”
莱斯利教授和赵舒轩教授对视一眼，看向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知道的太多，对你来说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约翰逊猜测道：“涉及到机密？”
“那到也不是，”莱斯利教授耸了耸肩，“只是……目前只有一个人对该细菌产生了免疫反应。”
没有听出来这句话里的话，约翰逊皱了下眉头问道：“所以？”
轻咳了一声，莱斯利教授继续说道，“而这种细菌主要寄宿在食道内，尤其是大肠区域……”
约翰逊的脸色瞬间变了。
“谢特……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谢特……或者说谢特的提取物，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是有不少区别的。”
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约翰逊用杀人的目光瞪着他，艰难的问道，“你确定这玩意儿……能管用？”
“我……不确定，”莱斯莉教授有点尴尬的笑了笑，“但有些事情总得试一试才知道，不是吗？”
约翰逊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困倦的感觉袭上了大脑，不由伸出食指按在了眉心上。
察觉到了他的状况，莱斯利教授和赵舒轩教授的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了一丝惊喜。
用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约翰逊隐隐约约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
“上帝……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
“能够杀死X-0172细菌的抗体果然就在三号殖民者代谢物的提取物里！”
“……将研究成功汇报上去吧。”
“……”
……
几乎就在月宫号上的研究员完成实验的同一时间。
远在地球上的金陵高等研究院。
一直密切关注着实验进展的陆舟，在得知实验成功的消息之后，立刻来到了不久前成立的X-0172细菌专项实验室，向这里的负责人刘作冰教授询问起了月宫号上的研究情况。
“两位殖民者的状况现在怎么样了？”
“睡的很安稳，我们尝试了低温，过热，静电等各种物理手段，都叫不醒他们，”推了推眼镜，刘教授继续说道，“总的来说实验还是相当成功的，算是验证了我们的猜想。从代谢物采样情况来看，两位殖民者的代谢物中均观察到了芽孢出现的痕迹。”
陆舟精神一振，立刻问道：“也就是说，那个泰维的体内确实产生了对X-0172细菌的抗体。”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刘教授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然而现在的麻烦就在于，即便我们找到了抗体，能够清除掉殖民者体内的一部分X-0172细菌，却很难通过抗体进一步杀死芽孢。”
芽孢又称内生孢子，是细菌休眠体，同时也被誉为生物界中最顽强的生命体，在抗热、抗化学药物以及抗辐射等方面都具有十分突出的表现。
以肉毒梭菌为例，其芽胞在沸水中要经过5至9.5小时才能被杀死。而巨大芽胞杆菌的抗辐射能力比i细胞要强36倍，即使是在紫外线、高能射线的直接照射下，依旧能够长时间保持原本的生命形态。
自由存在的芽孢没有明显的代谢作用，只保持潜在的萌发力，因此也被称为隐藏的生命。而一旦环境条件合适，芽孢随时可以萌发成营养细胞。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被扔进开水里的方便面脱水素菜包一样。
因此，如果不能完全杀灭殖民者体内的芽孢的话，等到情况良好，死灰复燃是迟早的事情。
实验室里的气氛陷入了沉默。
盯着电脑屏幕中的那篇来自月宫号上的论文，刘作冰教授陷入了沉思。
从这位老教授眼中的凝重，陆舟能够明显感觉到，想要解决掉这个问题恐怕并不轻松。哪怕是整合了全世界最顶尖的生物医学研发力量，想要找到一条解决方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陆舟：“关于芽孢……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如果有的话，我们肯定已经尝试了，”刘教授摇了摇头，“国际专家已经开会讨论过好几次了，目前来看比较靠谱的思路大概是间歇式灭菌，不断地激活芽孢然后再进行杀灭。但这又涉及到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我们也许可以反复折腾几次来降低X-0172细菌在这些殖民者们体内的含量，但却很难将它们清除的一点不剩。”
陆舟：“就像是已经扩散的癌细胞？”
刘教授：“虽然不是很恰当，但这么比喻也没什么大问题。”
听完刘教授的陈述之后，陆舟思忖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
“那些包含抗体的提取物呢？咱们实验室有吗？”
刘教授指了指桌上那个密封着的玻璃瓶。
“就在这里……怎么了？”
陆舟：“我可以带一份回去研究研究吗？”
刘作冰教授奇怪的看了陆舟一眼，“可以到是可以……虽然我觉得可能没什么意义。”
他倒不是不相信陆舟的实力，而是完全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这只是代谢提取物而已，里面可不存在什么X-0172细菌。
就算真要研究，也不该拿着这东西研究吧？
陆舟淡淡笑了笑，说道。
“有没有意义，只有试一试才知道。”
能否消灭芽孢，一直是衡量各种消毒灭菌手段的最重要的指标。
目前在这一块做的最顶尖的大概是德国的奥克泰士公司，其使用的疫苗生产车间环境杀菌消毒剂是目前世界上对芽孢杀灭能力最强的消毒剂，其主要成分为过氧化氢银离子。
在发现X-0172细菌入侵之后，月宫号上便进口了一批这类杀毒剂的太空定制版。然而虽说如此，这种东西用来给霞光号消毒或者空间舱消毒到是没什么问题，但用在人身上肯定是不行的。
面对寄生在人体内的芽孢，即便月宫号上进驻了大批的国际专家，但依旧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目前来看，研究似乎陷入了僵局。
陆舟觉得，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的话，恐怕就算是再等上90天，也很难看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带着从刘教授那里拿到的代谢提取物，陆舟并没有返回院长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了金陵高等研究院的地下三层，也就是他的私人实验室里。
关上冷静之后，陆舟坐在了办公桌前，将盛在玻璃试管中的代谢提取物放在了桌角，随后从电脑中调出月宫号上研究团队发布的论文看了许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生物学不是我所擅长的领域，就算想帮忙也爱莫能助。”
“果然只能求助于高等文明的智慧了吗？”
看着放在桌上的那支试剂，陆舟沉思了一会儿，闭上了双眼。
“系统，有没有什么能够杀灭X-0172细菌芽孢的方法。”
再次睁开双眼，淡蓝色的光条从视域中缓缓走过，汇聚成了一张对话框，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消除寄生在人体内X-0172细菌的解决方案】
【所需积分：10000点】
“一万点？！”
看到这个数字，陆舟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身上所有积分加起来也才4835点。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这细菌就这么难缠的吗？
他攒了这么多年的任务积分，还不够兑换个解决方案……
等等……
然而就在这时，陆舟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
“妈耶，我怎么给忘了？”
系统对“问题”的定价是根据提问的内容而定的。如果询问的是整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所需的积分自然是极其昂贵的，但如果将这个问题拆成许多部分，只询问其中某一步骤的解法，所需的积分相对而言就没那么夸张了。
现在国际研究团队所面临的瓶颈并非是如何杀死X-0172细菌，而是如何杀死X-0172细菌的芽孢。
因此，他只需要换一个提问思路……
“系统，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阻止X-0172细菌产生芽孢？”
X-0172细菌之所以难以杀灭，正式因为在遭受攻击的时候，其会主动形成芽孢来保护自己。就算是高温、高压、紫外线、甚至是辐射等物理手段，都很难将其杀死，更别说生物体自身产生的抗体了。
因此，想要清除掉X-0172细菌的关键，就在于如何避免使其形成芽孢！
只要化解掉了它的主动防御机制，在已经找到了抗体的前提下，将其杀灭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短暂的停顿之后，淡蓝色的对话框，重新在陆舟的视域之中浮现。
这一次，系统开出的价格，就容易接受得多了。
【阻止X-0172细菌生成芽孢的方案。】
【所需积分：2500点。】
2500点。
大概相当于他全部积分的一半。
虽然有些心疼，但为了地球文明的未来，也为了他任务栏里的那个紧急任务，陆舟咬了咬牙，伸手选中了兑换的按钮。
“兑换！”
几乎就在食指触碰选项的瞬间，庞大的信息流如同潮水一般袭向了他的大脑，冲刷着他头顶的每一寸头皮。
对于陆舟来说，这种直接向大脑灌输知识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就好像大脑中某片未知的角落，被写上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约莫过去了半分钟的时间，异样的感觉终于散去了。
坐在椅子上发了快半个小时的呆，总算是消化了大脑中庞大的信息量，当陆舟再次睁开眼时，瞳孔中瞬间闪过了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
虽然让他自己来设计这个解决方案恐怕不太现实，但以他LV6的生化学等级、以及诺奖级的化学水平，拿着系统提供的这套方案理解起来却不是特别困难。
简单的来讲，为了阻止X-0172细菌主动休眠，在系统设计的方案中提到了一种特殊的信息素。
在这种信息素的作用下，能够欺骗X-0172细菌，使其认为自己处在舒适环境中，以达到“避免其在遭受抗体攻击时产生芽孢”的目的。
“……只要在服用抗体之前，先给感染者注射或者是服用该信息素，就能够X-0172细菌放弃抵抗了。”
感受着大脑中那充盈着知识的感觉，陆舟没有犹豫，立刻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看了一眼放在桌角的那支试剂之后，开始编辑起了论文。
关于阻断X-0172细菌生成芽孢的信息素的制备方法，在系统提供的解决方案中已经给出，无需他自己再做删改。
至于X-0172抗体以及代谢物提取物在临床治疗上的效果，陆舟则引用了莱斯利教授、赵舒轩教授发表的几篇论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墙上的挂钟，很快从上午走到了下午。
看着最终完成的论文，陆舟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说起来，这种一门心思扑在论文上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自从身上的头衔越来越多之后，需要他亲自去完成的科研任务便越来越少了，很多时候他负责的工作都变成了对大方向的规划，而非参与到具体的研究任务中。
“……等到这场航天竞赛结束了，就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好了。”
在心中感慨了一声，陆舟将论文转成了pdf格式，然而就在他正准备投稿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说我一个数学家忽然写了篇水准如此高的生物论文出来，会不会有些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点？
而且，这研究成果虽说是出自他之手，但终归不是他亲自研究的，而是通过系统积分兑换来的。
到时候要是因为这个研究得了诺贝尔奖，多少还是会让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思索了片刻之后，陆舟心中忽然微微一动，按着退格键删除了作者的名字，在上面敲下了一个字母“Z”。
“完美。”
看着这篇论文满意地笑了笑，陆舟打开Arxiv网站，新建了一个账号上传。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干脆，直接挂个马甲扔上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