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整个锂空电池研究团队的希望，陆舟回到了钟山国际的别墅中。
然而就在他正准备开始大展身手的时候，却才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玩意儿，似乎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至少，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的多……
看着放在书桌上的电脑，盯着从数据库中调取的那个模型，陆舟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捏在右手的笔也没有一丝动弹。
许久之后，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
“气体分子交换膜啊……”
“这玩意儿也是个不得了的黑科技了。”
哪怕不用在锂空电池上，用在什么提纯气体之类的技术上，也相当的牛逼了。目前类似的比较先进的技术大概是PSA技术，但那个提取效率和纯度都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来，陆舟走到了书房书架的旁边，轻轻拉开了放在第二排左下角的那本书。
随着一声咔嚓的轻响，书架下方的抽屉轻轻动了下。没有停留，陆舟伸手拉开了那个抽屉，很快从里面取出来一条拇指粗细、约莫五号电池大小的金属圆管。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从中间被不明物体撕开了的金属圆管。
它的中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上一样，撕裂了一大块儿，连带着电池本身的结构都有些弯折。磨损的表面除了两极处勉强能够看到正负极的标志之外，什么重要的信息都没有留下。
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擦着金属表面，端详着这枚细小的电池，陆舟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答案应该就在它身上了……”
这是他得到的第一块残骸。
目前为止扫描枪从它身上扫描下来的数据，一直都随着小艾数据迁移一起搬家，现在正安稳地储存在那台来自未来某个时间点或者某个高等文明的量子计算机中。
然而，即便是有着扫描枪的帮助，想要完全还原这个残骸原本的面貌，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他也只是从这块电池中回收了金属锂电池的前置科技——解决锂枝晶问题的聚合物材料，至于关于他推测可能存在的锂空电池技术，却是一丁点儿头绪也没有。
说白了，连他都觉得难的话。
他自认为，这个世界上应该也没谁能比自己做的更好。
“如果分子交换膜有幸存下来就好了，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盯着那破损的断口，陆舟的脸上满是遗憾的表情。
哪怕有一丁点儿残骸幸存下来，当初他的那把扫描枪都能将这部分数据给收录到数据库中，不说照抄高等文明的设计，至少给他的研究提供一个可以参考的思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现在麻烦就在于……
“等等……”
就在这时，端详着这枚电池的陆舟，心中忽然灵光一现，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迅速回到了电脑前坐下，他立刻下令道。
“小艾，帮我从数据库里调取残骸一号的扫描数据！”
【好的，主人！(??????)??】
几乎是陆舟的话音刚刚落下，一副全新的三维构成的图像，便迅速呈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盯着屏幕中的那张残骸一号的扫描图像，无论多少次看到这幅画面，陆舟的心中都是克制不住的震撼。
甚至于随着工程学等级的增加，此时此刻的他，比六年前的自己更进一步的领会到了这块电池在设计上的先进之处。
“真是不可思议。”
仔细端详着气体交换室和负极材料以及隔膜之间的精妙结构，陆舟不禁发出了一声赞叹。
通过在气体交换室与进气口之间设置的一层分子交换膜，使得气体交换室内充满高浓度的氧气，然后用一层完全由某种聚合物材料包裹住锂负极，并通过特殊的方法从高纯度的氧气中筛选出100%的氧分子，搬运到负极上……
以星空科技目前的技术，完全可以将这一部分的设计给还原出来。
当然，前提是他能够找到解决分子交换膜问题的方法，否则这些巧妙的设计再怎么令人惊讶，点不亮锂空电池这个科技树也是白搭。
小艾：【主人？0.0】
“没什么，只是稍微有点惊讶……”
定了定神，陆舟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关键的问题上，轻咳了一声下令道，“小艾，帮我对负极区域以及气体交换室区域的材料成分进行检索！”
小艾：【收到！已经搞定啦！(??????)??】
这么快吗？
虽然数据都是现成的，以前通过扫描枪已经完全收录了，但小艾能够如此之快的完成对这个庞大数据库的检索，还是令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不过，现在不是吐槽这个的时候。
盯着呈现在面前的图表，陆舟用鼠标不断地在三维图像上设置新的标记区域，并且仔细检索着气体交换膜可能存在的地方。
果然，让他发现了一处非常可疑的线索。
“果然有问题……连一丁点儿硅的痕迹都没有。”
“过高的碳残留痕迹应该是属于碳纳米小球……等等，不一定！”联想到了残骸三号那台霍尔推进器内部的那些碳渣，陆舟眼中忽然之间闪过一丝狂喜，“……我明白了！”
小艾：【唔？(°ー°〃)】
深呼吸了一口气，陆舟克制着激动的心情说道：“以硅材料的稳定性，不太可能在外部金属都完好的情况下，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如果一丁点儿硅元素残留都没有……只能说明残骸一号上使用的分子交换膜或者类似的用来从空气中汲取氧气的东西根本就不是硅基物质！”
“……如果将硅材质替换成碳，应该就没问题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那一刹那，陆舟心中思路豁然开朗，迫不及待地从旁边取过了草稿纸，重新将圆珠笔捏在了手中。
不过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草稿纸上的那行黎曼zeta函数……
皱了皱眉，陆舟咬了下牙，从旁边取过了一张空白的纸。
MMP，不管了！
先把这个看得到解的问题给莽出来再说！
他发誓，这是他解决黎曼猜想之前，分心去做的最后一个与黎曼猜想无关的课题。
等这个课题结束了，不管谁来找他，跪着求他帮忙都不好使！
所谓计算材料学的计算，不是凭空而来。
即便是陆舟，也不可能仅仅凭借一纸一笔，算出锂空气电池的分子交换膜该用什么材料。
运用计算材料学方法解决问题的正确姿势，应该是通过实验问题发现其中一个可行的切入点，并对此建立数学模型，然后借助计算机的强大运算力，从纳观、微观、介观等多尺度研究各分子的运动情况，进而推算出研究对象的宏观性能。
所幸的是，杨旭他们积累的数据已经足够多了。
再结合残骸一号上带给他的启发，相当于已经知道一部分答案，再利用手中的实验数据，去推算剩下的70%的答案。
这样一来，他面对这个问题的难度，其实已经比其他人低了不少。
全神贯注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当前的问题上，陆舟一边一丝不苟地通过电脑检索着数据库中储存的实验数据，一边将这些数据转化成数学的语言，用计算材料学的理论，将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编织成一道张开的大网。
一切都进行的如此顺利。
就如同呼吸一样轻松。
虽然自从可控聚变工程之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从事材料学的研究了，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却不算陌生。
毕竟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这套风靡整个理论化学界与材料学界的理论，本身就是他做出来的。
而也正是这套理论，让他获得了霍夫曼奖章和诺贝尔化学奖。
倒不是他吹牛逼，如果连他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话，这个世界上恐怕也没有人能够解决了。
食指间翻飞的笔尖在纸上跳跃着，一行行工整的数字与算符如行云流水般地印在了草稿纸上，如同奔腾的骑兵一般，向着那片无人知晓的神秘领域，一路攻城略地。
【通过引入Hartree方程可得到……】
【{pi2/2m+V（ri）+1/4πε0∑∫drf|Ψj（rj）|2e2/|ri-rj|}Ψi（ri）=EiΨi（ri）】
【……】
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陆舟，已经彻底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那深邃的瞳孔中就仿佛连接着一片宇宙，而那凝聚在他笔尖的心智，就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将阻拦他通向终点桎梏切得四分五裂……
“无需去解释并描述每个粒子运动的体系波函数。”
“只需要设法找出仅有3个变量的粒子密度的空间波函数……”
“……当体系内的所有粒子都可以被计算，材料的物理性质便是可以被预期的！”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随着最后的那声感慨，胸中的浊气随之一并吐出，而酝酿在86小说的最后一行算式，也随之落下了最后一个字符。
结果已经出来了。
窗外的天空，也不知何时起，从黑夜转到了白昼。
手中的笔停下，看着窗外已经蒙蒙亮起的晨昏，陆舟轻轻呼吸了一口窗外新鲜的空气。
夹杂着晨露芬芳的清风徐徐拂过，此时此刻的他只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前所未有的舒畅。
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之后，感受着因为熬夜渐渐爬上大脑的疲倦，陆舟伸手捏了捏眉心，随后从系统空间中提取了一瓶精力药剂，拧开之后一口喝下。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那窜上大脑洗去疲劳的清凉感，顿时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而与此同时，那因为熬夜而积攒的疲惫和发暗的眼袋，也都随着那股窜上大脑的清凉感一并褪去了。
“未来的科技真是好东西。”
看着手中的小空瓶，陆舟不由感慨了一声道。
“要是有一天能有机会看一眼就好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就是了。
将目光继续投向了那一行行填满了十来张纸的算式，以及一张张随手画出来的草图，陆舟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数学模型的部分已经搞定。
这一部分用纸和笔就能解决。
至于剩下的那部分，再没有什么比量子计算机更合适了！
“小艾。”
电脑的右下角，很快弹出了一串气泡。
【小艾一直都在，主人。?(^?^*)】
“帮我一个忙。”
抖了抖手中的草稿纸，看着纸上的那一行行算式，陆舟的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丝胜利的笑容。
“我这里有一些数据。”
“就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了。”
……
金陵高等研究院。
计算材料研究所。
一群人围在实验设备前，脸上均带着凝重的表情。
就在刚才，他们尝试对多孔硅基分子交换膜的孔径进行了调整，然而无论是计算机模拟的结果，还是实验测试的结果，都没有得到符合他们预期的结果。
现在看来，锂空电池的研究可能走进了死胡同里。
无论他们曾经离这个结果多么接近，但如果没有办法解决这个最关键的氮气渗透问题，依旧是于事无补……
“我们的思路可能是错的。”
站在杨旭的旁边，一直摸着下巴没说过话的钱忠明，忽然打破了寂静。
“调整孔径或许可以让氧分子对这种材料的透过性更强，但没办法从本质上改变氮气分子同样向膜内渗透的问题，或许……”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或许多孔硅基分子交换膜的技术路线本身就是错的。”
实验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这句话等于说是宣告了他们这两年来取得的所有成果都是失败的……
杨旭的拳头死死捏紧。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不死心似的，深呼吸了一口气。
“再让我试一次，如果不行的话……”
如果不行的话……
就算一万个不甘心，他也不可能继续死磕在这条技术路线上了。无论是他身为所长的职责还是身为学者的理智，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或许，他应该给项目组里的所有人放个假，他自己也得抽个时间出去散散心了，好思考接下来的报告该怎么写。
如果这个项目没有被砍掉的话，下一次他该考虑采用哪一条……
就在他已经开始考虑后事儿的时候，一道声音却是从门口的方向飘了过来。
“不用试了，钱兄说的没错。”
推开门走进了实验室，看着实验室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自己，陆舟将一支U盘丢在了桌子上，用轻松的语气补充了一句说道。
“……至少，对了一半。”
被那支U盘吸引了注意力，杨旭微微愣了下问道。
“这是。”
“一种基于新材料的分子交换膜……”
轻轻咳嗽了一声，陆舟打了个响指，继续说道。
“简而言之，我需要你们把膜里面的硅，全部换成同族的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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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锂空电池说点题外话，也算是对于前文中部分书评的集中回应，不感兴趣可以直接跳到下章正文，章节感言不用花钱~
其实写到锂空气电池的时候我是有点儿忐忑的，因为这玩意儿本身就是一个大坑，比锂硫电池的坑还大点，至少锂硫电池还能看到点希望，但锂空这玩意儿到现在还是个概念，我用屁/股都能猜到肯定有大手子要追着喷我，而且一定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信以为真。
一来现在材料方向做锂空的，已经没以前那么热门了，二来很多最新的文章也都是从机理着手，很少看到材料这块出现什么比较大的突破了。
因为说实话，材料学想要突破，实在是太难了，这玩意儿可是现代科学的三大支柱，要不石墨烯的“魔角”刚被发现时，也不会那么轰动了。
说到这里其实挺好笑的，那会儿是16年还是17年我记不太清了，我在第一本书写石墨烯超导就有大手子装作很懂的样子喷我，说的还头头是道，说石墨烯超导怎么怎么不可能。
那会儿“魔角”这个概念还没发现，石墨烯超导只是个概念，喷我也无可厚非，但你站在19年的现在回头往前看，打不打脸呢？
一个科学观点在提出来之后，肯定会存在正反两种观点，有的人看好，就一定有人不看好，这没什么。
但不管锂空气电池再怎么不靠谱，也有Tarascon这样的大牛在搞不是吗？怎么现实中有人搞，科幻反而不能写了？
除非您比他更牛，牛到那种能在报告会上把论文扔他脸上的那种，否则我建议您还是省省。
非要秀的话，我也可以为您提供一条更好的思路，《Nature-Materials》上有一篇文章，名字叫《LiO2-and-Li–S-batteries-with-high-energy-storage》，我在写这块的时候，很多数据和想法也都是从这篇文章上参考来的，然后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
是的，即便是在我这种外行看来，这篇文章对于锂空电池的概念都过于乐观了点，但他好歹是一片nature的子刊。虽然您大概是发不了Nature的，但我觉得既然锂空这个概念如果真这么不靠谱，连科幻都不能写的话，何不联系一下《Nature》，让他们把这篇文章给撤稿了？
好避免“误导”更多的人不是吗？
说白了，我就一个写科幻的，顶多是基于一些现有的研究成果，以我个人的理解进行艺术加工，这一点我在上架感言里就写过了。
同样的道理，不管我从哪篇论文上“抄”来的技术路线去实现这个锂空气电池，你指望它在现实里同样奏效，这其实本身就挺好笑的。
这以后我要是写到什么太空电梯，或者类似更夸张的东西，那还得了？地球上没一个人在搞这个方向啊，但有些东西我甚至在开头的第一章就铺垫过了。
说白了，科幻的意义本不是传播知识也不是解决问题，那是科普和科学家干的事。
科幻能够对这个社会所提供的最大贡献，那就是在让大多数人感到心情愉悦的同时，也让那么一小部分人对科学产生兴趣，甚至是最终走上这条“虽然布满荆棘，但其实也还算有趣”的道路。
我们的社会实在是太需要这样的勇士了。
很遗憾我没有搞科研的本事，只能看大佬们的文章，听别的大佬吹牛逼。
但如果未来的哪一天，某位看过我拙作的读者，许多年后成了一位了不起的学者，那我可以很负责的在这里说，我可以拿这事儿吹一辈子。
但如果您学了那么多东西，只是为了杠一下某本科幻里的科幻能不能实现……
相比起无奈，其实我更心疼您的导师，大概是白教了。
废话了那么多，顺便解释下爆发的问题。
这几天章节都有人工审核，还容易出BUG，爆发虽然也可以爆发，但本章说有人反映老是被吞，等这阵风吹过去再爆发比较好~
六月一号，我肯定爆发！
同时也希望到时候，各位大佬们，看在我这个月连着爆发了这么多次的份上，能给我留张保底的月票。月票榜的排名越高，咱也有爆发的动力啊(*/ω＼*)
全都……
换成碳？
杨旭愣住了。
钱忠明和刘波也愣了下。
整个实验室里所有的研究员都愣愣地看着陆舟，显然没有从他的那句话中反应过来。
就这样，这诡异的寂静持续了足足十秒钟那么长，才被最先回过神来的杨旭给打破了。
“全换成……碳材料？”
笑着摇了摇头，杨旭摆了下手说道，“不可能的，我们已经试过了，甚至于在最开始我们使用的就是结构上更加灵活的碳基材料，但是后来发现碳的化学性质相比起硅来说还是没那么稳定，所以才改成了硅基多孔材料这条技术路线。”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调侃了一句。
“毕竟，我们要做的是锂空气电池，不是锂空气炸弹。”
然而，实验室里并没有人笑，包括他自己。
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毕竟这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两年来的心血都泡汤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找对方法……”说着，陆舟四处看了一眼，“有黑板吗？”
杨旭愣了下：“白板有……就在你背后，你要干什么？”
陆舟也不解释，只是淡淡笑着说道。
“白板也行。”
说罢，他转身走到了那张靠墙放着的白板前，拿起挂在旁边的记号笔思索了那么几秒，然后便在白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了起来。
【乙丙共聚物、3，4-聚异戊二烯、聚砜交联嵌段共聚物CBGC及其化学修饰物CBGC-M……】
看着一行行出现在白板上的有机物名称，站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都是一头雾水，不太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靠近了钱忠明的旁边，刘波小声问了句。
“陆院士他……在写什么？”
“好像有点眼熟……”钱师兄显然也没搞明白，但还不至于一头雾水，盯着白板皱眉思忖了许久，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难道是改性PDMS聚合物的配方？但又不太一样……”
改性PDMS聚合物的配方没有这么长，况且改进后的版本只是两种化合物以化学镶嵌地形式结合在一起而已。
而就目前来看，陆舟写在白板上的有机物名称，已经超过五个了……
距离陆舟最近的杨旭，同样也没看明白，和计算材料研究所的学霸们一样是盯着白板上的那一长串有机物名称傻眼。
明明每一样有机物他都认得。
甚至在这间实验室里就有。
但被陆舟这么写在了白板上，他就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了。
眼看着陆舟手中的笔停下，杨旭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是……”
“将这些有机物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成膜，”将记号笔随手丢在了桌子上，陆舟笑了笑继续说道，“记得尽量用冷压延成膜法。”
喉结上下动了动，盯着白板上的那一长串的有机物名称，杨旭眼中写满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他并不是怀疑陆院士的科研能力。
只是……
眼前的这一切已经有些颠覆了他对于计算材料学，乃至材料学这门学科的理解。
“……这，这太夸张了，这么多有机物混合在一起能混合出什么东西？何况你准备怎么控制各组分的分散度？又怎么确保不同组分之间能够维持稳定？”
这其中既有物理混合，又有化学镶嵌，整个体系的复杂程度恐怕得达到了混沌系统的级别！
说白了……
这混合物配方你是怎么得出来？
又是怎么算出的各组分配比？
不只是配比，只怕不同成分的混合顺序、混合的姿势不同，诞生的产物都可能是两个物理性质截然不同的东西。
一连珠炮似的将自己的问题全部抖了出来，看着一脸从容笑意的陆舟，杨旭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不是不相信您，我只是……这样吧，一会儿我让人模拟下好了。”
“不用了，我已经准备好了。”陆舟指了指桌上的U盘，继续说道，“模型就在里面，编写的软件就是咱们计算材料研究所的内部工作软件，你应该会用。”
迟疑地看了眼桌上的U盘，虽然有些不敢相信陆舟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这么庞大的工作量，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我试试。”
说罢，杨旭走上前去拾起了U盘，将它插在了电脑上，然后握着鼠标在屏幕上点开了文件夹，运行了整个模型。
实验室里的所有研究员都围上了前来，站在电脑屏幕前紧张地等待着计算的结果。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陆舟。早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用量子计算机模拟过了许多次，因此这里也只有他的脸上，满是轻松的表情。
看了陆舟一眼，杨旭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
“我可以问您一件事情吗？”
陆舟：“什么事情？”
杨旭：“……这个模型，是您昨天解决的？”
陆舟：“算是吧。”
虽然熬了一宿没睡就是。
像是看鬼一样地盯着陆舟，就在杨旭想发表下对这件事的看法的时候，高速运转的机箱呜呜的声音忽然放慢了下来。
模拟结果已经出来了！
所有人都凑上了前去。
当看到屏幕中呈现的结果的一瞬间，围在电脑前的研究员们，不约而同地愣在了那里。
根据模拟计算得出的结果，当施加在这种碳基薄膜一侧的表面气压达到标记点A时，氧分子开始从一侧向着另一侧移动。
而当这一模拟过程进行了24h之后，气体交换室内的氧气纯度高达98%！而当模拟时间推进到了72h之后，这个数字只在0.1%的区间内小幅度的浮动，并没有发生明显降低的情况！
单从这一点来看，这种碳基混合材料在分子筛选的优越性上，已经完全爆掉了先前的那个“多孔硅基分子交换膜”。
至于他们所担心的关于碳的化学性质的稳定性问题，也根本没有出现。说白了这种类似于改性PDMS薄膜的聚合物材料，本身就有较强的耐腐蚀性，并不像他们原先预计中的那样娇贵……
盯着屏幕上的结果，杨旭的眼中写满了不敢相信与狂喜的神色。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又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迅速冷静了下来。
“你是正确的。”
“这种混合物薄膜确实比起我们先前研发的那个多孔硅基材料要管用，尤其是在对氧分子的筛选上。”
“但现在问题仍然在于这里，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无法完全保证进入气体交换室内的气体全都是氧气——”
最后那话刚刚说到一半，便被陆舟打断了。
“谁说我们一定得保证，进入气体交换室内的气体一定得是100%的纯氧？”
看着杨旭满脸错愕的表情，陆舟笑了笑，轻轻晃了晃指间夹着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小试管，用带这些怀念的语气说道。
“这玩意儿是我以前在普林斯顿的时候就做出的。”
“过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机会派上用场了。”
在制约锂硫电池技术的诸多技术难题中，最难搞定的可能便要数穿梭效应了。
所谓穿梭效应便是指在充放电过程中，正极产生的多硫化物(Li2Sx)中间体，会溶解到电解液中，并穿过隔膜向负极扩散，最终与负极的金属锂直接接触。
当初为了抢先攻克锂硫电池技术，抢在埃克森美孚的前面完成专利布局，算是肩负着华国新能源产业未来的陆舟，在这个项目上和锂电池领域的大牛斯坦利教授展开了一场隔空较量。
而当时的斯坦利教授，在埃克森美孚的支持下，也是用了一个极其不光彩的手段，收买了他名下的萨罗特研究所的一名助理，偷走了他交给萨罗特教授去研究的笼状碳分子模型。
不过也多亏了这一出乌龙。
斯坦利教授不但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更是歪打正着地替陆舟完成了【解析改性PDMS薄膜下方的碳纳米小球】的系统任务，帮他将材料学等级升到了LV4，也间接帮助他冲击了一波诺奖级成果的研究瓶颈……
说来惭愧，这么多年了，陆舟一个感谢的电话都没有给这位慷慨的老教授打过，还挺过意不去的。
而此时此刻捏在他手中的那支试管里装着的黑色粉末，正是斯坦利教授研究出来的笼状碳分子，也就是那个残骸一号上发现的那些碳纳米小球。
杨旭：“这是……”
“一种用来搬运氧分子的笼状碳分子，虽然我更愿意称它为碳纳米小球。”
将试管交到了杨旭的手中，陆舟继续说道，“别忘了除了气体交换室与外界的隔膜之外，我们的锂负极材料上还有一层改性PDMS薄膜，将这玩意儿在改性PDMS薄膜成膜时混合进去，当薄膜两侧氧分子浓度差达到一定值时，它们就像小蜜蜂一样将氧分子从一侧向另一侧搬运。”
简而言之，就是给氧氮分离系统加两道保险，第一道保险是氧分子选择性通过膜，也就是陆舟罗列在白板上的那些有机物的混合物，作用是给气体交换室制造一个氧气含量高达98%的相对纯氧环境！
至于第二道保险，就是锂负极材料本身上的改性PDMS薄膜！
只有在加入了空心碳球之后，锂负极表面的改性PDMS薄膜才会从高纯度的氧气中，搬运氧分子到锂负极材料的表面。
“……我们甚至可以通过改性PDMS薄膜上的碳纳米小球数量来控制整个锂氧化反应的速率，从而间接控制电池的性能。”
听着陆舟的描述，杨旭的眼中写满了震撼的神色。
这玩意儿真能管用？
虽然很想这么问，但身为一名研究人员，在样品都已经在他手上了的情况下，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简直就是耻辱。
没有任何犹豫，他带着那只试管来到了一台实验设备的旁边。
那里摆放着电池模具，还有一台保护气体操作箱，专门用来组装电池磨具并进行测试的。
想要检验陆舟的理论很容易，甚至都不需要一个完整的锂空电池模型。
他只需要制作一个被混合了这种碳纳米小球的改性PDMS材料覆盖的锂金属片，然后让它分别暴/露在空气和纯氧气、纯二氧化碳、纯氮气等等一系列环境中，就能很容易地知道它是否具备令氧气透过的性质，以及是否只允许氧气透过。
经过复杂的准备以及耐心的等待，实验结果终于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之下出来了。
在空气环境中，样品的反应不明显，表面有极少量的氧化物，可以确定是氧化锂！
在氮气、二氧化碳等等一系列环境中，样品完全没有发生反应！
至于在纯氧环境……
正如陆舟所说的那样，整个锂负极表面已经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看着脸上已经不知道该做和表情来表现自己心中的震撼的杨旭，陆舟笑了笑，语气轻松地继续说道，“如果你在微观条件下观察整个反应的进行过程，你的表情会更惊讶。”
杨旭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这个实验……您很久以前就已经完成了？”
陆舟：“我说了，早在普林斯顿任教的时候我就做过这个实验了，只是一直没有发表而已。”
当然了，现在的这个碳纳米小球，和斯坦利教授弄出来的那个原始版本还是有不少区别的。
尤其是在细节上，陆舟通过计算化学的方法对表面几个大π键的位置进行了调整，让它的搬运能力更明显一些，对氧气纯度的要求也稍微降低了一点。
不过制备这种碳纳米小球的方法都是殊途同归的就是了。
“简直不可思议……”
“这种穿梭在聚合物材料中搬运氧分子的性质实在是太神奇了！”
看着一脸惊叹的杨旭，陆舟有些怀念地说道。
“是挺神奇的，直到现在我都在思考，这种神奇的搬运过程的成因机理，甚至做出了两套能够解释的理论，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证明哪一种是对的。”
杨旭：“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听到这个问题，陆舟表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多亏了一位老朋友的帮忙，解决了最关键的这类笼状碳分子合成问题，然后我在他研究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点小小的改良，修饰了几个大π键。”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残骸一号……
如果是正推出这种材料，只怕光是找出一种能够于氧分子高度契合的空心碳球，这实验就有够他做的。
杨旭问道：“那专利没问题吗？”
陆舟立刻回道：“没问题，我的这位老朋友非常慷慨地以很便宜的价格卖给了我。”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锂硫电池出来没多久之后，埃克森美孚手中的那些专利已经成了废纸，别说锂空气电池还看不到影子，就算是斯坦利教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是用在锂空气电池上的，因此星空科技没有花费多大代价就把专利买过来了。
当然了，买的时候不是以星空科技和他的名义就是了。
虽然没有花多少钱，但这其中的操作说起来还是稍微有点儿复杂的。
并不了解内情的杨旭，感慨了一声说道：“你那位老朋友真是个好人。”
陆舟也是爽朗一笑。
“是啊，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
……
氧分子选择性透过膜的技术已经攻克，再加上那个关键性的碳纳米小球，整个锂空气电池这条科技树的点亮，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给陈玉珊打了个电话，将专利布局的事情交给了她去操心之后，陆舟便离开了金陵高等研究院。
说起来，他来的时候还是早上，离开的时候却是披星戴月了。
前面用计算机做模拟倒还好，只是将现成的模型放到电脑上跑一遍的事情。后面检验碳纳米小球对氧分子的搬运着实花了不少时间，尤其是制作那个改性PDMS薄膜包覆的锂金属片，更是折腾了好一会儿。
坐在王鹏的车上，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的陆舟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眯一会儿，不过就在这时，却是忽然接到了李局长打来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他连“喂”都没来得及说一声，火急火燎的声音便从对面传来过来。
“你的那份报告我看过了！上面写的是真的吗？你确定？那个碳基——”忽然意识到这东西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李局长立刻打住了话头，咬了咬牙改口道，“你等着，我来你家和你说。”
打了个哈欠，没搞明白他在说什么的陆舟，一头雾水地问道。
“你现在在哪儿就要来我这。”
“上京！坐飞机过来！”
陆舟：“……？”
还没反应过来，电话便嘟的一声挂断了。
李局长还真没有和他开玩笑。
第二天一大清早，这老头就拎着早点上了门。
站在别墅的门口，陆舟看了眼李局长，又看了眼他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愣了一下道。
“你这不是从上京那边带过来的早点吧？”
“你开啥玩笑，带着这东西怎么上飞机，何况还热乎着！我刚路过你小区外面的时候看到个早餐铺子，就买了点……”也不客气地走进了屋里，换了个鞋子后，李局长一眼便瞧见了客厅里的那个壁炉，于是笑着问道，“哟，添新家具了？”
陆舟：“你就是来看我家壁炉的？”
“那怎么可能，”看着陆舟嘿嘿笑了笑，李局长脸上神色一整，“那个关于碳基芯片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吴天群教授主导的项目中已经将成功将十万个碳纳米管晶体管集成在了同一枚芯片上……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在这种关键的事情上开过玩笑？”陆舟笑了笑，看了眼李局长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正好我刚起来也饿了，咱们边吃边聊。”
“好，没问题，饿了就先吃饭！”
似乎是料到了陆舟没吃早饭，也可能是纯粹不想空着手上门，路过早餐铺子的时候，李局长就顺手买了两份汤包，还多买了一碗面。
一笼汤包一碗小面加一杯豆浆，按照成年人的胃口，这分量不但不少反而有点多了。
眼看着陆舟那边已经一碗面条下了肚，一笼汤包蘸着醋碟吃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还看向了自己这边，李局长顿时给惊了下。
“你饭量这么大？”
陆舟不好意思笑了笑说：“这几天用脑有些过度，其实我平时不吃这么多的。”
李局长迟疑了下说：“……要不我打电话给我司机，让他帮你再买两笼回来？”
“不用不用，那太客气了，”陆舟连忙摆了摆手，抽了张纸巾将嘴抹干净了，“我吃个七分饱就可以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
看着那两个空碗，李局长暗自砸了砸舌头。
这都才吃了个七分饱……
哎，年轻真好。
原本是边吃边说的，但因为陆舟吃得太快，现在变成了李局长一个人吃，陆舟在那儿说了。
听过李局长问的几个问题之后，陆舟立刻意识到，中央那边似乎对于金陵高等研究院弄出来的那个“突破性”进展，突破到了什么程度。
恐怕他此行最关心，也正是这件事情了。
想到这里，陆舟转身回了一趟书房，取了一只巴掌大的科学计算器过来，摆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桌上这模样平平无奇、和寻常初中生用的那种科学计算器形状无二的小东西，李局长一头雾水，有点不太明白陆舟想干什么。
看出了李局长眼中的困惑，陆舟简单的解释道。
“这玩意儿的处理器，采用的便是碳基芯片的技术。”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李局长的表情顿时变了，看向那个科学计算器的眼神，也从先前的困惑一瞬间化作了震撼。
就好像此刻摆在他面前的不是计算器，而是一大坨黄金。
甚至是比黄金更为贵重的东西……
看着一脸激动有话要说的李局长，陆舟赶忙递了杯水给他，然后继续解释说道。
“虽然芯片是做出来，但现在这技术还不成熟，我们用到的实验型芯片……姑且称之为X-1号芯片，制程大概150nm，集成的碳纳米晶体管也才几十万个，推向市场还是有些困难。唯一值得欣喜的是，碳基半导体可以采用与SG-1常温超导材料相仿的‘化学沉积+蚀刻’的制备方法，区别于光刻技术，我们在这一块是领先的……”
说到这里，陆舟停顿了片刻，补充了一个更准确的说法。
“至少就我了解到的，目前世界范围内SG-1超导材料，主要都是我们从我们国家出口的。”
听到这句话，李局长挥了下手，语气激动说道。
“市场这个你不用操心，只要你们能做出来，就肯定能有！”
没有市场？
也许吧！
但对于华国来说，这个问题却是不存在的！
只要这玩意儿确实有搞头，能够在半导体领域弯道超车，今天他就给有关部门写报告，明天就能把这种碳基芯片的科学计算器，给全国公立学校的中小学生都安排上。
他还不信了，几千几百亿的市场还砸不出一个高科技企业？
好吧，虽然也存在这种可能，但有陆院士坐镇的金陵高等研究院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这部科学计算器，李局长就像是在看某件名贵的古董似的端详着。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看够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向了陆舟问道。
“我可以把它带走吗？”
陆舟笑了笑说道：“随便，我这里还有，但我建议你拿着之后最好小心保管，被别人弄去就不好了。”
小心将这部计算器收好，李局长脸上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这个你放心，就是我这条老命给丢了，也不可能让别有用心之人把它带走！”
那倒不至于，东西再贵也没命重要啊……
何况丢了其实也没啥，想逆向出来难度还是挺大的。
看着表情用力过猛的李局长，陆舟心中狂汗，但也不好说他什么，于是轻咳了声岔开了话题。
“目前我们的研究团队正在对75nm制程这个关口进行攻坚，而且已经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只要我们能够将每平方毫米的晶体管数量做到3000万以上，并且将制程工艺提高到15nm以上，碳基芯片在材料属性上相对于硅基芯片的优越性就能完全展现出来。而在相同情况下，想要达到和碳基芯片同样的性能，理论上硅基芯片需要将每平方毫米的晶体管数量做到一亿以上才行……”
认真听完了陆舟的陈述，李局长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说道。
“事实上，在收到了你的那份报告之后，上京那边就开了一场会议，还请了几位华科院半导体研究所的院士对你的那份报告进行了评估。对于你在报告中提到了那些东西，我们基本上是了解了，但至于你们究竟做到了哪一步，这个芯片是理论上弄出来了，还是实际中已经弄出来了，就算是那几位院士也无法下定论。”
陆舟笑了笑问道：“那现在呢？”
“看到这东西以后，我已经完全理解了，”食指轻轻碰了碰放在桌上的科学计算器，李局长看着陆舟，用郑重的语气说道。
“事实上，我这次来金陵，除了带着上面的任务，亲眼确认你们的研究成果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在来这里之前，其实李局长对于金陵高等研究院做出碳基芯片的成品，是没抱太大的希望的。
毕竟同样的项目华科院半导体研究所在搞，江城那边的半导体产业基地无数家企业研发单位都在搞，但到现在为止也只是看到了一点点出成果的苗头而已。
看过了陆教授寄到上京的那份报告之后，那个华科院的老院士也只是模棱两可地表示，金陵高等研究院那边可能在将碳基晶体管整合到集成电路上这块有了突破，但谁也没想到他们真的就有这么牛逼。
在他们还在琢磨着怎么拿下怎么将碳基晶体管整合到集成电路上的技术关口的时候，金陵高等研究院这边不但做出了成品，甚至是用成品DIY了一台科学计算器……
如果不是看到眼前这东西，李局长同样不会相信。
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维持着脸上认真的表情，他继续说道。
“现在国际形势虽然表面平静，但事实上自从我们的月面科研基地建成之后，对我们不友好的势力句一直小动作不断，大动作不停，真正的安宁一刻也没有过。你应该也知道，去年生物圈a遇袭的那次事件吧？”
陆舟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李局长：“那还只能算是小麻烦。”
陆舟：“那大的麻烦呢？”
李局长：“据可靠消息，美国正在谋划对我们的半导体产业动手。”
听到这句话，陆舟略微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奇怪的说道。
“……他们加利福尼亚的可控聚变电站不想要堆芯了？”
如果是几年前的话，放到他回国前后的那两年，说不准还真有这个可能。以华国在信息技术领域取得的成就，确实值得美国出手了。
但现在都2022年了，可控聚变点火成功的第三个年头了，跨区域电网都从南疆铺到马六甲海峡去了……
这会儿就算想搞技术封锁，条件也不允许啊。
“可控聚变确实是我们的一张牌，也是杀伤力很大的一张牌，如果不是握着这张牌的话，该来的早就来了。”
拧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在盖子里倒满了茶水之后，李局长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然而，对于美国人而言，除了行政命令之外，他们还有很多其他代替的选项可以用。比如利用市场行为，主动推动半导体产业链的上游涨价，给处在产业链下游的我们增加成本上的压力，从而达到削弱我们的目的。”
“为了防患于未然，我们必须掌握主动权！”
“你说的这些我大概明白了，”陆舟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种事情原本是应该交给市场去决定的，但有时候我们不能完全让你们自己去琢磨，往往战机都是在等待中流失的，”说着，李局长笑了笑，认真的表情稍作缓和，从包里取出了一张文件，放在了桌上。
“您看一下吧。”
一听到“您”这个字，陆舟顿时种不妙的预感。
这老家伙很少和他这么客气。
除非，又有什么很麻烦的事情有求于他。
预感到了这一点，看着桌上那份文件的陆舟，顿时一阵头疼。
明明就在前天他才刚刚下定的决心，在黎曼猜想解决之前谁求他办事儿都不好使了，这么一个大麻烦又找上了门来。
不过，对上这位老人恳切与信任的眼神，陆舟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伸手拿起了那份文件，扫了一眼。
当看到标题的时候，他的眉毛轻轻抬了下。
“龙腾一号？”
“是的，”李局长点了点头，“请您将这份文件看完！”
向后靠在了椅子上，陆舟顺着正文的内容，一行一行地看了下去。
虽然他平时很少接触研究之外的东西，这类合同大多也是扔给学姐去处理的，但上面的内容写的并不是很复杂，即便是他也能看的懂。
简而言之，这是一份由科工局牵头，由行政命令担保的“三方协议”。
在这份协议中，涉及到的三家单位分别是华威、星空科技以及华科院半导体研究所，而涉及到的具体项目，则是华威海思的最新产品研发计划——龙腾系列芯片。
不同于麒麟等系列芯片，龙腾系列芯片将完全采用最新型的碳基半导体技术，目标是在半导体领域实现弯道超车，并且实现从研发到设计再到生产的一系列环节完全自主，彻底摆脱对国际芯片巨头的依赖，打造一条围绕碳基芯片的完整的闭合生态链。
协议中规定了各自承担的研发义务，项目完成之后各部分专利的所有权、使用权归属，以及各自承担的经费等等。
说的形象点，就是星空科技和华科院半导体研究所两家国内顶尖的半导体研究机构，带着华威一起升级，早日把完全基于碳基半导体技术的龙腾系列芯片给做出来，至少做出个龙腾1号。
对于华威来说，能够得到两家顶级研究机构的帮助，好处自不必多说。至于华科院，因为是国家机构，好处什么的也不必多提。
对于星空科技而言，好处则是明确地列在了协议上。包括龙腾系列芯片的产品利润分成、以及一次性支付科研经费等等。
“很有趣的提议，”将这份协议放在了桌子上，陆舟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而是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我会将这份协议拿给我的CEO去研究，一个星期之内我会给你一个答复如何？”
“没问题！哪怕再稍微长一点都没问题，如果对于协议中的地方有哪些不满意的话，也请务必直接告诉我，我们这边开会之后再做调整。或者要不这样，我来起个头，找个机会大家坐下来吃个饭，一起聊聊合作的事情。”
“没什么可聊的其实，我不过是一介学者，比起酒桌上还是实验室更适合我，”陆舟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是涉及到了商业层面的合作，我还是得尊重我的CEO的意见，毕竟有的东西我不懂，越殂代疱也不好。”
毕竟，这涉及到的可不是一两千万的投入，而是上亿规模的资金，并且关系到了一整套产业链的未来。
草率做出决定，对谁都不好。
“那您就慢慢研究，”一把拍了下大/腿，李局长带着那个科学计算器，笑着站起身来，“协议放在这里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你这就回去了？”意外地看着这就站起身来要走的李局长，原本还以为他怎么说都要蹭个午饭的陆舟，忍不住问道，“现在就回上京？”
“那倒不，回上京之前我还得去一趟鄂省，”李局长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这次给咱们带来的惊喜实在是太大了，现在不只是我们局，涉及到碳基半导体产业化问题的各个部门单位，都是忙得不可开交。还有很多工作要准备，我也没时间在这里多耽搁了。”
陆舟点了点头。
“那慢走，我就不送你出门了。”
“别整那么客气，我一会儿就出发了。”正准备向玄关走去，李局长忽然注意到扔在茶几上的那叠论文纸，不由好奇问了句，“说起来我一直挺好奇的，你最近都在研究些什么？”
“哦，你说那个啊，”顺着李局长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被自己随手扔在茶几上的那叠论文，陆舟爽朗笑了笑，随口回道，“只是关于锂空电池的设计方案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哦哦，锂空电池啊，你忙吧……”
转身走出了两步，刚刚走到玄关旁边的李局长，忽然一瞬间就僵在了那里。
下一秒，他猛地回过头。
“啥？你说啥玩意儿？”
被这老头突然回头的动作给吓了一跳，陆舟愣了下。
“……锂空电池，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李局长：“？？？”
-
约莫过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从别墅里走出来的李局长，神色有些恍惚。
一直到坐上了停在门口的汽车，看着车窗外次第晃过的青葱绿树，靠在后排座椅上的他，才忽然感慨了一句。
“人老了啊。”
听到这声莫名其妙的感慨，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
“哪里，局长您才六十出头，还年轻着呢，至少还能再干二十年。”
笑着摇了摇头，李局长叹了口气。
“年轻的是你们，我已经不年轻了，和你们这些年轻人随便聊个两句，动不动就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再干二十年？呵呵，在干五年我怕是都得害上心脏病，可扰了我吧。”
听到这句话，握着方向盘的司机心中狂汗，没有接话。
总感觉这位老领导，似乎对于年轻人这个概念有什么奇怪的误解。
联想起先前他刚刚才从陆教授的家里出来，大概是猜到了些什么，但这种东西有可能涉及到机密，他又不敢问，只得默默地开他的车了。
也没继续和自己的司机闲扯，李局长掏出了电话，拨个号码出去，打到了能源局那边吕局长的手机上。
“喂？老吕啊，我和你说个事儿，这次我来金陵出差的收获可大了！”
“……”
……
其实指望锂空气电池完全取代锂硫电池还是很困难的，毕竟想要给氧分子选择性透过膜的一侧一个足够的压强，目前来看最靠谱的做法就是让它保持在运动状态。
汽车无疑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应用，用来给发动机供氧的进气格栅，理论上同样也可以用来给锂空电池供氧。
然而换成了手机这种经常塞裤兜里的东西，就算是给它加个“进气格栅”的设计，恐怕也是卵用没有。
而且相比起更侧重材料的锂硫电池来说，锂空电池更加侧重机理，通过巧妙的设计来尽可能地提高单位体积能量密度。
这也就意味着，电池本身的体积越大，可供设计师发挥的空间也就越大，越容易提升单位体积能量密度。
如果将这一点做到极致的话，可能就是IBM在“Battery-500”项目中主张的那样，用分布式计算技术确保每一颗进入反应体系的氧分子精确地匹配到一个锂电池槽位……
当然，这个目标实在是太科幻了，而且即便是站在现在的角度来看，有没有将技术做到这种程度的必要也很难说。
总算是把李局长给弄走了，陆舟收起了那些被他扔在沙发上那些设计方案的草稿。
这些东西都是他在研究那个残骸一号的结构时，突发奇想开出来的脑洞，并不是什么成熟的设计。
当然了，话虽然是这么说，即便那些草稿纸上的东西很多都只是脑洞，但配合上LV6的工程学等级以及他自身领导过这么多科研工程时学习并积累到的经验，其中也是存在不少可圈可点的地方的。
总之，在弄明白了这玩意儿并不是成熟的锂空电池技术之后，李局长总算是放弃了追问。
不过也在临走之前，他同时也略感可惜的表示，如果他们真的突破了这个技术，科工局那边可以在专利审批的事情上帮忙。
比如，让原本以年为单位的审批程序，缩减成以月、甚至是周为单位。
事实上一直以来，星空科技的专利申请都是享受着这种VIP特权的。
收好了东西之后，陆舟摸出了手机，将电话打给了陈玉珊。
很快，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咦？你最近和我打电话的次数有点多啊，你不是闭关了吗？”
“我倒是想啊，”陆舟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之后，说起了正事道，“李局长来找了我一趟。”
仿佛是已经猜到了陆舟肯定又被拜托了什么事情，陈玉珊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他又拜托你干什么？”
“是关于龙腾1号芯片的事情。”
要大概五分钟的时间，陆舟简单地将关于龙腾一号以及那个三方研发协议的事情和陈玉珊说了一下。
尤其是关于那份协议中，他拿不定主意的几个地方。
在听完了陆舟的叙述之后，电话那头的陈玉珊靠在了办公椅上，食指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思忖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这个协议其实挺不错的，对了，它涉及到的只是芯片本身的专利吧？”
陆舟：“算是吧，要不待会儿我把协议扫描一份发你邮箱里。”
“嗯，协议还是先发我一份比较好，”顿了顿，陈玉珊继续说道，“还有，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得在上面加上几条，把碳基晶体管在芯片上的集成技术单独摘出来。毕竟这个东西我们已经搞定了，没必要再和他们合作弄一遍，还得让他们白捡了便宜。”
见学姐都已经考虑的这么周全了，陆舟基本上也是放下了心来，笑了笑说：“我没什么意见，你看着怎么合适怎么来就好了。还有锂空电池专利的事情，刚才我和李局长也聊了聊，咱们还是先抓紧时间把专利给注册下来吧。”
电话那头意外的安静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在听到了他这句话之后，陈玉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见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声音，陆舟略微迟疑了下道。
“怎么了？”
电话那头终于有反应理论。
“……锂空电池？”
“嗯，”陆舟点了点头，疑惑道，“……我没和你说过吗？”
陈玉珊：“……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
这时陆舟才忽然想起来，昨天他才把那个模型给杨旭他们弄过去，到今天为止他好像还真没把这事和她说一声。
干咳了一声，陆舟有些不好意思道：“好吧，我的锅。”
“没什么，倒不是谁的锅的问题，我只是有点惊讶……让我想想，这张牌要是能打的好的话，说不准能有奇效……”
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电话那头的陈玉珊思考了有些久的时间。
就在陆舟寻思着要不要这通电话就打到这里，等她想好了之后再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
“对了，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是和我说过，锂空电池是用在汽车上面的？”
陆舟点了下头，语气肯定说道：“不一定非得用在汽车上，但用在汽车上肯定最合适，这种电池的特点是设计空间越大，单位体积能量密度理论上就越高。而且因为氧分子选择性透过膜本身的性质，用在汽车这种交通工具上是最好的。”
一听到这句话，电话那头的陈玉珊立刻打了个响指，像是中了彩票似的，兴奋地说道。
“懂了！这事儿交给我好了！对了，关于锂空电池这个，你没事的话随便发两篇论文吧，不用写的太详细，综述论文也行，总之就是向外界放出消息我们在研究锂空电池，而且已经研究出一点眉目了。”
什么叫随便发两篇论文……
论文这东西又不是吃饭喝水，有那么好发的吗？就算是以他诺贝尔奖级学者的名气，想灌水也是得在文章中写出一些亮点来的。
听着学姐的要求，陆舟有点头疼地叹了口气说：“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唇角翘起一丝自信的笑容，电话那头的陈玉珊从办公椅上坐了起来，用胜券在握的语气说道。
“下一盘大棋！”
陆舟：“……？”
下一盘大棋……
就不能说点人话吗？
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坐在书房的书桌前，有点儿头疼地对着一片空白的电脑，陆舟盯着那个闪烁的光标看了半条之后，忽然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在不透露“商业机密”、甚至是最好不涉及到任何具体学术细节的情况下，发表一篇能够放出“金陵高等研究院已经在锂空电池上取得重大突破！”这一消息的学术论文……
最关键的是投稿的期刊影响力越大越好……
这特么怎么“随便”写？？？
在学术界混了这么多年，陆舟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奇怪的要求给为难到了。
任思维自由发散，就在他抓着头发，几乎都快要放弃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落在了被他随手放在桌角的那支试管上。
一瞬间，灵感如同喷泉，涌上了心头。
猛的从椅子上坐直了起来，陆舟兴奋地大声道。
“……有了！”
既然不能涉及到关于锂空电池具体技术细节，那就着重将论文的重心放在数学模型上好了，或者干脆就发表一篇计算材料学的文章，以锂空电池的研究为切入点，但对锂空电池本身避重就轻！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搁在键盘上的双手如风一般动了，瞬间在一片空白的文本中码下了一行标题——
《关于一类笼状碳分子在改性PDMS材料中对氧气分子的搬运作用研究以及该性质在锂空电池领域的应用前景》
看着这行标题，陆舟忍不住赞了自己一句。
“我特么简直是个天才！”
这个笼状碳分子的专利是现成的，虽然他之后对这个笼状碳分子上的几个大π键进行了调整，但相关的专利他也都没放过，早在他还在普林斯顿任教的时候就已经委托专业的专利代理人注册过了。
实验结果都是现成的，这种论文别说是他能写了，他从自己的学生中随便找个硕士生都能写一篇出来。
花了大概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陆舟便顺利完成了论文的写作以及排版。
将文件转化成pdf格式之后，添加到邮箱附件中，看着收件人地址的那一栏，陆舟的食指在握着的鼠标上轻轻敲了敲，思索着将这篇稿子投到哪里比较合适。
《Nature》？
《Science》？
好像都不太合适。
这种多少带点炒冷饭性质的研究成果，估计得排队排很久的样子，最关键的是他很怀疑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达到预期中的那种轰动效果。
想到这里，陆舟心中也做出了决定。
既然是随便写写弄出来的，还是不考虑《Nature》好了。
经过了再三思考，陆舟将这封已经准备好的邮件发到了《JACS》编辑部的邮箱。
虽然没有科学界两大顶刊那么出名，影响因子也没那么恐怖，但《JACS》在材料学界和化学界的影响力都是相当牛掰的，可以说是该领域的顶级期刊之一。
陆舟当初发表的那篇获得过诺贝尔奖荣誉的“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的论文，就是投稿到了《JACS》那里。
因为后来帮这家期刊审过几篇稿件的原因，他和这家期刊的关系还算不错，应该会尽快把他的论文安排上去。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陆舟便伸了个懒腰推开椅子站起身来，走出书房洗澡睡觉去了。
……
就在陆舟差不多已经进入梦乡了的时候，远在地球另一侧的北美，此刻正是晴空万里的白昼。
《JACS》编辑部中，忽然传来一声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
“Jesus！卡诺夫，你猜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什么？是陆教授的论文！”
看着乍乍乎乎的推开椅子站起身来的艾格里斯主编，卡诺夫刚刚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你不是让我猜的么”，接着便在一瞬间被他的后半句话给吸引住了。
“等等，你说什么？陆教授的论文？他又回归材料学界了？”
艾格里斯喜笑颜开的时候：“什么叫回归，他本来就是材料学界的，就算你忘了计算材料学和电化学界面理论模型的奠基人是谁，也可别忘了18年的诺贝尔奖！”
《JACS》自创刊以来的历史上，刊登过不少诺贝尔奖级的成果，但对于艾格里斯主编来说，18年的诺贝尔奖却是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仅有的一次，经由他之手通过审核登刊的诺贝尔奖级成果！
光是这一成就，便足以让他的名字在《JACS》期刊的编年史上留下小小的一行，而这件事情也够他吹一辈子了。
有点忍受不了自己这位主编的性格，卡诺夫小声嘀咕了一句说道：“可他自己估计不这么认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认为！先不说废话了，让我来瞧瞧又是什么惊人的研究成果，”随口打发了自己同事一句，将论文打印出来的艾格里斯仔细看完了之后，眼神瞬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起来。
看着艾格里斯主编脸上不寻常的反应，卡诺夫表情迟疑了一下，好奇问道。
“上面写的什么？”
“关于一类笼状碳分子在改性PDMS材料中对氧气分子的搬运作用……上帝，是锂空气电池！”深呼吸了一口气，艾格里斯迅速将论文翻了一遍，“我以前好像听说过，金陵高等研究院计算材料所在做锂空电池的项目，学术带头人是一个叫杨旭的华国人！”
听到杨旭这个不算陌生的名字，卡诺夫的表情逐渐浮现了一丝动容。
“这篇论文的署名是陆舟……”
“是的，”兴奋地咽了一口唾沫，艾格里斯主编捏着稿子的右手，不自觉地攒紧了，“我亲爱的卡诺夫先生，你猜猜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可能已经成功了！”
同样是自问自答，这次到是让卡诺夫微微愣了下。
不过，也仅仅只是愣了一下而已，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艾格里斯主编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大胆的猜想。
根据他们这些期刊学术编辑的经验来谈，一般命题较为高大上、且在学术界还算热门的科研项目，从事该项目的研究团队即便是在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之后，也往往不会立刻将自己在实验中得到的阶段性成果和盘托出。
而且退一万步，就算是迫于“业绩压力”发表文章，通常也是选择性地放出一些不那么重要，至少不会启发竞争对手的成果。
比如杨旭，过去的一年中一篇论文都没有发表过，但要说在过去的一年里自己带的研究团队什么都没有做出来，那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
现在陆舟突然放出这篇论文……
而且还是直入正题的，抛出了如此关键性的一个成果。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能够解释，那便是金陵高等研究院已经取得了这项技术的专利，甚至是已经完成了后续的研究！
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能够说得通他们为何能如此游刃有余地抛出这么重量级的一篇论文……
登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剩下所需要思考的，便是给谁来审稿。
在这一点上相当的有默契，艾格里斯主编和卡诺夫交换了一下视线，开口便问道。
“现在谁还在做这个方向？”
卡诺夫认真思索片刻之后，试着提议道：“加拿大达尔豪斯大学的Jeff·Dahn教授，三元材料LiNixMnyCozO2工业化应用的先驱，在锂电领域硕果累累，Science发了无数篇……我的意思是，他大概可以。”
艾格里斯主编想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恐怕有点难，他最近好像在做IBM的项目，不一定腾的出空。而且，我们得找同领域的大牛，但不能找投稿人的潜在竞争对手。”
“那就有点难办了。”
抓耳挠腮地想了好一会儿，卡诺夫在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字，眼睛顿时一亮说道。
“我知道一个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担任这篇稿子的审稿人！”
艾格里斯主编立刻看向他问道：“谁？”
“宾汉姆顿大学的斯坦利·惠廷厄姆教授！他关于硫化钛正极的那篇论文令人印象深刻，即便是已经脱离了科研工作的第一线，我依然记得那时候我心中的震撼……”
用了大概三秒钟去缅怀自己的学生时代，看着艾格里斯主编眼中不耐烦的神色越来越明显，卡诺夫迅速结束了对过往的回忆，语速飞快的说道。
“我注意到陆教授这篇论文的引文部分，刚好引用了一篇斯坦利教授于六年前发表的关于一种笼状碳分子的文章。”
“由他来审这篇论文，肯定没问题！”
不得不说，卡诺夫的想法确实很刁钻，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比斯坦利教授更适合来审阅这篇稿子了。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就和把论文辗转了一番，重新寄回到了投稿人的手中，让投稿人自己省自己的稿子没什么两样了……
宾汉姆顿大学。
化学系的某间实验室里。
刚刚从外面上课回来的斯坦利教授，将手中的课本随手扔在了靠门口的沙发上，哼着曲调欢快的小曲，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自从几年前的那场较量的失败之后，埃克森美孚失去了进军锂硫电池市场的机会，同样也失去了对他的信任。
这种来自事业与自尊心上的双重打击，一度让他患上抑郁症。
不过这些年来，他倒是渐渐地从那个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尤其是当他在电视上，看着陆舟接二连三地取得的那些研究成果时，他的心结差不多已经完全解开了。
输给那个人的何止自己一个？
材料学本身就是一门充满玄学的科学，有人做一次次实验都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成果，但有人却就是能那么凑巧地一次成功。
就连08年的诺贝尔奖化学奖得主马丁·查尔菲都这么说过，“有时候不能太相信固有的经验，如果实验不顺利，就把样品扔到地上或桌上或者海水里，然后再做一次，基本上都能成功，不论什么实验”。
对于陆教授这种这种显然受到上天眷顾的幸运儿，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比较好。
就在斯坦利教授正准备使唤助理去给自己泡一杯咖啡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前的助理忽然开口说道。
“教授，您有一篇来自《JACS》的审稿邀请。”
《JACS》的审稿邀请？
有点意思。
斯坦利教授随口回道：“论文打印出来拿给我瞧瞧。”
“好的，教授。”
看着埋头忙活的助理，斯坦利教授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让他去泡杯咖啡。
哎，真是人老了，记忆力也跟着越来越差了。
算了算了，自己去泡好了。
叹气摇了摇头，斯坦利教授撑着扶手站起身来，走到了办公室的咖啡机旁边，取过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就在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的时候，他的学生兼助理已经将打印好的论文带了过来，摆在了他的面前。
靠在办公椅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扫了眼论文的标题，斯坦利教授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锂空电池？
这又是哪个没睡醒的傻子投的稿。
然而他的视线才刚刚往下挪了一行，他的眉毛顿时像触了电的甲壳虫似的抽搐了一下。
陆舟！
“真是晦气……”
小声嘀咕了一句，斯坦利教授喝了一口咖啡，装作没有看见这个名字，迅速看向了论文摘要的部分。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
就在视线刚刚触及摘要部分第一行的瞬间，他刚刚喝进嘴里的咖啡，顿时就像浇花的喷壶似的，喷了一桌子。
“这个可耻的窃贼！骗子！小偷！无耻之徒！”
剧烈的咳嗽着，斯坦利教授怒吼了一声，顾不上洒在衣服上的滚烫的咖啡，猛地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将咖啡杯拍在了桌子上。
被这一连串的怒喝给吓了一跳，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大气不敢喘一个地埋着头，只敢用余光去确认教授脸上的表情。
双手死死地攒着这五页纸的论文，斯坦利教授的眼中喷射着怒火，恨不得将它全部撕碎。
这个笼状碳分子！
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就算是把过往二十年的记忆烧成灰，他都不可能忘掉六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让他平步青云的学术之路惨遭滑铁卢的碳纳米小球！
“……当改性PDMS薄膜一侧氧气纯度高于96.7%时，且一侧处于几乎无氧环境，掺杂在改性PDMS薄膜中的该碳纳米小球将充当搬运工的角色，将氧分子从一侧向另一侧搬运。”
“……这种现象十分奇特，环境要求氧气浓度随着改性PDMS材料的厚度缩减而出现非线性递减，关于这种奇特的现象，我推测有两种可能……法克！这个可耻的……可耻的……”
脸色涨得通红，实在想不出来接着还有什么词能够继续咒骂的斯坦利教授，像是一口气卡在了喉咙中似的，没有喘上来。
见状，助理连忙上前，端来一杯水递到了他的手中。
一杯凉水喝下去，那口没上来的气，总算是顺了下去。
“谢谢……”
平复着呼吸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再次看向了那篇被他捏出褶子的论文纸，斯坦利教授的眼中写满了懊悔之色。
他被耍了。
不只是他被耍了。
埃克森美孚也被耍了。
虽然在六年前他们就被耍了一次，被一个“双面间谍”骗的晕头转向。但他没想到的是，时隔六年的现在，他再次被这个家伙给戏弄了一回……
“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
懊悔地抓着头发，斯坦利教授表情痛苦地自言自语着。
他怎么就没试着将那个笼状碳分子添加到聚合物材料里，看看它在纯氧环境下会展现出什么特性来？
但凡他有做过这方面的实验，以他在材料学领域丰富的经验，一定会发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然而，现实并不存在如果这种说法。
况且一般人也不会无厘头的突发奇想，将关于锂硫电池实验中的研究成果，毫无道理地加到改性PDMS材料中，去研究它在纯氧环境下对材料表面氧分子的搬运性质……
与此同时，在咒骂着那个来自华国的“小偷”的时候，他也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个材料的模型本来就是他从陆舟的萨罗特实验室那里“偷”来的……
看着暴跳如雷的教授，办公室里的学生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开口去问。
六年之前，他们大多都不在这里，有的还在读本科，甚至有的干脆还在上高中……
看着情绪激动的老板，站在办公桌旁边的助理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我们拒稿？”
“不，”喘着粗气的斯坦利教授，将手中的稿件狠狠地揉成了一团，使劲扔进了旁边的废纸篓里，“给他过了！”
助理：“……？”
众学生：“？？？”
过稿？！
被气成这样了，还能把这口气给咽下去吗？
一脸懵逼地看着老板，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那个助理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开始编辑回复《JACS》的邮件。
虽然往常审稿流程不会这么快，但既然导师已经看完了论文，并且决定给这篇论文过稿的话……
审稿意见什么的套用模板随便写写就好。
看着在那埋头苦干的助理，心情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斯坦利教授，用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气愤着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么重要的成果……哪怕诺贝尔委员会对材料学兴趣不大，美国材料研究学会奖的评委应该还是会考虑下的吧。”
即便这个笼状碳分子在改性PDMS材料中的那些性质不是他发现的，但如果这玩意儿真的能够拉开锂空电池时代的帷幕的话……
多少还是能够给他带来一些好处的。
虽然还是好特么气啊！
但偏偏，这口气又不得不咽下去。
做了十几个深呼吸才平复下自己飙升的血压，靠在办公椅上的斯坦利教授勉强做出了妥协。
看在那个可耻的土拨鼠在论文中给他加了个引文标记的份上，自己还是宽宏大量地少骂他两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