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新的构装体类型?它是来自于古代努美林炼金术?还是来自于黑暗众圣的某种传承?不知怎么的,一个词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方鸻脑海之中——渊海。但按安洛瑟大人的说法,渊海文书传承也是努美林精灵的传承,方鸻微微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盲区——如果渊海文书是来自于努美林的传承,那人们为何要对它讳莫如深,纵使知识是决定于掌握的人手中,可这个说法本身承认了渊海文书的来历似乎并不是那么单纯。究竟什么是渊海文书?那些来自于努美林时代的石板之上的文字究竟描述了什么?方鸻不由想到了鲁伯特公主的生母、那位王妃生前所记录的手稿——可惜他从那些杂乱的笔记之中所得的信息并不多。不过这不妨碍他产生联想,围绕着那份手稿而产生的一系列纷争,因此而卷入的每一个人——十年前的黎明之星,学者,那十二个只留下不同代号的人,甚至是超竞技联盟,星门港,盲从者,流浪炼金术士与伊斯塔尼亚王室。
如此多的种种,已足以说明渊海文书背后隐藏的秘密,而他在高塔幻境之中所见的那些漆黑的星辰,是不是也与之有关呢?如果不是,似乎难以解释它们为何会突兀地出现在那个代表着努美林炼金术传承的幻境里。但如果是,幻境的创造者为后来者传递着怎样的信息?这类消失在历史尘埃之下的构装,意味着什么,一种技术传承,还是另有深意?
方鸻看着手中的残骸,因为它出现在这个地方,自己很难不产生联想。罗林曾展示过它们一次,这是第二次,黑暗信徒们似乎掌握着这些来历奇特的构装,但技术从来是有迹可循的,也不会凭空产生断层,黑暗信徒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这么一门技术?
也是渊海文书么?
是有这个可能性,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人们对渊海文书谈之色变了。如果以使用这些知识作为黑暗信徒的标签,那么反过来说,也可以用同样的标签来定义谁有可能是黑暗信徒。
只是方鸻梳理了一下自己掌握的关于渊海文书的知识——无论是多重并行还是余量,似乎与这些构装体似乎都没有什么联系。还是说他所掌握的那一部分知识,相对于渊海文书来说只是皮毛而已?从那本令人望而生畏的手稿来看,这似乎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正思考之间,却很难注意到手上残骸产生的细微变化。它忽然之间猛地卷了过来,抓向他的咽喉,但一只手从旁边伸来,一把将它扯了出去,用力摔向一旁的墙上。
那残骸在墙上撞得四分五裂,但剩下的部件仍在地上扭动着,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蛇。方鸻有点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情况,那东西怎么动起来的?它的动力源在什么地方?
“谢……谢谢。”他转过身去,向板着一张扑克脸的谢丝塔道了一句谢。不过女仆小姐看了他一眼,把他当作了空气。
“这东西根本不像是构装体,倒像是某种生物。”帕克也吓了一跳,有点惊悚地看着那块在地上扭来扭去的金属。
“……真难得听你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来,帕克。”
“是吗,那我要不要多说两句?”
“免了。”
方鸻打断正准备长篇大论的帕帕拉尔人,皱着眉头看着那东西。他原本还打算把它带出去检查一下,但看起来安全性是个大问题。但他还是没搞懂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动起来的,想了一下,走过去从四分五裂的残骸之中捡起最小的一块部件,然后用帕子把它层层包了起来。
“我们继续前进吧。”他对其他人说道。
“但你确定这玩意儿安全?”
“我不知道,但总得看看。”
越是顺着崎岖的道路深入,地上的残骸越来越多起来。并且还出现了另一种残骸——晶析兽的尸体。三人在各式各样的残骸之间小心绕行,帕克忍不住咋舌:“这里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方鸻点点头,但他还分辨出这里不仅仅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且战斗是从内向外发生的,所以越靠近外面,战斗的痕迹越少。
不久,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尚属完整的那种神秘构装体的尸骸。当那东西的阴影浮现在火把光芒的尽头时,帕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生物啊——人们喜欢依照自己的形象来设计构装体,这好像是一种天性。剩下的一类构装体,则大多模仿某种动物,因为存留于今的每一种动物都是大自然最成功的杰作,仿生学也是最实用的科学之一。但面前的这个金属的异怪,它几乎没有一个固定的形状,上半身肿大,下半身纤细,缠绕在它身上的金属附肢像是扭曲的肠脏一样横流一地,它还有两只最为巨大的手臂,同样耷拉在地上,一眼看去——几乎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帕克倒吸一口冷气道:“我的妈呀,这是什么玩意儿?”
方鸻也有点震撼。但他毕竟是个炼金术士,这东西无论怎么丑陋,也都只是个构装体而已。这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是一头丑恶的蠕虫,所以他姑且给它取了个名字——赫西奥德蠕虫,赫西奥德是希腊神话之中的百臂巨人的意思,与这东西有些异曲同工之意。
他拍了帕克一下,“你射它一箭试试?”
“干什么,我射那玩意儿一箭,它把我们都吃了!”
“你不射,它待会才把我们都吃了。”
帕克这才被说服了,拉开魔导弩的绞盘,将信将疑地向那个方向射了一箭。
箭矢撞在那东西的外壳上,发出清脆的当一声,拉出一条长长的火花,飞走了。蠕虫一动不动,像是一堆堆在地上,了无声息的扭曲金属碎片。
方鸻又等了好一阵子,直到火把的光芒都暗了不少。寂静的空气中只有剥剥的火焰燃烧之声,再过了一会,他才说道:“走吧,我们绕过去。”
“绕、绕过去?”帕克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不然呢,你直接走过去?”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但谢丝塔已经不理会两人,径自走了过去。
方鸻一把抓住帕帕拉尔人的领子,将他拽了过去。帕帕拉尔人哇哇大叫起来:
“我警告你,不要像拖一口面粉袋一样拖着我,我衣服是新买的,我的领子,我错了,我自己走!”
三人谨慎地绕过那高大的残骸。由于之前的经历,方鸻也熄了去研究它一下的心思,这东西要动起来,可真和希腊神话之中的百臂巨人一样的威势,他们三个人可制不住它。不过还好,最终有惊无险,那东西一动不动,沉寂如常。这不由让方鸻思考起来,究竟是什么让之前那残骸动起来的?就因为它感到有生人接近?但多接近才算接近,必须要有肢体接触么?这些都是他所疑惑的地方,可惜没有机会去实验。
穿过蠕虫的尸体之后,方鸻看到了一具高大的晶析兽的尸体靠在了峭壁上。他认得这个东西——失序监察者,在三天前的那场大战中他们最终连一头失序监察者也没能留下来。但此刻,这庞然大物就倒在了这个地方,方鸻略微有些心悸,外面那些构装体的实力有多强?
再往后,战斗的痕迹愈发激烈。但两侧岩壁上出现了一些新的东西——壁刻。
文字是古老的辛萨斯蛇人的文字,古老的箴言,赞美昔日的众神,赞美古老的圣者。
一幅幅壁画,让方鸻仿佛又回到了芬里斯的地下,这里的壁画与那里如出一辙:
最开始,黑与白的神祇大战与平原之上,陨石滚滚落下,大地上的生灵四散而逃。
然后祸星降临,从黑色的火焰之中诞生出王座。蛇人的帝国建立。
七个王国的战乱,帝国在灾难之中化为尘埃。那是一个时代之前的故事。
但其中一幅图,却让方鸻驻足凝视良久:
那是一轮黑色的巨星当空坠下,拖着长长的尾巴,周围环绕着许多较小的星星。
大地上的蛇人顶礼膜拜,大地宽广无垠。但方鸻无论怎么看,那些较小的星辰,都像是他曾经在高塔幻境之中所见过的那些——漆黑星辰。
在壁画的四周,顶礼膜拜的蛇人周围,分布着七座小小的方尖塔,黑色星辰的光芒,被用一种抽象的表现手法刻画出来,犹如一束束利剑,插入大地之中。
方鸻看到这里,早已震撼得不能自己。“七座方尖塔,十二星共耀之地……七座方尖塔,十二星共耀之地,永恒的智慧,无尽的生命。”
他一连念了两遍,那壁画上的星辰,不多不少,正好十一颗,再加上主星。
“精灵圣杯,”方鸻呢喃了一句,脑子里仿佛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是精灵圣杯!”
帕克嘴巴张得老大。连谢丝塔也动容向前走了一步,那上面就是小姐一直以来追寻的东西——但她忽然想到什么,又默默退回到方鸻身边。
“第一祸星降临在什么地方?”犹如一道闪电从黑暗中划过,点亮了思维的海面,方鸻大声问道。
他和帕帕拉尔人一齐打开系统,进入社区,但翻了半天,那上面给出的答案是阿革诺尔——一个翻译到今天,名为混浊之域的地方。
“啊。”方鸻忍不住叫了一声。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地方在第二世界,更重要的是,中国赛区刚刚在那里大败亏输,靠着军方介入,才保住一个立锥之地。而今那里成为了各大势力角逐的场所,一个四战之地,名副其实的混浊之域。
方鸻敏锐地察觉出,一年之前的那场大战,恐怕没有那么单纯。
帕克也张着嘴巴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过神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道:“我们还要继续探查下去吗?”
到了这个地方,他们已经发现了很多秘密。但方鸻点了点头:“当然要。”他有一种感觉,总觉得这里的最深处一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火把熄灭了,方鸻又换了一支。后面的路便有些千篇一律,战斗留下的残骸,辛萨斯时代的遗迹,壁刻,犹如行走在时光的长廊之中,但并没有什么新意。忽然之间,三人面前的空间豁然开阔,他们进入了一道环形的深峡之中,一座拱形的石桥,远远连向前方远处的岩石平台之上。类似的形制,他们也在芬里斯岛的地下见过,辛萨斯蛇人似乎热衷于在深渊之中修筑这样的建筑——这个封闭的环形深峡,也就是这条长长的路的最后一段——那个石台呈圆形,周围环绕着一圈高大的石柱。
方鸻看着那个方向。当他带着其他人踏上那座石桥之时,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想法:
那就是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最好是连头也不要回。马上下桥,原路返回。
仿佛下一步,他们就会面临无法想象的恐怖。但他们都到了这个地方了,怎么可能返回?
方鸻克服了这个毫无缘由产生的念头,向前走去。但他踏出的那一步生生停在了半空中,那一刻——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惧顷刻攫住了他的心灵。
巨大的威压从头顶上降下,方鸻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来,手中的火把都差点没拿住。那摇曳的火焰,竟仿佛不能产生任何光芒一样,他看着那微弱的光焰,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了,不再符合逻辑地运动,而是诡异地偏向一侧。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离他们越来越近,但偏偏不能抬头去看。他像是被从现实抽离了,一半是精神的世界还能正常思考,但身体犹如石雕一样,动弹不得。
一道绿光从他大衣里亮了起来,熠熠生辉的光芒好像一瞬间驱退了所有的黑暗,像是一股暖流,流入了他的心灵之中。心中的恐惧,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方鸻好像一下子感到自己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猛地反应了过来,但马上感到自己被人拉了一把,那是女仆小姐。女仆小姐一把抓起他,冲过了石桥,帕帕拉尔人迈动着一对儿小短腿紧随其后,三人猛地一跃,稳稳落在了平台上。
方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时他听到一声低沉的尖啸声从头顶上传来,那声音像是可以穿透脑膜,让整个地底之下嗡嗡作响。连四周的岩柱都摇晃起来,沙子像是瀑布一样滚滚落下,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方鸻下意识向那个方向看去,但只看到一条至少有上百米长的巨尾在黑暗中一扫而过,消失在峭壁上方,几块岩石滚落下来,发出几声巨响。
威压消失了,但方鸻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早已湿透了。短短片刻之间,他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像是溺水的人一样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之前的感觉简直好像他已经死过了一次,此刻又重获新生一般。
帕帕拉尔人也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那绿光……是什么东西,要不是它,我们都挂在这里了。”
方鸻这才想起什么,翻过身去将那东西拿了出来,那其实是两件东西,而不是一件——一件是安洛瑟先生给他的护符。
而另一件,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枯木。
那正是穆恩亚里特送他们的世界树之心。方鸻在看到这个东西的同一刻,几乎便已经可以肯定,之前出现的,可能正是另一位守护者。
水晶。
他有点心有余悸地看向那个方向,黑暗之中总感觉好像仍有一道目光,在那里凝视着他们——这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总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水晶可能还在那个地方,但它为什么不下来杀了他们?方鸻并不认为区区一块枯萎的世界树之心,就能让它如此畏惧。
他久久注视着那个方向的黑暗与深邃,一言不发。
三人当中,只有谢丝塔仍站着,抬起头看着同样的方向。但帕克忽然看向她身后,惊讶地叫了一声:
“那是什么!?”
一个摇摇晃晃的光团,从一根石柱后面飞了出来,围绕着他们左右飞了一圈,然后停了下来,停在他们不远处。
方鸻也有点好奇地看着这东西,但它确确实实就是一团光,内里什么也没有。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碰了那光团一下,但后者微微一退,并不让他碰。
三人一时间有点面面相觑,连对于水晶的恐惧一时间都淡了几分。这是什么东西?光灵?某种元素生物?精神光晕?
但接下来更让他们惊讶的一幕发生了,他们试着不去管这个光团,可他们走到那里,光团也跟到那里。
起初方鸻担心这东西对他们有什么威胁,但事实证明他多想了,这光团好像就是对他们这些外来者好奇一样,始终环绕在他们左右。
久而久之,三人也懒得去管这个小尾巴了,或许它一会自己失去兴趣了,自然会离开。艾塔黎亚有无数奇特的生物,有小精灵一样的,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方鸻这才试着放下此前的恐惧感,开始探查这个平台之上的东西。不管水晶要对他们怎么样,但既然到了这个地方,哪怕冒着损失一条命的风险,也要弄清楚这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座矗立于深峡之上的石台其实也并没有多大,内部结构也相对简单,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头。
平台上遍布着那些构装体与晶析兽的尸体,大多已经被撕成了碎片,它们围绕着平台中央的一座法阵展开了殊死的搏杀,直到双方都筋疲力尽。
但这场战斗可能有最终的胜利者。
方鸻走上了那座法阵,那是了一座新刻画不久的法阵。
“这个法阵是……”
方鸻微微一怔,对于炼金术士来说法阵并不陌生,但显然不包括眼前这一座。
它的构成充满了奇特,没有调动元素,也不包含法术组件的部分,有大量的关于时空的描述——一座传送阵?但也不太像,方鸻还没见过连坐标也不提供的传送阵。而且这个阵上,存在着大量似是而非的符咒。
方鸻走上法阵时便皱了一下眉头,法阵周围的空气中充满了异样的气息,那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以太形式,可以肯定的是同样的力量曾经大量存在于这座法阵周围,它们可能是一刹那之间从法阵之中涌了出来。
这是一座召唤阵?但他们召唤了什么,需要调动整个诺格尼丝地下以太河的力量?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帕克从法阵中央发现的一件东西打断了他的思路。
在法阵的正中央,有一块高耸的水晶,方鸻猜测,水晶的大军可能就是为此而来,不过它们应该最终未能阻止那些选召者——黑暗的信徒。
远处,那个光团正围绕着谢丝塔飞来飞去,显得十分好奇。
帕克从水晶下找到了一片龙鳞,屁颠屁颠跑了回来。
方鸻看了看那龙鳞,一半新绿得好像翡翠,一半漆黑如墨。这是绿龙的鳞片,但也不全是。
只在那一刹那,方鸻就想起了一个名字:托拉格托斯。
他看着这片鳞片,又看了看那座水晶之山,以及那座巨大的法阵,那些矿工曾经描绘的场景,也在他心中翻腾不已,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不由在他脑海中升起。
托拉格托斯的死果然有有问题,罗林,流浪者,拜龙教徒,他们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这是复生托拉格托斯的仪式法术?
可那个充满了时空与召唤语句的法阵,真的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可惜,平台上已经找不出更多的线索。非要说还有什么发现,大约是至少确定了诺格尼丝的地脉的确在这个地方,通过某种手段,被人为的改变过。
但至于这种改变会有什么后果,至少现在为止,或许还不得而知。
一切,尚需要时间去验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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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的人,帕克噔噔噔连退三步,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脸上更是挂着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当然,方也没好到哪里去,正带着无比僵硬的笑容对面前的少女点了点头,干巴巴地问候道:
“梅、梅伊小姐,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这个骑士小姐因为身上还有骑士团的任务,其实比他们还早半天离开灰树林在完成了树人的委托之后,她也确定了这里应该没有自己要找的目标,打算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说是要前往奥贝之泪湖地区,只是没想到他们才一刚走出冰峡,便和迎面而至的凛冽风雪一起、碰上了这位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的骑士小姐。
她搓着手、呵着白气、跺着小脚,好像已经等了他们好长时候。方在看到这位小姐的第一时间,脑子里的反应便是完了,这位小姐可算是反应过来了,意识到他们便是那通缉令上的一众恶党,与桑夏克艺术品失窃案一案主犯的包庇者,从犯与虚情假意的骗子。
如今她在这里等着他们,显然就是为了伸张正义来了。
当然了,他若全力出手,这位骑士小姐也未必能留得下他们。可眼下这道冰峡已经变了一番模样,南诺格尼丝的众公会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在这里建了一个临时营地,向前往此地的冒险者出售进入矿区的‘必须冒险品’,其实也就是一种变相的收门票的行为。
此时这里已经和他们先前进入的时候截然不同,才不过区区几天之内,已早已没了过去那样荒凉、渺无人烟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从各地前来的冒险者,冒险团在这里汇聚,做进入地下的准备,并不宽敞的峡谷之内,起码聚集了好几百人。
他们起先从地下出来时,二十多头满载的驮兽便已经引起了不少人注意,还好圣白之石的人还记得他们,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一条离开的通道。这要是这位正义的骑士小姐在这里叫出他们的身份,方就是再自信,也不觉得自己够几百个人打的。
“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好久了,你们比我预料中到得晚了好多。”梅伊穿了一件红白相间的裘皮披风,因为个子太矮,即便披风是特制的,也一直垂到了地上,玫瑰的色泽在冰天雪地之中格外显眼。
雪白的、毛绒绒的领子托着她圆乎乎的脸蛋,骑士小姐仰着头看着方,战戟与那面橡木盾都背在她身后,她皱着好看的眉头,语气中略带点可爱的抱怨。“我怕和你们错过,一直站在这里没敢离开呢。”
是啊,为了抓住帕克这个该死的恶徒,骑士小姐真是尽职尽责。要不是帕克是自己团队之中的人,方一定将这个不知廉耻的帕帕拉尔人拱手相让了,可现在的问题是,七海旅团也在被通缉之中帕帕拉尔人恶徒侥幸逃过一劫。
他握了一下操控手套,打算与对方摊牌了。可惜了,他其实挺认同这位认真又负责,正经得甚至有些入戏颇深的骑士小姐的,但大家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就像是无数戏剧之中所描述的悲剧一样,大家都怀着正直的目的,可仅仅因为理念相异,不得不站在对立的一方,彼此战斗。
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情:“梅伊小姐”
“艾德,希尔薇德小姐,骑士团不久之前发来了一个消息,我追查的那个目标可能会前往凯兰奥,”梅伊稚声稚气地开口道:“团长让我去那里看看,我忽然想到好像你们也要去那个地方,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等你们一起结伴同行。”
空气中充满了令人尴尬的寂静,只余下狂风卷携着雪花的低啸。
方张了张嘴巴,他回头看了一旁的帕帕拉尔人一眼,又看了看面前的骑士小姐,脑子里一时回转了好几个念头:
她在拿我们寻开心。
她试图让我们放下警惕,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和她究竟谁才是更笨的那一个?
但无论哪一个设想,都不符合面前这位骑士小姐的性子。方干咳了一声,问道:“就、就这样?”
梅伊认真地点了点头:“艾德介意我和你们一起结伴而行吗?”
“这个……应该是没问题。”
“太好了,”梅伊显得有点开心,“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介意的。”
唐馨有些惊讶:“梅伊小姐,你就为了这个站在这里等了我们小半天么?”那可是从半夜到凌晨的这段时间,在这里的冰风呼啸之中站上好几个钟头,就为了与他们见上一面结伴同行?
但梅伊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能被我视作朋友的人不多,只有真正正直的人,我才愿意与他们在一起。而为了等朋友,当然多久都可以,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听得方一阵汗颜,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他心想方啊方,连这么正直又善良的骑士小姐,你也要欺骗了么?什么时候,你也变成这么一个人了?他羞愧不已地一把抓住正准备开溜的帕帕拉尔人,把后者给推了上来,问道:“可梅伊小姐,你认识他么?”
梅伊缓缓眨了一下在风雪之中有些雾气的眼睛,看了帕克好一阵子,脸红了红:“抱歉,虽然我自己也是帕帕拉尔人,可我其实不太认得出帕帕拉尔人的样子。我、我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位先生么?”
空气一度十分安静。
连唐馨也忍不住有点无语。
她心想这说得可太有道理了,我们连看相貌相似的外国人尚且脸盲,何况是不同的种族呢?虽然表面上是帕帕拉尔人,但其实本质还是选召者没有变化,并不会因为你变成了大猫人,审美观上也会欣赏母狮子。
可问题是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骑士团让一位脸盲的骑士小姐去寻找目标,并将其缉捕归案,这位骑士团团长的脑子还好吗?
但唐馨却不清楚,那梅伊所在的骑士团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叫骑士小姐身在古塔,距离考林伊休里安最近呢,就算他们有心抽调其他的人,可其他的人也还在路上啊。
纵使再不靠谱,但至少也比没有作为要好,骑士团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也不能凭空变出人手来不是么?
……
与骑士小姐奇妙的相遇不过只是七海旅团离开皮里耶的山最后的一个小插曲,当然,最后某个狡诈恶徒还是得以逍遥法外。
一方面是因为梅伊自己也没能认得出近在咫尺的目标,另一方面方也忽然想到了自己对那把艺术品短剑干的好事,他脑子一热之后很快冷静下来,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去处理这件事比较好。
将来有一天,他一定会带着帕帕拉尔人去上门道歉,并想办法解决这件艺术品的赔偿问题,但这个时间点显然并不是现在因为现在他们也赔不起。别看七海旅团现在有好几百万资产,可在艺术品这个范畴上,这点钱还真不够看的。
他们很快与七海旅人号汇合,其间方也将自己与帕克、谢丝塔在地底之下探险,与那座法阵的事情与众人详细描述了一遍。在得知他们竟然在追查黑暗信徒的动向,并且还试图制止黑暗众圣的阴谋之后,梅伊不由大为惊叹,从此之后连看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有好几次十分尊敬地对方说道:“艾德先生,要不是骑士团的任务,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对抗黑暗的力量,以尽自己的一份力。”骑士小姐说这话时认真异常,搞得方一度十分心虚。
不过地底的探险已经告一段落,那些黑暗信徒早已去向无踪,只留下一座了无头绪的法阵,与一地的狼藉而已。相比起来,反而是他们在那地底的遗迹之中看到的那副壁画,带来的信息更多一些。
毕竟七海旅团的其中一个主要目标,便为了寻找舰务官小姐的父亲。而要寻找马魏爵士,便绕不开精灵圣物,七座方尖塔与众星共耀之地。而今七座方尖塔之中的五座还下落渺茫,精灵圣物唯一有线索的也只有一个海林王冠,但眼下至少确认了一个众星共耀之地,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尤其是对于贵族小姐来说,方明显感到希尔薇德这些天心情好了不少。
回到船上之后,每个人都对临时新加入的骑士小姐有些好奇,不过要说最为激动的还是艾小小,她看到梅伊时眼睛里都全是小星星,叫了一声:“啊,好萌!”然后就像是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毛绒玩偶一样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而当发现梅伊其实很好说话之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据说那之后好几天,梅伊都躲着不肯见她。
当然大概率某个小姑娘自己也没这个机会,因为她正为了一塌糊涂的作业而在挨唐馨的狠训。
“所以这个东西我们应该怎么办?”
方说出这句话时,正位于自己的舰长室之中,而就在他不远处,立在那里的女仆小姐的身边,那个小小的光团正左左右右飞来飞去,好像对这船上的新环境十分好奇。
它尤其喜欢中枢魔导动力室,要是女仆小姐有事的话,你总能在那个地方见到这个小光球。一开始方还没搞清楚是为什么,后来他才发现,这小光球原来正在偷偷从魔导引擎上汲取魔力。
虽然汲取得不多,但这还得了,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岂不是与帕克无异?七海旅人号上已经有一个帕帕拉尔人夜盗了,绝对再容不下第二个,尤其是魔力这个东西,可比食物重要多了。
当然对于这个话题,帕克提出了严正的抗议在禁闭室中。
“其实它也没汲取多少魔力,”希尔薇德看着那小光球,笑了笑,妮妮正躲在舰务官小姐一头金色的秀发下面,有点害怕地看着那飞来飞去的东西她惯来认生。船舱里面那只角蜥蜴就让她担忧了好长一段时间,眼下又多了一个不速之客,这叫她不由蹙紧了小眉头。
“那可能是它的食物,不过至今为止我们还没搞清楚这个小东西的来历。”舰务官小姐继续说道。
“它不太像是光灵,”塔塔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端着手中小茶杯,摇了摇头,“光灵对于以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亲近,它们的食物是光,而不是别的什么。光灵喜欢栖息在神域之中,它们是一种特殊的元素生物。”
“但也不是精神光晕,无论是尚武光晕还是魔法光晕,都与它区别太大了。”方摇了摇头。
“不过现在倒是搞清楚了它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了。”希尔薇德有点好笑地说道,“它应该是眼馋你身上的世界树之心,那里面蕴含着无穷无尽的魔力,因为这个,才一路跟着我们离开地下。”
提到这件事,方也是有些无语。他本来以为这东西在对他们失去好奇心之后,就会自己离开。但没想到水晶最后没找他们的麻烦,反倒是这小东西对他们锲而不舍,赶都赶不走,像是一条小尾巴一样,一路跟着他们从地底来到地面。
再到七海旅人号上。
而到现在,他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原来这小光团是以以太为食,而以太就是魔力,他们身上那蕴含着无穷无尽魔力的世界树之心,对于这小东西的诱惑力可想而知?
这就好像在一个吃货面前的一座美食之山一样,也难怪它看到了之后就走不动道了。
不过世界树之心眼下已经交给了艾缇拉小姐,事实上精灵小姐在看到他第一眼,便从他身上感应到了这个东西的存在。她毕竟是圣树的守卫,独角兽少女,对于泰拉卡之心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方将世界树之心交给了她保管,艾缇拉也十分珍重地将之接了过去,她将世界树之心在七海旅人号的温房之中种了下去,虽然枯萎的树心不一定会重新发芽,但它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的磅礴自然力量,对于七海旅人号上的魔药室显然是有重大的裨益的。
在没想好怎么使用这件珍贵的材料之前,这倒是它一个好去处。
希尔薇德这时忽然说:“不过既然它已经在七海旅人号上住下了,好像暂时也不打算离开的样子,我们是不是给它取个名字?”
“不要!”
天蓝忽然站了起来叫道。
她忍不住有点惊恐地看着舰务官小姐,心想希尔薇德姐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还没学会汲取教训?还记得那只角蜥蜴的教训么,它被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小角,至今能让她记忆犹新。
但可惜,她反对得还是晚了一些。因为方已经决定了,他想了一下便开口道:“它就叫小光好了。”
小光,这个名字还真是有创意啊,天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希尔薇德低着头,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
而舰长室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叹息之音,连作为客人坐在一旁的梅伊都忍不住觉得,艾德团长哪里都令人钦佩,但好像确实没有取名字的天赋。
不过方倒是毫不自知,还以为大家都在嫉妒他在这方面出众的天赋呢,但有些事情他也不用去点破,毕竟作为船长,还是要谦虚一些。只是他忽然注意到洛羽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一旁,似乎从之前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洛羽,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么?”
洛羽微微一怔,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显得有点茫然的样子。
方愣了愣,这才从对方的神色之间觉出一丝异常来对方虽然平日里就很少发言,显得惜字如金,但他其实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到关键时刻不会开口而已。
尤其是在这样船上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的时候,对方也甚少会走神,有时候还会做记录。他忍不住问道:
“洛羽,你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么?”
但洛羽仍旧显得有点走神,他楞了一下才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昨天守夜好像睡得太晚了一些。”
“可昨天不是你守夜啊。”方更奇怪了。
前者不由闭上嘴巴,摇晃了一下头,才答道:“抱歉,我今天有些不在状态。”
他看向众人,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艾德,我去休息一下……”
方点了点头,看着对方独自一个人推开门走了出去。舰长室内一时间有点安静,其他人都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大家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而洛羽一出门,天蓝也赶忙跟了上去,只是她出门之前才想起什么,回头有点心虚地看了众人一眼。
“去吧,”方开口道:“天蓝,去看看洛羽究竟怎么了。”
天蓝赶忙点点头,跟关上门追了出去。
方不由回过头来,与一旁的舰务官小姐互视了一眼。
……
“大功告成,”方鸻将虚拟的键盘向前一推,坐在床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又看了看不远处坐在书桌上,窗外的月光下,正仰着头看着云海之间风光的妖精小姐,伸出剪刀手向她比了一个自以为帅气的手势。而塔塔缓缓回过头来,有些安静地眨了一下眼睛,有点不解地看着自己的骑士先生——怎么忽然作出了类人猿一样的举动?
“帕帕,帕帕,”方妮妮一双小手吊在花盆里的铃兰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叫人忧心随时会掉下来。那可怜的植物,被生活压得弯了腰,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负担,“帕帕,猴子。”
这小丫头越来越淘气了,方鸻心想,但他不打算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他刚刚把一篇文章匿名发到了社区之上,在那篇文章之中他以旁观者的视角,剖析了半年之前发生在梵里克的一系列事件。
他以南北斗争为切入点,引入了一个在那场事件之中旁人甚少知晓的第三方——黑暗信徒,并围绕着梵里克事件展开来,详细描述了在这场南北交锋之中,很有可能背后有哪些人在推波助澜。
由于是选召者阅读,他也不客气地用西林-丝碧卡伯爵与罗林为例子,并详细叙述了从都伦到白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背后黑暗势力的影子。由于这些事情都与南境的选召者们息息相关,因此也最有可能调动这些人的积极性,他们也有可能是这篇文章最主要的读者与受众。
因此方鸻在文章之中直接引入了一个概念,即这些背后大大小小的线索所暗含的,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关于黑暗势力的任务线。他深刻地明白,什么东西对于选召者来说才是有吸引力的,那无疑是任务,是见闻——树之心穆恩亚里特才刚刚教会了他这么一手,他当然可以合理化用。
不过他没有按时间线先用多里芬的经历说事,也没有从伊斯塔尼亚,或者从皮里耶德山的地下展开,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无论是多里芬、芬里斯还是伊斯塔尼亚的事件都具有非常特殊的性质,要么是只有少数人参与了内幕,要么是参与者的主次太过明显,叫人太过一目了然。
他即便是用旁观者的身份来阐述这些事件,旁人也很容易猜到发帖者是谁,多里芬事件几乎只有七海旅团经历了始终,芬里斯岛的事更是谈都不能轻易谈,否则就是引火上身——大家正好还在找人呢。
伊斯塔尼亚事件前前后后只有四方参与者,他,龙火公会,伊斯塔尼亚王室与卢福之盾,但真正算起来还要排除卢福之盾,也就只有剩下三方。这三方之中伊斯塔尼亚王室不会发帖,龙火公会的人不会自己暴露自己,那剩下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至于最近的皮里耶德山地下之事,一方面时间线太近,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那个战斗之中出现的神秘炼金术士,人们只要顺藤摸瓜一查,很容易就能算到他们头上。另一方面是梅伊小姐也是这件事的亲历者,这位骑士小姐是脸盲,可不是傻瓜——
但梵里克事件不一样,他作为个人虽然也在梵里克事件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得了一个雅号——龙之炼金术士,但事实上七海旅团在这次事件当中所占的比重并不大。梵里克事件在那天之前之后的战斗中,还涌现出了许多的故事,若是将鱼人入侵也一并算入其中,那么参与者甚众。
再加上他其实是以整个南北交锋为切入点展开的这个故事,那么有可能讲这个故事的人就太多了——无论是南境同盟,还是身处其中的自由选召者,甚至是艾尔芬多议会内部的成员皆有可能。
而且更重要的是,发生在南境的这一事件,联系上后来与当下正在蔓延的白城之乱,正是整个考林—伊休里安的热点话题。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也只有当下皮里耶德山的这个新的冒险天堂的发现,因此他选择从这里入手,也可以说是蹭热度。
反正蹭蹭又不会怀孕,不蹭白不蹭。
不出他所料,帖子一发出去,立刻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瞬间又了百八十个回帖:
“这谁啊,这标题怎么取得这么恶臭。”
“鄙视标题党,鄙视鄙视,”
“作者,有一说一,你这篇文章内容还是写得很有见地的。可以说内容丰富,干货满满,但是你这个标题嘛……Emmmm,有些令人一言难尽。”
“惊了,震惊体百年之后重出江湖……”
“兄弟,你也上网冲浪啊?”
看得方鸻一个头两个大——等等,这些人是不是搞错了关注的重点?而且他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标题,明明十分令人满意,若是满分一百分的话,他甚至可以直接打九十分,剩下十分是谦虚。
看看:
‘震惊,关于梵里克事件的背后的你可能不知道的真相,它竟是这样的——’
那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副标题:‘揭秘南北之争,龙魔女事件与黑暗信徒的二三事。’
这个标题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可以说十分切题,而且充满了悬念,同时副标题又对主标题进行了合理的、充分的补充说明。方鸻自觉自己还是很有文字天赋的,连他导师都夸过他——这种文章只有你才写得出来——一听就是天才之言。
不过这些都是旁枝末节,方鸻看了之后决定不予在意,有热度就可以了,负面热度也是热度。反正看的人越多,总会有人注意到他这篇文章真正的价值,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个标题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干完这件事之后,他又向军方发了一封邮件,详细描述了一下自己在皮里耶德山地下的发现。伊斯塔尼亚一行之后,他的联络级别被调高了,换成了与苏长风直接联络。
那边似乎也在线,很快便回了信。
苏长风好像对那些奇特的构装体比较有兴趣,问他有没有拍摄图片与视频?而方鸻当然拍了,顺手便将文件打包发了过去。
只片刻,那边又回信过来,邮件中苏长风的口气有些哭笑不得,告诉他下一次最好是注意一下保密,界间通讯虽然安全,但不包括文字与图片的信息传输。下一次再让他传递这些信息的时候,双方最好是当面交换,将信息保存入水晶介质之中,转交到指定的人手上。
方鸻赶忙应是,没想到又学到了新的东西。
不过苏长风对于托拉戈托斯的事似乎没那么在意,方鸻心想军方应当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信息渠道,应该对于罗林早就展开调查了,因此可能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信息。
末了之后,苏长风向他提了一嘴关于上次的那件事,本来这件事算是机密,但他毕竟也算是当事人,享有知情权。关于那个蛇头,还有他父母的事情,军方仍在调查,并且有了一定进展,让他不用着急。
不过着急也没用,方鸻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掌握的信息几近为零,除了等消息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苏长风让他没事多与自己的舅舅、舅妈汇报一下自己的情况,他眼下虽然与他们合作,但军方还没必要把他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半未成年公民压榨到好像连家人都见不了一面的程度。
多多报报平安,也好让担心自己的亲人也安心一些。
方鸻不由有点汗颜,他最近好像是有点‘玩’得太疯了一点,早就把舅舅和舅妈的事情丢到脑后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没几个人在少年时代喜欢时时刻刻面对家长的。
当然即便苏长风不说,他也打算向舅舅、舅妈汇报一下自己的情况了。
但舅舅、舅妈那边的情绪倒是比他想象之中还要稳定了一些,除了张柔女士又抹了一次眼泪之外。舅舅只是叮嘱他凡事要谨慎,三思而后行,然后夫妇两人共同问了一下关于他们家未来的媳妇儿的近况,直把方鸻搞得焦头烂额的。
不过也是,作为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人,虽然不是亲生父母,但早已胜似,对方岂不会不清楚他是什么性子?张柔女士对他谆谆教导,对自己的女儿重拳出击,让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妹妹。
方鸻心想谁管教谁还不一定呢,而且自己的表妹多厉害啊,没事就把艾小小训得和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他有时候甚至忍不住心想,自己表妹的性子,是不是完美遗传了自己的舅妈。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只能在心中腹诽了一下。他看着舅舅舅妈,心中也有些感动,十年来唐馨一家待自己犹如己出,没让他受丝毫委屈——而离开家这个港湾之后,往往才方知它的温暖。不过雏鹰终有展翼之日,人们当然不可能为了这点儿依恋而驻足不前。
家是远方的守望,人是过往的旅客。
他张了张口,但想了一下还是没把自己父母的事情说出口。一来想起了苏长风的叮嘱,二来这件事也没有定论,没必要说出来让舅舅舅妈一家担心。相比起眼前的人来说,自己的父母已经是相当遥远的事情了。
关上通讯,方鸻才意外地发现苏长风还向自己发了一份邮件过来。他打开一看,不由目瞪口呆,心想还可以这么操作?原来那是一份通知,军方向考林—伊休里安王国申请从凯兰奥以北至旧世之梯东麓一千三百公里空域走廊的使用权,作为为期三十日的……军事演习之用?
这份通告要求一切过往航船在指定时间,指定区间内,不得进入军事演习区域,而由于这片区域本身就不在主要航道上,因此考林—伊休里安王国自然没什么理由拒绝。
可方鸻一眼就看得明白,军方是在搞什么名堂,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这么巧合?好巧,你也搞军事演习?何况就算他看不明白,这封邮件后面那份特许通行令也足以说明一切。
但他知道,别人可不知道七海旅团与军方的关系。
他看着那通行令不由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与军方建立合作关系,一直以来尽心尽力,而军方说过会在背后支持七海旅团,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份支持会以这样的时间,这样的方式来到他们的面前。
一次军事演习——
他一直以来头痛不已的追捕,万万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破解了。
……
接下来的两天,社区上的帖子持续发酵,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讨论,热度甚至一度达到了社区前十。甚至都惊动了社区官方,还向他发了一份邮件,来讨论关于之后这个系列帖子的收益化的问题。
但方鸻直接设置了勿扰,当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之后,但他自己反而抽身其外,当起了旁观者。这件事讨论的人越多,总会有人去验证真伪,而他又没说假话,人们总可以自己找到事情的真相的。
至少是一部分真相——
大猫人和唐馨说得并没有错,选召者们的主观能动性是很强的,这个世界需要的并不仅仅是英雄,而是一股足以推动它的力量。
他和苏长风联络之后不久,苏菲又向他发来了一个消息——这位银色维斯兰的公主殿下消息灵通得很,当她听说军方在旧世之梯一带开展演习,就猜到可能与七海旅团在诺格尼丝的事有关。
而且苏菲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关于皮里耶德山地下的情况,向他询问了一下关于托拉戈托斯的事,看起来苏长风在这件事上高度保密,连自己的女儿也一并没有告诉。
方鸻不由又想起了那个叫做罗林的神秘年轻人。
而苏菲与茜立在通讯画面的那边,她向方鸻挥了挥手,说道:“艾德,其实我这一次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怎么了?”
“你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么?”
方鸻微微一愣,心想大小姐,你上次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但他忽然微微一怔,下意识开口道:“艾奎拉尔之门?”
“厉害,”苏菲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一猜就中。”
什么叫我怎么突然变聪明了,我明明一直都很聪明好吧?方鸻忍不住腹诽。不过他之所以猜出这一点,倒不是因为突然的灵感,而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艾奎拉尔之门,其实也就是界域之门——大陆之桥的起点。
穿过这道自然的奇观之后,就踏上了前往第二世界的道路,这是一张单向的车票,一旦进入,便无法返回。就算是抵达第二世界之后,也要等到五十级之后,拿到世界徽记,才能重返第二世界。
但满级谈何容易?就算是对于这位银色维斯兰的小公主来说,那可能也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了。
苏菲的表情也平静了一些:“艾德,我们马上就要穿过艾奎拉尔之门了,你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在第一世界的朋友其实不多,除了点墨他们,你算是一个,而前往第二世界之后,我要想再联系你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方鸻沉默了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艾德,”银色维斯兰的公主殿下有点严肃,“你也该认真考虑一下,寻求前往第二世界的契机的事情了……星门港的C区计划正在进行,随着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变多,门票会越来越少……你不会真打算在第一世界待到五十级,才前往第二世界吧?”
苏菲与茜似乎已经在风船之上,随着逐渐靠近艾奎拉尔之门,画面出现了严重的干扰。
她的声音也变得失真起来:“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我可是在那边等着和你们会和,记得别让我等太长时间。”
然后一切的画面都变成了无数的雪花,声音也骤然消失了。
方鸻静静地怔了片刻,才转过身来。由于通讯画面是经由舰长室内的水晶投影出来的,他身后的艾小小看着那消失的画面,眨巴了一下眼睛,忍不住有点好奇地向他问道:“大表哥,她们就是去了那个传说之中的第二世界了么?”
‘传说中的第二世界’这个奇葩的形容方式让方鸻忍不住有点好笑,以至于连得知苏菲她们前往了第二世界的怅然都冲淡了不少,他点了点头道:“是的。”
艾小小微微张开小口,看着那个方向,认真思考了一下。谁也不知道她那小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但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
“可不是说,要到第一世界满级之后,才可以前往第二世界吗?刚才那个漂亮的姐姐是不是那位银色维斯兰的公主殿下,我认识她呀,可她们不是还没有五十级么?”
方鸻闻言不由一怔,这对于每一个前往艾塔黎亚的选召者来说,都是一个再基础不过的问题。若你不向往第二世界,那么你来到这个世界又是为了干什么呢?可是若真要解答好这个问题的话,却并不那么简单。
它必须要从什么是第二世界说起。
那可是一个说来话长的问题——
……
妙书屋
在古老的神话之中,通天之柱是存在的,它矗立于整个世界的中央,并支撑起了被称之为神许之地的国度——伊塔。
这片与创世者同名的土地,是原初的伊甸,传说之中的乐土,创世者伊塔曾在这片土地之上降下第一束光,并从光中描绘出这个世界最初的模样——日升与月落,星辰辉映,大地与生命,王国与神灵。人类、矮人、精灵、帕帕拉尔人、荒野之民与妖精的祖先,皆来自于这片乐土之上,直到一场灾难,毁灭了一切。
那一天通天之柱崩塌,整个世界也随之四分五裂,昔日的先民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园,背井离乡,流浪于乐园之外贫瘠、黑暗的大地之上。第一世界,艾塔黎亚,在某些古老的语境之下,据说正有着‘流放之地’的意思——它原本被称之为‘艾塔索达’或者‘艾塔索林’,但经由不同种族语言的一次次转化,才逐渐演变成今天人们所见的这个词汇。
但时光流转,人们早已遗忘了昔日的一切——艾塔黎亚,云海之上的四片主浮空大陆成为了人类、矮人、精灵、帕帕拉尔人、荒野之民与妖精的新家,他们将这里重新称之为家园与故土。
只有一些古老的典籍之中,在宗教的语境之下,才仍描绘着昔日背井离乡之人对于那片美好的土地的向往,失乐园,神许之地,当罪人赎清罪孽的那一刻,凡人也将重新得到伊塔的认可,回到最初的故乡——从精神与物质的双重意义上。
在宗教盛行于世的年代,这个论调一度尘嚣之上,各大圣殿的教宗不止一次以此为名发售赎罪券,最后宗教的理想成为了一种压榨下层剩余价值的工具,宗教革命也随之爆发。
众神顺应时势交出权柄,神权的时代没落了,新兴的世俗的王国出现在了这片大地上,考林—伊休里安,奥述,皆进行了自上而下的改革,由炼金术士替代神权阶层成为新兴的力量,并在努美林精灵离开这个世界六百年之后,缔造出了一个全新的、欣欣向荣的魔导技术的时代。
而对于来到这个世界的选召者来说,这也就是艾塔黎亚他们所见的现代——
但在人们几乎已经遗忘了失乐园之时,由技术进步而带来的地理大发现,在古达索克南方的浮空岛群之间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原住民的探险者,与选召者们的船团,共同发现了那座通天之桥曾经存在的痕迹……
那无疑是震撼人心的时刻。
当人们从古达索克的雨林之中走出,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在那天边云海的尽头——曾经的世界支柱,正倾倒于这个世界的边界,它就如同一座巨大、庞然的遗迹,布满了斑驳的伤痕,横贯于云海之间,犹如一座桥梁,刺穿了上层云海与下层云海之间的联系。
后来人们给了它另一个名字,第一大陆桥。但那已是人们发现,可以通过这座桥梁前往更上层的空海——即第二世界之后,大约三十年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今天人们已经逐渐熟悉了这个名字,但仍旧有一些缅怀着过去那个时代的人,低语着它曾经的另一个名字:
伊塔之柱。
前往第二世界之路,也一度成为了文明的归乡之旅。
虽然人们很快发现,云海的上层并非是他们想象之中的失乐园,而是一个迥异于第一世界的新世界,这就是第二世界。
喧嚣的元素之海穿过第二世界,无数的以太河在这里塑造出一个光怪陆离的场景,浮空大陆不复存在,只有一片大大小小的岛屿,并划分为四个主要的区域:
星域,鲸之海,失落之土与浑浊之域。
第二世界与第一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规则,这里的世界法则明显要比艾塔黎亚来得更加强大,因此即使是第一世界达到力量极限的人,也被发现在这个世界可以进一步成长。从一个时代之前开始,第一世界达到顶峰的强者,便被称之为圣者,而圣者更进一步,便是上位者,超凡之人。
因此前往第二世界,也是踏入圣域。
不过对于选召者来说,第二世界也不是每一片区域都充满了强大的生物,与诡异莫测的规则,事实上第二世界和第一世界一样,也存在着许多适合凡人生活的区域。而这些区域,往往才是各国、各大势力与各大公会争夺的重心。
其中四片区域之中,大约有二十七座岛屿,具备着可以成为第一世界各国殖民地的潜质,鲸之海有七座,失落之土五座,星域三座,其他的几乎全部位于浑浊之域内。因此浑浊之域几乎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旋涡的中心。
其中最大的一座岛屿,铁烛长岬处于奥述人的控制之下,而二十七座岛屿之中,曾一度有一座属于自由选召者的中立岛屿——圣约山,当然,眼下这片传奇之地已不复存在,落入了弗洛尔之裔与彩虹同盟的共同控制之下。
这些第二世界的低级区域,因为更加强大的世界法则,也成为了各大公会、势力培养核心人才的基地。几乎所有方鸻数得出来的大公会,在第一世界都有其分支势力,例如银林之矛之于银林之冠,例如杰弗利特红衣队之于BBK,甚至是诸神黄昏,银色维斯兰与蔷薇十字军。
但这些分会,事实上只不过算是各大公会在第一世界的一个驻地,用以收容公会的外围成员,并源源不断向第二世界输血。而这些公会的核心,无一例外不在第二世界之中,它们在第二世界的核心公会的驻地,往往就分布于上述所描述的这二十七座不同的岛屿之上。
不过往返的机会是如此的难得,在第二世界培养一个新人的成本也远远高于第一世界,若不是那些他们所看好的核心天才,普通人几乎很难通过这样的渠道拿到前往第二世界的门票。
当然若是有一个来自于第二世界的顶尖大佬愿意带着你飞,像是弥雅与白华,前往第二世界也没什么难的。不过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海之魔女,就算是弥雅,带着他与白华前往已经是极限。
相比起来各大公会、势力,大陆各国与军方一年还有几千个名额,概率上来说可能还要相对大一些,不过正如苏菲所言,随着星门的进一步扩容,未来在这张门票上的竞争恐怕会更加激烈。
除非他愿意走另一条路,即等到满级五十级之后,凭借自己的力量打开艾奎拉尔之门,通往第二世界。但一般来说,除了没有门路的人,一般人很少会作此选择。相对于第二世界丰富的资源来说,第一世界贫乏到难以想象,在那里培养一个新人的成本虽然更高,但新人的成长速度往往也更快,并且上限也远高于第一世界。
至少在苏菲看来,方鸻长时间留在第一世界发展,恐怕并不是什么上上之策。
当然,方鸻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他也从没想过要在第一世界生生练到五十级,才再前往第二世界,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去了?但要走第一条路,当然也没那么简单,何况他要拿的,还不是个人的门票。
而是整个七海旅团的门票。
这样的门票获取的难度,只需要看看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这十年来为此付出的努力就明白了。要不是还有军方这一层关系,连方鸻自己都不太敢想这一点,不过有军方的支持,他们说不定还真有这个机会。
听完方鸻的描述,艾小小张着小口呆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问道:
“那我们要怎么拿到门票呢?还有世界徽记又是什么,为什么苏菲姐姐她们穿过艾奎拉尔之门后,就不能再回来了?”
“也不是不能回来,”方鸻看着舷窗外浮动的云海,轻声答道:“只是短时间内无法返回而已,首先送一名新手到第二世界需要非常高昂的成本,一般来说一个船团之中,每十名新人至少需要三到四个上位者保护。关于上位者,我之前已经和你讲解过了,也就是超过五十级,踏入超凡领域的人——这些人平日里都是一个公会与势力最核心的力量,往往战斗在为公会争夺利益的第一线,仅仅是他们出动一次任务的时间成本,就难以估算。”
艾小小认真地点了点头。
“同样的道理,将这些人放回第一世界,也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梅伊这时也开了口,她声音轻轻的,有些好听,“因为第一世界资源贫乏不说,长时间停留,还会有损于这些人的实力发挥,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上位者几乎很少会回到第一世界。正因为这个原因,之前一段时间大量上位者返回第一世界,才会引起轰动。”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艾小小答道:“没想到梅伊小姐也懂这么多。”
“这些都是我老师告诉我的。”骑士小姐十分谦虚。
方鸻继续答道:“因为上述这些缘故,各大公会与势力显然没有理由将新人送去第二世界之后,再耗费同样多的精力将他们送回来。但以新人的实力来说,几乎是不可能自己穿过大陆桥,返回第一世界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另一个缘由就是世界徽记。世界徽记是世界法则对于凡人的一种认可,在第二世界要达到三阶力量以后,才会在精神世界之中形成徽记种子,这也是龙骑士系统的来由,有了徽记种子之后,方能在第二世界打开那个方向的艾奎拉尔之门,返回第一世界。”
说到这里,方鸻不由愣了愣,自己也没有徽记种子,可自己是怎么获得龙骑士系统的呢。他回过头看了塔塔小姐,一时间也有点疑惑,还是说零式水晶可以直接越过这一点,不需要徽记种子也可以容纳龙魂?
不过这个问题要深究下去可就太过复杂了,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只要摇了摇头略过不去考虑。存在即合理,反正自己已经是这么个情况了,至于为什么,等前往第二世界之后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他这才顺着之前的话题说了下去:“至于怎么拿到第二世界的门票,其实办法也有很多,只是大部分不适合普通人罢了。”
“怎么呢?”艾小小问。
“主要是通过各项赛事——”
“比赛?”
“小小,”这时候天蓝开口了,“你难道不知道三大顶尖赛事么?”
“这我倒是知道一些,”艾小小赶忙点点头,她其实也是通过这样的比赛,真正开始了解这个世界的。那还是一年多之前,方鸻在艾尔帕欣的那场比赛,让她与这个世界结缘。
而所谓的三大顶尖赛事,也就是举行于第二世界的,代表着超竞技最高水平的三大赛事,分别是十王争夺战,职业联赛与最出名的,象征着超竞技最高荣誉的——超竞技冠军赛。
十王争夺战顾名思义,其实也就是各个战斗职业顶尖荣誉的争夺赛,三年一届,它将艾塔黎亚数百个主要职业分类,上千个子职业,划分为十个主要的职业类别,并在不同的职业类别中,设置一个唯一的冠军。
也就是每一个职业的王者称号,即十王的来历。
十王争夺战是一个杯赛性质的比赛,但它并不是从一次比赛之中决出的,要参与这个超竞技项目,首先你得用自己的代表职业,去参加超竞技联盟指定的许多下级职业赛。
并从这些比赛之中,获得积分,当三年一度的十王争夺战正式开始之时,超竞技联盟会邀请不同类别职业积分排名前三百名的选手,来共同参与这个最高赛事,并决出唯一的一个冠军。
即当届十王称号的继承者。
上一次十王争夺赛在一年之前才刚刚落幕,十王的位置与上上届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而下一届,又要等到两年之后了。
至于生活职业联赛,则是面向生活职业的,与在第一世界进行的大陆联赛有些类似的,同样也是联赛性质的比赛。不过大陆联赛主要是面向新人的,决出的也新人王的称号,而生活职业联赛就要专业得多了——不仅仅面向选召者,甚至也面向原住民。
由于生活职业联赛没有年龄限制,事实上也是原住民最大放光彩的一个比赛项目,几乎每年都有原住民冠军诞生。
而最后一个,号称超竞技联盟顶级荣誉的冠军赛,则是面向团队与公会为单位的,这个比赛的下级赛事事实上从选召者进入艾塔黎亚,并加入某一个团队开始,就已经开始了。
“是的,小小你没猜错,”作为十二色鸢尾花豪门出身的天蓝,对于这些东西显然如数家珍,“这个顶级荣誉的冠军赛,和十王争夺战一样,它也是积分制的,但这个积分——也就是我们平日里冒险之中,所积累的那个积分。”
她摆了摆手,“当然第一世界的积分少得可怜,对于这个比赛来说基本没什么意义,但在第二世界,各个公会争夺任务的权限,还有区域战争,可是比第一世界激烈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上位者的时间那么宝贵的原因——因为他们也是一个公会的尖刀,是一个公会最核心的资源,必须要用到刀口上。”
“天蓝说得没错,”方鸻称赞了诗人小姐一句,“简单来说,冠军赛也就是团队赛也公会赛,同时它也是一个赛区十大公会来由的依据。所谓的十大公会,其实也就是按比赛中的最终排名,列出来的——理论上应该叫十大公会、势力与团队,不过一般来说,这个荣誉都被各大公会垄断,小团队基本是没有机会的。”
艾小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想了一下,又问道:“但这和门票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各大赛区的门票,就是从这三大赛事衍生出的下级赛事之中决出来的啊,”天蓝答道:“当然了,各大公会与势力,还有各国与军方都有自己的名额,但那些名额基本都与我们没什么关系,艾德哥哥若是有心于门票的话,就只能追求自由门票。”
“自由门票?”
“就是各大公会势力垄断之外的门票,这些门票中有一多半都是通过这些小比赛发放出来的,不过一般会限定冠军,偶尔包括亚军。小小你可千万别认为简单,”天蓝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比赛参与者能人辈出,由于是自由门票,大公会的天才当然也可以角逐,因此对于一般人来说,基本是希望渺茫的。这样的事情,我可见得多了。”
“剩下的途径,就是各个地区偶尔冒险者与工匠协会会发布一些任务,”方鸻补充道,“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而且不比各项比赛更简单,就像是不久之前军方在宪章城发布的任务,通过龙魔女那个等级的任务,也才发放了三十多个名额而已。”
“而且我们拿到一两张门票也是没用的,”天蓝又道:“若艾德哥哥想要把整个七海旅团都带到第二世界的话,我们需要的不是个人票,而是团队票。”
“团队票?”
“简单的说,如果我们团队之中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都有个人门票的话,它就自动升格为团队门票,”天蓝答道:“不过这样的机会可太小了,因为门票是每年作废的,通常来说……几乎不可能在一年内搞到那门多个人门票。所以我们只有走别的路子了,就是大型任务……”
“大型任务?”
“比方说,我们干掉了那个讨人厌的宰相,和那个年幼的国王,让那个什么亲王当上了考林—伊休里安的国王的话,他说不定会发放给我们一张团队门票,用考林王国的名义——”天蓝答道。
“天蓝,说什么呢,”方鸻没好气道:“不要胡说八道。”
天蓝赶忙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当然了,这是违反《星门宣言》的。不过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所谓的大型任务,也就是改变一个地区的历史甚至是政治面貌的任务,因为你的影响力足够大,说不定可以从中获得足够的好处,让你前往第二世界。”
艾小小瞪大了眼睛:“这听起来比第一个可能性还不靠谱。”
“是的,”方鸻点了点头:“但还有第三个可能性,那就是用积分买。这也是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走的路子,他们先通过第一条路子拿到了一些个人门票,再用之前几年积累下的积分,去买其他人门票,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将一个团队送往第二世界了。事实上第一条路线和第三条路线相结合,也正是大多数公会选择的方式。”
“但是,”艾小小忍不住说,“那个坏坏的超竞技联盟不是已经禁止我们参与一切超竞技项目了么,那岂不是堵死了我们的第一条路。”
提到这一点,方鸻也不由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说超竞技联盟对于选召者,对于各大公会的威慑力如此之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好在,他们也只能管辖选召者而已。
“他们可以管得了选召者,但管不了原住民,”方鸻答道:“虽然大多数这样的比赛都是由超竞技联盟举办的,但也有一些类似于大陆联赛这样的原住民的比赛,其中有一些也有是门票资格的。”
“原来如此。”艾小小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个原来如此了。
她这才总算弄清楚了,之前苏菲与方鸻那番对话的背景。
小姑娘托着腮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愣愣地开口道:“对了,关于那个伊塔之柱呢……人们发现了上古时代的遗迹,不正证明了神话之中的传说确有其物,那之后呢?第二世界发现了,传说中的伊塔呢?”
方鸻听到这个问题,不由看了看不远处的舰务官小姐。
希尔薇德也正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道:“人们也是这么想的,小小。”
她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浮云:“因为那正是自从那个时代以来,艾塔黎亚的凡人们不断前往第二世界,寻找天之桥的原动力啊……”
而她的父亲,也正是这浩浩荡荡历史洪流之中的一个部分而已。
……
洛羽看着自己的父母。
他又略微移开目光,看向挂在靠床一侧木墙之上的挂像:那上面正是一男一女,抱着一个眉清目秀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留短发,唇红齿白,黑沉沉的眸子里蕴着如星子般的光芒,眉眼之间与面前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百叶窗紧阖着,舱内有些暗,唯一的光来自于一幅悬浮于半空中,荧荧的光幕上,通讯水晶横在一旁,将一束光打在那投影之上,光穿过浮动的微尘,犹如无数闪光的微小生物,在空气中游弋不定。
过了一会儿,光幕之上的人终于开了口。
“小羽,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那个气质卓然的女性,推了推眼镜框,语气有些严肃地开口道:“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吧?”
洛羽皱着眉头,只默默点了点头。
“还记得就好,”女性点了点头:“我们对你的期待是很高的,你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当然,我理解你的想法——对于朋友,对于团队,当然要负起责任来。有责任心,这是一件好事,我们是绝对支持你的——”
“这样吧,”她开口道:“小羽,你们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帮我们联系一下——我和你父亲也正好想要见见你的朋友们,如何?”
洛羽张了一下口,他看着画面之中的两人,最终没有发出声音来。
而那女性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回答:“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轻易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有什么事情,等我们见面再聊。”
“记住了,”她声音带着一种笃然,“我和你父亲在那里等你。”
画面暗了下去。
洛羽只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通讯水晶,一动也不动。
……
“艾德先生。”方鸻看着站在门外,口中呵着白气,捂着双手放在胸前看着自己的梅伊略有一些意外。“梅伊小姐,有什么事吗?”淡淡的白雾又很快为甲板上的风扯散,梅伊眨了一下水润的眼睛,正准备点点头。但这时候,方鸻听到传音筒之中传来了姬塔的声音:
“艾、艾德哥哥,有一些发现。”
方鸻用目光示意骑士小姐稍待片刻,侧过头去问道:“怎么了,姬塔?”
“前方有数量不明的风元素反应,正前方有一个,左右两侧还各有一个……他们的间距……他们的间距好像非常一致,不、不太像是云海生物……”
方鸻楞了一下:“这里距离演习区还有多远?”
“不到三十公里。”
“这些人还真是不死心啊,”方鸻心想,不是云海生物,那就只可能是风船了。前方已经进入了凯兰奥的空域,对方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所料,早早在这里布下了埋伏圈。但区区三十公里的包围圈,在空海之上,不比一张纸厚上多少,真的能防得住什么人么?
“知道了,姬塔,”方鸻答道:“我们照常前进就可以了,不用改变航线。”
“不用改变航线么?”博物学者小姐的声音有些惊讶。
“不必,告诉罗昊一声,进入战备状态,我待会就到甲板下面来。”
“好的。”
方鸻这才回过头看着梅伊,开口道:“梅伊小姐,凯兰奥就在前面,待会我们就先将你送下去,这边的事情与你无关。”他停了停,“对了,你刚才有什么事么?”
梅伊轻轻点了一下头:“我暂时不用下船了,艾德先生。”
“什么?”
“骑士团刚刚发来通知,说目标不再前往凯兰奥了,他们可能已经离开了诺格尼丝。团长说暂时失去了目标的信息,让我在这边等待和其他人会和,但这之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想我可以和你们在一起调查黑暗信徒的事情了。”梅伊有点高兴地说道,目光带着期待地看着方鸻。
方鸻楞了一下,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忍不住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被一位可爱的骑士小姐用一眨一眨期盼的目光注视着,他就算是想拒绝也说不出口来,点了点头。“要是梅伊小姐乐意的话,愿意在船上留多久就留多久,船上还多养得起一个人的。”他半开玩笑地说。
但梅伊却十分认真,“我会交生活费的,艾德先生。”
方鸻:“这个……其实也没那个必要……”
“这很有必要,自食其力是欧力的信者起码的操守,艾德先生。”
“那个,好吧。”
既然涉及到了骑士的训言,方鸻也不好反驳,古训骑士是一个需要严格遵守古老条律的职业,否则甚至可能会丢失职业能力。
“还有那些人,”梅伊又开口道,“就是弗洛尔之裔的人吧?”她留在船上这么些天,自然早已听说了七海旅团与弗洛之裔的恩怨。方鸻告诉了她关于灰色名单的事情,只是通缉令的事没有多说。
当然,骑士小姐也没问,甚至没多往那个方向去想。她是临时接到任务从古塔前往考林伊休里安的,本身并不是第三赛区的选召者,对于帕克在当地的通缉令并不了解详细的情况不说,更不清楚那后面的前因后果。
“不全是,”方鸻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弗洛尔之裔的人其实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认真说他们在诺格尼丝的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大,更多的人是为了灰色名单而来的。”
“但是弗洛尔之裔的人污蔑你们的,”梅伊稚声说道,但声音铿锵有力,“我在桑夏克便听说过他们素来风评不好,而在我自己的观察中,艾德先生也绝不可能是什么海盗。这些满口谎言之人必将得到应有的惩罚,就算是无关之人,不分是非黑白地盲从的话,我也会和大家站在一边,并肩战斗。”
方鸻有点意外地看着她:“弗洛尔之裔污蔑我们?谁告诉你这些的,梅伊小姐?”
“我自己看出来的,”梅伊认真地答道:“欧力的教义告诉我们,要善于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事实与真相,而不是盲从于流言,在光明面前,黑暗必将无所遁形。”
好吧,虽然这个逻辑有些奇怪,但至少结论是正确的。而且这个结论多半不是骑士小姐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天蓝潜移默化之下灌输给她的,那个小姑娘三天两头往梅伊这里跑,方鸻哪里会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大概也算得上是善意的谎言了吧。他轻轻摇了一下头:“虽然很感谢,但其实并不用你出手了,梅伊小姐。”
梅伊轻轻呵了一口气,有点儿好奇地看着他:“艾德先生,你想好怎么对付那些人吗?”
“跟我来吧,梅伊小姐,我给你看看七海旅人号是如何战斗的。”
……
“塔塔小姐,请接管妖精之心。”
“骑士先生,已接管完毕。”
“塔塔小姐,打开侧舷舱门。”
“打开完毕。”
黑暗之中涌现出的一线曦光,空战甲板两侧的侧舷舱门正在吱吱呀呀的声音之中缓缓开启,从外面投射进来的一线光芒落在骑士小姐的眼中,让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在齿轮转动之中,控制台从地面上升了起来,方鸻向前走去,将手放在那水晶之上。罗昊等人顶着灌入空战甲板的狂风,从前面的舱室之中走了出来,看着这一幕。
光芒一闪,一台枪骑兵投影在了空战甲板之上,喷射的气流吹动着青色的风元素粒子,缓缓将它向前推去,推离了空战甲板,并调整着姿态飞入了云海之间。那里似乎有一张淡淡的、一闪即逝的银色的大网——
在塔塔小姐精神力精准的控制之下,构装体渐渐脱离了风船的惯性,它微微向后一顿,然后猛然划过一条弧线,加速向着前方飞去。
接着是第二台,第三台构装体,第四台与第五台,它们一台接着一台离开了七海旅人号,一台接着一台跟上了前面的构装体,并组成了飞行编队。方鸻抬起头看着那个方向,只看到一片细小的黑点,正飞入云层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他打开怀表——
七点三十分,七海旅人号投放出第一波攻击波次。
这将是妖精型龙骑士,真正意义上在艾塔黎亚第一次投入实战之中,而在此一刻或许没人能够猜测,这个第一次将带来什么。
但目睹了这一幕的人们至少明白,魔导技术的历史,或许会永远铭记住这一刻。
前人的梦想与心血,在这一刻映照现实。
……
剑士拿着那份在狂风中哗哗作响的通告令,推开门走上了甲板,“大L,军方的第三次通告指令已经下来了,演习区域已经封锁完毕,从这里往北三十公里,往东三百公里的空域全部戒严。”
甲板之上,弗洛尔之裔的众人正抬起头来,看向这个方向。Lair从对方手上接过通告令,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然后默默折叠起来收进怀中。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高耸的云墙,军方的这场演习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但这不是他们放弃的理由。
他们已经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在这里晃悠,他不在乎其他公会的伤亡与损失如何,那场在空峡之中的战斗或许吓阻住了一些人,但对于他们来说,要是抓不住对方,他们这半个月的功夫就白费了。
无论如何,他们也得在这个地方将那条船给拦下来。
“三十公里,”Lair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为了寻求一线生机,对方几乎一定会硬闯军方划定的演习区域……”军方的演习区域是一个长边长为一千三百公里的矩形,但短边却只有三百公里,对方只要从这条短边西南角切入,以一个斜切线的方式穿过演习区,还是有一定机会的。军方的舰队不可能密布在这片演习区域之中,对方有可能完全撞不上军方的舰队,但他们这些追击者敢不敢冒着这个风险也一起追进演习区域呢?
Lair当然明白那个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他们必须得在对方进入演习区域之前,将对方截下来。
“让各船联络更紧密一些,”Lair开口道:“眼下一共三十三条风船密布于这条线之上,只要他们走这条航线,就一定会一头撞上。三十公里,穿过这条线至少也需要小半天时间,只要有人发现他们,这点时间足够我们靠拢形成包围圈了。”
“那么风骑士们呢?”
“风骑士也需要散出去,他们可以前出一些,让我们有足够的预警的时间。”Lair答道。
风骑士就是双足飞龙骑士,这并不是什么职业变体,只是一些掌握了双足飞龙骑术的选召者便可以胜任——稍大一点的风船上,都留有大型畜栏,可以用来畜养这些中型飞行兽,不过一般数量不会太多,一艘船有两三头已是极限。
风骑士没有职业要求,大多是在空海之上的战场上作为侦查单位而存在。不过高端一些的公会,一般会选择枪骑士或者元素使作为风骑士的后备人选,这样他们的风骑士也有一定的战斗能力。
“通知一下其他公会,”Lair看着远处的云墙,又道,“让他们也把风骑士散出去,别怕损失,告诉他们要是抓住了那些人,赏金和积分都归他们,我们只要人。”
“我们只要人?”那剑士微微一怔。
“这是上面下达的吩咐,”Lair看了对方一眼,“放心,抓到了人,我们得到的奖励只会比那些东西更多。”
“上面要这些人?”
“和我们无关,不该问的不要问,”Lair淡淡地答道:“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剑士一愣,连忙点了点头。
但正是这个时候,一个水手连滚带爬地从下面的甲板上冲了上来。“Lair先生,刚刚收到的消息,奥诺依人号,火炬号与海鸥号同时发现了目标,不出我们所料,对方正是从皮里耶德山方向过来的。”
Lair当即丢下那个剑士,回过头问道:“对方的位置与航向?”
“在我们东南方,”水手立刻说道,“对方是冲着奥诺依人号去的,没有改变航向,我们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们,但火炬号和海鸥号已经靠过去了。”
Lair马上转身对那剑士说道:“奥诺依人号是海风公会的船,火炬号是Orca公会的,海鸥号是铸铁之矛公会的船,马上去联系这三个公会,把我之前的话和他们复述一遍,告诉他们我们马上就到。”
那剑士立刻点点头,转身就走。
“跟我来。”Lair对那水手说了一句,然后立刻转身向海图室走去。而等他抵达之时,那里早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穿着不同服色的航海官进进出出,不时有人用尺子与圆规在铺开的航海地图上作标记,或钉下一枚大头针。
那三十三枚大头针,则代表着在这片空域之上三十三条风船的位置,在他们的北方,用红墨水笔划出了一条醒目的分界线。在那后面,则正是军方划定的演习区域。
Lair下意识看向房间中央的星轨仪,从星轨仪下方那枚水晶上正投射出一道淡淡的光束,将三个闪烁的光点投影在星轨仪上方的空域中。
而那三个光点,正是由风元素探测仪所定位的,奥诺依人号,火炬号与海鸥号三艘风船的位置。
一个穿着船长大衣的中年人正咬着烟斗看着这一幕,他回过头看到Lair走进来,才开口道:“你来得正好,目标已经出现了,只要奥诺依人号,火炬号与海鸥号不太蠢,他们就不可能逃得出去。”
“目前来看如何?”
“目前来看,奥诺依人号,火炬号与海鸥号应对得还算不错,我听说对手只是一艘小船,火炬号与海鸥号都比它大,火力也远比它猛,奥诺依人号更是与我们的船差不多,那艘小船不会有机会的。”
船长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枚大头针,往海图上一插。
“我们距离那里多远。”
船长看了看怀表:“半个小时。”
“船长先生,交给你了。”
“放心好了,”那个原住民船长答道:“我干这一行二十多年,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但就在两人交谈之间,星轨仪上三个光点之中一个,忽然闪烁了起来。那个最大的光点大约闪烁两三次之后,就一下骤然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那个地方一样。
两人一愣,还以为是星轨仪的投影水晶出了什么问题,船长反应极快,已经一个箭步走了上去,用手在水晶之上一按。但他仿佛调试了好几次,那水晶之上投影出的光点,始终固执地只剩下两个。
Lair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忽然开口问道:“消失的那个光点是哪一艘船的?”
“是奥诺依人号。”
船长下意识答道,但回答完毕之后,他好像也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在此前所得的消息之中,那艘风船正是向着奥诺依人号而去。他面色一变,忽然站起身来向着传音筒的方向喊道:
“联络奥诺依人号,问问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传音筒内回传来一阵意义不明的杂音,但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一个人声来:“奥德米勒船长,我们联系不上奥诺依人号……不,应该说我们根本找不到奥诺依人号的影子,它就好像……就好像从风元素探测仪上消失了……”
“我们不太清楚是不是风元素探测仪出了什么问题,船长的魔导士与工匠正在紧急排查。”
“不用排查了——”Lair断然开口道:“最近的风骑士在什么地方,让他们立刻过去看看。”
但他话音未落。
传音筒那边忽然传来另一个无比焦急的声音:
“猎鹰人呼叫火炬号,猎鹰人呼叫火炬号,或者是任何一艘能听到我们的船都可以——”
“我们遇上麻烦了,再重复一遍,我们遇上麻烦了……”
“我们是火炬号上的风骑士,我们受到了攻击……它们、它们是……”
那个声音充满了惊慌与紧张,以至于显得有些断断续续。这突如其来的通讯惊呆了每一个人,以至于传音筒那边一时间竟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Lair才大喊一声:“赶快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好的,队长,我们马上就办……”传音筒那边立刻传来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似乎是在呼叫,但也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但忽然之间,一声惊恐的尖叫打断了每一个人的动作:
“……它们过来了……是构装体!好多,它们的数量好多,一、二……三,起码三个编队……”
“它们从云层上俯冲下来了,快散开,快散开!”
接下来是一声刺耳的声音。
就像是金属或者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发出的声响,然后一切声音皆归于沉寂,只剩下了沙沙的以太背景杂音。
Lair听出了那个声音的源头——那是通讯水晶裂开的声音。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有些冷静地开口道:
“十五分钟之后,联络奥诺依人号上的人。”
“问问他们……”
“发生了什么。”
Lair回过头去:“船长先生,请立刻让这艘船向那个方向靠拢。”
那个原住民船长仿佛还沉浸在之前的震惊之中没有反应过来,他虽然也算是个老水手,可还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别说这样的事,他事实上都没遇上过一次真正的海战——除了几次与空盗的交手经历之外。
他愣了好一阵子,才赶忙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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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频道内突兀地失去了人声,只剩下一片嘈杂的背景音。火炬号的船长用手抓着风元素探测仪,一根根青筋绽起,瞪着那上面亮起的水晶,眼睛里布满血丝。“船长大人,你最好上来看看!”甲板上正传来水手惊惶的叫喊。
“那是什么东西?”他冲上甲板,一把从水手手上夺过望远镜,涨红的面皮上伤疤像是一条虫子一样扭动着,回过头向所有人大喊大叫道:“我问你们那是什么东西!?”
雪白的云层在天空之墙上构成了壮观的山与崖,犹如浮在半空中的岛屿,向着明镜一般的空海伸出长长的海岬,羽化的边缘,写下了几分出尘的意味。而在那湛蓝的天穹之上,云层之上,一片细小的黑点正缓缓浮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片有些奇特的构装体,与右臂相连的漆黑长枪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光泽,身后喷射着青色的光束,两台两台之间保持着几乎一致的间距,以七台为一个编队,排列出一个巨大的箭矢。
一个编队,两个编队……一共七个编队从云层之后浮现,它们是如此的细小,以至于只在天空之中占据一隅的位置。但火炬号上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来,视线随着那些展开的巨大箭矢在天空之上缓缓移动,每个人都微微张开了嘴巴,心中油然产生了一种遮天蔽日的错觉。
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声音。
甚至连横流过船上的风,也淹没在了巨大的呼吸与心跳声之中,砰砰作响。喀啦一声,船长手上的望远镜失手落下,骨碌碌在甲板上滚动着,但没人去在意他,因为嗡嗡的声音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头顶之上。
“它们下来了!”
“它们俯冲下来了!”
不知是谁歇斯底里地尖叫了一声。
甲板上由静至动,好像是停滞的时间霎时之间在一次恢复了流动,每个人都在寻找藏身之处。船长索托林感到自己被人扑到在地,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水手长,他总算反应过来,涨红了面皮向着慌乱大喊大叫:
“火枪手,火枪手!”
船舷一侧的火炮已排不上用场,它们没那个射角,由于枪骑兵集群一开始就从云层之上出现,风船的爬升率也远远不可能达到足以反应的速度,这么短的时间甚至都不够它产生启动速度。
但甲板上还是有一些反制空袭的措施,弩炮,鱼叉与火枪手,魔导士和小型魔导塔,过去它们用来对付那些对风船缺乏威胁手段、飞行速度又慢的飞行单位——飞龙、狮鹫与巨鹰绰绰有余。
可这一次,攻守的双方改变了。
第一波次攻击锋矢已经来到了火炬号的上方,七台枪骑兵忽然之间分散开来,呼啸而下。
魔导铳士高举着火枪,在摇晃的甲板之上,本就十分艰难地瞄准着这些灵巧的构装体——他们在指令声中扣动扳机,焰色的烟雾从枪膛之中喷射而出,但子弹还没进入有效杀伤范围,便已失去动能落下。
就算有限的几次击中目标,也不过从盾卫者厚重的甲板之上带起一两道火花而已。
半空中的黑点正在迅速放大。
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放松一点,放松一点,”选召者的铳士队长在甲板之上高喊,“让它们再靠近一些再攻击,瞄准一些,听清楚了,瞄准一些!”
魔导士与元素使们已经释放了手中的法术,无数光流从火炬号的甲板上升起,从七台枪骑兵之间穿过,在这个距离上法术的威力要远甚于火枪,在流光之中两台枪骑兵翻滚着化为了火球。
然后它们在半空之中纷然解体。
接下来鱼叉炮也发出怒吼,被射上半空的钢矛击中了枪骑兵,一些插入了它们手中的巨盾之上,但也有一些命中了更重要的部位——金属的甲板上叮叮当当拉出一道又一道火花。有一台枪骑兵被一叉击中脑袋,身子一歪立刻失去平衡旋转着坠入云海之下。
但剩下的枪骑兵已经放下长矛,一点明亮的光焰从枪尖绽放,并拉长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束,直刺向火炬号甲板之上。但风船雪白高大的帆面之上,立刻展开了一个个闪烁着青芒的光阵,光焰还未击中它们,便已炸开化作一片冰晶的雾气。
冰晶纷纷洒洒落了下来。
那是桅杆上的火焰防护法阵在生效。
构装体一击不中,向下穿过烟雾,在桅杆顶上不远的地方呼啸而过,折向飞离火炬号。但这时甲板上的铳士终于第一次开火,子弹像是一条火线,从后方追上了正在飞离的枪骑兵。
在近距离上魔导铳终于发挥了它巨大的透甲能力,穿过后方甲板的铅弹击穿了枪骑兵的核心水晶,一道火焰从甲胄的缝隙之中升腾而起,它们转眼之间便化为一个闪光的火团。
七台构装体之中,只有两台得以完整离开——
甲板上暴发出一阵欢呼。
只是那欢呼声很快化为死寂。
第二波次,第三波次的枪骑兵飞临了火炬号的上空,它们七台七台地散开来,俯冲而下。魔导士与元素使的法术也终有用尽之时,一束一束金红色的火光在苍蓝的天穹之上绽放,转而又消逝。
闪烁着荧荧青光的火焰防护法阵再一次闪现,但这一次它们没能完全挡住所有的攻击,金色的光芒穿透了半空之中旋转的符文,也烧穿了后面由织风之丝编织的雪白风帆。
火苗第一次升腾而起,九道金色的光束从甲板之上一犁而过,带起一片片白色的光芒。
接着是第四、第五与第六波次的攻击抵达,火炬号上的人已经被呼啸而过的枪骑兵们带乱了节奏,火焰从甲板上升腾而起,一时之间浓烟滚滚,而人们早已自顾不暇。
“火炮,火炮!”船长索托林大喊道,这些构装体已经下降到了与他们同样的高度。
但笨重的火炮相对于灵巧的构装体来说,命中太感人了。
而且敌人真的是太多了。
枪骑兵从设计之初就秉承了一种简单与有效思想,它的结构并不复杂,全身上下仅有的核心部件也就是动力,能源,飞控与火力四套系统而已,其他的能简则简。
没有保障机构,没有护盾,没有备份水晶,没有花里胡哨的精巧装置,甚至连散热系统也简化到了极致——若人们要问它损坏了怎么办,那方鸻与塔塔小姐的回答是:
它损坏了就损坏了。
这本身就是一种建立在大规模生产条件下的构装体,它们笨拙,呆板,在非控制状态下时甚至缺乏必要的躲避能力,只会绕着目标转圈,或者保持一个方向的巡航,它们攻击方式单一,容易产生损失,但它们只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多。
因为占用的计算力足够少,所以它们才能有足够多。
纵使是定时引信的榴弹,枪骑兵一头扎入半空之中绽开的弹幕之中,两三台在半空中解体,但仍会有更多的构装体飞回来,用金色的光束犁过火炬号庞大的船体。
由于风船是如此的巨大,因此几乎不存在失手的可能,一轮又一轮的攻击,甚至有一些光束穿过炮窗,击中了后面的炮位,并引起殉爆,从火炬号船舷一侧炸开一个大口子。
接踵而至的攻击从这个口子一拥而入,要不是那个地方距离魔导仓还很远,只怕火炬号这会儿已经化为一团翻滚的火球,坠入云海之下了。
“弗洛尔之裔的那些该死的混蛋在撒谎!”
那个选召者的分队长冲了进来,向着索托林大喊道:
“那船上哪里才只有一个战斗工匠,这是十个,至少整整十个战斗工匠,一个分队,整整一个分队!”
索托林面皮上那条丑陋的疤痕一跳一跳地看着这漫天的构装体,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脑子里竟忽然冒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要是以后空海上的战斗都这么打的话,那风船还有什么用?
他们这些经验老练的船长又还有什么用?
不,他恶狠狠地摇了摇头,那是因为火炬号太小了。要是他们的船足够大的话——要是他们的船足够大,那他们会有足够多的反击能力,这些构装体也不算什么的。是的,十个战斗工匠又如何?他们总不可能找到一百个,一千个战斗工匠。
可恨啊!
他忽然重重地一拳砸在舱壁上。
“船长先生,船长先生,”那个选召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们的船还保得住吗?”
当然没有问题。
那些构装体的攻击力太弱了,火炬号眼下虽然毫无还手之力,但在它们击沉火炬号之前,海鸥号与弗洛尔之裔的人也应当抵达了。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并不是单独面对这些构装体的人。
相比起来,奥诺依人号就太倒霉了。索托林正要开口回答,但忽然之间皱了一下眉头——奥诺依人号?对了,奥诺依人号呢?它不是应该挡在火炬号前面么,为什么奥诺依人号那么短时间内就从风元素探测仪上消失了?
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从这位船长身上升起,他几乎是从自己的舰长室内夺门而出——
火炬号上空。
第七波次的攻击正在抵达。
但与前面几个波次的构装体不同的是,一片金色的小球,正尾随在这些漆黑的枪骑士身后。
它们微微一顿之后,便脱离了飞行编队,然后带着一片嗡嗡的声音,向着下方浓烟滚滚的火炬号呼啸而下。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之中,在那一刻,几乎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
通讯频道之中兹兹的杂音,像是针尖一样扎在围在这个地方每一个人的心头。
Lair怔了好一长一段时间,才缓缓抬起头来,星轨仪之上,代表着火炬号的光点已然消失。仅剩下的海鸥号的光点,像是风中的残烛一样,悬浮在那片浑浊的尘埃之中,明灭不定。
“船、船长大人,Lair先生……”那个魔导士有点目瞪口呆地从风元素探测仪上回过头来,口干舌燥一时间竟发出任何声音。
仿佛甲板上川流而过的风吞没了一切的声响,下层船舱之中只剩下外面的尖啸之音。
船长披着大衣,站在那儿一动未动。
Lair张了张口,好不容易才声音沙哑地挤出了一句话来:“……让海鸥号赶快回避,情报有误……另外两个公会,我会自己去和他们交涉……”
“可是……”
“没什么可是,”Lair的声音罕有地尖利起来:“半个小时之内损失了两条风船,已经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事情了——按这个速率损失下去,其他的风船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再打下去,我们所有人都沦为笑柄!”
他停了停,声音缓和了一些:“无论输赢。”
过了好一会儿,那原住民船长才开口道:“Lair先生说得是。”对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那个魔导士楞了一下,才刚忙点了点头。
……
“损失了十三台枪骑兵,骑士先生。”
塔塔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像是看着某个遥远的方向,目光之中的焦点,并不汇聚在面前任何一个人身上。她看着那个方向,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用一种冷淡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如此汇报道。
方鸻正看着从空战甲板外环流而过的云层,凯兰奥附近的气象条件给这一战制造绝佳的有利环境,妖精之心与塔塔小姐虽然已经磨合了一段时间,但对于枪骑兵控制范围的极限也不过在十公里左右。
要不是云墙环境,七海旅人号与对方在可视距离之内,枪骑兵的袭击的突然性会降低许多。虽然他们早已在几场模拟战斗之中发现,构装体在与风船交战之时有许多天然的优势——比如灵活,爬升率更高,隐蔽性更强等等。
但他们同样也意识到了这种战术的缺陷,一旦对方把风骑士集中起来使用的话,枪骑兵发挥出的效用就远没有那么大了。
而且双方在绝对实力上还存在着绝对的差距,一旦七海旅人号陷入重围,一样难以幸免。这不是在地球上,海军航空兵有几百公里的作战距离,七海旅人号上的妖精之心对于灵巧构装的支持还远没有那么强大。
第二轮攻击损失比第一轮更大,这是因为在对奥诺依人号的攻势之后火炬号已经有一定准备的原因,何况中间还遭遇了对方的风骑士小队。
攻击奥诺依人号时七海旅人号只损失了四台枪骑兵,但到了火炬号这一伤亡数字就上升到了十三台之多,加上中间故障了两台,前前后后损失了十七台构装体,差不多是第一波放飞的构装体的一半。
但枪骑兵在他的构装序列之中,也只比火巨灵与步行者昂贵而已,甚至还不如能天使与银蜂值钱,这本来就是一种廉价构装,它的定位就是消耗品。
而十七台构装体,交换两艘风船,这个交换比,已经足以改写历史了。
只可惜,作为七海旅团的秘密武器,他注定很长时间之内都不会主动透露这一战的细节。也许人们会要猜上很长一段时间,关于凯兰奥上空的这场战斗,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梅伊微微张着小口好半天没能闭得上,目光微微忽闪了一下:
“我、我们……已经击沉了两艘船了……?”
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其他人。
要不是相信这些人不会骗自己,骑士小姐几乎都要以为是被联合起来作弄了。
方鸻只默默点了点头。
“再放飞两个波次,塔塔小姐,把损失的部分补上。”
“剩下那条船动向如何了?”
“它在撤退了,但仍挡在我们前面,骑士先生。”
“那就让攻击集群转向,我们直插过去。”
库中至少还有一个同等规模的攻击集群,这是他这些天加班加点赶出来的库存——有了土源晶,枪骑兵这种简易思路的构装实在是太容易补充了,方鸻并不害怕损失。
他看着天边的云海,语气之中充满了笃定的意味。
……
那一天凯兰奥的居民,从大隘口过往的旅人与商队见证了这一奇景。
在后人的描述之中,这一天的战斗被如此写下:
‘火光从半空之中绽放,闪烁着,化为奔涌的烈焰,犹如点亮了阴沉沉的天空——’
‘许多人都听到了如同雷鸣一样的声音,轰隆隆作响,闪着光,穿过云层;’
‘第一道、第二道与第三道浓烟从半空之中坠下,拖着长长的尾迹。’
‘十年间,人们已很少见过这样规模的战斗;’
‘而一开始,有些人甚至以为是帝国卷土重来,让许多人都回忆起了发生在拜恩的那场大战——’
事实上那一天,停留在此地的众多冒险者们,他们所用记录水晶拍摄下的录像,也足以证明这段文字的真实性;只是当那些翻腾的火光,雷鸣的声响,与天边滚滚的浓烟,与记录下一切的视频一起,被上传到社区之上时——
整个社区,整个第三赛区,整个艾塔黎亚震动了。
流浪的马儿在第三遍看完整个视频之后,仍难掩激动的心绪。他轻轻将手放在键盘之上,并在标题之上写下了如此的一行文字:
‘以一敌百,一个新的时代或许已经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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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秋风一过,气温一日日降下来,符记堡以北,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敝,枯败的落叶堆积在森林中腐烂,大大小小林间的道路两侧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一辆马车仄仄穿过洛威尔的郊野,树林中尚还有几只林鸦,正在准备过冬的食物,远远被马车的声音惊得飞了起来,在寂寥的林地间落下一串拍打翅膀的声响。
穿过都伦的群山向北,圣山埃尔德隆向西,世人常说这是一片星风浸润的土地,众神钟爱之所。河流融化冰川,穿过丘陵,最后在原野之上纵横交错,塑造出这片一望无际的翡翠之地。田野,庄园,风车磨坊点缀其间,这是王国的丰腴之地,从符记堡到伊斯以东,入眼皆是乡野的幽景,人间的乐土,贩夫走卒,农夫艺人,来自北方的冒险者,在乡间小径上随处可见。
但早几十年可不是这样的光景,最好的土地往往也是最坏的所在,一旦动乱将起,高头大马的骑士,步履森严的卫兵,耀武扬辉的贵族将军们,便从南向北,至东往西,川流不息。
不过眼下还好,南方稍有动乱,但凤凰公爵给了人们充分的信心,相信白城的叛乱不过是癣疥之疾。瞧瞧吧,年幼的国王陛下刚刚得登大宝,凡事方兴未艾,但尚有宰相大人‘乾纲独断’,王国虽有小恙,然绝无大碍——从符记堡往北,几乎人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小凤凰公爵正前往戈兰德受封,何尝不是说明了这一点。
洛威尔正座落在这片丰腴之地的中央,早年间以葡萄酒而闻名,乡野间大大小小的酒庄,多半是那个辉煌时代的见证。庭院中光线昏暗,稀薄的阳光穿过天井,落在冷清的走道上——没有水晶照明,也无熊熊燃烧的永燃火把。
乡下的贵族多不信任魔导技术——像是对于那种时时刻刻,觊觎他们藏在地窖里万贯家财的泥腿子们的警惕。好像炼金术士们时刻会化作幽灵,盗走他们的财富与性命,那些人神秘莫测好像巫师,且手段百出,他们但凡只要一开口,就会被下了诅咒,不用多久一命呜呼。
但此间的主人的腹诽好像是为炼金术士们察觉,他纵使再小心谨慎,也发了一场急病在几年之前撒手人寰,留下一对孤儿寡母。那个寡妇担心诅咒延及旁人,便将这处庄子变卖,接手之人也没打算在它原有的基础上再兴土木,因此原本的设计也保留下来。
罗亚穿过昏暗的庭院时将目光投向那光秃秃的橡树上一瞥,冷峻的目光让几个选召者有点失措地从栏杆上站了起来——旁人早已听说过这位执行长的传闻,冷酷,不近人情,但高效而严谨,因此为‘上面的人’所看重。
但罗亚甚至看都没看这些人,矗立在寒霜中的古老树干好像勾起了他对过去的某种回忆,直到那个年迈的管家颤颤巍巍地来到他身畔,提醒他:
“马车停在了院子外面,大人。”
他才微微点了一下头,收回目光。
不过经过庭院时,罗亚还是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从附近传来。那几个选召者远远地看着他,低声议论,似乎自以为没有被察觉:
“这家伙还雇了个原住民当管家,你们看到他那样子了么,真是惺惺作态令人恶心。”
“满脑子陈朽的等级思想,他还真当自己是贵族呢,崇洋媚外。”
他头也不回,只冷冷笑了下。
又有几个精英不享受这样身为人上的感觉?只有庸人才追求平等,人和人之间何谈平等,和那些蠢货一样平等,本身就是对努力者最大的不公正。
他何尝不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才有今天的位置,并拼尽全力抓住了每一个机会。
至于《星门宣言》,呵,《星门宣言》。
另一个世界又何尝不是一个等阶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明码标价,相比之下这里的主仆关系反倒还有几分脉脉温情。
不过留在这里与这些蠢才相比,才是浪费他的时间。
而至于他的追求,罗亚抿着薄薄的嘴唇看向前方——
守卫正为他推开门来,客厅中壁炉摇曳的火光映在他因岁月而变得削瘦、阴郁的面庞上,他早年也曾享有冒险的时光,但过往的一切早已随消逝的星辉一起离他远去了。
星辉就像是一位喜新厌旧的青春女神,她总钟情那些那些年华正好的年轻人,而又在转瞬之间将他们弃之如敝帚。
“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些意外的消息。”
罗亚走到客厅中央,随手将手中的一叠资料甩到茶几上,开口道。
沙发上犹如一群古老的石像,无人开口。只有一个痴肥如猪的中年人抖了抖手上的雪茄,回答道:
“如果是关于凯兰奥那场空战,那我们已经知道了。”
罗亚目光从坐在这里的十四个人身上环视而过,世人对那些光鲜的名字如数家珍,但往往忽略本质。
因为人们往往为眼前所迷惑,沉溺于肤浅的信息。
“是么,但我这里还有一份目击者的报告。”他淡淡地开口道。
“哦,上面说什么?”那个中年人稍稍坐正了一些,犹如一滩肉在沙发上流动。
“这是关于那场战斗的调查报告。”
胖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听说袭击他们的是构装体,数量很多?”
但罗亚也不着恼,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是六十三台,第一个攻击波次抵达奥诺依人号时就有七个攻击编队,每个编队七台构装体。后来又补充了至少两个编队,从战场上的多方目击者的描述都可以得出一致的结论。”
“六十三台,这可不是那个小朋友可以办得到的事情,这说明什么?”那个痴肥的中年人问,“是对方的人在那船上?白银?Virus?还是何文?”
“Virus是Elite的人。”
“好吧,是我记错了,”中年人一巴掌拍在额头上,“不过那小妞挺正的,我记得她。”
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会不会是那个女人?”
罗亚看向那个方向,开口的是一尊冷漠得好像石像一样的中年人,他摇了摇头,“Loofah在第二世界并未返回。”
“那么是——?”
罗亚答道:“关于那些构装体的来历还有待调查,不过有目击者指出它们的外形与盾卫者有些相似,我已经让他们向这个方向找下去了,但具体如何恐怕暂时还无法下定论”
这时下面才有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响起。
有人开口:“……先不管是谁在那条船上,不过这个战术其实并非什么创意,只是过去没人可以让构装体跨过十多公里的控制距离……若是在视距内作战,那么这个战术就失去意义了……”
“十多公里的控制范围,会不会是信号放大器?”
“信号放大器也做不到,最好的也只能放大控制范围百分之十而已。”
“也就是说对方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技术了?”
“那是……?”
“事实上战斗持续一个小时,整个过程击沉两艘风船,击伤三艘,而当地公会连对方的边都没摸着。”
大厅中忽然有些安静了下来。
众人互视了一眼,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是不是那个东西?”
“肯定是它——”
“可那个海之魔女……?”
“她本来就不足取信。”
“但可以确定么?”
人们议论纷纷,一个满面黑斑的老头子轻轻咳嗽一声,抬起眼皮看着面前的罗亚:“这就是你把我们召集过来的原因?”
罗亚点了点头。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确定么?你应当清楚计划正进行到关键的时候,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分散到其他方面上。”
“恐怕没有办法,但我不得不提醒各位一下,这不仅仅是本源之力。你们还应当清楚,他也是唯一见过那东西的人。”罗亚冷静地环顾众人,缓缓开口道。
这句话像是产生了作用,在坐的众人安静了下来。
那胖子回过头来,“可我们已经失去一次机会了,还有机会么?”
老人将目光投向罗亚,“既然是你的主意,那你来说说看。”
罗亚胸有成竹,“军方突如其来的演习十分可疑,我猜有人在背后帮他们,可惜抓不住对方的把柄。不过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我已经得到了一些情报,大致猜到了他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是?”
罗亚开口说了一个地名。
气氛似乎有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篝火剥剥的声音。
老人沉吟了片刻,再问道:“那么信息可靠么?”
“这世界上从来没什么完全可靠,”罗亚冷冷地答道:“不过这是那些人提供的情报——”
老人眯起眼睛:“那些人……?”
罗亚点了点头。
沙发上的十四人互相看了看,但未置可否。
只有那胖子脸上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但又要与军方作对?你们难道忘了上一次是怎么差一点暴露的,龙火公会的事情还没了呢。”
胖子正喋喋不休,但一个像是结了一层寒冰一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想退出的人大可以退出。”
罗亚冷冷的目光巡视每一个人,“只要想好后果,想下那几个背叛者的下场。”
胖子生生打了一个哆嗦,脸刷一下白了:“……我可没那么说,但你最近也没干什么好事吧?你究竟在星门港干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才清楚。”
罗亚静静地立在原地,看着这个胖子,用冷静得可怕的目光将对方一点点逼退。
最后他才淡淡地开口道:
“那与你无关。”
“你——!”
“好了,”那个一直没有开口,宛若石像一样的中年人这时再一次发言道:“别扯这些没用的,大家时间都很宝贵,直接说说看吧,需要怎么做?”
罗亚这才收回目光,直接了当地答道:“很简单,我需要调动灰影。”
“灰影?”胖子倒吸一口冷气:“你调动那玩意儿,彩虹湾方向怎么办?何况……何况调动联合舰队……需要联盟的批准……”
“批准我已经拿到了,”罗亚弯下腰,从矮几上的那叠资料中抽出一页纸来,“很简单,对方是灰名单上的人物,我们只需要走明面上的渠道就可以了。”
他将那页纸放在矮几上,淡淡地答道:“各位,我要说的是,杀鸡善用牛刀,否则后患无穷。”
众人一阵沉默。
但片刻之后,他们才陆续点了点头。
……
方鸻有点意外地看着洛羽,连声音都为凛冽的寒风盖下去一截:
“什么,叔叔和阿姨要见我?”
天蓝那丫头叽叽喳喳地藏不住什么秘密,何况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他早从对方那里听说过,洛羽的父母也是选召者。
两人虽然算不上顶尖,但在选召者之中也小有些名气,借助他们的影响力,才将洛羽送进了橡木骑士团的青训营。
而虽然洛羽没有亲口提过这件事,不过姬塔无意之间说起过两三次——洛羽的父母对他的要求好像很高。
他父母是自由选召者出身,给他谋划了一个橡木骑士团的出身,出身更高,他们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在自己的基础之上青出于蓝。
洛羽也一度没让他们失望,在青训营中便表现出斐然的天赋,若按橡木骑士团原本的发展轨迹,前往第二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父母不是早已退役多年,返回了地球了么,怎么突然又到了艾塔黎亚,还要见他?方鸻忍不住想难道是最近自己出的风头太大,让他们也想见见自己儿子的这个有些出了名的团长?
这话可不是他自夸,自从凯兰奥一战之后,七海旅团在社区上的知名度直接就拉满了,一比三十三的悬殊战斗——连他都是事后才知道,搜捕一方竟然派出了三十三艘风船的豪华阵容。
不过击沉三艘,击伤两艘,而七海旅人号毫发无损,大摇大摆地穿过了封锁线,甚至都没给对方留下追击的机会。
这一战的辉煌,甚至可以比得上Loofah早先的一些成名战斗,只不过有些出乎方鸻预料的是,这一战之后就没人再讨论什么龙之炼金术士了。
因为人人都在猜测,船上那个炼金术士大神究竟是谁,一些人怀疑是冥,因为网上传闻说冥曾经教过他一些东西。
还有一些人则直接把猜测指向那个从未出现过的,他的老师。
他倒的确有这么一个老师,只是对方可不是什么工匠。让方鸻大为无语的是,没有任何人认为当时出手的那个人是他。
的确,怎么可能呢?
不过洛羽的父母要见见他这个团长,是不是说明他们一定程度上也认可了他这个团长的本事呢?方鸻忍不住有点想入非非。
只是洛羽仍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点了点头。
方鸻抬起头看了看港口那个方向,军方护送他们穿过旧世之梯之后,这是进入云层海的最后一个港口。
这里其实位于伊休里安境内,是埃尔德隆圣山北方的支系,不过他们没有途经圣山,而是从安全考虑走了嚎风通道。
这里是矮人的港口,虽然他们身上还挂着考林人的通缉令,但矮人与军方合作紧密,倒也可以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将在这里进行最后的补给,然后前往横风港,在抵达彩虹空峡之前,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两个落脚点了。
他从刀锋一样的雪山上收回目光,才再问道:“叔叔阿姨他们有说打算在什么地方和我们见面么?”
“在古拉。”洛羽答道。
方鸻想了一下,古拉是中立港,他们的确能在那里停靠,而且那里过去还是橡木骑士团的势力范围。
他向不远处的森林招了招手:“礼赞,麻烦把地图拿过来一下。”
森林礼赞远远向他点了点头,冒着风雪将猎猎作响的地图搬了过来。
他们和奎苏女士一行人是直接经由南境横穿涅瓦德小径抵达这个地方的,七海旅人号在北上之前就与他们事先打过招呼,双方约定好在这里会面。
灰岩先生自然也到了,天蓝和艾小小围着好久不见的灰岩先生高兴得不得了,不过后者只在看到艾缇拉小姐时,才开心地哞哞叫了几声。
方鸻将地图铺开,在上面画了几条线:“……离开埃尔德隆之后,我们得先将贝季小姐他们送到戈蓝德附近,不过还好,看起来基本顺路。再从那里取道北上,返回彩虹空峡,要见到叔叔和阿姨他们的话,起码得一两周之后了。”
他看向洛羽,问道:“没问题吗?”
洛羽只点了点头,但仍皱着眉头。
“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洛羽?”方鸻忍不住问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完全不必因此而介怀,他们是你父母,而你是七海旅团的一员,所以就算他们要要求见见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且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等见过马扎克先生他们之后,我们就去宝杖海岸,然后就可以考虑一下怎么去拿第二世界门票的事情了。你父母对你要求很高,可我们对七海旅团的要求更高呢,不是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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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上空正浮现出一片黑色阴影,缓缓向前游弋。
随它前进,森林中悬浮的原晶体逐渐脱离了大地的引力,轰鸣着升上天空。
方鸻急匆匆跑到前鞍桥左侧的平台上,抬头望去,一片浮空的原晶正从他头顶上飞过。而这样的场景此刻在这片森林中比比皆是,不远处甚至悬浮着一座小山大小的水晶,下面一层浮土正在剥落脱离,沙沙坠下。
这是地属性以太魔力富集引起的共鸣效应,再往上看去便是共鸣的源头——半空那缓缓向前的巨大侧孔总目生物——岩鲨。
它外形很像是地球上的牛鲨,宽阔粗大的躯干,纺锤状流线型的身体,但犹如一片乌云,体形不知大了多少倍。头颅上生有一支刀刃般的长角,至少占据了其体形四分之一的长度,长角之后,则是从腹部至背脊覆盖着一层嶙峋的硬质层。
而硬质层非是骨板与疣状物,而是真正的岩石,岩鲨的长角充满了充沛的地属性以太,它会吸引相同的结晶物在富集在其周围,从它幼生时期便一起共生,并最终形成一身坚实的铠甲。
而这也是岩鲨学名的由来——
岩鲨显然还没发现下面森林中渺小的生物,正悠然地向前游弋,它偶尔虽然也袭击村落与营地,但人类本身并不在它常见的食谱之上。
而这时候方鸻也看到了森林中的‘同行者’们。一共有三队冒险者,其中一队和他们一样有中型驮兽,不过他们没有洛羽这样有优秀的木工,那驮兽背上只有鞍具,没有平台与驮屋。
那驮兽应当是艾奎因灰树懒,奇丑无比,但性格温和。这种生物栖息在更加温暖的巨树丘陵,显然没见过岩鲨这样的生物,有些不安,任由驭兽人怎么驱赶也踌躇不前。无奈之下,那队人只好跳下驮兽,步行靠近这个方向。
这边灰岭负丘兽也同样遇上这个问题。
但好在还有艾缇拉,精灵少女跳到巨兽的脖子上,埋下身子抱着这头温顺的巨兽,低言安抚,用德鲁伊的能力才让它平静下来。
这样一来,至少方鸻等人不用下地步行了——
那些冒险者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个方向。德鲁伊是少数需要真正信仰才能选择的职业,女神艾梅雅一直没有同意将自己的神力开放给选召者们,因此选召者之中一直罕见艾梅雅的信徒。
当然,无信者灰鸦德鲁伊除外——方鸻看着艾缇拉,下意识就记起了自己在精灵遗迹中遇到过的那个银之翳的德鲁伊。后者无疑就是个灰鸦,监督者,他又进而想起了对方的那个夜鹰选召者。
若有机会的话,他是一定要报当日的一箭之仇的,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艾尔莎。
这时候帕克也从远处跑了回来,追上灰岭负丘兽的步子,一个箭步动作灵活地跳上绳网,从外面抓着绳网往平台上爬。已经上了平台的洛羽与天蓝一人一只手拽住他短短胖胖的胳膊,将帕帕拉尔人弩手拉了上来。
帕克一爬上平台,便像个大肉包子一样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只用滴溜溜的黑眼珠子看着其他人。“我和他们商量好了,待会按贡献值来分配战利品,那些商人已经答应收购这头大家伙了。不过我们没有魔导士和博物学者,先得等他们设置好场地,诱使岩鲨降低高度。”
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贡献值系统是近十年来形成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分配手段,也算是选召者为这个世界带来的诸多改变之一。它一开始不过是个口头约定成俗的规则,后来商业之神,契约精神的保护人,罗曼女神意识到这是一个提升自己影响力的机会,便插手其中,以神之契约的形式为之确立了一套四海皆准的准则。
简单来说,契约方彼此以女神之名盟誓之后,这次分配便受到来自于冥冥之中的强大存在的关注,若有违反者,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方鸻抬头看了看其他的冒险团。
几个冒险团人数都不多,多的在二三十人,少的不比他们这队人多多少。不过他们这队人确实也算是几个冒险队中人数最少的一个,更不用说其中还有三个训练生与大量的生活职业者,堪称酱油冒险团的典范。
诱使岩鲨降低高度并不困难。因为在云海之中生活,它们的视力极差,甚至可以说是半个瞎子。但岩鲨鼻尖有高敏器官,可以通过独角发出一道共鸣波,以以太回波的方式来感知前方障碍、搜寻食物并避开危险,其原理有点类似于蝙蝠,但要高效得多。
诱饵的原理是利用岩鲨最喜欢的一类食物——一种特殊的共鸣水晶。魔导士与博物学者都可以制作这种水晶,并利用这种水晶诱使它们到地面上来觅食。
方鸻很快就看到那些冒险者完成了准备工作。
不过微微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在那些人当中竟然看到了两个熟人——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纤纤弱质、提着箱子的少女正是之前不告而别的希尔薇德,少女身边同样立着她的那个女仆。
只不过她们和那些冒险者似乎也不是一路人,两位远远地站着,看着这一幕。她似乎也看到了方鸻这个方向,不过这个距离上,大概一时间还没认出方鸻等人来。
方鸻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对方的妖精构装还在他手上呢,他虽然明知道这有点妄想,而且不大道德——但还是忍不住希望对方干脆忘了这件事。
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事与愿违,正当他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看到希尔薇德有些惊讶地向这边看了看。天蓝还惊喜地叫道:“那好像是希尔薇德姐姐她们吧?”
方鸻一头黑线。
不过他马上就没工夫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因为那边的冒险者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将诱饵安置成功。半空中的岩鲨察觉到了地面上的异常,共鸣水晶对它们来说简直是无法抑制的诱惑,虽然微微有些疑惑,但最终对于美食的渴求还是占据了上风,一摆尾巴,开始转向向森林中游来。
它缓缓降低高度,纺锤形的躯体已经清晰可见,一前一后两对鱼鳍摆动着,像是羽翼一样。它有一张有点狰狞的弯月状大嘴,嘴角冷酷地向后微微弯曲。
正是这时候,五六道青光从远处冒险者的队伍之中射出,划过一道道漂亮的弧线,像是礼花一样在岩鲨头顶上炸开。方鸻看到这一幕,微微有些惊讶——这些人的准备还挺周全。
“那是什么?”天蓝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时候瑞德从自己驮屋中走了出来,狮人先前回屋里去取自己的武器——一把巨大的双头剑战具,此刻正拿在他手上。他听到天蓝的问题,看了看半空,耀眼的青光映在他银色的眸子里,然后才开口回答道:
“风晶体。”
方鸻也正巧解释道:“那是魔导士制造的一种晶体魔导术,炸开之后可以扰乱一个区域的气流流动,制造乱流区。这个晶体魔导术在空战中用处极大,一些小型的浮空战舰都无法无视乱流区。”
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般——
青光炸开之后,岩鲨立刻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重回半空之上,但已经来不及了。交错的乱流剥夺了它对于气流的掌控能力,反而是越飞越低,腹部几乎都已经擦过一片水杉高大的林冠层。
它像是一艘坠向地面的飞空艇,一片树木折断的巨响远远传来。
而这时候,战斗才正式展开。
首先出手的自然是远程选召者们——游侠,弩手与铳士,开弓搭箭,或者子弹上膛,一片吱吱呀呀的声音。“放——!”冒险团中似乎有射手队长一类的配置,还有人统一指挥,一轮齐射,箭矢如一道黑墙飞上半空,正面撞上岩鲨的躯干。
但天蓝一声好还没叫出来,就看到大部分箭矢已经被后者身上的坚实的岩石外壳弹开。
方鸻打开战斗视窗,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片灰色的数字,虽然密密麻麻,但最高也就十来点。岩鲨的岩石外壳很厚,按护甲值来算怕不止是几万点而已。
更别提护甲值在艾塔黎亚算是高效生命,本身还有硬度免伤值,这么打下去不知要打到猴年马月。
而指望这种力度的弓箭,能穿透护甲值直接对岩鲨本体造成震荡伤害,显然也是大不可能的——岩鲨虽然只是不到二十级的生物,但怪物的身体强度一般都远超人类,单从韧性上来说,等同于三十级以上的近战选召者也不是不可能。
射手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们的第一轮射击本来也只是试探而已,第二轮攻击中就齐齐换上了‘爆破射击’技能。爆破射击使用的是一种特殊的不稳定晶体箭簇与子弹,其击中目标之后会发生爆炸,产生二次伤害,在这个等级来说是对付高甲单位的不二选择。
但不稳定晶体一旦注入魔力就会变得极端敏感,极易爆炸。因此射手们在使用这一技能的时候,需要用到一个特殊的魔导插件‘延迟注入装置’来设置魔力的注入时间。
这是一个典型的高技术工作。
需要射手对于距离与投射物飞行时间,甚至是目标的规避方式有精确的判断,否则延迟引信设置过早或者过晚,都会导致射击失败。过早水晶提前起炸,降低伤害甚至无法命中,过晚则导致水晶损坏,无法启动。
虽然爆破射击本身只是一个五级技能,只需要选召者在射手领域投入十六万经验之后就可以学习。但由于这一技能的特殊性,所以除专业选召者之外,真正掌握这一门技艺的人,一般都要等到二十级左右。
也因为这个缘故,社区中才将爆破射击称之为射手的入门技能——
掌握了它,也就进入了射手的门槛。
方鸻过去倒是常常看卡佩小姐用爆破射击,不过这门技巧在后者手上没有任何花巧可言,看起来好像就与普通射击无异,所以他自己也没觉得这门技巧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但今天,这一轮射击就让他大开了眼界。
第一轮爆破弩矢很快被投射了出去——
一片耀眼的烟花在岩鲨的左右两侧炸开,由于岩鲨并没有事先预料到这次攻击,只是保持着匀速向前,攻击这样的目标对于专业的射手们来说基本等同于攻击静止目标。
但就是这个静止目标,其命中率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首先起爆率就不足三层,而这三层起爆中,几乎也全是近失弹。固然近失弹也有伤害,但其伤害是根据距离来测算的,方鸻看到那一片片还不到三位数的伤害,一时不由无语。
要知道,爆破射击全中产生的护甲值伤害,在这个等级至少也应当五六百。
而所有人当中,只有帕克打出了一个127的伤害。后者甚至高兴得手舞足蹈,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的伤害最高——帕帕拉尔人弩手大师,桑夏克的夜莺之王!”
连天蓝都称赞了一声,只不过她的夸奖并没让帕帕拉尔人先生感到很高兴。因为她说的是:“哇,太走运了!”
“什么叫走运,”帕克气得跳脚,挥舞着小短手道:“是技术,是技术,你懂吗?”
“快点快点,”天蓝打断他道:“快看那边,那大家伙转身了,别让它来我们这边!快快快,再射它!”
帕克无语,只能用短短胖胖的手在魔导炉上调节了一番。延时装置微微一亮之后,他才举起重弩,瞄准了半空中的岩鲨。
而这时其他人差不多也准备好了第二轮射击。
但正是此刻,方鸻却走过来压下了他的重弩——毕竟不稳定晶体的弩矢还是很昂贵的。他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干脆开口说道:“三点三。”
所有人都是一愣,帕帕拉尔人更是瞪大了黑豆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艾德哥哥,你说什么?”天蓝问道。
“三点三档,那保准撞上去了!”帕克大声说道,并板着指头计算道:“不行不行,帕帕拉尔人的弩矢都是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用至少一、二、三——三顿饭的饭钱才能换一支爆破弩矢!”
而且他作为一个专业的帕帕拉尔人弩手大师,怎么能去听一个炼金术士指手画脚呢?这件事要是传出去,那他在桑夏克的名声就全毁了——如果有的话。
这时艾缇拉刚好从巨兽头上跳了下来,她看向远处,远处其他人已经射出了第二轮爆破箭矢。
但这一次更惨。
岩鲨已经提前预估到了危险,身形微微一侧,顿时让射手们的攻击全部落空。昂贵的爆破弩矢像是被射上半空的烟花一样,虽然火光绚丽无比,但实际效果基本等于零。
帕克看到这一幕,不由张大了嘴巴。
“要不、要不听艾德哥哥的试试?”天蓝也有点犹豫:“万一艾德哥哥的运气比较好呢?”
这话听得方鸻一头冷汗,什么叫运气比较好?
帕帕拉尔人仔细思考了一下,大义凛然地回答道:“好吧,但要、要是没射中的话,那可不是帕帕拉尔人弩手大师的过错。你们记好了,和帕帕拉尔人绝对没有关系的!”
郑重声明之后,他才举起了手中的重弩,然后反手回去咔咔调节了一下魔导器上的插件。但还没等停下来,方鸻便伸手再帮他移了半格。
之前是三点三,现在可就未必了。
“快,”方鸻收回手对他说道:“就是现在。”
帕克将信将疑地瞄准了那头岩鲨,然后扣动扳机——
……
离开矮人的领地之后,七海旅人号沿着胡迪奥湾起伏的折线一路北上,告别了埃尔德隆的雪,考林曲折的海岸线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之中,仿佛是时隔一年之后,他们又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这条航路自古以来就是云层海上最为繁忙的商道之一,穿过鸣号长峡,南抵圣休安角,北达王国都畿之地,狭窄繁忙的海域之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商船。
有时候甚至能遇上考林人的军舰,不过这些军舰大多急匆匆赶往南方,穿过鸣号长峡,与去在圣休安附近的舰队更替防务。
水手们将之视作苦役,而且充满危险,圣休安以海盗而闻名,每年考林人都说不得要与之真刀真枪地干上几场,谁也不敢打包票下一个倒霉的不是自己。
因此在离开安全海域之前,人人争相及时行乐,松懈惫怠。舰长们为了保持士气,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京畿地区总不会有什么状况。
如此一来,倒让七海旅人号得以蒙混过关。在外人看来他们大约是一条近海渔船,至少从外形上看,七海旅人号与普通的两桅近海船也没太大区别。
为了尽量减少与巡逻的军舰遭遇的次数,七海旅人号也尽可能在近海航行,白天蛰伏于弯弯绕绕的海峡之中,夜晚便挂起风灯出航。
他们取道艾伊克北上,与灰岛擦边而过,站在甲板之上眺望,西面便是吸血鬼山脉低矮起伏的山脊线。
黑沉沉的山影远远可见,使七海旅人号绝不至于在夜色中迷航。
漆黑的海岸线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几座渔村。这里仍是王国的边陲,人烟稀少,重重山脉阻隔了交通,使当地人世代困守于此。
在魔导技术方兴未艾的时代,古塔人会乘着古老的风船横跨海峡,侵袭劫掠这条长长的海岸线。在二三世纪,古塔人曾一度逼近北方的戈蓝德,在当时造成了不小的恐慌——比如271年著名的海盗王奥兰卡入侵事件。
直到大型风船横空出世,考林人才彻底接管了局面,自那之后这片空峡便成为一条新兴的航线,其繁荣一直持续到今日。
只是海上的繁荣与生活在陆地上的人毕竟关系不大,途经此地的大型商船也不会在中途停留,当地人有时候会看到这些穿行于云山之间的庞然大物,但很少会打扰他们的生活。
翻过吸血鬼山脉,山的那一面有一处他们很熟悉的地方——马松克溪驻地。
大溪谷,艾矛堡与血蓟林地,就坐落于这里的群山之间,那曾经是他们南下时途经过的地方。
注视着沉沉的山影,方鸻不由回想起这过去一年来的经历,有一些听来似已遥远,可仔细想想艾矛堡的经历、都伦的动乱都好像还在昨日一样,以至于经历中的人与物,他都还记得清楚。
叶华,奥丁,凤凰公爵的次子埃南,还有他的女仆菲奥丝,他的老师安德,奎苏女士——他前几天才见过奎苏女士。
奎苏女士已经解散了她的伐木工团队,死心塌地要跟着他们,她而今与森林他们在一起,负责后勤工作,身边只留下了少数几个不愿意离开的老人。
两人又谈起流浪者的事情,女士而今已经从丧子之痛中走了出来,但仍没放弃复仇的希望。
流浪者已经失踪,但方鸻也相信对方只是一时蛰伏而已。
方鸻又想到那画中的少女,进而想到了伊芙利尔,她和修约德两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还好吗?
他既而想到了罗林,想到了大猫人与艾缇拉小姐,想到了大猫人的那个仇敌,想到了在伊斯塔尼亚所认识的朋友们,阿勒夫,大公主殿下,阿菲法,爱尔娜女士,主教先生。
大家都还好么?
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画中少女的那只猫,猫女士一度成为了七海旅团的一位成员,天蓝她们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黛丽丝女士。
可自从依督斯一行之后,黛丽丝女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时至今日,小丫头们还会讨论一下猫女士去了什么地方,它是不是已经彻底放归自由了?
不过偶尔,方鸻回想起黛丽丝绿松石一样的眼睛,总觉得猫女士并没有那么简单。别忘了,它可是那画中少女的猫,它已经在这世界上活了多少年了?
正思考间,他忽然听到一声惊悚的尖叫声从下面船舱中传来:“啊——!”
那正是天蓝的声音。
方鸻猛然惊觉,推门而出,走下楼梯,正好与同样赶来的洛羽打了一个照面。艾小小正一脸惊惶地站在走廊上,有点手足无措地对他们指了一下地板:
“天蓝在下面。”
下面是底舱。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洛羽的木工工作间,这里堆着不少卷好的帆布与正浸泡在魔力溶液之中的蜘蛛丝,不远处门虚掩着。
方鸻推开门,才发现门后已经有人先到了,那是一手持剑,一手持盾护在天蓝面前的骑士小姐——长戟在这下面施展不开。
“怎么回事?”
方鸻上上下下把他们的诗人小姐打量了一遍,发现后者毫发无伤,这才开口问道。
洛羽沉默寡言地伸出手去,将天蓝拉到自己身边,来到自己男朋友身边,后者才稍稍好了一点,结结巴巴地比划着答道:
“老……老鼠,好大一只……”
“老鼠?”
后面爱丽莎与唐馨也走了下来,听到这个可憎的啮齿动物的名讳,夜莺小姐当即神色谨慎地后退一步。
唐馨虽然表现得没那么明显,但显然也在楼梯上停了下来。
倒是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艾小小,起先被天蓝一声女妖之嚎吓得小脸卡白,这会儿听说不过是老鼠而已,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她噔噔噔从楼梯上跳了下来,问道:“老鼠,哪里有老鼠?”
方鸻有点无语,船上有妮妮在,怎么可能有老鼠?
就算有,也早就被她给吓个半死了,这小丫头就整天在船上神出鬼没,不干好事。上次一只天牛飞到船上,落在她手上就让她摆弄了好半天,差点九死一生。
小小的天牛尚且藏不住,何况老鼠。
不过看着几位女士的神色,他也只好顺着天蓝的目光走过去,在堆积在底舱之中的货物间翻找了一下。
可幽暗的水晶的光芒中,四周根本是安静如寂,哪有什么老鼠?
“真的……我看到了,好大的一只,它就那么一下蹿过去了……”天蓝有点手足无措,急忙答道:“梅伊小姐也看到了……”
方鸻看向一旁的骑士小姐。梅伊抬起头来,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对他们点了点头。
这可就奇了怪了,梅伊小姐绝不会说谎,难道船上真有老鼠?
方鸻这让罗昊和箱子下来,把底舱里面的每一件东西一一挪了个位置,但任他们把船舱下面翻了一个底朝天,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看起来妮妮真的威力惊人,不要说老鼠,底舱下面连只虫子都找不到。
“可我真的看到了……”天蓝显得有点委屈,“白色的,好大一只……它就那么咻一下就过去了……”
艾小小也十分可惜的样子:“没有老鼠啊……”
也不知道这跳脱的姑娘,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东西。
不过提起老鼠,方鸻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这好像不是天蓝第一次在船上看到老鼠了。
离开奥伦泽前后不久,她和爱丽莎也先后在船上遇上过这样的事情,但那之后经过一轮大扫除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老鼠的踪迹,因此也不了了之。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们才发现方妮妮小姐在船上称王称霸,她除了有一点害怕那头角蜥蜴,与有点害怕小光之外,其他东西落在这小丫头手上基本等同于熊孩子手上的玩具。
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白色的?”爱丽莎忽然说道:“我上次也是看到老鼠好像也是白色的,不过那东西真是老鼠么,它好像比老鼠大得多……”
“就是,它太大了,要是一般的老鼠,我、我也没那么害怕……”天蓝支支吾吾地抱怨道,好推托并不是自己胆小。
“但老鼠真有那么大的?”夜莺小姐忽然说道:“我看那可能不是老鼠吧?”
这话终于让艾小小打了一个哆嗦,许多常人害怕的东西,比如毛茸茸的蜘蛛,脏兮兮的老鼠,她是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有点好奇。
可那些捉摸不定的东西,就让她脸色发白了:“爱、爱丽莎小姐,你可别吓人。”
“我可没吓人,”爱丽莎笑了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想到的事情其实是在奥伦泽的经历。
当时他们在升降机之上突然超重,而夜莺小姐是所有人之中感知最为敏锐的一个,从那时起她就一直怀疑有东西跟着他们。
后来方鸻三人从旅店之中逃离之时,也的确遇上过一些怪事,比如当时有一只猫在大厅之中缠住了赶来的卫兵。
方鸻回想起来,自己曾经看到过那猫一晃而过的影子,它好像的确有点像是黛丽丝女士。
听完两人的描述,天蓝瞪大了眼睛,甚至还眨巴了一下:
“艾德哥哥,你是说黛丽丝女士还留在船上?”
包括从之前开始,方鸻其实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可感觉毕竟只是感觉,七海旅人号上只有这么大一点儿地方,除了底舱,又有什么地方还能藏身呢?
何况除了帕帕拉尔人之外,船上的食物也从没有过意外减少的情况,除非猫女士自行捕食,但七海旅人号并不是每天都要靠岸,空海之上哪有那么多食物来源。
而且黛丽丝也没有必要躲着他们啊。
它只是一只猫而已。
如果它只是一只猫的话——
黛丽丝女士还留在七海旅人号上这个话题,一度在船上流传了一段时间,以至于连地底的核桃他们都加入了寻找猫女士下落的行列。
虽然几人都有些奇怪,因为船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猫。
而经过一番彻查之后,也的确没有任何发现,除了没把七海旅人号拆了之外,他们里里外外检查过了每一个角落。
在这次检查之后,这件事就成为了船上的一个小插曲,成为了七海旅人号上的未解之谜之一。不过在艾小小、天蓝甚至还有姬塔看来,黛丽丝女士还留在七海旅人号上,成为了一个政治共识。
方鸻也不知道一贯冷静的姬塔,为什么会和艾小小、天蓝这两个小丫头凑热闹,总之那之后船上就分为了拥猫党和理性党两个政治派别。
从理性上来说,方鸻认为黛丽丝女士没有理由藏身于七海旅人号不会被他们找到,但感性上,冥冥之中他又总有一个感觉,觉得猫女士可能并未离开。
于是作为中立派的他,受到了双方一致的不待见。
天蓝和艾小小认为他这个大表哥立场不坚定,唐馨对他那一套疑神疑鬼的理论嗤之以鼻,不过表示自己对于他的蠢已经习惯了。
至于希尔薇德,舰务官小姐表示无条件支持船长大人,是属于投机派。
不过船上复杂的政治斗争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就迎来了另一重要事件,实际上就是分赃大会。
从灰树人那里获得的长老树叶虽然可以直接使用,不过方鸻发现将它们制作成经验药剂之后使用效果更好,而且并不会影响其原本的特性。
于是他便委托精灵小姐把他们手上的长老树叶全部炼制成了药剂成品。这段时间以来艾缇拉几乎都一直在忙这个时候,若她是选召者的话,只怕魔药学经验会因此而狠狠提升一大截。
但即便是原住民,能获得这么多材料练手也是大有助益的,按选召者的说法,技能等级起码提升好几个熟练度。
事实上艾缇拉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甚至触类旁通,让她在对于自然法术与一些其他知识与技巧的理解上都有了不少进展。
方鸻心知肚明,这应当是认知经验的作用。虽然原住民对于认知经验的使用,没有选召者那么直接,但显然这套系统背后仍旧是在产生作用的。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以来,艾缇拉小姐等级或许又有提升,不过是在生活职业方向上。事实上精灵小姐原本便不以战斗见长,现在是越来越偏向于后勤工作了。
制作好了药剂之后,接下来便是这些经验药剂应当如何使用。
其实方鸻心中早有成算,先除开应该分给地底的核桃等人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大约十分之一,他不久之前直接交给了森林礼赞他们。
这部分虽然不多,但森林他们等级本来也不太高,如果平均使用,至少够他们平均等级提升一级的样子。
而要是侧重使用的话,也可以培养出几个团队之中的中流砥柱,十五级左右,足够支撑起他们目前的冒险水平了。
森林礼赞他们现在差不多相当于七海旅团的二团,他当然也得照顾一下,何况这种反哺并不是单方面的,他们也可以从那边拿到一些比较基础的材料。
至于留在七海旅团这边的一部分,使用的方向主要有两个——首先是天蓝、艾小小、唐馨与罗昊几人,由于加入七海旅团较晚,他们的等级已经严重跟不上一线成员的实力了。
尤其是像罗昊这样,本身就有一定实力的,完全是受等级所限。一旦等级上来,就相当于旅团直接收获一员干将,这样的收益是相当高的。
方鸻的思路也很简单。
他、爱丽莎还有箱子、洛羽几人等级也相当高了,如果把这些药剂和统合起来使用的话,可能还能提升个一级半级左右,但要是分散到每一个身上,基本等于毛毛雨而已。
所以他们这些一线成员干脆直接放弃了经验药剂的分配权,把经验药剂集中到等级较低的人身上,让他们至少达到合格线上。
而剩下一部分,则交由谢丝塔、希尔薇德、巴金斯和大猫人这些原住民成员使用。
巴金斯、大猫人和谢丝塔他们的等级虽然本身不低,但必须要考虑到原住民升级困难,可以从经验药剂之中获得直接成长是一件很合算的事情。
只是这一部分药剂,大猫人与艾缇拉小姐都并没有接受。狮人圣骑士将药剂推了回来,告诉他道:
“艾德,等这边的事情了了之后,我们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要返回巨树之丘。这件事很早之前我就打算告诉你,大约在伊斯塔尼亚那个时候,只是后来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话让方鸻大吃了一惊,看着对方,有些不太理解:“瑞德先生,你和艾缇拉小姐要离开,你们……可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
因为过于惊讶,他结巴得语气都有些颠三倒四起来。
“你应该知道,艾缇拉她是为了自己弟弟的事情才离开圣树之厅的,但眼下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该调查的事情也已水落石出。”大猫人眯着眼睛,好似不在意似地说道,但不住摩挲着自己烟斗的爪子,还是暴露出他的内心来。
共同冒险了这么长时间,可终归到了分别的时刻。虽然不在眼下,可也在不远的将来,这怎么不叫人多愁善感呢?
“事实上在奥伦泽时,我们就得到了圣殿的通知,不过艾缇拉她放心不下你,所以才打算多留一段时间。但等你们前往宝杖海岸之后,差不多也就到了我们分别的时刻了。”
方鸻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高大的狮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可、可是……”
他还以为七海旅团无论如何也不会分开,可转眼之间,和他们一起经历了最长时间冒险的大猫人与精灵小姐,就要和他们道别。
而且他还找不出任何挽留的借口,是啊,正如大猫人所言,他和艾缇拉小姐都是来自于圣树之厅,总不能一直不回去吧?
瑞德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放心,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们只是回去复命而已,艾缇拉她已经决定申请为艾梅雅女士游历四方,有看守圣殿的圣女,自然也有为女神牧守疆界的苦修士。”
“也就是说,”方鸻赶忙问道:“你们还会回来?”
“大概,”大猫人点了点头,“不过这也说不好,要看圣树之厅的各位长老们何时放行,总而言之,你不用太过担心,要相信艾缇拉小姐总是可以办到的。”
他用爪子点了点那些水晶瓶,“这些药,你们先留着,我们是返回圣殿,但你们还要继续冒险。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就把它们先用了,要是没用掉,等我们回来再给我们不迟。”
方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不是不知道大猫人它们会离开,只是心中不愿意去想这回事,巴不得大猫人和艾缇拉小姐永远留下才好。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只有相信,艾缇拉小姐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他抿了一下嘴巴,才答道:“总而言之,要是你们一时半会回不来的话,我就带大家去找你们。反正帕克他还欠桑夏克的帐,我们也不能总是欺骗梅伊小姐。”
大猫人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你是船长,你说了算。”
于是这件事方鸻也暂时压下不表,他没告诉所有人,只向有限几个人透露了这个消息。
其中爱丽莎,希尔薇德还有洛羽都不是不可以接受,只有帕克听了之后呆了好半天,显得好像是焉了气的样子。
至于天蓝几个,方鸻暂时没有说。
他知道天蓝私底下有多亲近艾缇拉小姐,要是知道她和大猫人要离开,只怕会哭得一塌糊涂。
那边艾小小和姬塔的情况也差不多,反正还有时间,就让她们慢慢接受这个信息好了。
最后药剂一一分配下去之后,效果也很快呈现出来,获得了最多药剂的艾小小直接升了5级,一举跃升到18级。
而唐馨和天蓝则各提升了3级,不过唐馨本来在皮里耶德山的地下就升了一级,眼下刚好是17级。
而天蓝则是19级快接近20级的样子。
罗昊抵达了20级,目前已经接近了身为一线团员的姬塔——后者也不过才刚刚抵达22级而已。
这样一来,所有七海旅团的选召者成员都越过了十六级这个关卡,直接跨过了新手期,进入了中高级选召者这个领域。
当然了,这只是相对于第一世界而言的。
一线成员方面,最近一段时间只有箱子在不久之前的战斗中提升了一级,目前23级,与洛羽齐平。
而原住民使用经验药剂的效果无法直观地表现出来,方鸻只知道原本希尔薇德大约应该是16或者17级的样子,现在可能有18级左右。
至于巴金斯这类原本等级就高的,就不大好说了,据他本人的说法,是感到实力有一定恢复,但具体多少还很难说。
谢丝塔直接就把自己的药剂给了自家大小姐,让方鸻有点奇怪的是,希尔薇德并没有推辞就接受了。
在他看来,舰务官小姐可不是这么自私的人,不过问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希尔薇德只笑着向他眨了眨眼睛:
“谢丝塔她不需要这个。”
方鸻听了这个回答忍不住看了看女仆小姐,也不知道这是高傲还是自大。不过谢丝塔本身的确实力非但,几乎与大猫人在伯仲之间。
剩下一个使用了经验药剂,但方鸻看不出提升的,大约就是帕沙了——因为原本就不清楚这小男孩到底算是个什么实力阶成,对方自从和他学习炼金术以来,成长倒是非常快。
方鸻也没告诉帕沙那是什么东西,因为怕这个小家伙有心理负担,就直接让他拿着药剂喝下去。帕沙倒是丝毫也不犹豫,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拿起药剂仰头咕噜咕噜便一口喝了个干净。
那气概好像那即便是一瓶毒药,团长大人让他喝下去,他也会毫不犹豫一样。
不过喝完之后,帕沙用手臂擦了擦嘴,有点好奇地站在那个地方,看起来也没有一丁点的变化。
大猫人捏了捏他那细细的胳膊,开玩笑道:“看起来是壮了一点。”
方鸻问对方道:“帕沙,你有什么感觉么?”
帕沙老实地摇摇头:“没有,大人,就是肚子里暖烘烘的。”
“好吧。”方鸻心想,经验药剂提供的主要是认知经验,但至于最终会表现在什么方向,却并不一定。
像是巴金斯,希尔薇德他们,因为早已选择好了职业方向,因此经验药剂的反应也十分明显。要么是明显感到自己更有力气了,或者说头脑更清晰了一些,诸如此类。
而帕沙眼下人生才刚刚起步,方鸻很怀疑认知经验可能会化作潜力,在他未来的职业选择之中发挥作用。
不过把经验药剂分给帕沙,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把这个小男孩视作船上的一员,仅此而已。倒也没指望他喝完药剂之后,就真表现出什么惊人的天赋来。
分赃大会完毕之后,七海旅人号又回到了那些日常的琐事之中,拥猫派与理智党继续争论不休。就这样,他们沿着吸血鬼山脉一路北上,没多久便驶离艾伊克,进入了利诺尔—芬克角。
这里最著名的港口,就是横风港——这里已经是第三赛区星门港的控制范围之内,是考林—伊休里安王国划给中国政府的领地。
你没听错,正是领地——甚至不是什么租界,而是货真价实的领土,而在这个地方,军方相当于是王国的领主。
但也仅仅是相当于而已——
因为这个领主的身份并非个人,甚至也不是某支军队,或某个国家,而是以星门港,联合国为代表的一个整体。
而星门港与联合国又将这个地方的管辖权,委托给不同的各个国家,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星门宣言》的框架之下的。
而之所以出现这么奇葩的制度,也是由于艾塔黎亚的历史所限,那场战争之中双方最终握手言和,互相妥协,才共同构建起今天的这一切。
在这片土地之上,星门港同时拥有多重身份,既要服从于《星门宣言》,这是来自于选召者整体的利益。
但同时也要共同维护考林—伊休里安王国的利益——这是来自于考林—伊休里安王国领主的身份认同所至,而这个认同当然不是真正的认同,而是宣言与条约的规定。
至于超竞技联盟的构架,那就更加复杂了,不过终归不会超过这两层关系——受制约于《星门宣言》,同时也要忠诚于所在的地区与王权。
好在这些复杂的制度,也不需要方鸻去理解,他只需要知道到了这个地方之后,七海旅人号就基本安全了。
因为这里就是军方的实际控制区域,无论是考林—伊休里安的皇家舰队也好,还是超竞技联盟,或者弗洛尔之裔的舰队也好,都不可能来这片区域晃悠的。
而这也是他们在考林的最后一站。
利诺尔—芬克角就在戈蓝德的东面,这里已经非常靠近于王国最腹心的区域,而七海旅人号不可能越过利诺尔—芬克角继续前进,毕竟王国的海军也不是吃素的。
放任他们这么一群通缉令上的重要犯人,大摇大摆进入王都的京畿之地,方鸻就是做梦也没想过这样的好事。
虽然他的确倒想前往戈蓝德一次,一方面是去向那位爵士先生复命,另一方面戈蓝德作为考林—伊休里安的首都,汇聚着来自于各地的信息,而且还有冒险者公会的那台差分机可以用。
要调查什么的话,在那里寻找线索再合适不过了。
可以他们眼下的身份来说,还是暂时打消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比较合适。
方鸻一早就规划过了——当然主要是希尔薇德的建议,他们将在横风港南面一个叫做伊德里斯的小地方登陆,那里靠近横风港,是军方的势力范围,相对安全,又不会太过大张旗鼓。
而且那个地方在吸血鬼山脉的末端,冒险者很多,更容易结伴而行,而且还相对更靠近戈蓝德。
他打算将地底的核桃一行人送到那个地方,然后他们可以从那里直接走森林大道通往王都。那个地方是低级区域,而地底的核桃一行人都服用过经验药剂,等级也有不同程度的跃升,应当足以应付。
就算有些麻烦,但靠近冒险者活跃的区域,也很容易可以雇佣得到队伍护送他们。
他们也和地底的核桃,当然主要是贝季小姐商量过这件事情,对方也差不多看法和他们一致。
于是就这样,两天之后,七海旅人号如期抵达了伊德里斯。
……
伊德里斯南方的森林在冒险者之中相当有名。
当地人将这里叫做海伦森林,海伦在考林语之中有蓝色的含义,因为这个地方生长的树木是王国一种重要的靛蓝染料的来源,伊德里斯也曾一度以印染业而闻名。
不过这个地方后来毁于战火,在大战之后横风港划归星门港所有,当地人对选召者心存疑虑,这个地方也再没有恢复过昔日的元气。
不过所谓的元气,也不是贵族的钱袋子而已,普通人能享受到的好处有限,反而是今天的伊德里斯,比往日多了几分烟火气。
军方虽然管辖此地,但却不会前来打扰普通人的生活,这和原住民贵族们可是截然不同。这些地区被几个当地公会控制,但本地公会也不敢在军方眼皮子地下造次,因此原住民和选召者这十年之间相处得还算其乐融融。
但真正让海伦森林出名的,还是生活在其中的熊地精,那些灰色的野兽一度曾经威胁王国的边境,但自从炼金术蓬勃发展滞后,它们也就不足为虑,退回了昔日的栖息地——这片森林之中。
过去它们偶尔会劫掠过往的商队,旅人甚至是侵袭散布在郊野的农庄,但自从选召者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些熊地精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不大一样了。
现在不是它们去找人类,反过来是冒险者来找它们的麻烦了,人形生物经验更好,掉落更好,是刷怪升级的不二之选。
要不是熊地精繁殖得快,成长周期短,这十几年下来,选召者只怕要把它们杀绝种了。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大量熊地精退入了吸血鬼山脉之中,苟且偷生。
当然悲剧是对于熊地精来说的,对于当地人来说,选召者是解决了他们一个大麻烦,连带着冒险者的声誉在伊德里斯都变得良好起来。
于是这个地方建立起了冒险者公会的分部,城里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冒险者酒吧,旅舍事业也兴旺发展,十年不到,这里就成为了一处冒险圣地。
海伦森林也因此得了一个新的名字——灰熊森林。
灰色的熊地精,或许不久之后会成为森林之中的一个记忆而已。
在伊德里斯城郊的森林之中,方鸻也算是见到了这里传说中的盛景——他们才离城没多远,便看到了大大小小好几支冒险者的团队。
有些是离开伊德里斯正准备出发进入吸血鬼山脉的,有些是从森林之中满载而归的,他过去在社区之上凿听说过这个地方的名气,可闻名不如见面,身临其境,他才感到这个地方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是冒险圣地。
他料想要是灰树林那边的战斗能持续下去的话,未来皮里耶德山的地下有一天可能也会重现这个地方的情形。
当然两者还是有些许不同的,方鸻可以说从没在任何一个地方见过冒险者,或者说选召者如此之多,却如此井然有序的地方。
在伊德里斯大家好像都变得心平气和了,冒险团之间没有太多警惕的意思,大家还互相停下来打招呼。
至于冒险者之间经常可见的冲突,他们横穿了整个城市,可以说是一次也没见过。至于造成这一切的缘由也很简单,因为横风港就在距离这里不到六十公里的地方。
甚至此刻,军方还有三艘战舰停留在此地的港口之中。
你倒是闹事试试?
不过井然有序的冒险者,大约也算是此地的一处奇景了。
大约也是此地看起来如此安宁祥和的原因,最终地底的核桃一行人还是选择了自己前往王都,毕竟雇佣冒险者护送他们前往戈蓝德还是要不少钱的,他们可拿不出这笔钱来,也不好意思张口像七海旅团要。
当然他们如果开口的话,方鸻未必不会给,倒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烂好人。而是因为他其实挺看好地底的核桃这一行人的,天赋有,人品也不错——要是未来他们没地方去的话,他倒是不介意给森林他们引荐一下。
临到离别之刻,地底的核桃反而有点沉默了。
他们并不是七海旅团的成员,甚至可以说与方鸻等人认识也并不太长,但从奥伦泽一路到这个地方,大家的确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
时间虽短,但这段经历比他过去在艺术之争中所经历的事情,加起来还要丰富得多。
而记忆越是深刻,离别之时反而有些犹豫起来,虽然七海旅团是从他们这里拿到了土源晶,可地底的核桃其实心中清楚,对方之所以同意他们上船的真正原因。
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土源晶而已。
“艾德团长,”钛豌豆倒是洒脱得多,向七海旅团的众人挥了挥手:“多谢你们这一路以来的照顾,我们后会有期。”
方鸻笑了笑,向他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一旁的贝季与地底的核桃,答道:“等到了戈蓝德之后,若找到贝季小姐的兄长,记得通知我们一声。当然若遇上了什么麻烦,也可以告诉我们一声,不要怕麻烦,七海旅团是把各位当作朋友的。”
地底的核桃轻轻颔首:“艾德团长,上次你不是说过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么?”
方鸻摇摇头:“其实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不过要是你们有空的话,也可以去看看。在戈蓝德有一位叫做杜客爵士的老先生,他居住在宾诺区334号,当然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住在那个地方,不过要是你们能见到他的话,可以帮我们告诉他一声,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
地底的核桃默默记下这句话。
一旁贝季默默地看着他们,不过这会儿少女眼中的警惕已经几乎消失殆尽,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这才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
仿佛从奥伦泽自己父亲被捕以来的担惊受怕,到了这一刻才化为了心中的感激,她虽不善言辞,但也并非不分好歹。
“你听到了么?”
天蓝看着一路走远,身影渐渐消失在海伦森林方向的地底核桃一行人,有点小兴奋地说道:“贝季小姐也和我们说谢谢,你知道这个谢谢份量有多重么,死胖子?”
罗昊有点没好气道:“你针对我干什么?”
“哼,那时候还不是你说谨慎起见,最好是不要让他们上船么?你知道贝季小姐和地底的核桃他们要是没人帮忙,留在诺格尼丝会怎么样么?”
“我怎么知道,”罗昊翻了个白眼:“可谨慎也没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是好是坏,这一次是猜对了,可下一次呢?”
他把手上的重盾往地上一拍,叹口气道:“而且我总觉得这事情没这么容易了了,我总觉得贝季小姐看着眼熟。”
天蓝切了一声:“你看到是个漂亮妹子就眼熟。”
不过方鸻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意外,回过头看了这胖子一眼,他还以为那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因为他看贝季也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地底的核桃几人已经离开了,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虽然罗昊有些疑神疑鬼,可这军方的胖子疑神疑鬼的地方多了去了,灵验的统共也没几个。
比如说他关于星门港的传闻……算了,方鸻决定不提这个,免得自己被404了。
他转过身去,挥了挥手:“收工。”
还好骑士小姐不在这个地方,否则多半要教训这胖子一下,念叨着什么:“助人如助己,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一类的奇怪的话。”
只是他才刚转过身去,就听到一声巨响,从身后的森林之中传来。
方鸻被这声巨响震得一个哆嗦,心中还下意识闪过一个念头:等下,莫非这一次真被罗昊这乌鸦嘴说中了,还真出什么岔子了?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声音不是从大道那个方向传来的,而是从森林之中,从通往吸血鬼山脉那个方向。
方鸻不由有些意外地向那个方向看去。
……
妙书屋
巨响传来的方向,森林中先冒起一股烟尘,只片刻,一片阴影便跃然映入视野之内——那在天上巡游的庞然大物不是其他,而是方鸻再熟悉不过的空海生物——岩鲨。
在这个地方看到岩鲨让众人愣了愣,而就在他们一愣神的当口,森林中传来空空的声音,几道青光穿过树冠层,飞上半空,像是一束束礼花一样纷然绽放开来。那正是经过炼金术士特殊制备的元素水晶——风晶体,炸开的风晶体在岩鲨上方形成了一片乱流带,迫使那庞然大物不得不降低高度。
森林传来一片簌簌的声音,那是岩鲨已经飞临了树冠层,它巨大的腹部坚固的岩石层压折了树干,让那片杉树的尖儿挨个倒伏下来。森林里又传来一阵号令声,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声响,几根鱼叉拖着长长的铁链被射上半空,稳稳命中了岩鲨的腹部与后背。
这一幕方鸻似曾相识。“看来有人在狩猎这大家伙。”大猫人也在一旁开口道。
“让我猜猜看,接下来是弩手们和游侠,爆炸射击。”天蓝眼珠子一转,可没忘了他们在从旅者之憩前往艾尔帕欣途中的那场狩猎。
好像是为了应证她的话,一片闪烁的橘红光斑从树冠层中升了起来,犹如一道道橘色的弧线,正缓缓连向半空中那庞大的阴影。那光芒倒映在方鸻、姬塔、洛羽与天蓝眼中,与当初如出一辙,只是显得缓慢了许多——那并不是真正的缓慢,而是他们每个人在那之后都成长了许多许多。
他们很难对这一切没有回忆,因为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七海旅团的第一桶金,没有那头岩鲨,会不会有后来的一切呢?
一片金色的闪光在半空中连成了一片,仿若将森林上空都染成了似一样的颜色,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穿过树冠,来到地面,带起无数飞散的枯叶,从众人身边穿了过去。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选召者被气流掀了个东倒西歪。而半空中的巨兽左冲右突,鸣叫连连,身上的岩层也在爆炸冲击之中裂开来,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涌出,如同在森林之中下了一阵血雨。
“比当初那些人要射得准一些。”狂风之中,只剩下七海旅团的众人不为所动。大猫人摩挲着下巴,任由鬃毛上的束环叮当作响,一边开口道。
但方鸻只看了一眼天上,不置可否。
“怎么了,艾德,看来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大猫人露出雪白的牙齿,眯着眼睛一笑。他明显看出了什么,但故意不说。
方鸻摇了摇头,这些人犯了和他们当时一样的错误。无可厚非他们的游侠与狙击手更专业一些,但没有意义——伤害更高,无非让狂暴来得更早一些而已。
这时罗昊开口道:“那些铁链困不住它,他们应该打第二轮风晶体了。”
“你说什么?”
一个有些漏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罗昊回过头去,才发现与自己搭话的,是一个长得有些瘦高的年轻人。年轻人头发在风中有些凌乱,一身剑士装束,又穿了一件土棕的战袍,胸口绣有一面盾徽,上有圣杯的图案。方鸻看这战袍一阵眼熟,仔细一想才发现竟与橡木骑士团有几分类似之处。
他印象之中的橡木骑士团早已解散,其高层在收编事件之后一分为二,一派以尤古朵拉、子非鱼与骑士团前任会长为首,坚持骑士团的自由主义路线,方鸻所比较熟知的也正是这一派的人。
至于另一派他则未去详细了解过,只听说在那之后他们又在联盟授意之下重建了橡木骑士团,方鸻看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之间便反应了过来:
这就是新生的橡木骑士团。
当然,仅仅是空留了一个名字而已,无论是人员还是内核,早已与过去的那个骑士团截然相异。
七海旅团虽然与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有颇深的渊源,但那是与另一个他认知当中的橡木骑士团,与眼前这一个可没什么关系。不过方鸻只是略有一些感慨,看了看一旁的姬塔与洛羽二人。
“岩鲨会狂暴?”这时那年轻人听了罗昊的回答,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我说各位咱们能不能别云了,你们真看过攻略么,岩鲨什么时候又有狂暴能力了?”
“攻略,哪一篇?”
“你们不会自己去社区上搜索呗,伸手党?”
“攻略未必是对的,”方鸻这时忽然插了一句:“岩鲨已经很少出现在近海了,最近的一篇点击率比较高的攻略出自于三年之前,击杀方是蔷薇十字军公会。我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这篇攻略漏过了岩鲨在最后阶段的狂暴能力。而在早先一些时候,相关的攻略还是很多的,古早一点的资料几乎都有提到一部分岩鲨成体有狂暴属性——”
罗昊点了点头:“我也看过那篇帖子,编号是XB0472AC,作者是……”
“编号是XB0472AG,作者是海澜,”方鸻纠正道:“对方是蔷薇十字军首席魔导士,旅团之下第一人,他在社区上留下的攻略很多,但详谬参半,因此争议也很大。不过考虑到他工作的因素,可能留给他编写攻略的时间并不多,因此也是可以接受的。”
罗昊愣了愣。
他过去在社区上便为人誉为行走书架,活的社区资料库,不过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这儿还有一个更怪物的,好在在内部消息、小道消息上,对方还比不上他。
罗昊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团长在社区有一个有点神秘的老师,但哪个老师会让自己的学生去学习这些东西啊,不都是从本职学起,强化能力训练,然后进入青训营实际操作么?
剑士一时间看两人不由更为可疑,毕竟比起一位来自于蔷薇十字军这样‘十大’的大佬来,方鸻与罗昊两人明显缺乏什么说服力。他看两人一唱一搭,悄悄后退了一步,心想两个傻叉。
不过方鸻与罗昊也完全没在意他,他们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已,眼下这岩鲨明显有主了,七海旅团也过了那个饥不择食的时候。
倒是大猫人捋着下巴上的胡子,仰头看着半空之中爆炸的闪光,提了一句:“小家伙,现在让你一个人对付这头大家伙,有几成把握?”
方鸻想也不想:“七成吧,不动用火巨灵的话。”
他完全明白大猫人这话的意思。
七海旅团的冒险,正是从这样一场岩鲨狩猎之中开始的,那时候一头岩鲨就能打得他们屁滚尿流,差一点儿还让对方在重重包围之下得以逃出生天。
要不是那时他灵机一动,用未完成版本的火巨灵给对方来了一次自杀性袭击的话,恐怕那笔七海旅团的启动资金,那支岩鲨的长角,也都是不存在的东西。
大猫人此刻问他的这句话,也就是在问七海旅团的成长而已——而此刻七海旅团中,就算除开他之外,也至少有两个人可以制得住这头岩鲨。箱子与洛羽,要单独应付这头岩鲨问题应当也是不大的。
击杀或许办不到,但自保应当没问题。
但两人再日常不过的对话,在那剑士听来可就是典型的胡吹大气了,他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还单挑岩鲨呢,以为自己已经是三阶职业了么。当然他无论如何看,对方也不像是三十级以上的选召者。
再说三十级以上的选召者会来这个地方?
剑士自认为自己涵养还算不错,懒得与这些人一般见识,心中的不屑也未表现在脸上,至多不过有些无语地走开一步而已——吹牛大王他也见得多了,也没那个时间去一一打脸这些人,再说过去公会中又不是没有高手,他也不是没见过高手。
银之剑士尤古朵拉,控钢者无铭,还有他们公会的首席魔导士子非鱼,哪个不是在第一世界数一数二的高手,放在十大公会在艾塔黎亚的分会之中,也是够看的。
只是剑士脸上细微的不屑,却落在了大猫人眼中。
瑞德笑了下回过头来,对他说道:“再不反悔可来不及了。”
剑士微微一愣:“反悔,反什么悔?”
他还没来得及想完。
半空忽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嘶鸣声,岩鲨忽然之间猛烈地挣扎了起来,以太像是充盈于它巨大的躯体之上每一块岩石之间,并从缝隙之中发出荧荧的亮光来,铁链一根根绷紧了,随之在一片清脆的响声之中,一条条断裂开来。
剑士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真是狂暴能力,岩鲨竟然真有狂暴能力!?”
他忽然感到不妙,拿起通讯水晶大喊一声:“再补一轮风晶体。”
但正如大猫人所言,此刻已经晚了一点。
岩鲨在挣脱了束缚之后,在半空之中弓起身子,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啸——震耳欲聋的声波穿过森林,震得树木扑簌簌作响,那剑士手上的通讯水晶竟然咔嚓一声裂开来——岩鲨昂起的头顶上,那长长的尖岩正变得通体明亮。
“好家伙,”大猫人叹了一句:“比那头还要厉害。”
方鸻等人也赶忙用手护住胸前的通讯水晶,用以太遮蔽了音波。
而正是这个时候,森林忽然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大地像是战栗一样层层震动起来,远处悬浮于森林之中的水晶纷纷升上半空,一些巨大的水晶之山更是破土而出,而地面的震动——正是来源于此。
这一幕还真是似曾相识,下一刻岩鲨将头顶上的尖岩向森林中一指,半空中的水晶之山立刻呼啸着飞来,轰一声撞入了森林之中,并在那里扬起一片尘埃。
这下前来围观的选召者们可算是倒了霉了,如雨点一样落下的水晶可不管你是不是之前袭击的参与者,不分男女老少,一视同仁,在半径一两千米的范围内,触之即伤,沾之必死。
但岩鲨似乎还不够尽兴,发出一声愉悦的尖叫,飞上半空,终于又转向了方鸻这个方向。
但它的目标并不是方鸻,而是森林之中的一道人影。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穿着与之前那剑士一模一样的战袍,只是一身游侠打扮,披着一条长长的斗篷,正在森林之中发足狂奔。
而方鸻看到这个少年,不由轻轻咦了一声,对方居然是个熟人。当时他从橡木骑士团将洛羽与姬塔要走之后,两人在青训营之中的位置空了出来由其他人接替,其中一人便是这个少年,方鸻正好认得对方的样子,没想到一年下来对方就已经来到艾塔黎亚了。
也不知是天赋很高,还是因为骑士团重组之后急缺人手的缘故。
这时少年身后一声尖啸,一块三四人高的水晶横飞过来,撞折了无数树木,向他砸了过来。不过那少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想象中的从容,反而慌张之中脚下一绊,被一根藤蔓挂得飞了出去。
他脸朝下扑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不过那水晶也正巧从他头顶上飞了过去,撞在不远处一块岩石上四分五裂。
那少年惊魂未定地爬了起来,用手擦了擦脸,看了看这个方向——居然对方鸻等人傻笑了一下。不过方鸻很快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对自己笑,而是在看他们身后那个剑士,少年向这个方向使劲挥了挥手:
“团长,我引它过去,你让大伙儿再准备一轮风晶体。”
剑士赶忙点了点头。“小空,交给你了。”
少年见得到自己团长的肯定,眼睛都放出光来,手下动作都快了几分。他手脚并用爬起来,赶忙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方鸻回头看了那剑士一眼,心想这人居然还是一个团长,他不由回想起自己过去见过的红叶的团长黎明,和面前这剑士可不在一个层级上。
看起来橡木骑士团的分裂,对这个公会的打击还是相当大的,从一个接近于准一线的公会,一下跌落了不知多少个层次。不过他并不太看好那少年可以将岩鲨引得开,等级差距放在这里,岂是想逾越就可以逾越的?
而且他算是看出来了,洛羽的这个‘接班人’,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样。
当然能进青训营,接替姬塔与洛羽的位置,足以说明对方还是有培养的价值的,但一年的受训时间,无论如何也太少了。
一旁天蓝还在吃吃地偷笑:“艾德哥哥,那家伙好像你啊。”
“怎么像我了?”这话方鸻就不爱听了,那看来傻乎乎的家伙和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么?自己无论是从水平,还是帅气程度上,都远远不是对方可以比拟的好吧。
不过他看那少年越跑越远的背影,一时间还真有点熟悉的感觉,好像看到了在丝卡佩小姐那里的自己一样。对方也不过十四、五岁青涩的年纪,比当年自己可能还小那么一点,和姬塔她们差不多大。
而这时岩鲨头顶上的尖岩再一次亮了起来。
地面再一次微微震颤着升起,一座小山般大小的水晶浮上了树冠层,然后在岩鲨的操控之下,巨大的阴影下一刻呼啸着向那少年飞去。
那少年还一边跑一边很不专业地回头去看,这大幅地降低了他奔跑的速度——一般来说游侠只需要通过声音,就可以判断攻击大致来自于什么方向。
不过这不专业的动作反而救了他一命,当他看到那巨大的阴影分开森林,笼罩于自己的头顶之时,吓得差点连魂都丢了。他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如山一样大小的水晶向自己压了过来。
但就在那个时候,方鸻举起了左手。
一片幽蓝色的光芒越过了上百米的距离,投射到了那少年的面前,展开成一个巨大的光门,高耸的骑士从中阔步而出,举起双臂,轰一声稳稳接住了那水晶之山。方鸻低喊一声:“妮妮——”
一道虚影从他身上离开,并与奥尔芬双子星融为一体,炽金的光芒从高大的构装体视觉晶体之中迸射而出,并经由构装的双臂逆流而上,从每一条以太引路之中点亮了金焰之辉。
在一声巨响之中,奥尔芬双子星在无匹的惯性之下向后退去,巨大的铁护足在森林的地面上生生犁出两道沟壑。并在少年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堪堪停在他面前而已,只要在后退半步,便足以将他碾成肉泥。
但这还不算完。
高大的构装体后退一步,举起右手来,用力向前一掷——那一刻一道光门在它手掌之上展开,一具有些奇特的构装体从光门之中落下,并在奥尔芬双子星的推动之下高高飞起。
它曲着身子在半空中越过一条弧线,然后忽然之间转体一百八十度,伸出长长的右臂,不偏不倚一把抓住了正挂在那个方向岩鲨腹部之下的半截铁链。
方鸻也轻轻一握,正好像是自己抓住了那铁链一样。
那剑士正呆滞地看着这一幕,自己也忍不住伸手抓了一下——好像是他抓住了那铁链一样,不过他抓住那铁链并不奇怪,可半空之中那却是一具构装体。
战斗工匠不奇怪,骑士团里也不是没有——
可这是什么操作?
方鸻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虽然这个战术只是灵机一动,但操作说来其实没什么复杂的——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此刻狩龙人稳稳抓住铁链,反手便从刀鞘之中抽出长刀。
而岩鲨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它立刻晃动着身子想要将这不速之客给丢出去——但狩龙人在半空之中视觉水晶之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借助对方晃动的力道,像是荡秋千一样一下飞到了另一侧。
方鸻将手一松。
就在那剑士心中也是一惊的同时,构装体忽然松开长臂,借助惯性飞向岩鲨背上,然后一把抓住对方身上凸起的岩层。
而它甫一落地,身边立刻展开了四道同样的光门,四台类似的构装体从中跨步而出,同样来到岩鲨的后背之上。
岩鲨因为奇特的生理构造,并不能在半空中翻转,只能左摇右晃,试图将这些跳蚤从自己身上甩下去。但无济于事,五台狩龙人就像是脚下生了根一样稳稳立在岩鲨的背上,然后一步步向它的背鳍靠过去。
而那个地方,正是岩鲨的致命弱点——它的心脏所在之处。
不过方鸻并没有攻击。
他只让狩龙人虚晃一刀,便一一将它们收了回来,然后才回过头对大猫人说道:“至少有八成。”
大猫人一笑。
而说完,方鸻才看着那剑士:“你们的风晶体也差不多该准备好了吧,我可不打算抢怪。”
剑士只像是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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