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天边浮云汇聚,晨光尽敛。
谁也不知云团散去后,是晴空万里,还是狂风暴雨。
“红尘客栈,孤心魂,请指教。”
众人还未从适才渡人与熊烈一战回过味来,红尘客栈已走出第二人,接受次回合挑战。
自称孤心魂的男子,生得宽额细眼,银发稀疏紧附于头,好似一头羽毛亮丽的白雕,外貌温和,却绝不负猛禽之名。
其手中之剑,剑身长有四尺,剑柄处有一雕刻精良的羽翼,可以想见铸剑之人不一定是个名匠,却是个极为讲究之人。
在场不乏用剑名家,一见此剑不免有些讶然,只因此剑制作考究,相比起用于争斗,更适宜收藏。
“老身月神,来会会尔等年轻一辈。”
只见一体态单薄,佝偻着背,拄着星月杖的老妪缓步行出。
相较于屡令众人侧目的红尘客栈,日月堡遣人倒是不出众人所料,这第二回合出战之人果然是月神婆婆。
陇地多山林野兽,除打猎的本领代代相传外,巫术亦是传承千百载不朽。
日月堡虽涉足江湖,却未丢了这传统。
这也是日月堡虽位于边陲小地,可仍实力斐然的原因之一,其历史底蕴是在场大多帮派所望尘莫及的。
日月堡中设有祭坛,每代祭司和巫女都掌握着用以护卫日月堡周全的巫术。
祭司为当中巫术集大成者,修有一门防御秘术,名曰“水晶墙”。
传说此法乃吸纳日月精华之力为己用,凝练出一堵厚实的墙体,抵挡野兽冲击。
修为越是高深,所能凝练出的墙体越是坚不可摧,乃至能同时四面立墙,形成封闭空间,在刀枪箭矢下保全自身!
每代祭司都被唤作“月神”,又因能走到这一步的祭司几乎已过古稀年岁,故而被称作“月神婆婆”。
作为祭司,职责便是守护日月堡,数十年来,月神婆婆仅仅离开过日月堡三回,尽皆当日返回,更是寸步不离陇地。
此次千里迢迢来参加百花大会,只因堡主余晖心有不安,便念着让月神婆婆随行,以备不时之需,未成想竟会在此时派上用场。
“老身不会拳脚之术,仅以巫术做防,可谓占尽便宜,只要老身不倒,水晶墙便永远无法攻破。你若能让水晶墙出现破损,乃至出现裂缝,老身便认输。”
很显然,月神婆婆已得到了余晖的示意,不必尽全力,展示自己的大度。
然,群雄皆非泛泛之辈,眼力自也不差,都能看出第一回合日月堡得胜实属侥幸。
渡人主动认输,无疑说明这红尘客栈对于拿下第二回合有着极高的把握。
又因月神婆婆未曾在江湖上走动,对于“水晶墙”这类巫术的传说,大伙儿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容,打心底并不认为世间当有此奇术。
因而这回攻防转换,近乎所有人一致看好红尘客栈能赢。
双方就位后,再无多言,一攻一守已摆出架势。
蜡黄兜帽遮去了月神婆婆大半容貌,仅有通过那苍老的声音和满是褶皱的手,才不难看出其确实年事已高。
她将日月杖立于身前,微微垂首,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星星点点的光晕似受到召唤般,从四面八方齐聚而来,逐渐在日月杖前凝实化形。
不多时,一堵六尺高,两拳头厚,泛着初晨微光的透明墙体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即便大伙儿再为见多识广,见此情形,也不免感叹:世间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更有不少人跃跃欲试,想看看这水晶墙是否有传说中那般厚实,不过,此时他们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等着孤心魂帮他们一试究竟了。
孤心魂也没有太多花把式,仅是将内力灌注到剑身上,便径直冲着水晶墙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去势极快,眨眼间便劈在了水晶墙上。
叮!
只听得一声清脆细响,水晶墙似有那么微微一颤,而后便不再动弹。
“这就……结束了?”
“这孤心魂也太随意了吧?好歹也是一次进攻机会。”
“他并没有浪费机会。”
“怎么说?”
“他不过是用最简单快捷的方式来试探这水晶墙的结实度。”
“他用了几成力?”
“和方才熊烈一般,用了五成。”
“可有试出结果?”
“看样子,他应是有了些眉目。”
一剑之后,不少人对孤心魂这轻率一击发表看法。
“第二剑,请!”月神婆婆缓缓出言,有熊烈的前例在先,她不敢对对手有半分轻视,她也很好奇这么草率的一剑,究竟能试出什么来?
这回,孤心魂倒是花了些功夫准备,也让押宝其胜出者期待着他的表现。
然而,待到孤心魂出招时,却让众人不禁大跌眼镜。
因为他并未出剑,而是向着月神婆婆走近几步,单掌推出!
旋即一股熊熊烈焰从其手中喷出,炙烤着水晶墙!
“这家伙居然不用剑。”
“双方只约定了能否攻破对方防线,并没有限定用什么守,或者靠什么攻。”
“火攻确实出人意料,但这法子,真对水晶墙有效么?”
群雄对孤心魂采取火攻策略惊疑不定。
可目前看来,水晶墙在火焰的炙烤下愈加透亮伟岸,根本难撼分毫。
“火攻看来行不通。”
“但这火焰瞧来并不普通……”
“那是,炽热阳炎!”
“可煅千年玄铁的炽热阳炎?”
“这家伙竟修有《焚诀》!”
“《焚诀》么?已在江湖上绝迹好些年头了。”
“《焚诀》中的炽热阳炎应是这世上习武者所能练就的,最霸道的内功之火了,若是连这等火焰都无法焚毁水晶墙,那这日月堡的巫术果真不可小觑。”
“是啊,陇地那儿的巫术能传承千百载之久,自有其存在价值,这水晶墙的使用虽有局限性,可在特定场合下还是坚不可摧的。”
半盏茶后,炽热阳炎热度不减,水晶墙仍纹丝不动。
“撇开结果不谈,这孤心魂能持续不断地运转焚诀,施放炽热阳炎,修为倒也是惊人。”
“难不成这孤心魂是想热死月神婆婆么?”
舞剑坪上,既有赞叹声,亦有揶揄声。
就在此刻,火势渐息,孤心魂收回双掌,调整内息。
“放弃了么?”
“不,看着架势,还有后续。”
“他是在转换内功!”
“出招了!”
“星辰冻气!”
“《冰魄诀》!”
“这家伙竟修炼了两门水火不容的上乘内功!”
“《冰魄诀》亦是在江湖上消失了不少年头……”
“两门极其考验修炼者心智的上乘内功,两门消失已久的江湖武学,竟都在一人身上出现,这孤心魂,到底是何来头?!”
眼见苍白凌冽的寒气向水晶墙扑去,群雄不由倒吸口冷气,好似这寒气不是射向水晶墙,而是射向他们。
若说渡人的表现是惊艳,那孤心魂的表现可算是惊吓了。
他们感受到了来自新兴势力的挑战,感受到了未知的威胁。
若非比斗才刚刚开始,难保他们不会动杀心,联手将红尘客栈一干人等彻底抹杀!
现在,这场戏还值得继续看下去。
“冰火两重天,孤心魂是打算以热胀冷缩之法,让水晶墙变的脆如薄纸了。”
“如若那是堵城墙,此时应已吹弹可破了。”
“可惜那并不是城墙,而是水晶墙,日月堡的巫术!”
“这意思是?”
“城墙立在那儿,被火烤,被冰冻,也只能凭白受着,自当被毁。城墙是死物,水晶墙并不是死物,人在墙在!”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水晶墙虽不比方才那么明媚透亮,可仍完好无损。
孤心魂撤了手,道:“这次仍是在下输了。”
至此,月神婆婆也终是撤开水晶墙,稍作休息。
她轻抹了把汗,道:“你已做得不错,只是这水晶墙有老身之力维持,老身不倒,墙便不会轻易毁损。”聊《荡剑诛魔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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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晶墙倒不愧最强防御之名。”
叶凌风总算丢下了手上的几片叶子,不再一片片地数叶片上的纹路。
“无孔不入白无常。假若是小叶子你被困在水晶墙中,可有脱身之法?”哭娘子问了个有趣的问题。
“无孔不入。”叶凌风轻笑了下,他并不喜欢这个江湖评价,这四个字总会令他想起过去,那个教会他无孔不入而伤痕累累的过去,他更喜欢“勾魂索命,黑白无常”,虽然是同别人联系在一起,可这八个字却总令人闻风丧胆,他更享受看到别人的恐惧。
他抿了抿嘴,道:“水晶墙上可有孔?”
哭娘子道:“看来是没有。”
叶凌风道:“无孔不入,无孔,不出,可不知这孤心魂有无他法让这水晶墙上开个孔。”
哭娘子闻言莞尔,道:“不需要,月神婆婆已道出水晶墙关键。”
叶凌风微微一怔,疑惑道:“她自己?”
哭娘子道:“不错,月神婆婆终归不是依靠内功来维持水晶墙的,内功还有修为深浅之分,即便她与孤心魂不相上下,但其年事已高,专注度上自然无法与孤心魂相提并论。孤心魂完全能以先前的方式,拼消耗,即可稳操胜券了。”
夜殇忽然道:“不会。”
除却姜逸尘之外,另三人不由一愣,显然未能理解其意。
夜殇道:“那是柄孤傲的剑,那也是个孤傲的剑客,以同样的方式击败对手,绝不会让他们自己感到满意。”
“更何况,他仅拔了一次剑,还没展示过他的剑法。”哭娘子旋即了然,转而又道,“说来我们的小江亦是用剑高手,换成是你,这第三回合会怎样出剑?”
姜逸尘道:“只攻一点。”
哭娘子道:“只攻一点?”
未待姜逸尘对此进行解释,舞剑坪上孤心魂已展开第三次攻势。
只见孤心魂欺近水晶墙三尺之内,用剑不断地戳刺着水晶墙。
“好快!”人群中接连传出惊叹声。
短短十息之内,孤心魂竟已刺出不下三百剑!
《葬花剑法》中的疾风剑式,是在一息之内刺出三十六剑,每一剑均蕴含着疾刺十剑的威势。
孤心魂当然没学过葬花剑法,其出剑速度和出剑威势虽难与疾风剑式媲美,但疾风剑式本便讲究瞬间爆发,他却能在十息之中都保持着如此高频地出剑速度,足矣说明其在剑法上亦有颇高的造诣!
“这孤傲的剑客可真不低调,招招惊世骇俗。”瞧见孤心魂这副架势,叶凌风在惊叹之余,更是心生忌惮,他相信很多人会同他有一般感觉。
“自打红尘客栈站出来那一刻,他们便没打算再低调下去,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展现出他们的实力,让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一直闷声不吭地幽鬼紧盯着场上情形,深邃的眼中闪动
几人言语的功夫,孤心魂又已刺出六百来剑,哭娘子把头偏向姜逸尘,杏眼一挑,要他将方才未尽之言说完。
姜逸尘道:“同样的部位遭受千百次以上的重击,纵使铜墙铁壁也会出现破损。”
夜殇补充道:“水滴而石穿。”
话音未落,场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红尘客栈技高一筹,我日月堡自叹弗如,退出此次武林盟主之争。”场上胜负未定,日月堡堡主余晖竟已主动认输。
全场静寂,显然这结果来得有些突然。
“承让。”孤心魂虽有些意外,也及时撤剑退场。
月神婆婆则是长舒口气,黯然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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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率帮与埠济岛所在一处。
梅怀瑾讶然道:“难道我眼睛有问题?”
鸡蛋拍了拍梅怀瑾肩膀,比了个手势道:“这是几?”
梅怀瑾道:“二。”
鸡蛋变换了个手势,道:“这又是几?”
梅怀瑾道:“一。”
梅怀瑾见鸡蛋手势一变,立马又道:“三。”
鸡蛋笑道:“没问题啊!”
梅怀瑾依旧一脸茫然,道:“方才月神婆婆难道没挡下来?”
鸡蛋道:“挡下来了。”
梅怀瑾道:“难道那孤心魂没全力施为?”
鸡蛋道:“全力了。”
梅怀瑾道:“那为何不算是日月堡胜?至少是不分胜负啊。”
鸡蛋道:“仅从方才的结果而言,理应是日月堡赢了。”
梅怀瑾道:“那日月堡为何认输,难道是发扬高风亮节,礼尚往来之风?”
鸡蛋嘿嘿一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谢飞插言道:“是他们发现对手比他们强太多。”
“强太多?”梅怀瑾不解。
鸡蛋撇了撇嘴,解释道:“渡人用一把普普通通的齐眉棍,仅是惜败于熊烈的全力一击。而这孤心魂,第一剑用五成力试探,第二回用了八成力,摸透月神婆婆深浅,第三把,虽是尽了十分力,但我想,十成功力并非他的极限。”
“什么?莫非他还能有十一成,十二成的能耐?”
梅怀瑾嘴上虽还惊诧不已,但心中信了九分,正所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人在一定情况下,亦能发挥出比平常高出数倍的潜力,他之所以吃惊,则是听出鸡蛋之意,是孤心魂能自主调动那份潜能应敌。
谢飞道:“二十成。”
梅怀瑾道:“双倍!?”
鸡蛋道:“毫无压力的情况下,使出双倍的功力。”
“竟强力如斯!”梅怀瑾消化了片刻,又道,”不过只要日月堡不认输,他们就能跻身四海八强,再不会碰上红尘客栈了。”
这回给出回答的是笑面弥勒:“拿出引以为傲的本事,却被人不那么费劲地比下去,在心理层面上已一败涂地。接下来与任何一方交锋,未战便输了气势,退出无疑是最佳选择。何况月神婆婆已支撑不了多久,水晶墙出现破损亦是早晚之事,主动认输也算为自己留了份颜面。”
经此一番解释,梅怀瑾总算看明了,不再多言,静观场上情形。
笑面弥勒却冲着谢飞问到:“你怎么看?”
谢飞道:“和昨天那帮人关系不大。”
笑面弥勒点头赞同,道:“也就是说,还有一股强劲的势力被我们遗漏了。”
谢飞道:“浑水越来越浊时,你永远不知道脚底下究竟是藏了一窝泥鳅,还是一条毒蟒!”
笑面弥勒道:“必须尽快摸清他们的来路。”
“已安排人手去查了。”常坤知道笑面弥勒这话不仅是对谢飞说的,也是对他讲的。
“是该好好查查。”鸡蛋喃喃道,他们兄弟间不需要任何命令,谢飞知道这些东西鸡蛋会包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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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剑坪上。
红尘客栈与日月堡之争刚一落幕。
南北镖局便与紫夜轩为最后一个四海名额展开争夺。
与红尘客栈和日月堡之间的点到为止,一团和气不同,南北镖局和紫夜轩的争斗则有些充满的血腥味。
双方主事者约定了三局两胜的单人比斗,各出三人,一争高下。
首回合紫夜轩便展现出了强大的竞争力。
南北镖局十大镖师中排行第二的鲁蛮本以气力见长,不想却被紫夜轩名不见经传的小鬼头逆耳给卸去了肩骨,废掉双臂,若非总镖头南来客及时喝声制止,鲁蛮恐怕难保性命。
随后,南来客更是亲自上阵,强势赢下次回合。
可南北镖局此行阵中最强二人,一胜一重伤,已然注定第三回合的败局。
最终,不出大多人的意料,紫夜轩还是捞到了最后一个名额,跻身四海八强,参与武林盟主之争。
十六个帮派,两两配对也没花费太多时间。
十六支竹签,划分为八组,长短不一,交由老伯手中。
各派代表各抽一签,竹签长短一致者,互为对手。
抽签结果多是九州与四海的直接厮杀,各有一组为九州、四海的内部较量。
舞剑坪之大,可同时进行四场对决。
胜负规则由对决双方自定,每一场均由一位五大门派来的代表做裁判与公证。
随着金铁交碰声响起,本次百花大会武林盟主之争终是步入了最紧张激烈的阶段!(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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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忽而疾了,百草群芳随风摇曳,只让人觉得身在花海,自由徜徉。
然,在场鲜有人流连于百花屿上的美景,只因舞剑坪上的肃杀氛围几让人窒息。
武林盟主之争首阶段,率先展开的四组较量,分别是诸神殿与幻月宫、凤鸣轩与新月盟、紫夜轩与沙海坞,以及啸月盟与花间醉。
四组中,实力差距较大的应属诸神殿与幻月宫一组。
女为己悦者容,江南女子尤为爱美,是以江南一带绣坊、染坊林立,遍地可见各色各类胭脂。
当中质量上乘,声名远播者,莫过于水月坊和幻梦阁,而此二者背后的掌控者,正是幻月宫。
水月夫人早年间与其夫行走江湖,见无数苦命女子为搏生计,舍身子、丢尊严,心生怜悯,遂创幻月宫庇护这些身世凄苦的女子。
历经三十余载,水月夫人虽已仙逝,幻月宫却未忘旧本,仍以收留女弟子为主,仅有少许男弟子负责粗苦杂活。
而作为四海会盟三大帮派的诸神殿,其下所经营的产业涵盖极广,自也涉及女红,只是与幻月宫售卖范围并无重叠,不存在直接的利益冲突。
撇开阵营之别,幻月宫与诸神殿平素间并无深仇大恨,盖因此,双方定下的比试细则也较为平和:谁先被打倒,或是谁先认输,都视为失利。
这些年,幻月宫实力蒸蒸日上,脱不开第二任宫主怜花和副宫主未央的苦心经营,以及以绿萝、紫鸢、木栾三姝为首的年轻一辈崛起。
早在半年前,怜花和未央便警觉本次百花大会恐演变为武林盟主争夺大会。
她们自知幻月宫实力浅薄,亦无意武林盟主之位,却也不愿见之旁落于四海手中,遂在今日,由宫主怜花领衔,绿萝和紫鸢双殊列阵,共来了七人,欲为九州略尽薄力。
幻月宫这阵仗本也战力不俗,不可小觑,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更为强大的诸神殿,两局过后,绿萝和紫鸢虽全力以赴,仍惜败于鼠神盗尘和火神炎如风。
宫主怜花见大势已去,也不再做无畏挣扎,第三局直接弃权,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输了个干净利落。
另一场九州与四海帮派间的较量,没过多久也揭晓了胜负。
新月盟虽为九州新贵,近年来亦是风头正劲。
不过其班底乃魔宫旧部,而魔宫在两年前那场巨变中便有多位高手或是出走,或是陨落,实力与昔年相比自是大打折扣,一胜三负遭凤鸣轩横扫出局也算情有可原。
相较于对局结果,让人稍感意外的是,四个帮派两场较量六局对决下来,竟没有出现一例伤亡现象!
这与大会之前,九州四海两盟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紧张局势可谓大相径庭,让那些本是抱着看热闹心态来的人不免大失所望。
*********
“唉!”叶凌风又打了个哈欠,止不住睡意。
“嘶!”与此同时,舞剑坪上传来一阵惊呼。
“哟呵!这沙海坞可真够爷们儿!柳叶青已缴械投降了,这头还是说砍就砍!”哭娘子又笑了,她笑起来实在不比她哭起来好看,不过那股幸灾乐祸的劲儿倒是溢于言表。
叶凌风闻言赶忙瞪大了眼,果然见得场中一个肩抗斩马刀的魁梧男子正昂首走回沙海坞队列中,而那草坪上躺倒着一具尸身,脖颈断口处血溅如注,不多时已染红了那片草地,而那头颅却不知落在何处。
“沙海坞仰赖河海为生,随着红衣教在中州的发展壮大,也不断挤占中州内部原有的海盐与内河运输生意。七十二水寨仗着道义盟这个后盾,强守西南地域的一亩三分地,而沙海坞虽加入九州结义盟,有了些倚仗,可若没些硬实力和几分暴脾气,绝无法在姑苏以南一带与红衣教分庭抗礼。”夜殇在旁说到。
“沙海坞和紫夜轩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过节?”闭关多年,幽鬼对于江湖各帮派间的关系,自然不比夜殇了如指掌。
“沙海坞在九州四海中虽算不上大帮派,但实力也得到大家认可,而紫夜轩说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难登大雅之堂,二者此前并无多大过节。想必是沙万海见不惯紫夜轩的做派,特命下边人不必留情,试试紫夜轩深浅罢。”夜殇给出了他的判断。
“现在是沙海坞两胜一负,余下两局仅需再拿下一成即可,紫夜轩到底有几斤几两,很快就会有答案。”哭娘子拍手称快。
“呵呵!我挺好奇,倘若紫夜轩连扳两局,逆转取胜,而他们又仅剩四人,可还有资格进入下一轮比拼?”叶凌风双目一扫疲态,显得炯炯有神。
“规则之外,未尝不可。只要紫夜轩有能耐在下一战中四回合内拿下对手,少一人又有何妨?”哭娘子分析道。
听到这儿,姜逸尘不由一凛,他们此行可不仅仅是来看戏的,也是带着任务来的,而执行此任务的先决条件便是场中出现乱局。
此前场中虽有些许波澜,但局面都相对可控,并未出现混乱的苗头,也才会有叶凌风这般漫不经心。
姜逸尘很清楚,这看似平静的湖面,终要被暗流扰动,武林盟主之争绝不会按部就班的进行,只是这根引燃乱局的导火线还未找到,紫夜轩与沙海坞这次变故会是那根导火线么?
*********
“好!好!好!”
舞剑坪上传来洪亮地叫好声。
声音之大,即便相去甚远,姜逸尘都能感觉到耳膜在震颤。
叫好的当然是紫衣侯,紫衣侯当然也不是真心叫好。
那方脸已涨得又红又圆,浓眉倒竖,不住微颤的鼻尖,无不说明紫衣侯已是怒火中烧!
“不愧是敢与红衣教掰手腕的沙海坞!沙老大管教得当真不错!沙老大一手断浪斧总教那些邪门魔教有来无回,今日某人特来领教领教!”
紫衣侯倒没坏了规矩,而是直接向沙万海下战书。
“紫衣兄何必心急,且看看这第四局的结果再作计较。”
答话的自然便是沙海坞的帮主沙万海,沙万海显然不是个多话的人,他这话便有三层言外之意。
第一,便是第四局他还不打算上场。
第二,则是紫夜轩能否将沙海坞逼入第五局也另当别论。
第三,你紫衣侯要是急着找回场子也不是不行,你第四局便上。
紫衣侯闭眼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第四局沙万海不上,他当然也不能上,余下两回合,双方各剩两人,即便他赢下第四局,将这对决拖入第五局,那靠谁来挡下沙万海呢?
他睁开眼,打开洪亮的嗓门,说道:“沙老大言之有理,君子报仇下一局也不晚。”
小小的风波过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一位白发青衫的老者见双方并未大打出手,这才张嘴道:“那么目前比分是二比一,沙海坞领先紫夜轩一局,这第四局出战人员请出列。”
青衫老者是崆峒派的三长老孔默,崆峒派而今受朝廷管辖,朝廷本便受江湖人排斥,故而崆峒派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极其卑微,若非千百年来的名声摆在那,恐怕都要被逐出武林门户了。
作为老一辈的孔默,见门中没落,却无能为力,自是哀莫大于心死,此番九州四海两盟递上请帖,门中本无人搭理,孔默念着出去虽会被笑话,但也不比在门中待着压抑,便自作主张溜了出来。
来到百花屿后,孔默有些意外没被人指点嘲笑,但更失落于当今江湖甚至都无人在意崆峒是好是歹,而眼前一片乱象,亦是令其心中无限唏嘘。
“沙海坞,任闯。”
话音方落,沙海坞已率先站出一人。
沙海坞经营海盐河道生意,人人都是从苦力一步一脚印干过来的,个个都膀阔腰圆,这任闯也不例外。
任闯手中并无兵器,显然是个以炼体为主的外功行家,身体便是他的武器。
而他的对手,不仅个头上要比他矮上一截,身板也不及其三分一。
只是没人敢小觑这个脑袋上只留一束长辫,双耳耳廓倒翻,遮盖住耳孔的小鬼头。
也正是这个名叫逆耳的小鬼头,在一炷香前,撂倒了南北镖局排行第二的镖师!
只见紫衣侯将逆耳招呼到了身边,耳语了片刻,这才让他上场。
*********
叶凌风道:“都这时候了,紫衣侯又在搞什么名堂?”
哭娘子笑道:“紫夜轩这局只能赢不能输,紫衣侯自然是能用什么手段,便用什么手段了,不是故布疑阵,便是教那小鬼如何使阴招了。”
历经一夜风雨,树上既有岿然不动的老枝,亦有正在萌生的新枝。
在下一轮狂风暴雨结束前,究竟是老枝挺不过劫难,终要折断,还是新枝难堪重负,早早夭折,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任闯,跟随沙万海驰骋江湖久矣,不一定所有江湖人都熟知他,但几乎红衣教所有人都知晓此人刀枪不入的威名。
相比起近来频频作怪的紫夜轩,逆耳则同红尘客栈般,不显山不露水,无人知晓其名,一来在其年轻,二来想必便是紫夜轩有所隐藏。
老江湖任闯,岂非就是那老枝?
年轻如逆耳,不也正是那新枝?
任闯穿着青布短衫裤,扎着裤脚,更显其肌肉虬实饱满。
枯瘦如柴的逆耳看起来即将以卵击石,但众人的目光已挪向了其双拳。
只见那骨节硬实的拳头左右两端寒芒逼人!
那便是逆耳的武器,剔骨双头锥。
剔骨双头锥,两端突出,为尖锐锋利的椎体,中部比之棍棒要细上些许,利于把握。
也正是靠着拳头和双头锥两样武器,逆耳将老到的鲁蛮收拾得服服帖帖。
只是这回他的对手是一身横练,刀枪不入的任闯,剔骨双头锥能奈其何?拳头又能奈其何?
砰!砰!砰!
叮!叮!叮!
逆耳率先发难,他蹭一下便杀至任闯面前,雨点般的拳头随之落下,剔骨双头锥亦在旁敲侧击!
任闯没有大意轻敌,挥舞着双臂进行招架。
别看任闯块头大,可其不借外物为武器,自然长于徒手肉搏,出手本也不慢,但他方才并没有任何抢攻的意思,反倒主动采取守势。
兴许是见识过逆耳与鲁蛮的交战后,他已能肯定自己主动出击不见得能占据优势,还需分心堤防逆耳暗招偷袭。
与其如此,不如立足防守,抓敌破绽,以一击制敌!
逆耳似是早知任闯有此打算,故而出招全无章法可循。
时而冲拳而出,又忽而改为锥子猛刺。
时而奋力将锥子捅出,却在招式未老时,便改作划、挑。
如若是看热闹的,定然觉着逆耳的进攻暴风骤雨,任闯的防守滴水不漏,攻得精彩,守得漂亮。
可在群雄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逆耳就像一个疯子,举着拳头,抓着筷子,在和一堵墙过不去。
即便那是一对铁拳,即便那是一双铁筷,又怎能在一堵铁墙上留下痕迹?
不多时,逆耳已出了成百上千招,任闯身上没有一丝淤青,没有半点见红,若非其上半身衣物已破碎不堪,谁能想想他正遭遇一场恶战?
挡下逆耳三板斧的攻势后,任闯已摸透其出招意图,更知道此时正是其头股气力用尽,亟待缓冲之际。
机不可失,虽没有太好的机会,任闯亦开始尝试反击。
他慢慢压下身体重心,右臂虽还同样举在半高处,却突然一沉,又闪电般扬起,打出一计勾拳!
这一拳并未完全放弃守势,却可在须臾间,威胁到敌手下颚。
逆耳眼疾手快,立马上身后仰,拉开距离,避开勾拳。
同时手脚也没闲着,右手回撤近身,以防后续攻势,左手持剔骨锥向任闯肚脐处捅去,右腿则直袭任闯裆部!
不论肚脐还是裆部,通常都是习武之人的软肋,极其薄弱。
但外功专精者,无一例外都会去加强这些常见的薄弱点,让自己变得毫无破绽。
任闯自也如此,逆耳这等攻势难伤其分毫,放在往常,他兴许会不管不顾,只是在这场合被一小毛孩偷袭到裆部,未免有失颜面,他还是稍稍并拢双腿,让逆耳右腿无处施展,挺直腰板,用肚脐眼把那剔骨锥顶回去。
如此一来,逆耳虽未能偷袭得手,却也没失先机,稍作调整后便继续一顿狂攻。
第一次反击尝试,任闯既没占到便宜,却也不吃亏,而逆耳的攻势雷声大雨点小,也让他愈加有了取胜信心,开始不断地进行反击。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又一次的反击下,逆耳已逐渐失了上风,任闯似已稳住局面。
任闯本该趁热打铁,循序渐进,拿下对手,可他却逐步降低了反击频率,令旁观者看得迷糊。
想来没人知晓,任闯看似冷静的表面下,心中已有波澜起伏。
苦练外功者,躯体自然要比常人强出十数倍,乃至上百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浑身上下都毫无破绽。
练门,亦称罩门,便是这些外功修炼者身上最薄弱的部位。
他们外功不断精进,身体抗性越来越强,其代价便是练门越来越脆弱。
只要找到其练门,纵使其再为强大,亦将被一招毙命。
练外功的风险如此,故而钻研于其中的高手,便会尽力去规避这风险。
一方面是将练门修炼得极其小,小到是一个点,一个穴位。
一方面便是选择一个轻易不会被触碰到的点,作为自己的练门,比如肚脐眼,或是腋下渊腋穴。
而任闯的练门则在其右腿腘窝正中的委中穴上。
一旦委中穴遭受重击,剧痛会遍及任闯全身。
倘若委中穴遭受致命损伤,任闯将失去不只是一条右腿,而是一身横练功夫全废,再也无法刀枪不入,更可能在牵动周身经脉撕扯的疼痛下,一命呜呼!
这种致命要害,自然鲜有人知,整个沙海坞,也仅有帮主沙万海和任闯自己的妻儿知晓。
任闯注意到一次次反击过后,逆耳一次次在往他的练门处欺近。
他心下一沉,暗道:这小子莫非知道我的罩门所在?是紫衣侯刚刚告诉他的?紫衣侯又是怎么知道的?
任闯脑海中闪过数道想法,他不认为自家老大会出卖手下弟兄,也不怀疑自家妻儿。
他担心的是沙海坞中藏有细作。
这细作当然不只在沙海坞中待了十天半个月,至少应已存在三年五载,他们明面上完全融入沙海坞,和大家称兄道弟,暗地里的主要职责,便是窥探门中各类隐秘,在正主需要的时候,将这些隐秘递上。
那些外家贼岂非素来如此?
一念及此,任闯心中不由燃起一股怒火!
与红衣教打打杀杀十来年,他早已看淡生死,即便死了,帮里的兄弟们也定会好生关照他的妻儿。
他怕的是这个他追随多年的帮派,他心中的家园,在这些暗中黑手的操持下,毁于一旦,自己的妻儿死了也就罢了,无处安身,任人欺凌,才是他所无法忍受的。
怒火顷刻间吞噬了惧意。
他不能输!
他必须赢!
只要赢了,即便紫夜轩还有什么阴谋,也只能暂时止步于此了。
他不但要赢,还要将眼前的小鬼头撕碎,方能解恨!
任闯口中长啸,再不畏畏缩缩地防守,全力进攻!
他一进攻,便漏洞百出,但他一身横练,怎会有所畏惧?
逆耳也在此时展现了出其非凡的天赋,避重就轻,与任闯周旋起来。
年轻的小鬼头还是要比正值壮年的老江湖更为灵活。
任闯主炼外功,亦修有厚土诀和长春功土、木两门内功作辅。
奈何两门内功均以增强肉体和气力为主,与其攻击手段没有增益。
久攻不下,加之进攻乏术,任闯不免心烦意乱。
片刻恍惚,便被逆耳逮到机会又来了顿猛攻。
饶是任闯皮糙肉厚,亦不敢由着逆耳乱来,生怕一个不留神,被其打着委中穴,便再次以双臂做守,如影随形。
逆耳忽然跃起,双手高举双锥直刺任闯头部。
任闯应激反应,以双臂为盾将其挡在身前,进不得半分。
回过神瞬间,便用双手把抓住逆耳的双拳!
此刻,逆耳就像是个被猎人抓起两只长耳朵的野兔,挂在任闯手上,任之宰割!
任闯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便要将逆耳双拳捏碎,谁知逆耳却在此时裂开嘴,笑了起来。
兴许是在暗处待久了,逆耳长得颇为阴翳,这一笑让人不寒而栗。
任闯心头一紧,似察觉到了什么,双眼盯向其手中的剔骨双头锥。
那尖锐的锥头已脱离了逆耳的拳头,朝任闯双眼直射而来!
叮!
又是再熟悉不过的击碰声,那两个锥头打在任闯两只眼皮上后,便弹落在地!
“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传荡在山谷,发自任闯口中。
他笑得是那般肆意!那般解脱!
“似乎笑得有些早了。”暗中笑面弥勒沧桑的声音说道。
“何以见得?”鸡蛋刚出声相问,那笑声便戛然而止!
已不需答案,所有人都能见得,那雄壮的身躯仰后躺倒!
其喉间似还在发出低声嘲弄,“黄毛小儿!你能奈我何?!”
任闯与逆耳间的交锋,持续足有一炷香功夫。
大半时间里逆耳占据上风。
不过经验老到的任闯也伺机还以颜色,终在最后关头把控住局面。
可就在众人以为胜负既定之时,任闯却轰隆倒地,成了败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委实叫人错愕不已,也令得上一刻尚在观战另一场较量者尽皆侧目。
悉知始末者,触目惊心。
未能看清究竟者,在瞧见任闯口逸鲜血后,已猜知大概。
事关门派颜面,联盟声名,沙海坞、紫夜轩两方人马均对战局尤为关注,自也将适才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在任闯双手钳制住逆耳的同时,逆耳发动了剔骨双头锥所藏机巧,两枚尖锥直取任闯双眼。
彼时双方不过一只手臂的距离,这等暗器突袭换作他人都难幸免于难。
可任闯不同,他是炼体行家,自然将身上每一处外露的肌肤都磨炼得极为厚实,便是连眼皮也不例外。
故而,在尖锥临眼之际,任闯迅速闭眼,再调动内劲作首层防护,轻易将两枚尖锥弹开。
成功挡下凶险的偷袭,任闯自以为料事如神,掌控全局,喜不自胜地开怀大笑之际,剔骨双头锥空洞洞的握柄中,数道银针嗖地窜入任闯口中!
躯体之内,无表皮卫护,这点炼体者与平常武者并无异同,纵使银针未曾喂毒,可只要速度够快,亦能造成致命打击。
此前,没人知晓逆耳这剔骨双头锥中另藏暗器,更没人知晓内中银针的速度有多快。
而今任闯倒下了,再没人不知道剔骨双头锥这武器,再没人不知道其中的银针虽然无毒,但依然致命!
从全场被动、疑心四起,到逆转乾坤、胜券在握,到最后聪明反误、死难瞑目。
跌宕的心绪是任闯最大的败笔,可江湖间又有几人能在同样的状况下不为所动呢?
与其说任闯输在疏忽大意,不如说逆耳的算计太过精妙,或是说紫衣侯的算计太过精妙!
“卑鄙!”
“黄毛小儿,纳命来!”
“这小子留不得!”
接连几声怒喝,出自先前已出战过的沙海坞三人,他们的脸色与适才的紫衣侯不相上下!
眼见三人即将脱缰而出,一赤着大半臂膀,露出虬龙纹身的长髯中年男子双臂横展,挡住三人去路。
只见长髯中年虎目圆睁,鼻中传出的粗声喘息,不比背后三人弱上分毫。
其背上两门大如蒲扇的巨斧亦是颤颤巍巍,仿若怒气难抑,即将振翅高飞。
三人受阻,唇齿微动,却欲言又止,紧攥双拳,却无人再上前一步。
即便不识得这长髯中年者,看到此处,也不难猜出挡在三人身前的,正是沙海坞帮主——沙万海。
作为本场主持,孔默见状忙道:“贵双方开战前已有约定,拳脚无眼,刀剑无情,死生不论。几位还请节哀!”
“你!——”乌仁迪已挥舞起斩马刀,怒不可遏。
“不可!”沙万海喝止道,“孔长老言之有理,莫要坏了规矩。”
沙万海顿了顿,又道:“你们先把任兄弟带到僻静处让他好生歇着,大会之后,带他回家。”
“是。”乌仁迪三人闻言不再执拗,沉着脸,闷声不吭地将任闯地尸身抬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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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显得有些沉闷,可四下里的议论却活跃不减。
哭娘子笑道:“怎么?不够精彩?”
“不但精彩,而且有趣。若非我知道你和紫衣侯没有一腿,我还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叶凌风知道哭娘子这话是冲着她说的。
哭娘子堪称幽冥教第一智囊,叶凌风会有这般评价,既是在夸哭娘子足智多谋,亦在说明紫夜轩背后之人非同凡响。
哭娘子邪魅一笑道:“那你猜猜沙万海和紫衣侯之间,谁能赢?”
叶凌风不假思索道:“紫衣侯。”
哭娘子道:“为何?”
叶凌风道:“因为你这么问。”
哭娘子嗔道:“竟耍小聪明!”
叶凌风笑道:“那是当然,要让我跑腿,我自当仁不让,要我耍大聪明,我可没那脑袋。”
叶凌风朝夜殇扬了扬下巴,道:“是吧?大聪明。”
姜逸尘见此,心下暗笑,也不由感叹,若不是有叶凌风和哭娘子这俩话痨同行,以他与夜殇、幽鬼三人的不苟言笑,来看今日武林盛会,非但要少了几分趣味,看不明白之处,无人从旁解说,也定要少长几分见识。
夜殇道:“沙万海的翻江斧一旦舞开,江湖上没有几人能挡得住。”
叶凌风道:“挡不住便不挡。”
夜殇道:“翻江斧长有五尺,沙万海至少有五种法子让紫衣侯无从近身,那么紫魔手便毫无威胁。”
叶凌风道:“那这沙万海有几成胜算?”
夜殇道:“九成。”
叶凌风道:“那这剩下一成?”
夜殇道:“便是翻江斧未能舞开。”
叶凌风道:“翻江斧未能舞开,自然是因为紫魔手近在眼前,沙万海只得做防!”
夜殇道:“紫衣侯只有一种法子,让翻江斧无处施展。”
叶凌风道:“什么法子?”
夜殇道:“抢攻。”
叶凌风皱了皱眉,道:“紫衣侯处于劣势,自该想到这法子,可沙万海占尽优势,也该防着这法子。”
夜殇道:“所以沙万海的赢面本便很大。”
叶凌风未能想通关键,但他已断定哭娘子所料不差,绝不会和夜殇有两种看法,坚持道:“赢面大,并不代表一定能赢。”
哭娘子道:“当然。”
任闯之死便是最好的佐证。
叶凌风道:“那紫衣侯如何能赢?”
夜殇道:“紫衣侯赢在能率先想到这法子。”
叶凌风惊疑道:“沙万海为何不能先想到?”
夜殇道:“因为紫衣侯在想到这法子的时候,沙万海还在想任闯为何会死。”
叶凌风道:“任闯这死难道不是被算计死的?”
夜殇道:“想要算计别人,终得先知道那人的软肋在何处。”
叶凌风道:“你是说逆耳知道任闯的练门在何处?”
夜殇道:“不错。”
叶凌风想起了双方交锋前,紫衣侯对逆耳那段耳语,道:“是了,紫衣侯知道,逆耳当然也知道,而逆耳便是揪着任闯这弱点,让他一直处在提心吊胆中!”
夜殇道:“你可知道任闯的练门在哪?”
叶凌风道:“不知道,你知道?”
夜殇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任闯的练门,除了他的家人和沙万海外,本该再无外人知道,那紫衣侯凭什么知道?”
叶凌风道:“想来是谁走漏了风声,或是……”
夜殇道:“只要不是沙万海自己出卖了任闯,那么你现在所想,便是他现在所想。”
听到这儿,叶凌风已了然,姜逸尘心中亦惊骇不已,几乎与叶凌风同时叹道:“所以紫衣侯早已想好如何赢,而沙万海甚至还未做好争胜准备。”
哭娘子咯咯笑道:“所以此二人的交锋,出手瞬间,便已定胜负。”
幽鬼评断道:“高手间的较量,本便少有焦灼场面,胜负之争,只在须臾之间。”
姜逸尘忽而问道:“那么沙万海今日便要横尸在此?”
夜殇道:“那得看是否有人要保下他这条命。”
姜逸尘不解道:“沙万海背后也另有其人?”
夜殇瞥了一眼姜逸尘,讳莫如深道:“紫衣侯背后有人帮衬,不见得沙万海就是孤胆英雄。”
姜逸尘闻言一怔,不知夜殇所言何意,可下一瞬他的注意力已被舞剑坪那端吸引过去。
紫衣侯丝毫不顾一派掌门的颜面,还未落位,便发动突袭!
沙万海显然是吃了一惊,虽反应及时,以翻江斧挡下紫衣侯的第一轮攻势。
可翻江斧不但是长兵,还是重型兵戈,终非以守见长,不出片刻便落入颓势。
只见沙万海那粗壮的手臂已现道道血痕,反应越发迟缓。
下一瞬,那带着紫煞气息的紫魔手即将刺入沙万海的咽喉,而沙万海已无力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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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侯认穴极准,紫魔手出手方向即是沙万海颈部的天突穴。
天突,乃人身要穴之一,若遭创,非死即伤,难以救治。
纵然有任闯那一身横练,也不敢拿这等性命要穴直面宝刀利剑。
更何况沙万海不似任闯专精外功,且紫衣侯的紫魔手,谁也不敢轻攫其锋!
一场针尖对麦芒的较量,刚开始,竟要以一方的迅速落败而告终?
眼见紫魔手即将抵住咽喉,沙万海面无血色,眼神凝重,长髯受惊般往两侧面颊躲去。
到底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老江湖,在生死攸关之际,仍能理智应对,而非束手就擒。
他已调动浑身劲气,汇聚于胸前,即便无法避开这一击,也尽可能去降低伤损。
但高手相争,细节定成败,紫衣侯占尽先机,杀意已决,又岂会留予沙万海哪怕一线生机?
“又一位举足轻重的高手即将陨落。”此念刚起,紧盯战况的姜逸尘只觉有道寒芒在其视线中掠过。
他还未辨清方向,便瞧见紫衣侯身形一僵,猛然将紫魔手撤回,而后一个凌空翻身,退离沙万海半丈之距。
而沙万海则是后撤了数步,步伐略显凌乱,方才一瞬,不亚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对于沙万海而言显然也不轻松。
千百道目光注视着场上情形,一如既往地见证变故发生。
只是历经先前的意外频发后,群雄对于板上钉钉的结果再现反转,已能见怪不怪。
紫衣侯不再进攻,沙万海亦静立不动,对决戛然而止。
这与那道寒芒不无关系。
不出意外,那道寒芒便是梨花针类的细小暗器,此时已没入花间草中,无迹可寻。
瞧见那道暗器的当然不只有姜逸尘一人。
在舞剑坪上观战的众人也因距离更近,观察得更为清楚,早已将目光锁定在某个方向。
姜逸尘循着众人视线望去,心头不由一震!
那方向所在仅是寥寥十一人之数,而其中大多人他都不面生。
除却受邀而来的武当、峨嵋及道义盟一行,便是听雨阁三人了。
武当所来代表是掌门玄箫及两个年轻弟子,其中一人是在龙渊峡与姜逸尘有过一面之缘的玄和。
峨嵋派来的则是以水如镜为首的水氏三姐妹。
而道义盟仅有老伯和其义子龙炎灵。
本轮较量,尚未轮到三方代表主持,故而他们均在旁观战。
只一眼,姜逸尘便已能确定出手之人不在这十一人当中。
紫衣侯出手之快,只在电光石火间,那一击势在必得。
即便无法一招了结沙万海,接下来三招之内,沙万海也绝无任何苟活余地。
彼时要救下沙万海,只有一种可能——紫衣侯性命受到威胁。
紫衣侯若不撤手,那他的紫魔手刺入沙万海天突穴之时,也必当是其自身命门受创之际。
紫衣侯拿下沙万海性命本已十拿九稳,要其以命换命做亏本买卖,他自然无法接受。
于是才会有其宁可自损功力,也要强行收招保命那一幕出现。
彼时,要想以暗器威胁到紫衣侯安危,姜逸尘自认无能为力,因而,他能肯定出手者修为必当深厚,暗器造诣必当极为高深,而后者,并非这十一人所长。
虽瞧不真切,但老伯身侧分明有道身形正隐去不久,姜逸尘当然知道只有一人能寸步不离跟在老伯身边,而那人恰恰是个暗器高手。
——韩无月出手救下沙万海自然是老伯的意思,莫非沙海坞背后真正的靠山道义盟?而沙万海也是老伯的人?
姜逸尘想起了前一刻他与夜殇的对话,也想起了夜殇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夜殇已摸清我是老伯派来的人?所以适才对我的疑问感到奇怪?他究竟还知晓多少隐秘?
“老伯都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是不甘寂寞,哪儿都跑,哪儿都要插上一手。”
“年纪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紧,老伯心里所装的东西太多。”
“在我闭关前几年,道义盟与红衣教可是闹得不可开交吧?”
“那年,红衣教意图将海盐生意在姑苏周围铺张开来,大捞一笔,本已将官府上下打点完毕,却被老伯一手搅黄了局,双方恩怨也因此火烧浇油。”
“道义盟的根基本便在姑苏附近,海盐毕竟是生活必需品之一,若是被红衣教垄断,无异于被把控住命脉。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红衣教的举动威胁到道义盟生存,威胁到沙海坞生意,二者走近便也不足为奇了。”
“老伯素来便奉行这所谓的朋友之道。”
“情势越乱之时,这办法确实不失为个好办法。”
“但朋友越多,也意味着麻烦越多。”
“且看看这老家伙要如何化解这麻烦。”
很显然,哭娘子、幽鬼等人也已看出是何人出的手,谈论间也依稀摸清楚老伯缘何向沙万海施以援手。
“放心吧,我保证只要老伯开口,紫衣侯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叶凌风还是一脸看戏的模样,显得颇为兴奋。
哭娘子却道:“看不出来,你竟对老伯如此自信。”
叶凌风笑道:“这江湖上,要论巧舌如簧,老伯若是称第二,我绝不敢称第一。”
舞剑坪上亦是一片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之声。
相比之下,两位当事者却是过了好一阵子,才从这突兀的变化中缓过劲来。
紫衣侯看向老伯,眼神中不乏怒意,毕竟刚刚韩无月那一手是真想要他的命,若非他反应及时,此时也当含恨而亡了。
紫衣侯沉声道:“老伯,今日之前,在下一直对您敬重有加,可适才那暗地偷袭,可委实不符您这德高望重的身份!这场比斗本是紫夜轩与沙海坞的生死较量,公平公正公开,外人不得插手,您却纵容手下横加干预!是道义盟要与紫夜轩作对,还是道义盟要与四海会盟为敌,您是否该个说法?”
威严庄重的老人神色平静,古井无波,对紫衣侯一番挑衅之言浑不在意,他缓步从人群中行出,不紧不慢道:“这天下间,可有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逃过紫衣侯你这紫魔手的突袭?”
紫衣侯道:“没有,要是有人愿意一试,某人乐意奉陪!”
老伯道:“我也认为没有,便只能出下策,让无月去威胁你的性命,迫使你收手了。”
紫衣侯神色一冷,道:“您确定那暗器是在威胁我,而不是意在害我性命?”
老伯面不改色道:“即便你不躲,也只会暂时昏厥过去,接下来,无月自会保你无恙。”
紫衣侯凝视着老伯身侧无人站立之处,似未能发现韩无月的气息,道:“韩先生,果真如此?”
“如老伯所言。”冷然的回应声源自老伯身后,那儿正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紫衣侯闻言脸色并未变好,他发现自己差点被老伯带偏方向,甚至险些心怀感激。
紫衣侯道:“既是如此,某人是否该感谢道义盟饶命之恩呢?”
老伯道:“言重。”
紫衣侯道:“老伯,您还未回答某人,为何坏了比试规矩从旁干预?”
老伯道:“不知是否是我年纪大了,没听清?刚才似乎没听到姬殿主和封掌门有约定观战之人不得出手。”
紫衣侯怔住:“没有。”
老伯又道:“你也没有和沙帮主约定不许他人干预。”
紫衣侯嘴角抽紧,有点不敢相信老伯竟是在耍无赖,道:“老伯是想强词夺理!?”
老伯摇了摇头,肃然道:“而今正道深陷乱局,江湖牛鬼蛇神当道,今日决出武林盟主本为拨乱反正,找出个领头人来主持大局,尽管过程中,难免有伤亡出现,可人老了,终是不愿瞧见太多无谓的牺牲。”
“沙帮主。”老伯忽而冲着沙万海说道。
沙万海朝老伯拱了拱手,神色复杂,道:“多谢道义盟仗义出手。老伯有何吩咐,但请直言。”
老伯道:“沙海坞在秦地有个分舵,本经营尚可,奈何贵帮近来人力有限,无暇远顾,艰难维持,我看不如将之授让予紫夜轩作赔,你看何如?”
沙万海听言没有犹豫太久,便点头答应,尽管尚未弄清老伯真意,但仅是拿一个分舵来抵命,他还是很快能拿捏清楚其间份量的。
老伯又转向紫衣侯道:“如此处置,紫衣侯意下如何?”
紫夜轩的大本营就在秦地,上头栽了几枝花,几根草,紫衣侯心中大致有数,也知老伯所言不假,权衡片刻后,便道:“事已至此,便这么办吧,接下来的对决规矩,还得加上一条外人不得横加干涉才是!”
老伯并未接话,仅是说道:“至于本场胜负,紫夜轩是略胜一筹了。”
当事人既不予追究,他人纵有微词,也无意声张。
瞧着老伯四两拨千斤,便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孔默虽有些不服气,却也于事无补,有些闷闷道:“自当如此,紫夜轩三胜两负,晋级下一轮。”
这头话音刚落,另一场较量之处,便有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封掌门,你我过过招?”
温柔的话语声如清风拂耳。
说话之人也自当是个温柔的妙人。
姜逸尘已看到那妙人,他已呆住。
那是个美绝天仙的妙人!
姜逸尘没见过天仙,更不知天仙在何处,只是在他所能想象到的词汇中,唯有此等评判能配上此等妙人!
纵然相去半里地之远,他仍觉着双目受到了神圣洗礼,方才能瞧见凡间不应有之美。
今日所来各门各派代表中本不乏各色佳人,冷艳似水如镜、俏丽如梦朝歌、灵秀若绿萝紫鸢,与之相比都相形见绌。
即便是那妖娆妩媚,有颠倒众生皮囊的鬼魅妖姬,也难以与之媲美。
然,不论从那颀长身段,或是从那温柔却不阴柔的音色来看,姜逸尘都能肯定这妙人并非女子,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美绝天仙、令群芳失色的男子!
这样的男子绝不会籍籍无名,而江湖上生得秀气的男子并不多,能美胜佳人者,姜逸尘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此前,他从未见过此人,可其名却如雷贯耳。
花映日月空上影,玉倾山河袖盈香。
此人便是幽京、冀城两地风烟楼“花间醉”的实际所有者——花太香。
名气越是响亮之人,行事往往越为低调。
作为都城一带最大的风烟楼,花间醉好比日进千金的聚宝盆,可花太香却鲜少以掌权者身份于其间出没,只在幕后把控大局。
既是风烟楼,自然美女如云,成日身处花丛中,花太香却洁身自好,从不拈花惹草。
无怪乎在其出声前竟不惹眼。
本轮同时开展的四场较量中,唯有花间醉与啸月盟同属九州盟。
两个帮派虽未争得你死我活,却也在前四回合后难分伯仲,正待进行决胜局较量时,被紫夜轩和沙海坞间的激烈对决所吸引,暂时罢手停斗。
而今另三场较量均有了结果,花间醉所来五人仅余花太香还未出场,请同是一帮之主的封辰讨教一番并不为过。
封辰欣然应允道:“许久未与花老弟过招,正好瞧瞧花老弟的《花开二十四》已练到了怎样的境界。”
封辰道了声请,便施展身法从人群中一跃而出。
其手中是把长柄刀,刀柄长五尺有余,刀身宽厚似遮天蔽日,重达百斤,名唤掩日。
花太香飘然而出,宛如一朵蒲公英,随风而动,落在花丛间,似与百花融为一体。
那青葱指间不知何时多了四朵形态各异、却争相怒放的花。
“立春迎春,雨水梨花,惊蛰蔷薇,春分玉兰,花某斗胆以这四朵春花来领教封掌门的掩日。”
“《花开二十四》能依凭节气,调节体内周天,以顺应天时地利,达到最状态,百花与二十四节气相组合,更有万千变化,花老弟仅取其四,我已得了个大便宜,花老弟请先出招吧。”
花太香一笑嫣然,不再礼谦,道:“小心了。”
话音一落,一朵黄花自花太香手中飘落。
倏地,那花化作六片花瓣,划空而过,袭向封辰。
以花瓣之轻,纵然速度再快,也仅可伤人皮肉,可这六片花瓣让人瞧来却不亚于六枚飞镖,对手若有一丝疏忽,都将有性命之忧。
封辰不敢怠慢,在花瓣距其尚有半丈距离时,左手稳持长柄,右臂发力猛地将拖地刀身横亘身前,劈散花瓣来势。
这一刀简洁干练,气势如虹。
六片花瓣登时在空中一僵,失了魂般就要坠下。
怎知还未落下半寸,便似被重新赋予了生命,化作六只“黄鹂”,张开鸟喙,气势汹汹地朝封辰啄去!
“黄鹂”已近身,封辰不及收回掩日做防,只得外放内息为气罩,将之挡在咫尺之外。
“黄鹂”碰壁般一一坠地,变回迎春花瓣,再无任何动静。
此招如梦似幻,便是连封辰也未能料知其变化,险些吃亏,花太香这一出手可谓技惊四座。
封辰爽朗一笑道:“不愧是花老弟,第一招便让我措手不及,此招叫什么?”
花太香道:“飞鸟迎春。封掌门过谦了,花某不以气力见长,只能靠些花把势虚张声势,远不如封掌门的掩日十三式来得简单有效。”
封辰又笑道:“哈哈,好个飞鸟迎春。不过,你我再这般相互吹捧下去,旁人可要看不下去了。花老弟既拿出了看家本事,那封某也不能藏拙,且试试我这掩日第五式——削铁如泥!”
封辰并未与花太香短兵相接,只将双臂横甩,把掩日抡过左肩肩头,以左手为支点,右臂持刀柄向右下侧斜劈。
旋即,便有一道劲风从刀身上迸发而出,裹杂着一路花草残枝,向花太香呼啸而去!
花太香见刀风来势,不躲不闪,手中又一朵花脱出。
而后,一朵花便为两朵花,两朵花化作三朵花。
数息之间,三朵花已化作千百朵花,将花太香严严实实地遮挡在身后。
于时,刀风刚至,如石落湖面,将将将成型的花盾击得七零八落,万千花瓣似白雪四处散落,教人误认为天降冬雪。
待花瓣落尽,花太香依旧立在原地,完好如初。
二人一攻一防虽不比先前打斗来得激烈热闹,却不失精彩,群雄看得有滋有味,乃至于一招作罢后,仍意犹未尽,直至花太香再度开口,才回过神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封掌门,花某这招可还行?”
“呵呵,花老弟一招一式都优美如画,这一损毁,封某实在于心不忍啊。”
“既如此,封掌门不若与花某同时出招,一举定胜负如何?”
“就这么定!”
话音一落,二人同时默契出手。
封辰舞动起掩日,将天罡正气诀灌注于刀身所行轨迹。
不过片刻,便将掩日抡了三十六个来回,其身躯似被包裹在一个罡风流转、刀风四溢的透明球体中。
随着封辰将掩日刀尖指向花太香,透明球体便也随着掩日刀尖脱出,滚动着向花太香冲去。
花太香嘴中噙着仅存的一朵白花,周身粉花、白花盘旋环绕。
只见其柳眉一挑,粉花白花汇聚一团,如一支巨大箭矢直射封辰。
透明球体风卷残云,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巨大箭矢亦不遑多让,一箭既出,誓不罢休!
两股成型气劲转瞬间便激碰在一起,并未造成多大响动,和两帮先前的成绩般平分秋色。
但不多时,天边、舞剑坪上、众人眼帘中便已飘满了或粉色、或白色的零碎花瓣……
花瓣随风飘零,亦有些许落到姜逸尘跟前,这场较量也着实令他大开眼界。
那些花瓣虽残缺不整,可若仔细辨别,还是能看出同为一种花。
那是玉兰花。
玉兰花本便有粉色和白色花瓣。
“啧啧,两个大男人,打个架打得这么娘们儿!”哭娘子满嘴酸味。
“我更在乎谁输谁赢。”叶凌风嬉笑道,他可不敢接哭娘子的话茬,他知道女人见到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时,总会心生攀比之心,更何况出来个比自己漂亮的男人!
女人的眼睛向来比男人尖,哭娘子道:“花太香退了两步,封辰右手手背被花瓣给划伤了。”
叶凌风闻言不解:“那这究竟算谁赢?”
哭娘子道:“不分胜负。”
叶凌风道:“那岂不是白比了?还是接着斗?”
夜殇道:“场面上不分胜负,但花太香可以认输。”
叶凌风道:“就这么认输了?”
夜殇道:“花太香本没有担任武林盟主之意吧。”
听到这儿,姜逸尘心下一沉。
花太香既无争夺武林盟主之意,又何故要与封辰进行这场比试?
当真如花太香所言,只为切磋过招?
或是担忧直接拱手相让,四海盟会有闲言碎语,遂做做样子?
迎春、梨花、蔷薇、玉兰,花太香只出三招,为何偏偏跳过蔷薇呢?
姜逸尘极目远视,直盯着花太香。
不出夜殇所料,花太香果然认输了,他噙着笑,噙着那朵蔷薇。
那是一朵白色的蔷薇。
“花老弟,承让!”
封辰冲花太香抱了抱拳。
花太香洒然一笑,未再多言。
封辰缓缓放下双手,左手拇指抹过右手背上那道细长的血渍。
兴许只有封辰自己清楚,方才那句“承让”发自肺腑,并无任何自谦之意。
手背上那道伤痕不过一寸长短,细如发丝,不论从伤口大小、深浅,或是要害程度,与他身上那八百六十一道伤痕相比,都可谓微不足道。
可偏偏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伤口,让封辰感受到了死亡威胁。
花瓣轻柔,却划破了他粗糙的手背。
他并未感觉到疼痛,但花瓣已伤及皮肉。
倘若这花瓣划过的不是手背而是脖颈,那么……
封辰不再往下想,他开始庆幸花间醉与啸月盟同属九州结义盟,更庆幸花太香不喜争强好胜。
封辰心下暗自安慰道:艳丽的蔷薇只在肥沃的土壤上生长,终无法在漫山遍野绽放。
*********
四场对决战罢,四海已占去八强三个席位,而九州仅有啸月盟从同盟兄弟帮派手下突出重围。
出现如此一边倒的局面,对九州各帮而言面上难免有些挂不住,可稍一细想,便已释然。
这些年间的明枪暗箭、尔虞我诈,令九州各帮耗损严重,人才凋零,目前的结果实属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况且,余下三个九州帮派并非没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对决中,让九州四海重归平衡之势。
随着道义盟、武当、峨嵋、少林四方主持就位,擎天众与散人居、聚义山庄与藏锋阁、醉红颜与搜魂殿、屠龙阁与红尘客栈八个帮派亦开始为剩余四个晋级席位展开角逐。
*********
“哈啊!唉——”
叶凌风伸展了下筋骨,打了个哈欠。
“又不耐烦了?”与叶凌风的满脸不耐烦,时而打盹不同,哭娘子倒是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兴致,乐此不疲地观看着舞剑坪上的对决,时不时便要拉着叶凌风叨唠几句。
叶凌风继续打着哈欠,道:“你们不觉着少了些乐趣?”
姜逸尘搭腔道:“尽管相互间不算陌生,可刚开始总会先保守试探,场面是要沉闷些。”
哭娘子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咱们小叶子说的定不是这种乐趣,小姜你还是太年轻了。”
一听此言,姜逸尘怔住,不知是该虚心向哭娘子请教,还是打个哈哈就此揭过。
正当姜逸尘面露窘色之际,哭娘子身子已向他贴靠过来,玉指在他心头上轻轻一戳,却教他站不住脚,往后踉跄数步。
姜逸尘下意识抱紧双臂,怎料哭娘子形影不离,那团柔软几乎是贴在他手臂上,让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紧接着,他的腰便被哭娘子搂住,再没法向后溜开。
无奈之下,他只能深吸口气,强自放下那些小儿女家的拘束,任哭娘子“宰割”了。
好歹边上是三个人,而非三个木头疙瘩,哭娘子应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事。
果然,哭娘子只是挺着胸脯,昂着头,看着高过半个头的他,举起那青葱玉指点了下他的额头,带着说教的语气道:“你们男人的乐趣不就那几样?”
姜逸尘撇开视线,呐呐道:“哪……哪几样?”
哭娘子掩嘴笑道:“还能哪几样?吃、喝、嫖、赌。”
“吃呢,这儿没有海味山珍,只有花花草草,能吃的便只有我了。在这行欢作乐,想来也是件乐事,不过小叶子、小夜夜和老鬼都在,让他们光看不吃,肯定饿得慌,要让他们一起来吃,可能这比武大会没完,我连骨头都不剩了。”
姜逸尘木立当地,他纵是再听不懂哭娘子话中之意,也能感受到手臂上骚动的柔情蜜意。
他面上还是白白嫩嫩,可红霞已烧至耳根。
哭娘子继续道:“至于喝酒嘛,且不说咱出门都没带酒的习惯,就算带了酒,也不敢让你现在喝。”
“嫖的话,也许姐姐老了些,不合你的口味,但花间醉那几个姑娘,你现在也是看得见,摸不着。”
“剩下的,也就只有赌了。”
姜逸尘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道:“赌什么?”
叶凌风似也挺乐得瞧见哭娘子调戏年轻人,直到此时,方才说道:“赌一赌这四场谁胜谁负。”
姜逸尘立马道:“赌注呢?”
叶凌风笑道:“随你开。”
姜逸尘怔了怔,他实在想不出能从叶凌风这赢得什么。
哭娘子抢先道:“若我赢了,你们仨给我找个最好的房间,我要和小姜共度良宵。”
叶凌风道:“哈哈,那我倒希望他们能成你之美,你赌什么,我便与你反着来!”
幽鬼轻咳了声,道:“我没兴致,你们开心就成。”
哭娘子嘟了嘟嘴,道:“老鬼闭关久了,活得都没劲了啊。我先来,我赌擎天众、藏锋阁、醉红颜和红尘客栈胜出。”
“那我便赌散人居、聚义山庄、搜魂殿、屠龙阁赢。”叶凌风一脸轻松,对赌局胜负浑不在意,在他看来赌局背后的乐趣更有趣。
夜殇沉吟了一会儿,嘴角勾起难得一见的笑意,道:“擎天众、藏锋阁、红尘客栈、搜魂殿。我若赢了,这个月的酒钱,你们可得包圆了。”
叶凌风道:“好说好说。小姜,该你了。”
姜逸尘心下苦笑,这赌局哭娘子恐是十拿九稳,好在随着大会的进行,到了晚上会是何种情况都难以预料,否则他是如何也不敢参与进来,真让哭娘子“吃”了自己。
姜逸尘只得喃喃叹道:“我赌散人居、藏锋阁、醉红颜、红尘客栈晋级。倘若蒙对了,请几位赏脸一同吃顿大餐。”
叶凌风拍手称快道:“好!小姜倒也是个痛快人儿。”
在几人谈话同时,四场对决首回合竟都已分出胜负。
擎天众、藏锋阁、搜魂殿和屠龙阁各胜一局,抢得开门红。
叶凌风看了看场上情形,微微讶异道:“这速度倒是挺快的。”
哭娘子道:“有三方是战略放弃,有一方则是实力不济。”
叶凌风道:“聚义山庄确有些差强人意。”
哭娘子道:“和新月盟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更何况这几年间实力削弱了不少,而藏锋阁仍稳居四海前三。”
叶凌风道:“那擎天众也是九州三巨头之一,噢,而今可是仅次于啸月盟,他们拿下散人居也不该是难事吧?”
哭娘子摇头道:“散人居有阿亮阿梅坐镇,纸面实力本不亚于四海那三巨头,只是在战意上多少要打些折扣。不过你也清楚,这两家还是有些小过节,就不知散人居会否全力阻击擎天众了,还有……”
哭娘子话语一顿,叶凌风已知其所欲言,道:“也还看四方公子会否第一次代表散人居出战了。”
姜逸尘闻言往散人居代表所在方向看去,果然瞧见公孙煜身在其中。
对于公孙煜与散人居走得如此近,姜逸尘并不意外,在晋州城时便可见一斑。
前些日子,便是叶凌风探查到公孙煜以个人身份加入散人居,而今散人居加上他共来了六人,四方公子会否出战,无疑将是左右胜局的关键。
叶凌风道:“所以这四场较量中,最大的变数便是在这咯?”
哭娘子点头。
叶凌风道:“说来你们仨倒也统一,这么相信这红尘客栈的实力。”
哭娘子笑了笑道:“与其说是赌红尘客栈赢,不如说是在赌屠龙阁没能力赢。”
叶凌风也笑了,了然道:“倒也是。想当年,屠龙阁尚能与凤鸣轩平起平坐,可自先代阁主身亡后,便长久未有能人能扛起帮派大旗,一年不如一年。而今的阁主武厉翺,虽实力斐然,可实在不是管理帮派的料,能让人心不散已属不易,实力自然不复昔日兵强马壮之景。”
哭娘子道:“故而,最值得一看的还是醉红颜对搜魂殿了。”
叶凌风颔首:“这场对冤家是该斗个你死我活,只是这第一场结束了,夜潮涯好像毫发未损。”
哭娘子一手勾着姜逸尘的脖子,一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故作俏皮道:“所以说是战略放弃。”
四场对决,八个帮派中,姜逸尘最为关注的莫过于醉红颜。
毕竟在西江郡时,他曾与夜潮涯、夜逢山并肩作战过,也算有些交情,此时夜逢山正要出战,不免有些担忧,故意皱了皱眉,疑问道:“醉红颜和搜魂殿间有何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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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兄弟感兴趣?”叶凌风斜睨了姜逸尘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
“很感兴趣。”姜逸尘直言不讳。
话刚说完,姜逸尘的下巴便不由自主地动了,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直视着那似笑似哭的脸蛋。
哭娘子笑道:“小叶子只乐于解答将死之人的问题,小江有疑问,不如直接问我。”
尽管身前温热的身躯如胶似漆,肆意撩拨着年轻人血气方刚的躁动,可一瞅见眼前这副诡异面容,姜逸尘只觉如芒在背,心下欲火转瞬即逝,很快便可镇定吐纳。
姜逸尘不再躲避哭娘子的眼神,认真道:“还请哭娘子不吝赐教。”
“这大半年来,小江应已对各大帮派熟络了不少吧?”
一说起正事,哭娘子眼中不复秋波迷离,反是锐利透澈。
这眼神,姜逸尘只在另一个女人眼中见过。
只是此二者性格迥异,身材不尽相同,姜逸尘实不敢将她们当作同一人。
姜逸尘道:“小到各派堂主品性喜好,大到各门是非恩怨,可终无法面面俱到。”
哭娘子道:“江湖人千千万,江湖事万万千,江湖不是一本书,本非一年半载便能琢磨通透,更何况你涉世不深,存在诸多盲点也不足为奇。”
姜逸尘道:“哭娘子教训得是。”
“少卖乖。”哭娘子啐了一口,“你应知道而今押镖运镖的生意是越发不景气了。”
姜逸尘颔首道:“现如今江湖路太不平,押运镖物风险大,收益小,许多中小镖局只应承小镖、暗镖,终难维持镖局正常运转,纷纷关门大吉。便是连南北镖局,为填补帮派日常花销,也不得不以驯养马匹、倒买倒卖各地货品为副业。”
哭娘子道:“不错。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镖局尚且如此,那些以押运镖为副业的帮派便更难在此道上捞着油水。”
姜逸尘道:“杀手刺客生意日趋冷淡后,押镖运镖也愈来愈难赚钱,搜魂殿这日子过得委实不舒坦。”
哭娘子笑道:“搜魂殿确实时运不济,而与之相比,醉红颜的生意却是越做越红火。”
姜逸尘蹙眉道:“醉红颜经营的是酒楼生意,搜魂殿干的是流血卖命活,二者并无直接联系,缘何忌恨上醉红颜?”
哭娘子道:“醉红颜的酒可不全是他们自己酿的。”
姜逸尘道:“酒楼生意要想做大,便得满足各方客人口味,酒自然也得来自五湖四海。”
哭娘子道:“既是来自五湖四海,醉红颜是不是自己押酒运酒?”
姜逸尘不可置否,转言道:“酒水价值有限,托付镖局运送未免增加成本,更何况醉红颜并不缺人手。”
哭娘子道:“不仅不缺人手,能手也不少。”
姜逸尘道:“你的意思是……”
哭娘子道:“一个名声在外的酒楼,常为自家酒水保驾护航,换作是你,你会否找他们捎带些货物?”
姜逸尘恍然。
哭娘子接着道:“这些年间,醉红颜也只在兜率帮身上栽过一次跟头,其他时候可从没出过岔子。”
哭娘子虽未细说,但姜逸尘正巧知悉当年之事始末,得知醉红颜竟只在运货途中被截胡过那么一次,微感讶异,道:“也便是说,醉红颜不经意间抢了别人的生意?”
哭娘子道:“抢的恰好便是搜魂殿的生意,还是几单大生意。”
姜逸尘啧了啧嘴,摇头道:“客人只不过做出了与其而言更好的选择,搜魂殿未免太过蛮不讲理。”
“搜魂殿可不这么认为。”哭娘子笑了笑,“况且,在他们老本行的规矩中,要想生存下去,就得接生意,没生意也得抢生意,冲突便也无可避免。”
姜逸尘道:“仅是冲突?”
哭娘子道:“初时只是冲突,正好又赶上九州四海两盟撕破脸皮,搜魂殿便毫不客气地下了狠手,醉红颜也非软柿子,给予了凌厉反击,双方都折损了些要员,这梁子也便结下了。”
“若无罢战,生死自负。醉红颜到底还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叶凌风忽而提起双方事先定下的规矩。
哭娘子道:“相比醉红颜,搜魂殿人丁更显单薄,未尝不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奈何他们拉不下颜面,只等醉红颜来提。”
叶凌风一听,不由兴致大减,道:“无怪乎这夜氏兄弟不尽全力。”
“也不尽然。”姜逸尘在谈论间尚留了几分注意力在舞剑坪上,显然已观察出哭娘子所言的战略。
叶凌风奇道:“噢?江兄弟有何见解。”
姜逸尘简单道:“田忌赛马。”
叶凌风似有所悟,道:“夜家兄弟自五年前在兜率帮手中险死还生后,实力精进不少,神鬼莫测的《乱神诀》,加之孪生兄弟与生俱来的默契,二人合力足矣匹敌常坤,可一旦分开……”
姜逸尘接话道:“实力便大打折扣。”
叶凌风道:“但《乱神诀》中鬼把戏不少,他们单打独斗或难有建树,可全身而退却不成问题。”
姜逸尘道:“双方各来了七人,他们俩只要选对了对手,余下的局面便全在醉红颜的掌控中了。”
叶凌风道:“何为对的对手?”
姜逸尘道:“最强的对手,和最容易挑衅的对手。”
叶凌风道:“温不语自是七人当中最强。”
姜逸尘道:“此人很年轻,既少言寡语,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傲气。只是,这股子傲气,太容易被利用。”
叶凌风叹道:“可怜荆十一煞费苦心,让牧锋和冬晴来为这小子压阵,结果还是没能耐住性子,被夜潮涯几句话便给哄骗了出来,虽拿下第一局,可他这最强战力也凭白被消遣了。”
姜逸尘道:“东方月则是七人之中最年轻者,也最易被挑衅。”
叶凌风道:“实力虽不可小觑,却不具备像温不语一般压倒性的优势,这第二回合,夜逢山不一定会输。”
夜逢山当然不会输。
至少在群豪眼中,现在正是夜逢山主导着战局。
尽管东方月脚下生风,出招迅疾,可他刺出的双匕,每每都会在触及夜逢山的衣袍前偏离方向。
定睛细看,便可见数道黑气在夜逢山周身环绕。
众人不知其中古怪,但均料想此黑气必与那《乱神诀》有关,想来这黑气不是能扰人视线,便是能乱人心神。
夜逢山只需不断地消磨对手的耐性,静候一击制胜的良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瞧见温不语没费太多力气便轻松胜出,东方月便想趁着己方士气正劲,趁热打铁,再下一城,一举奠定胜局。
久攻不下终于后知后觉夜逢山似是弄了什么鬼名堂,干扰了自己的判断。
东方月自觉遭夜逢山当众戏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在向夜逢山再次发起冲击前,袖口、衣带、脚尖同一时间亮起二十余道寒光,将身上所有暗器一股脑射向夜逢山。
东方月相信这次他绝不会失手,因为他已用二十余道暗器封住夜逢山所有去路,接下来不管眼前出现何物,他都不会改变出手方向,夜逢山的鬼泣刀偏笨拙,终究无法拦住他雨点般的攻势!
可是他错了!
夜逢山等的便是他全力施为的时候。
天色尚早,东方月却觉着眼前一黑,手中双匕也再不听使唤,身子旋即被束缚住,他已被黑暗吞噬!
一连串金铃般的轻响在左耳畔响起,他能分辨出是暗器被击落的声音。
他慌了神,他必须立马从黑暗中挣脱!
噗哧!
他身子一僵,他能感受到一把冷冰冰的刀锋,从他的后心窝扎入,从他的胸前窜出!
唰!
他又重见光明,他被晃得睁不开眼,也无力睁眼。
他最后瞧见的应是一袭黑袍,本该披在夜逢山身上的黑袍。
刀拔出,东方月倒下!
舞剑坪上,老伯已宣判完本回合胜负。
搜魂殿众人面如死灰,他们不是无法接受东方月的失败,而是无法接受夜逢山仅是用了个简单的障眼法,便要了东方月的性命。
哭娘子见此,不以为然道:“杀手只有在阴影中才能发挥出最大实力,他们曝露在明处,本已失了优势,此二子又过于年轻,定力不足,若没有过硬的实力,也只会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叶凌风笑道:“搜魂殿已乱了阵脚,想来下一回合便是由冬晴或者牧锋来稳住局面,按江兄弟你的推断,接下来醉红颜该上谁合适?”
姜逸尘不假思索道:“追风剑客——林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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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剑客林诉风,年逾四旬,身高六尺,长相平平无奇。
他的穿着质料一般,剪裁合身,看来也是平平无奇。
他手中的剑也和市井铁铺中随处可见的铁剑一般平平无奇。
武林大会若单单比长相,他显然是极容易被忽视的一个,不论最丑最怪的,还是最美最俊的,总不是平平无奇的。
温不语和东方月相貌本不出众,可前者傲气外漏,后者过于秀气,都算是特点鲜明,相较之下,容易被忽视的林诉风显然更适合当个杀手。
林诉风不单长相平平无奇,资质也是平平无奇。
可牧锋却不敢忽视这个平平无奇的对手,甚至感到无比头疼。
“认真”两字很简单,可若是每件事都能做得无比“认真”,再为平平无奇的人也会让对手感到无比头疼。
牧锋眼前的林诉风,正是一个每件事都做得无比认真的人。
这个人打点帮派无比认真,经营酒楼无比认真,习武练剑时更无比认真,就好像他的一天是别人的三五天一般,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醉红颜从帮派到酒楼,从上到下,点点滴滴,都被林诉风安排得妥妥当当,从未出现纰漏,不知情的人总会把林诉风当作是醉红颜的大掌柜,可细想之下又有哪间大酒楼的掌柜会如此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事实上,醉红颜酒楼最初便是由林家开的,那时酒楼还是个纯粹的酒楼,在铜陵镇上小有名气,林诉风未到而立之年已撑起了小酒楼的经营,而李弑是当地大富大贵李家的出走公子哥,二人相差十岁,本为点头之交,却因李弑一句话,林诉风便决定将酒楼拱手相让,并以此为根基成帮立派,广纳侠义之士。
在林诉风十几年如一日无比认真的经营下,醉红颜不断壮大,而其至今也仅居长老之位。
在牧锋看来,这样的人简直是个傻子,是个疯子!
可他偏偏拿这个傻子,这个疯子,毫无办法。
他至少已攻出一百个回合,用离魂钩在林诉风身上打出了二十道伤口,守了五十个回合,毫发无伤。
高手之争,就目前情况而言,牧锋当然是占尽优势的一方。
但牧锋却很清楚,这二十道伤口均是皮外伤,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而言,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受先天因素所限,林诉风第一反应速度并不快,所以牧锋能伤到他。
可历经后天打磨,林诉风不仅抗打,应对也极其迅速,纵使牧锋能在他身上留下伤口,也难命中要害,伤及性命。
故而,林诉风的防守虽非滴水不漏,却让牧锋有种拳打棉花的感觉,看似招招致命,实则无伤大碍。
相反,林诉风一板一眼的进攻,看起来毫无威胁,却反逼牧锋不得一板一眼的做防。
要是从一而终,倒也罢了,可牧锋已能感觉到这一板一眼的进攻在不断提速!
牧锋当然不会忘了林诉风的名号“追风剑客”,这种名号在江湖上也实在是平平无奇,而且还是林诉风为自己取的,其意并不复杂:追赶上风之速度的剑客!
在牧锋看来,资质平平的人想要追上风的速度,定是傻子疯子,只因他们绝无法办到!
可随着打斗持续,牧锋只觉双眼越发生疼,呼吸越发不自如,想吐口气,便要喝下一肚子凉风!
林诉风脚下移动速度和手上出剑速度已追上了劲风的速度!
噹!
噹!
牧锋左右手先后一震,旋即虎口吃痛,两把离魂钩尽数被缴!
眼见林诉风抖了个剑花,再行刺来,动作平平无奇,却迅疾如风,转瞬即至。
牧锋心下大骇,生死一念间,内劲迸发,脚下一瞪,身形爆退两丈!
牧锋已非年少力壮之时,这瞬间脱身之法出于本能,却对其身体造成不小损伤。
他未能稳住身形,只得蹲下身,双手撑地。
看来正要垂头咳血,却见六道寒芒从其背上射出!
林诉风似早已料到,不闪不避,舞剑荡开六枚银针,脚步不停,不给牧锋喘息之机。
牧锋仓惶向被击落在一丈外的离魂钩扑去,同时左袖一甩,又有十道暗器射向林诉风!
杀手身上的暗器本不会多,若无法在出其不意间制敌,便用作最后一道保命手段,像东方月那般只为封锁敌人退路,便直接亮出身上所有暗器的做法,委实愚蠢至极。
牧锋收回杂念,他已无资格去嘲笑刚刚倒下的年轻人,毕竟他当前的处境也不容乐观。
劲风刮得花草纷飞,林诉风步步紧逼,牧锋方才若是探手去拾武器,他的手当已断了。
牧锋选择了放弃,他强自拧开身子,朝另一个方向横移,脚底下弹出两把飞刀,只为与林诉风拉开距离。
林诉风当然不会因此被逼退,他脸上多了两道划痕,划痕却不深。
场上局面的变化循序渐进,大伙儿已能看出,自牧锋落入下风开始,其身上的剑痕已是越来越多了。
暗器用尽,手无寸铁,牧锋心知必败无疑。
可他不想死!
好容易与对手再次拉开三丈距离,已流失不少精血的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无力感,终令他瘫倒在地,再难站起。
在那股劲风袭来之前,牧锋抢先一步认了输。
剑锋稳稳当当地悬停在牧锋额前。
平平无奇的剑下是个衣衫破碎,华发披散,耷拉着头,失魂落魄的鹰眉老者。
剑锋终究没落下。
心已死的人即便活着也与死了无异。
*********
三局战罢,醉红颜不论从策略还是实力发挥上来说,都要高出搜魂殿一筹。
这也从侧面反应了两个帮派近些年的发展情况,一方经营有道,蒸蒸日上,一方患得患失,每况愈下。
与搜魂殿一般景况的还有聚义山庄。
这个仅凭一个“义”字,便让众多绿林好汉齐聚的大山庄,在昔年中州陷入危难时,能勇猛无畏地冲锋陷阵,可当一切归于平静时,他们再无法凭一个“义”字吃饭过日子。
曾几何时,他们一个个都是山大王,过着打家劫舍的生活,十天不开张,开张吃十天,不需为生计磨破脑袋。
可在中州历经生灵涂炭之后,他们再无法过着那不可一世的逍遥日子,他们不得不想方设法,费尽心思来解决一大帮人的温饱问题。
而这十几年下来,山庄里的好汉有来有往,掌事者广撒渔网置办各类产业,所幸有个把开花结果,没让山庄就此一蹶不振,但与大多帮派相比,聚义山庄终属高不成低不就,和藏锋阁这类有的放矢、遍地开花的大帮派相比自是大相径庭。
不甘心当个匆匆过客的聚义山庄,仅是由领头的副庄主莫等闲强势扳回第二局,另三局则未能与藏锋阁抗衡太久,便一一落败,四局三负,当先出局。
这场较量结束之快,令姜逸尘未能观察到任何有用信息。
另两场对决,姜逸尘也有所留意。
红尘客栈虽属四海会盟,但此前行事委实太过低调,几乎与四海诸派不曾往来,故而此时场面上,只能听到为屠龙阁叫好的声音。
可姜逸尘听得出来这些叫好声下所掩盖的心声,那是对未知的担忧和恐惧,一如他们对听雨阁,对洛飘零的担忧和恐惧。
红尘客栈显然不想暴露太多实力。
第一局,他们仍派出渡人出阵。
渡人先前抗下熊烈那平地惊雷的一击后,不但武器毁损,手也负了轻伤。
此番再次出阵,只守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认输。
屠龙阁仅来了五人,排兵布阵本处在劣势,虽耗去一个即战力,好歹也算拿下一局,并不吃亏。
而第二局,红尘客栈出战者仍是孤心魂,其对手是屠龙阁中仅次于阁主武厉翺的年轻剑客小熊。
两位剑客的较量至今还未结束,姜逸尘虽一直在关注醉红颜与搜魂殿的较量,可还是特别留意了两者的战况。
孤心魂所用的招式是先前对付月神婆婆水晶墙的招数。
姜逸尘绝不认为孤心魂会的仅有这些,因为他仅用这三招便与屠龙阁的第二剑客打得游刃有余,而且想来不用多久,小熊便要落败了。
不是输在体能或是剑法,而是输在心态,孤心魂实在太有耐心了!
孤心魂刻意隐藏实力,自然是想为下一场,乃至下下场对决留手。
见此情景,姜逸尘不禁猜想:这红尘客栈难道真是为了夺得武林盟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