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尘目光一转。
舞剑坪另一端,正有一男一女战作一团。
女子约莫三旬有余,手持橙黄细剑,身着留仙裙,柳眉紧蹙,发簪应是在打斗中被击落,发髻摇摇欲坠。
男子堪堪不惑年纪,身板健硕,过肩长发翻飞,可瞧出其面容削瘦,定睛细看,依稀可见其脸上有数道伤疤,大小纵横。
姜逸尘已认出那女子便是散人居副帮主、阿亮结发之妻阿梅,至于男子身份则尚未认出。
那男子分明有两条腿,可腋窝下偏偏夹着两根铁拐,铁拐显然不是工具,而是武器,把阿梅逼得左支右绌的武器。
铁拐足端很是尖锐,除了握柄较长,与双枪并无异同。
男子左右开弓,不断用铁拐朝前戳刺,进犯阿梅。
戳刺速度之快,眼力稍差者,只能看到铁拐残影。
阿梅纵然眼睛跟得上,单剑难以招架双拐的冲击,只得不住后撤。
男子则是脚不落地,倾身向前,紧咬不放地猛攻。
二人以此状态交斗了十来丈距离,姜逸尘终是察觉到了异状。
阿梅后撤过程中,每次足尖点地,都会加上一分力,试图脱离开男子双拐的攻击范围。
而男子脚尖极少触地,更不见其借力,似乎只是在同一水平面上滑行,便能不被阿梅落下。
此人轻功莫不是已达到御气而行那种传说中的境界?
不。
姜逸尘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已能看出男子刺出双拐的频率不比先前,并非是后继乏力的模样,而是……力气分散了。
这人分散了一部分内功在维持身躯滑行!
姜逸尘还未能想明白其中缘由,阿梅已在男子的压制下,觅得反击机会。
一剑长虹贯日,劲气四溢,剑芒似晨光撕裂雾霭般从双拐的拐影中窜出,直劈男子面门!
从姜逸尘的视线来看,男子已避无可避,阿梅这一剑足矣致命。
可下一瞬,姜逸尘便瞧见阿梅这一剑劈空,男子身影一闪,出现在她身后,右拐一横,一记横扫千军扫向身后。
阿梅有那么一丝错愕,可反应亦是不慢,轻盈一跃,将将闪过。
未待其落地,早已回过身的男子马不停蹄地扬起左拐,凌空挥舞。
只见一道硕大的棍影在虚空中浮现,抽打向阿梅!
阿梅无处借力躲闪,只得挥剑迎击。
可那棍影似重有千钧,第一棍便让腾在空中的阿梅身形顿住,第二棍直教阿梅原地下坠。
砰!
阿梅单膝跪地,右手举剑护住天灵盖,左手轻抵剑身,运起内劲挡下接踵而至的棍影。
铿!锵!
又有两道棍影落下,阿梅身躯轻颤了两下,她深知不能坐以待毙,便再次鼓足内息,趁着棍影落下空隙,剑身一斜向前横砍,划出一道橙光剑气,直袭双拐男子。
男子看出阿梅是想以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逼迫自己收招,肃杀的脸庞上勾起一抹冷笑。
阿梅刚挥出一道剑气,哪来得及收剑做防,见棍影未停,花容失色,只能调动内息保护要害,同时将身子稍稍往旁侧一倾,尽可能减小损伤。
只听一声闷哼,阿梅终未能避开棍影,头部硬挨了一棍。
阿梅本是半跪于地,身躯前倾,竟险些向后倒去。
显然那一棍几乎把她闷晕,所幸阿梅并未就此倒下,她已站起身,蹬腿向后飞退。
阿梅头上的发髻已彻底被打散,姜逸尘未能看清细况,却在那随风舞动的青丝中捕捉到了几许樱红。
那一棍实在不轻。姜逸尘心下叹道。
再看阿梅的左膝更是血肉模糊。
姜逸尘不禁感慨,这人果真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他将视线挪向那男子,却不由怔住,男子拄着双拐笔直站立,左腿处自膝盖以下竟是空空荡荡!
阿梅那搏命一剑,便是赌男子不敢搏命,可惜她搏错了,男子也是个不要命的狠人。
阿梅已挨了一闷棍,那男子也该当付出相应代价才是。
男子是未能完全避开剑气,是以左脚被斩断?
可断脚处为何没流血?
看来更像是本便断了腿。
“这家伙早已没了双腿,接在膝盖上的,只是义肢!”回想起先前男子古怪的滑行动作,姜逸尘幡然醒悟!
他心念百转,擎天众若真有这等狠人,他绝不会漏过相关信息,很快便在脑海中找到了答案。
司马杰,早年间与其父司马雄被中州镇北将军崔平收归帐下。
司马父子武艺超群,善使大刀,长于冲锋陷阵。
中州外夷祸乱之际,司马父子受命带兵,绕至瓦剌军后方意图截断其粮草运输,不料中计遭俘。
瓦剌军严刑逼供,欲从司马父子嘴中套出中州北关布防情况,司马父子誓死不从。
司马杰双腿自膝盖以下被齐齐锯断,当场昏死过去。
司马雄则是在亲眼见证其子被锯断双腿后,再遭酷刑,折磨致死。
不日之后,镇北军在晋州霍家及各路江湖英豪相助下大破瓦剌军,发现一息尚存的司马杰,将其送至药谷,侥幸保住其命。
数年后,君迟造访药谷,离开时带走了司马杰,自此,司马杰成为擎天众一员,鲜少在江湖上出没。
“鬼刀”司马杰,受脚上义肢所限,用刀当然再难复当年之勇,可又有谁敢相信,他竟能将一副拐杖也使得炉火纯青,让散人居副帮主如此狼狈?
姜逸尘收回思绪,但见司马杰并未急于进攻,依旧静立原地,等待着猎物最后的拼死挣扎。
再看阿梅手中橙剑光彩熠熠,其身后是同样闪烁着橙光的剑影,呈圆形环绕。
本有些暗沉的天色下,舞剑坪上竟有霞光万丈!
一番奇景,惹得众人瞩目。
霞光本为美景,可在此刻见来却有些刺眼,教人难以直视。
令人吃惊的是,这霞光并非静景,而是在移动。
姜逸尘难以分辨出霞光移动快慢,可在他眨眼间,霞光已将司马杰吞没!
姜逸尘没有太过惊骇,反而心生不解。
他能感觉到这些霞光或是剑气化形所成,应是阿梅的杀招,却无法感受到任何杀机。
——是我并未身处其中的原因?
姜逸尘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哭娘子似乎注意到了姜逸尘脸上的疑惑,说道:“落霞与孤鹜齐飞。只有落霞、孤鹜双剑合璧时,才能发挥出这对宝剑最大威力,单只有落霞,更倾向于扰敌,杀伤力有限,就不知司马杰会否留阿梅一命了。”
姜逸尘闻言了然,阿亮阿梅夫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携手共渡三十载,早已达到灵犀相通的境界,他们二人一如醉红颜的夜氏兄弟,只有相互配合方能相得益彰,传世双剑落霞、孤鹜更像是为夫妇二人量身打造,合二为一或能所向披靡,拆散开来,到底是要差上些许。
迄今为止,哭娘子的判断还未出错过,姜逸尘自也认可其所言。
不多时,霞光褪去,阿梅身前却多了两道人影。
其中之一,自然是司马杰。
另一道身影是个长身玉立的华衣男子,散人居帮主阿亮。
孤鹜剑并未出鞘,阿亮仅是徒手握住司马杰刺向阿梅的右拐。
司马杰没有刺出左拐,不知是为稳住身形,还是早已料知阿亮会现身拦阻。
“第三回合散人居认输,还望司马兄高抬贵手。”
阿亮温和一笑,旋即便松开了手。
司马杰似也毫无为难之意,收回右拐,身形一跃,便飞掠至场边。
阿亮冲司马杰离去方向抱了抱拳,便回身抱起已是虚弱不堪的妻子。
姜逸尘的视线跟随着夫妇俩回至散人居众人所在之处。
一年前在蜀地四两千斤堂前碰到的吴桐、苗凤儿夫妇并不在其中。
想来也不奇怪,吴桐右手已无法握刀,来参加武林大会也难有作为,即便他未曾负伤,以他与敌盟女子结姻之事,来到这儿想必两盟都难讨好,少不得遭冷眼敌视,反让散人居处于不利境地。
阿亮、阿梅刚至,散人居另两位姑娘已忙活起来,一人为阿梅把脉止血,一人为其梳理妆容。
此前南宫涵雨和冰忆只取得一胜,第三回合阿梅又不敌司马杰,万俟夫人似乎更长于疗伤,现下已在为阿梅医治,一时三刻也难下场较量。
余下阿亮和公孙煜总需一人当先出马,扳回一局,否则第五局已无需再比。
姜逸尘只能瞧见二人的背影,阿亮好似委以重任般轻拍了公孙煜肩膀两下,便毅然决然地走回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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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姜逸尘只觉阿亮那手好似拍在自己心头,让他的心沉了又沉。
在姜逸尘看来,阿亮一言未发的举动中饱含千言万语。
他不由回想起吴桐在汉阳村时所言,阿亮、阿梅自晋州城随公孙煜去往秦地追寻季喆后,便在好一段时间里与帮中断了联系,直至他习得阴风功出关,叶凌风才带回三人神秘归来,以及公孙煜以个人身份加入散人居的消息。
三人并非籍籍无名之辈,在江湖中消失大半年,可不论是散人居或是公孙世家,在这期间都没有太大反应,好似将之视作闭关修炼这等稀松平常之事。
此事若不深究,自是到此为止,可若同大批江湖人士被软禁于天涯小镇大半年的传言联系起来,此中必有蹊跷!
从目前情形而言,三人不像是被软禁,更像是同某人或是某一方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协议非但要求散人居必须加入武林盟主的争夺,还要他们全力以赴。
散人居实力虽不差,却也未到睥睨群雄的地步,以今天到场的六人而言,除了阿亮、阿梅、公孙煜三位正副帮主齐出外,仅有冰忆一名护法在此,与其他帮派相比竞争力有限。
很显然,散人居对这武林盟主之争不感兴趣,却具备给对手制造麻烦的不俗战力,加入武林盟主的争夺更像是受人所迫。
可又有谁能胁迫阿亮、阿梅、公孙煜三人同时低头呢?
阿亮、阿梅身世平平,心中除了彼此间的牵挂,只剩散人居这个家,以及公孙煜这个交心朋友了。
散人居至今无恙,三人近来密不可分,似乎没有空子可钻。
至于公孙煜以个人身份加入散人居,看似疑点最大,但而今江湖,千百帮派林立,世家逐步没落,公孙世家要想不萧条败落,终无法置身江湖之外,通过公孙煜与阿亮、阿梅良好的私人关系拉近与散人居的距离,同时留住世家的最后一份尊严,可谓一举两得。
这点阿亮、阿梅心如明镜,即便与公孙煜交心,也断然不会因公孙世家有何变故,便拿散人居来冒险。
若非受迫,想必是有人出面说服了三人。
说服三人参战,谁会是受益方?
比斗规则或早已定下,可抽签分组总无法作假,如此一来,九州帮派都不会是受益方。
四海中唯有诸神殿、凤鸣轩、藏锋阁三大帮会对武林盟主之位存有念想,是三者一齐或是三者之一说服了散人居?
他们又凭何来说服三人?
晓之以大义?
许之以厚利?
尽管姜逸尘与三人并不相熟,但也不认为三人会被名利所动摇。
至于大义,至少四海会盟的“大义”,也绝非散人居所向往的。
解开谜题的关键,归根结底便是三人前往秦地追寻季喆时缘何失踪,期间他们又见了何人。
姜逸尘在出关后曾尝试着去打听,却一无所获,故而现下仍难摸着头绪,可他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往洛飘零那寻去。
不论如何,洛飘零和公孙煜曾为至交好友总归是不争的事实,与盗窃少林金印一事相比,或许公孙煜为此反目,欲置洛飘零于不义,才是最大的谣言。
姜逸尘心下暗叹口气,这些时日来,他所收集掌握的情报实在不少,可它们却如一片片支离破碎的布,在拼成一张完整图案前,总让人眼花缭乱,一头雾水,更何况他还未凑齐那些最为关键的布。
其中某些布,便掌握在他身侧三人手中。
譬如本次的行动暗号:泰山崩,麋鹿兴,风动云乱。
从字面意上解,“泰山崩”和“麋鹿兴”都是指突发事件,“泰山崩”程度更大,应是指大变故带动小变故,“风”和“云”不出意外便分别是他们这些邪门魔教和舞剑坪上那些正道武林人士了。
场上一旦出现大变故,便是行动信号,他们这些妖魔鬼怪刮起阴风,让武林正道陷入大乱。
可究竟何为大变故,姜逸尘也摸不着头脑,他能做的只有听命行事。
此次行动,夜殇、哭娘子、幽鬼三人显然知道的更多,他和叶凌风不过打打下手罢了。
姜逸尘轻轻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场上较量,所幸哭娘子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远端,并未发现他的失神。
很快姜逸尘便发现身边四人的视线都锁定在同一处,那儿,醉红颜与搜魂殿的较量已到了白热化阶段。
两帮比斗处立有两道身影,却只有一人。
男子似与李弑一般年纪,身着染墨白衣,手持三尺青锋,颇有文人雅士之范。
另一道身影与其身形轮廓相仿,却是由水墨所勾勒,手中竟同样握着一柄剑。
单凭此举,纵然其鲜少行走于江湖,其名头也不会小。
此人正是李弑结拜兄弟之一,醉红颜二掌柜墨泊。
墨泊与那道水墨身影也非全然静立不动,二者始终保持在一丈距离内,不断交替着位置。
一旦墨泊主身受到攻击,便当即化作水墨身影,水墨身影化作主身,令敌人的攻击如泥牛入海,不见痕迹。
于是,在众人眼中这处比斗就像是墨泊一人的独角戏,通过水墨身影不断变换身位。
墨泊当然不会在这场合上和自己的水墨身影唱哑剧,至少他不会一次次洞穿自己的心口、划破自己的脖颈、狠戳自己的肚脐眼这样来折磨自己,这无疑都是他对手的杰作。
墨泊的对手是谁?
——冬晴。
姜逸尘并没往搜魂殿所在处瞧,已得出答案。
搜魂殿连遭打击,三局仅取一胜,若此局再输,便再无翻盘机会,眼下需要个人来力挽狂澜,冬晴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逸尘未曾忘记在雁回客栈中被听雨阁一行人逮住的独孤羽,苍蝇不叮无缝蛋,听雨阁对这些帮派如此关照,姜逸尘也不会放过。
搜魂殿原先以杀手老大为首,其下根据实力,分为金魂、银魂、铜魂、铁魂杀手。
彼时金魂杀手有二十五人,银魂杀手过百,铜魂杀手上千,铁魂杀手涵盖不直接隶属搜魂殿的临时杀手,人数不可计。
时过境迁,搜魂殿现存金魂杀手十三,银魂杀手二十,铜魂杀手三十,铁魂杀手过百。
其中金魂杀手依照功绩和实力,由一人担任殿主,四人为护法,余下八人任长老。
牧锋也曾是金魂杀手中的佼佼者,现如今虽廉颇老矣,但功不可没,便也担任长老一职。
温不语年纪尚轻,自然谈不上有何大功,但实力斐然,潜力无限,荆十一便破格将其提拔为最年轻的护法。
至于冬晴,作为殿中老牌杀手,亦是为数不多、未曾失过手的杀手,实力与功绩并存,不比温不语容易对付。
也正因此,姜逸尘无法捕捉到冬晴任何动向,仅能通过墨泊和那道水墨身影判断其攻势。
姜逸尘勉强瞧出冬晴的步法便是尹厉算计他时曾施展过的掠影步。
他虽未习得掠影步,但亦知晓施展这套步法消耗极大,否则那时的尹厉功力要胜过他,何至于在奔袭至他面前时,便后继乏力,不得先避开他的反攻。
如今,姜逸尘眼力已今非昔比,墨泊与水墨身影已交替不下二十次,冬晴仍未停下脚步,其实力可见一斑。
正在姜逸尘看得入神之际,却听夜殇道:“千百年前,墨家的《墨攻》被江湖人耻笑一无是处,后世传承者亦无力扭转局面,让一代巨著宝珠蒙尘。幸而今世出了这么个墨泊,也倒真让世人开了眼。”
哭娘子笑道:“诸子百家,墨家奉行兼爱、非攻,非攻便是不攻,据说《墨攻》中所载无一不是退避三舍的退让之术,也非水晶墙那类强硬的防御之术,大家自然难瞧上眼,能以水墨化身外之身,墨泊可算是一代奇才了,无怪乎在江湖上未尝败绩。”
夜殇也笑了,说道:“你莫忘了,冬晴也未曾失过手。”
叶凌风道:“两个不败之人今日终得有一人金身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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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逸尘看来,阿亮一言未发的举动中饱含千言万语。
他不由回想起吴桐在汉阳村时所言,阿亮、阿梅自晋州城随公孙煜去往秦地追寻季喆后,便在好一段时间里与帮中断了联系,直至他习得阴风功出关,叶凌风才带回三人神秘归来,以及公孙煜以个人身份加入散人居的消息。
三人并非籍籍无名之辈,在江湖中消失大半年,可不论是散人居或是公孙世家,在这期间都没有太大反应,好似将之视作闭关修炼这等稀松平常之事。
此事若不深究,自是到此为止,可若同大批江湖人士被软禁于天涯小镇大半年的传言联系起来,此中必有蹊跷!
从目前情形而言,三人不像是被软禁,更像是同某人或是某一方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协议非但要求散人居必须加入武林盟主的争夺,还要他们全力以赴。
散人居实力虽不差,却也未到睥睨群雄的地步,以今天到场的六人而言,除了阿亮、阿梅、公孙煜三位正副帮主齐出外,仅有冰忆一名护法在此,与其他帮派相比竞争力有限。
很显然,散人居对这武林盟主之争不感兴趣,却具备给对手制造麻烦的不俗战力,加入武林盟主的争夺更像是受人所迫。
可又有谁能胁迫阿亮、阿梅、公孙煜三人同时低头呢?
阿亮、阿梅身世平平,心中除了彼此间的牵挂,只剩散人居这个家,以及公孙煜这个交心朋友了。
散人居至今无恙,三人近来密不可分,似乎没有空子可钻。
至于公孙煜以个人身份加入散人居,看似疑点最大,但而今江湖,千百帮派林立,世家逐步没落,公孙世家要想不萧条败落,终无法置身江湖之外,通过公孙煜与阿亮、阿梅良好的私人关系拉近与散人居的距离,同时留住世家的最后一份尊严,可谓一举两得。
这点阿亮、阿梅心如明镜,即便与公孙煜交心,也断然不会因公孙世家有何变故,便拿散人居来冒险。
若非受迫,想必是有人出面说服了三人。
说服三人参战,谁会是受益方?
比斗规则或早已定下,可抽签分组总无法作假,如此一来,九州帮派都不会是受益方。
四海中唯有诸神殿、凤鸣轩、藏锋阁三大帮会对武林盟主之位存有念想,是三者一齐或是三者之一说服了散人居?
他们又凭何来说服三人?
晓之以大义?
许之以厚利?
尽管姜逸尘与三人并不相熟,但也不认为三人会被名利所动摇。
至于大义,至少四海会盟的“大义”,也绝非散人居所向往的。
解开谜题的关键,归根结底便是三人前往秦地追寻季喆时缘何失踪,期间他们又见了何人。
姜逸尘在出关后曾尝试着去打听,却一无所获,故而现下仍难摸着头绪,可他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往洛飘零那寻去。
不论如何,洛飘零和公孙煜曾为至交好友总归是不争的事实,与盗窃少林金印一事相比,或许公孙煜为此反目,欲置洛飘零于不义,才是最大的谣言。
姜逸尘心下暗叹口气,这些时日来,他所收集掌握的情报实在不少,可它们却如一片片支离破碎的布,在拼成一张完整图案前,总让人眼花缭乱,一头雾水,更何况他还未凑齐那些最为关键的布。
其中某些布,便掌握在他身侧三人手中。
譬如本次的行动暗号:泰山崩,麋鹿兴,风动云乱。
从字面意上解,“泰山崩”和“麋鹿兴”都是指突发事件,“泰山崩”程度更大,应是指大变故带动小变故,“风”和“云”不出意外便分别是他们这些邪门魔教和舞剑坪上那些正道武林人士了。
场上一旦出现大变故,便是行动信号,他们这些妖魔鬼怪刮起阴风,让武林正道陷入大乱。
可究竟何为大变故,姜逸尘也摸不着头脑,他能做的只有听命行事。
此次行动,夜殇、哭娘子、幽鬼三人显然知道的更多,他和叶凌风不过打打下手罢了。
姜逸尘轻轻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场上较量,所幸哭娘子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远端,并未发现他的失神。
很快姜逸尘便发现身边四人的视线都锁定在同一处,那儿,醉红颜与搜魂殿的较量已到了白热化阶段。
两帮比斗处立有两道身影,却只有一人。
男子似与李弑一般年纪,身着染墨白衣,手持三尺青锋,颇有文人雅士之范。
另一道身影与其身形轮廓相仿,却是由水墨所勾勒,手中竟同样握着一柄剑。
单凭此举,纵然其鲜少行走于江湖,其名头也不会小。
此人正是李弑结拜兄弟之一,醉红颜二掌柜墨泊。
墨泊与那道水墨身影也非全然静立不动,二者始终保持在一丈距离内,不断交替着位置。
一旦墨泊主身受到攻击,便当即化作水墨身影,水墨身影化作主身,令敌人的攻击如泥牛入海,不见痕迹。
于是,在众人眼中这处比斗就像是墨泊一人的独角戏,通过水墨身影不断变换身位。
墨泊当然不会在这场合上和自己的水墨身影唱哑剧,至少他不会一次次洞穿自己的心口、划破自己的脖颈、狠戳自己的肚脐眼这样来折磨自己,这无疑都是他对手的杰作。
墨泊的对手是谁?
——冬晴。
姜逸尘并没往搜魂殿所在处瞧,已得出答案。
搜魂殿连遭打击,三局仅取一胜,若此局再输,便再无翻盘机会,眼下需要个人来力挽狂澜,冬晴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逸尘未曾忘记在雁回客栈中被听雨阁一行人逮住的独孤羽,苍蝇不叮无缝蛋,听雨阁对这些帮派如此关照,姜逸尘也不会放过。
搜魂殿原先以杀手老大为首,其下根据实力,分为金魂、银魂、铜魂、铁魂杀手。
彼时金魂杀手有二十五人,银魂杀手过百,铜魂杀手上千,铁魂杀手涵盖不直接隶属搜魂殿的临时杀手,人数不可计。
时过境迁,搜魂殿现存金魂杀手十三,银魂杀手二十,铜魂杀手三十,铁魂杀手过百。
其中金魂杀手依照功绩和实力,由一人担任殿主,四人为护法,余下八人任长老。
牧锋也曾是金魂杀手中的佼佼者,现如今虽廉颇老矣,但功不可没,便也担任长老一职。
温不语年纪尚轻,自然谈不上有何大功,但实力斐然,潜力无限,荆十一便破格将其提拔为最年轻的护法。
至于冬晴,作为殿中老牌杀手,亦是为数不多、未曾失过手的杀手,实力与功绩并存,不比温不语容易对付。
也正因此,姜逸尘无法捕捉到冬晴任何动向,仅能通过墨泊和那道水墨身影判断其攻势。
姜逸尘勉强瞧出冬晴的步法便是尹厉算计他时曾施展过的掠影步。
他虽未习得掠影步,但亦知晓施展这套步法消耗极大,否则那时的尹厉功力要胜过他,何至于在奔袭至他面前时,便后继乏力,不得先避开他的反攻。
如今,姜逸尘眼力已今非昔比,墨泊与水墨身影已交替不下二十次,冬晴仍未停下脚步,其实力可见一斑。
正在姜逸尘看得入神之际,却听夜殇道:“千百年前,墨家的《墨攻》被江湖人耻笑一无是处,后世传承者亦无力扭转局面,让一代巨著宝珠蒙尘。幸而今世出了这么个墨泊,也倒真让世人开了眼。”
哭娘子笑道:“诸子百家,墨家奉行兼爱、非攻,非攻便是不攻,据说《墨攻》中所载无一不是退避三舍的退让之术,也非水晶墙那类强硬的防御之术,大家自然难瞧上眼,能以水墨化身外之身,墨泊可算是一代奇才了,无怪乎在江湖上未尝败绩。”
夜殇也笑了,说道:“你莫忘了,冬晴也未曾失过手。”
叶凌风道:“两个不败之人今日终得有一人金身告破。”
未尝败绩,于绝大多江湖人而言,何其荣耀。
有些人求而不得,可有些人偏偏避之不及。
墨泊便是那个避之不及的人。
他生性洒脱,好把酒言欢,不喜追名逐利,可这份荣耀却为他带去了无尽的烦扰。
自弱冠之年力挫崆峒三杰与屠龙阁第一青年俊才武厉翱鏖战半个时辰不分胜负起的十余年间,慕名来寻墨泊一争高下者络绎不绝。
初时墨泊尚能以礼相待,接受挑战。
不出三两月功夫,墨泊便难堪其扰,屡屡借故避而不见,致使随后的一两年声名不复。
到了后来,仍不时有江湖人登门拜访,墨泊不再一味推脱,而是在一段时日内,择其强者而战。
挑战者中不乏昔时魔宫展天、藏锋阁俞乐乃至擎天众副掌门郝战等强者,尽管他们未败在墨泊剑下,可也拿墨泊无可奈何,只得握手言和,故而墨泊虽非战无不胜,却是实实在在的未尝败绩。
墨泊从不主动出击,也无人能攻破其独树一帜的《墨攻》之道,对追名逐利的江湖人而言,既难分胜负,便失去了挑战的意义,是以近些年到醉红颜喝酒的人越来越多,可挑战墨泊的人却越来越少。
未尝败绩,于江湖人而言如此,于职业杀手而言却截然不同。
职业杀手一旦遭逢败绩,便意味着失了手,而失手很大程度上便意味着死亡。
金魂杀手的任务榜单中无一不是当下江湖一流高手,搜魂殿自不会曝光雇主的任务目标,但任务完成记录却在江湖上不胫而走。
不久后,江湖人便知晓了那五个未曾失手的杀手身份,他们尽皆在殿中担任要职,即殿主荆十一及四名护法。
温不语年纪轻轻便能跻身其中,多少得益于其所接任务不多,但也无法否认有几位江湖一流高手成了其刀下亡魂。
老辣如牧锋显然也曾马失前蹄过,故而不在五人之列。
在搜魂殿归入四海会盟前,冬晴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可在这段“无名无姓”的岁月中,显然有更多高手在其手中殒命!
冬晴终于停下了脚步。
场上终于不再是墨泊的独角戏。
姜逸尘也得以看清冬晴的模样。
只一眼,姜逸尘便看明白了为何冬晴未何从未失过手。
这是一个对自己极其严苛的人。
他身着藏青色劲装疾服,手脚处袖口都被系紧,双手握着不到一尺长的乌黑短匕,一头短发下露出一副棱角分明、和蔼友善的面庞。
一身装扮毫不拖泥带水,易于改头换面,任何时候都不会成为他行动的阻碍。
一番激烈搏杀,一无所获后,仍能平静如水,他有颗杀手的心,更是颗强者的心。
只见冬晴抬手用手背轻拭下巴,先前进攻之猛烈,难免不流些汗。
可他竟就此拖着下巴,似在思索破敌之策。
“江兄弟可有办法破解此局?”姜逸尘耳边传来叶凌风慵懒的询问声。
“没有。”
姜逸尘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他自然早已琢磨过如何对付墨泊这副水墨化身。
水墨化身与八门遁甲的开门在移形换位上有异曲同工之妙,试想若能随心所欲、毫无间断地释放开门,便意味着能随心所欲、毫无间断地移形换位,对手出手再快,都能在第一时间内避开,甭管威力几何,都一无所用。
要伤到墨泊,至少需具备两个条件。
其一便是能将墨泊移动空间限制在一丈方圆中,其二则是出招威势足矣覆盖那一丈方圆的区域。
二者缺一,都难破《墨攻》的玄妙。
姜逸尘一样都无法做到,目前为止,似也无人能做到。
哭娘子笑了笑,道:“我们几人中或许就老鬼有本事逼那小子就范了。”
幽鬼也难得看出点兴致,道:“有机会倒能试上一试。”
姜逸尘闻言一怔,竟是漏了幽鬼也有个身外化身的秘术。
一对二不行,二对二,墨泊这瞬间转换身躯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只是,冬晴会有这身外化身之法么?
叶凌风又道:“目前看来,温不语果然是后生可畏,如若是他来对付墨泊,又会如何呢?”
幽鬼轻哼了声,道:“如果只是比斗较量,温不语自然能轻松拿下冬晴,可若以命相搏,最后活着的定是冬晴。”
“如若是温不语上来,绝不会向冬晴这般站着浪费时间,他定会在不断地进攻中,等待墨泊犯错,露出破绽,或是找出《墨攻》的漏洞,再去破解。”夜殇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夜殇最后总结道:“当然,在这之前,他很可能已经先把自己累死。”
哭娘子噗哧一笑,显然没料到夜殇竟会拿这事开玩笑。
叶凌风道:“就不知冬晴思考得如何了。”
天色暗沉,冬晴的双眸却如宝石般明亮,显然心中已有定计。
冬晴再次消失在人们视线中。
群雄只能将目光集中在墨泊和那道水墨身影上。
可过了半晌,墨泊和水墨化身未在遭到任何一次侵袭。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目露疑色之际,突有人喊道,“快看!”
“那是……”
“毒雾!”
随着最后一道声音响起,群雄果然见到以墨泊所立为中心的一丈方圆外,笼罩着一层近乎及膝的墨绿色浑浊雾气。
墨绿色浊气下,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靡,泛黄,失去生机,枯败。
这情景姜逸尘似曾相识,这毒倒与王芝芝的生灵灭有些相似,但毒效显然要差了些。
墨泊要是踏入毒阵中,短时间内或无大碍,可若在其中稍加耽搁,想必会遭毒气伤损腿部经络,以致再难活动自如。
“撒毒阵,限制墨泊移动范围,不过这毒阵的施放未免太过精细了吧?”姜逸尘心下暗叹。
叶凌风奇道:“这墨泊为何不逃开?难道他事先丝毫没有察觉?”
哭娘子道:“非也,非也,这对决毕竟有场地限制,墨泊终有避无可避之时,与其如此,不如以逸待劳。即便冬晴的《碧蟾功》已修炼得炉火纯青,可布置这么大范围的毒阵,对其而言也是不小的消耗,到一招定胜负之时,有更多胜算。”
叶凌风道:“这么说来,墨泊非赢不可了。”
哭娘子道:“我只知道醉红颜非赢不可。”
在哭娘子分析时,场上形势已起了变化,墨泊与冬晴再次短兵相接。
冬晴当然不见影踪,而墨泊的水墨身影和他主身则继续不断交替换位。
可不论其如何变换身位,终无法走脱出那一丈方圆。
随着毒阵往里侵蚀,墨泊得以落脚的范围也不断被压缩。
不出片刻,墨泊和水墨化身便只能在三尺方圆中立身了,而冬晴却可在毒阵内外来去自如。
眼见毒阵继续蚕食着墨泊最后的立足之地,墨群雄知晓胜负即将揭晓,不由屏息静待。
叮!
电光石火间击碰无人能看得仔细,再听得声响竟已是落幕之时。
那是两把匕首同时落地的声响。
冬晴的匕首已落在地上。
难道是冬晴输了?
墨泊的水墨身影已消逝不见,而他手中的剑……
墨泊手中没有剑!
剑在何处?
“剑在冬晴嘴里!”已有人喊到,语气中带着惊愕。
.。m.
和光剑。
长三尺,宽一寸,研磨精良,附有暗纹,寒光内蕴,不露锋芒。
在江湖上,和光剑算不上一柄名剑。
在醉红颜,和光剑也不是最锋利的那柄剑。
可不论如何,和光剑终是柄货真价实的利剑,绝非江湖卖艺人用以表演“吞剑”绝活而特殊打造的剑。
虽说有真本事的江湖艺人会为博得更多喝彩和赏银,铤而走险吞真剑,但这儿是武林大会,这儿进行的是武林盟主争夺战,这儿是真刀真枪的较量,不是逢场作戏,却偏偏上演了在市井大街屡见不鲜的吞剑绝活。
和光剑不在墨泊手中,正是在冬晴嘴里!
露在外边的剑柄剑身共一尺有余,也便意味着余下近两尺长的寒铁在冬晴身体中!
和光剑剑柄与剑身同宽,在冬晴孔武有力的手中细若竹签。
在一道道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冬晴一寸寸地将和光剑从嘴中抽出,端详了片刻,抹去剑身一尺长处的血迹,双手呈剑,完璧归赵。
墨泊顿了片刻,方才接回自己的剑。
面前之人左嘴角多了道刃口,挂着血,噙着笑,眼神诚挚,好似寒冬中升起的暖阳,只让人觉着温暖,感受不到丝毫敌意。
这人真是个杀手?墨泊心下竟生出不着边际的疑问,浑然忘了刚刚二人还各祭杀招。
冬晴对嘴角边的伤没有任何掩饰,众人也瞧在眼中。
霎那吞剑之举虽技惊四座,可到底还是被墨泊所伤,二人似无再战之意,那这结果便也呼之欲出了。
却见墨泊高举起双手,大伙不明所以,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其两腋之下被刃器划破的衣衫。
在白衣托衬下,鲜红的痕迹赫然醒目,左右腋下的血迹如出一辙。
墨泊也受了伤!
是冬晴的一点红所伤!
那电光石火间,冬晴将两把匕首掷向墨泊,墨泊也将剑射向冬晴。
结果即是冬晴吞下了大半柄剑,而两把匕首从墨泊腋下划过。
和光剑直取冬晴面门,而一点红再偏几寸,便是墨泊的心门。
旁观者纵然未能看清二人在那电光石火间的交锋,但从二者近乎一致的选择中,也能想象到当时必是凶险万分。
墨泊放下了双手,他相信大家已看清了他的伤势。
此刻的他一如既往地淡然,可在先前那片刻,他心中却有惊涛骇浪翻腾。
《墨攻》既是门阴系内功,亦是门固若金汤的防守武学,旨在指导修习者凝练内息化形,以三百六十种千奇百怪的防御手段化解对手层出不穷的攻势,墨泊研习通透了其中关键,将之融会贯通并推衍到极致,通过内息拟化人身,实现真身化身转换自如。
此法虽玄妙,却属阵法,既为阵法,便有阵眼,阵眼破,阵法自破。
墨泊真身化身的转换阵眼便在其两腋之下。
这点本只有墨泊自己知晓,而现在,显然已多了一人。
冬晴布置毒阵,墨泊选择按兵不动,并非坐以待毙。
冬晴在最后关头看破了墨泊酝酿已久的杀阵,及时刹住脚步,改用两把匕首来威胁阵眼。
猎物没入笼,墨泊的准备便付诸流水,但积蓄多时的气力未散,是以用飞剑还以颜色。
怎料最终竟是如此局面……
墨泊释然一笑,已准备认输,拱手道:“不愧是金魂杀手,墨某佩服,此局是……”
话语未毕,冬晴截语道:“若非有场地所限,我绝无机会伤到你分毫,冬晴服输。”
二人竟都有认输之意,群雄见状哑然。
如墨泊不举起双手,胜负已无悬念。
可墨泊多此一举,二人都受了点小伤,再不好判胜负。
二人本是敌手,两帮间也敌意满满,但这一战下来,他们已然互相认可了对手,有惺惺相惜之意。
作为醉红颜与搜魂殿本场比斗的主持,老伯见此便顺水推舟,拍手笑道:“墨副楼主不变应万变,冬护法艺高人胆大,二位的较量精彩卓绝,实令我等大开眼界,既是平分秋色,不若当作和局如何?”
墨泊、冬晴相视一眼,默然接受。
在二人眼中,他们今日都已失了手,而在群雄眼里,他们依旧不尝败绩!
醉红颜一众对此局面不显声色。
而搜魂殿一边却气氛沉闷,温不语身侧三人垂头丧气,温不语面含愠色,拂袖不语。
双方既无异议,第五局比斗照常进行。
无人关心最后一局比斗结束后,双方可能打成平手的情况下是否需多赛一局,似已认定搜魂殿必败无疑。
毕竟就场下景况而言,醉红颜数人气氛融洽,相互鼓励支招,搜魂殿一侧,自牧锋落寞下场后,除了越发厚重的喘息和时有时无的叹气外,相互间再无任何交流,有些各自为战的意味。
尽管搜魂殿的杀手多是单独行动,理应对孤立无援的状况习以为常,可置身明处,本便让这些杀手自断一臂,现如今对手士气高昂,而己方心中或多或少都对此行目的产生动摇,余下二人不论由谁上场,都难有胜算。
事实也不出众人所料,御天仇不费吹灰之力便了结了江风月的性命。
醉红颜五局三胜,近乎是以零代价战胜死敌,也让整体局面处于下风的九州盟重振士气。
另一场无关九州盟的对决中,在小熊告负于孤心魂后,屠龙阁在第三、四局仅是走走过场便直接认输,武厉翺未上场,屠龙阁已出局。
于红尘客栈而言,屠龙阁是成人之美,可于观战者而言,实教人大失所望。
好在屠龙阁和红尘客栈均属四海会盟,故而旁人虽有些牢骚之词,却也难拿什么大义来指责屠龙阁毫无作为。
至于四场较量中唯一的强强对话,倒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焦灼。
之所以说是意料之外,便是今日散人居所展现出的战意,实非往常可比。
阿亮力挫擎天众大护法欣恋,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伤得比阿梅更重,即便散人居得以晋级,那他和阿梅也再无与强敌对垒的可能。
决胜局的较量,公孙煜压轴登场。
公孙世家的剑法名不虚传,公孙煜手中名剑水龙吟更是咄咄逼人!
可即便如此,公孙煜在五百回合中也未能拿下看来病怏怏的君迟。
君迟在咳血,他的面色又惨白了几分。
公孙煜却无再战之意,竟是直接认输。
群雄哗然,因为公孙煜此举无疑是让散人居前四者,尤其是阿亮、阿梅几乎拼上性命的努力付之东流。
但也有诸如幽冥教等心细者,分析出了其中利害。
公孙煜主攻,其剑法高明,可内功修为与君迟相比还差了一截,在一炷香内全力以赴,尚无法令君迟伤筋动骨。
待得君迟还击时,公孙煜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倘若公孙煜也受了伤,在三大掌门尽皆抱恙的情况下,散人居一行六人的安危可无法得到保证。
公孙煜顾全大局,适时收手便也不难理解。
更何况君迟一直隐忍不发,似也在考量公孙煜的态度,显然他的身体状况不佳,也不愿在公孙煜身上花费太多气力。
如此结局倒也落得个两厢安好。
至此,晋级次轮武林盟主争夺的八个席位已各有归属,分别是九州盟中的啸月盟、擎天众、醉红颜,四海盟中的诸神殿、凤鸣轩、藏锋阁、紫夜轩及红尘客栈。
次轮较量,晋级的八个帮派依然通过抽签决定各自对手。
武林盟主之争虽有四轮,但各派并非倾巢而出,到场即战力有限,首轮交锋后,各帮实力孰深孰浅已展露大半,究竟能走多远亦可初见端倪。
尽管紫夜轩在首轮展现出一反常态的强劲实力,可同其他七个帮派相比到底略逊一筹,加之在与沙海坞的血拼中折损了柳叶青,当下连五个人都凑不齐整,无疑成了那颗最软的柿子。
而当抽签结果是与诸神殿同组,紫衣侯再无任何迟疑,直接弃战。
相比其他三组皆为九州、四海帮派间的厮杀,本轮轮空的诸神殿得以以逸待劳,养精蓄锐,受益匪浅。
初时的表现强硬与如今的果断弃权,都不难看出紫夜轩与诸神殿间关系暧昧,也无不令人遐想其所攀附的高枝即为诸神殿。
首轮通过合理战术安排顺利拿下搜魂殿的醉红颜,本轮碰上轻取聚义山庄的藏锋阁。
纵然醉红颜实力不俗,帮主李弑更是亲自上阵取代了在单打独斗中稍显劣势的夜潮涯。
可在整体实力不及藏锋阁的情况下,除了李弑和墨泊各赢一局外,叶逢山、林诉风和御天仇都未能守住胜果,以一局之差惜败藏锋阁,止步八强。
四场对决中,血腥味最浓的当属凤鸣轩与擎天众的对决,而最引人瞩目莫过于江湖新锐红尘客栈与老牌霸主啸月盟的交锋。
凤鸣轩与擎天众的恩怨由来已久,追根溯源与两个帮派的创立理念不无关系。
百年前,江自流为贵族庶出,因生母早亡,受尽冷眼,备受欺侮,出走江湖;穆天高则为寒门子弟,自小便被低看一等,年少便离家闯荡,饱尝世间冷暖。
二人年岁相仿,相识于成名之后,因境遇相近,有相逢恨晚之意。
然,穆天高一心出人头地,江自流寄情山水,终难为莫逆之交。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出色的人身边很快便聚集了命运相近而又志趣相投的追随者。
穆天高创立擎天众,意在他们这些有志之士有朝一日手可擎天,成为江湖的中流砥柱,比肩武当少林等名门正派,教世人另眼相待。
江自流创立凤鸣轩的初衷则是希望靠自己丰厚的羽翼,去为那些无意苦争春者提供最大的庇护。
一方重视自我价值,渴望名利双收。
一方推崇守护本真,向往无拘无束。
两派都以正道自居,且相去不远,初时尚能求同存异,相互帮衬。
可随着两派不断发展壮大,偏见日渐加深,终矛盾激化,刀剑相向,并在其后数十年间成了死对头。
两派的关系在九州四海两盟成立期间稍有缓和,可仍是井水不犯河水。
而当两盟关系破裂,两个帮派一照面定打得不可开交。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凤鸣轩与擎天众间的关系演化,亦是九州结义与四海会盟的缩影,当矛盾无法调和,自然只能用拳头说话。
此番,凤鸣轩与擎天众各来了八人。
凤鸣轩中被江湖人列在百凤榜前十的共来了四人,便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既是老对手,必然知根知底,因而双方从排兵布阵起便针锋相对,意图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当先出阵的炎凤任铎作为急先锋,对上以稳健称道的杜涵,在久攻不下时,未乱了分寸,保持高压态势终是逼出杜涵的破绽,一举制胜。
第二局,面对司马杰软硬不吃的铁拐,白凤柳飘飘未能用白练以柔克刚,被擎天众扳回一局。
第三局,灵凤扈情依靠皎月双环将叶龙纹逼至险境,怎料叶龙纹竟以血肉之躯硬抗双环,趁着双环从皮肉中脱出的间隙绝地反击,一直稳居上风的扈情脑门硬挨了一闷棍,迷糊中反应慢了半拍,遭叶龙纹扭转败局。
第四局,铁凤岳峰铜墙铁壁般的防守也未能顶住重压,在玉公子杨子衿耐心消磨下,功亏一篑。
最终,两派帮主靳凤宇和君迟的强强对话尚未上演,凤鸣轩便以一胜三负,宣告出局。
本场对决,双方下手都毫不留情,但双方显然都从紫夜轩与沙海坞的较量上吸取了经验教训,一旦发觉己方不敌,不论场上之人认输与否,场下同门必当及时进场干预,谨防敌方痛下杀手。
不管是否志在武林盟主,输局并非不能接受,而减员对一个帮派而言,不只是一时的打击,更意味着实力削减。
是以两个死对头间,虽然对决场面激烈,但都力保己方出战者相安无事。
另一场较量,不光吸引足了眼球,场面上也不遑多让。
从一开始,红尘客栈便是在扮演有勇有谋的挑战者角色,他们每一步都走得稳当踏实,而他们走得越是稳当踏实,心生担忧的人也越多。
面对实力强悍的啸月盟,红尘客栈没让渡人再打头阵,上来便让一局,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面对强者,自当每局必争,若能拿到开门红,无疑能鼓舞士气。
红尘客栈第一位出战的,不是别人,正是孤心魂,而他也不负所托,做到了先声夺人。
孤心魂与若愚一战,教在场群雄叹为观止,而这一战更足矣被冠以十年来江湖间最高水准的剑客对决!
年少时被剑圣点拨过,长久以来被视作剑圣传承者的中州四公子之首的若愚,从未辜负自己的天赋。
其剑意凌霄,气势磅礴,不负名家风范。
孤心魂年纪长于若愚,内功修为亦更为深厚,但他先后与日月堡月神婆婆和屠龙阁小熊较量,已有不少消耗,因而二者算是在同一水平上进行较量。
若愚出剑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孤心魂应对得一丝不苟,滴水不漏。
孤心魂能赢下若愚,只赢开战时一个呼吸间的步伐移动,对若愚而言那根本算不上失误,只是做得不够精细,然而,便是这可以忽略不计的细节,被孤心魂牢牢抓住。
随后半个时辰中,孤心魂的每一招每一式,不论是进攻或是防守都是在为放大这个细节所带来的影响进行铺垫。
在上万回两剑相交后,孤心魂先一步将剑抵在若愚咽喉,胜了半剑!
此役过后,当下江湖中实力最接近于四大剑客的四人显然已有定数,当是眼前二人、银煞门的云小白和一时不知所踪的龙多多。
次回合,漠北一刀莫殇的快刀流被也先以双匕轻巧攻克,使得啸月盟形势岌岌可危。
虽说莫殇首轮已有出战,但与花间醉的较量点到即止,消耗极其有限,以快刀著称的他竟被短刃欺身,在姜逸尘看来,此人并未全力施为。
眼看红尘客栈初生牛犊,即将以下克上,啸月盟下一位出战的竟是个女子!
百花屿武林大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然鹅,这和我们的主角小姜似乎没什么关系,
小姜特此抽空来和各位读者大大们拜个年!
什么?你们问小姜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没女朋友?啥时候请吃喜酒?
——呃,咳咳,各位大大们好,在下年纪尚轻,此事急不得。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在下有种预感,也许再过不久,就能遇上那个她了。
噢!
噢!
有戏!
看来心里早有人了!
——咳咳,谢各位大大关心和厚爱,时候到了一定通知大家。
——在此也祝各位大大,猪年大吉,猪事顺利,财源滚滚,阖家幸福!
——暂时还只身一人的,猪年能牵起另一半的手!
——刚成婚的,生个猪宝宝!
啸月盟源起于北方游牧部族,同严寒为伴、与虎狼共舞对他们而言不过家常便饭。
彼时他们部族文字中便没有“退却”二字,如今成帮立派更不会有。
饶是如此,在此败军之际,这副重担竟要落在一女子肩头不免令人感到讶异。
女子身上穿着质料高贵的素雅百褶长裙,漆黑的长发挽着杨妃堕马髻,衬得她肤色更白,也为她遮去了几分岁月。
她脸上带着恬淡而成熟的微笑,莲步姗姗走出,就像是一个盛装赴宴的贵妇,正步入一个特地为她举行的宴会里。
在仅此唯一尚未分出最终胜负的对决中,她也不枉为全场焦点。
姜逸尘不是没有见过女人,比这女子脸蛋更漂亮、身姿更丰腴的在场便有不少,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成熟庄重,却难有能与之相媲美。
姜逸尘知道,若非如此,这女子也不会成为封辰的女人。
罂粟,封辰之妻。
若说追风剑客林诉风是为醉红颜忙里忙外的掌柜,那罂粟便是为啸月盟劳心劳力的管家。
身为一帮之主,封辰只在大是大非上做决断,细枝末节全由罂粟把控处理。
大多时候,罂粟的建议也是封辰做出决断的最后参考。
醉红颜没有林诉风,生意绝无法越做越大。
啸月盟没有罂粟,也绝无法守住那份庞大基业。
本场较量是罂粟对阵红尘客栈谷禾。
虽年近六旬,双鬓斑白,但谷禾并无半分老态龙钟之像,两把三尺钢鞭在其手中上下翻飞,虎虎生风。
双鞭刚中带柔,不失灵活,以之应对诡谲多变的双刺,便不至于左支右绌。
手握两胜局的红尘客栈此番调兵遣将显然也经过了深思熟虑,力求稳妥。
然,一个能将大事做小的女人,自然也能将小事做细。
当罂粟能将每个细节都抠得一丝不苟时,自也能同孤心魂一般,将对手极其细微的失误无限放大。
没有跌宕起伏的焦灼缠斗,没有令人拍案叫绝的神来之笔,在来回试探中,罂粟不断卖弄破绽,动摇谷禾以稳为主的战略方针,诱其发难,后发先至,反逼其忙中出错,而后步步为营,将其逼入无可挽回的败局!
罂粟几乎是复刻了前一场孤心魂的表现。
肃然起敬!
这是姜逸尘及在场诸多须眉油然而生的钦佩。
——不愧是封辰的女人!
群雄对于红尘客栈第三局落败并无多少意外,即便是那些看衰啸月盟的人恐怕也从未想过红尘客栈能直落三局,没有任何波折地拿下强大的啸月盟。
*********
“到此为止了,红尘客栈也不过尔尔。”
叶凌风一面叹气,一面用询问的目光瞧向边上四人,对于红尘客栈的落败,叶凌风显然有其他见地。
幽鬼道:“石头吸纳万千年天地精华也才蹦出个孙悟空,江湖上凭空蹦出个孤心魂已是难得,要出现第二、第三个……红尘客栈又岂会不为人知?”
哭娘子笑道:“老鬼拿石猴作比夸张了些,但也说得在理,倘若红尘客栈出了两个三个孤心魂,那江湖上早便闹翻了天。相比之下,啸月盟的底蕴是日积月累而来,人员储备更为充实,不至于后劲乏力。”
后劲乏力?
姜逸尘蹙了蹙眉,三局战罢,红尘客栈两胜一负,仍占有主动权,可听三人这口吻无一不是认定红尘客栈迈不过啸月盟这道坎。
姜逸尘瞥了瞥夜殇,未能从其脸上看出任何反驳之意,甚是不解,道:“目前难道不是红尘客栈领先一局?”
只见夜殇嘴角轻扬,道:“是。”
顿了顿又道:“此前也曾两局领先。”
姜逸尘道:“不管是领先一局或两局,岂非更有优势,更占主动?”
夜殇道:“如果这优势是啸月盟故意让出来的呢?”
姜逸尘诧异道:“故意?!”
哭娘子道:“红尘客栈这些人年纪虽瞧来不小了,可要论阴谋算计,到底还是嫩了些,不比封辰和罂粟老谋深算呐。”
姜逸尘道:“第一局,若愚可是输得实实在在?”
夜殇道:“绝无半分作假。”
姜逸尘道:“第二局,莫殇果然未尽全力?”
哭娘子道:“演得差些火候。”
姜逸尘道:“那第三局,啸月盟可是非赢不可?”
夜殇道:“不错。可红尘客栈若有把握拿下第三局,为何非要拖到第四、第五局?难道不怕夜长梦多?”
姜逸尘怔住,他已无法为红尘客栈找到任何托词。
“这场较量对双方而言都是一场赌博。”
谈及“赌”字,哭娘子便言笑晏晏,先前的赌局轻松胜出,姜逸尘今晚便可任由她享用,此时她已急不可耐地尝鲜,轻抚着姜逸尘的脸颊,深情款款地为其解释起来。
“啸月盟来了何人,有何能耐,一开始便摆在明面上,至于红尘客栈所来之人,即便他们未曾躲起来,可又有谁能摸清他们的底细?”
“啸月盟在明,红尘客栈在暗,对于啸月盟而言,红尘客栈不仅身在暗处,也代表着未知。”
“孤心魂到底有几斤几两?红尘客栈中究竟还有多少个孤心魂?啸月盟都一无所知。”
“既是一无所知,便是没有丝毫把握。”
“是故,从第一局开始,啸月盟便在试探对手,让若愚来做这块试金石。”
“若愚不负众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也证明了孤心魂是块真金。此时,啸月盟亦无半分把握能胜过红尘客栈。”
“第二局,啸月盟壮士断腕,再让出一局,将自己逼到悬崖边上,也把红尘客栈拉到身旁。”
“只要红尘客栈能在第三局把啸月盟推下悬崖,啸月盟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出局的事实。”
“然,如你所见,红尘客栈未能将啸月盟推下悬崖。”
“究其根由,可能是心慈手软,也可能是,有心,无力~”
或是一门心思琢磨啸月盟排兵布阵的奥妙,姜逸尘不为哭娘子的撩拨所动。
红尘客栈此行意在武林盟主之位昭然若揭,眼看半只脚即将跨过最后一道坎,绝无心慈手软之说。
“有心无力”四字哭娘子特地拖长了音,与先前的“后劲乏力”联系起来,姜逸尘便也不难推断出哭娘子话中之意——红尘客栈中能与啸月盟相抗衡之人委实有限。
姜逸尘心中已逐渐明了,道:“啸月盟押宝第三局,红尘客栈本也该在第三局放手一搏。”
哭娘子道:“可惜现在啸月盟已有五成把握拿下四、五局,而红尘客栈仅存一线生机。”
姜逸尘道:“所以,反而是少赢一局的啸月盟更为主动。”
哭娘子点头道:“第四局,封辰定会亲自上阵,红尘客栈中若有人能战胜封辰,这第五局便不需再比了。”
——只是,要战胜啸月盟帮主又谈何容易?
哭娘子未尽之言,姜逸尘心知肚明。
红尘客栈来者虽众,迄今为止共有五人展露过身手,渡人一身混元金钟罩的功夫比肩少林十八铜人,善使双匕的子炎和也先出手迅疾狠辣不输搜魂殿杀手,双鞭谷禾老成持重,此四人皆有独当一面之能,可谓一流高手,然而有且仅有孤心魂一人,放眼江湖少有敌手,能称得上顶尖高手,这样的江湖新锐似乎还不足矣动摇老江湖霸主的地位。
红尘客栈的神秘面纱尚未完全揭开,但深浅几许已被啸月盟探明了个八九不离十,残存的优势能否保持到最后,全待双方第四回合较量揭晓!
.。m.
时近午时,百花大会进程过半。
骄阳驱散了重重阴云,攀至顶峰,让暖春重回大地。
春光明媚,惠风和畅,却让一把五尺大刀喧宾夺主,刀起刀落间,总教春色黯淡几分,不负其掩日之名。
与掩日刀交相辉映的,是根一尺三寸的金烟杆。
挥舞掩日刀之人,身如高塔,霸气外露。
端着金烟杆的,却是个浓眉细眼,满面油光,八分憨态,十分猥琐的矮胖侏儒。
样貌之悬殊,对比之强烈,本该令人忍俊不禁,却无人感到滑稽可笑。
封辰的掩日十三式摧枯拉朽、势不可阻,鲜有人能抵得住那刀风刃影,更别提在其间不伤寸缕。
偏偏那矮胖侏儒做到了。
矮胖侏儒不是别人,正是红尘客栈的掌柜宁逍遥。
凭那不受拘束、松弛自在的体态,及迎战强敌时,毫无怯意的闲适心态,已无愧“逍遥”二字。
能同封辰鏖战大半个时辰,也足见宁逍遥的功底修为丝毫不在孤心魂之下。
相比红尘客栈大多为生面孔,宁逍遥独特的长相和手中尤为晃眼的金烟杆反倒惹人眼熟。
有数位自幽京而来的江湖人士不约而同地认出了其原先的身份——幽京酒贩老宁。
五年之前,老宁还是这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常年游走在幽京大街小巷中吆喝着生意,腰间别着根烟杆,歇脚时便掏出来吞云吐雾。
彼时老宁的打扮自然要随意许多,加之每日频繁在街上往来穿梭,浑身上下少有干净之处,便是连金灿灿的烟杆也黯然失色,瞧来更像是鎏金烟杆,或也因此免遭梁上君子觊觎。
一个先天有些残疾的酒贩,或许会勾起常人恻隐之心,却不会被江湖人放在眼里,自打五年前突然不见影踪时,也只有街边小摊贩们对其还有那么几分惦念,再无人关心他去往何处,是死是活。
可谁能料到,五年过后,这老宁非但成了一个江湖新锐帮派的掌事者,还是个能与封辰掰手腕的顶尖高手!
五年光阴已不算短,也确实足矣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五年间,在老宁身上发生了何事,想来只有红尘客栈的人清楚,但恐怕没人相信五年前的那个老宁只是个老实巴交、人畜无害的小酒贩,毕竟在场无人敢说自己能在五年内从手无缚鸡之力达到封辰这种高度。
五年前的宁逍遥究竟还有何身份,封辰无暇多想,他不得不心无旁骛地应战眼前的矮胖侏儒。
这侏儒给予他的压迫感甚至不亚于花太香!
掩日十三式合着《天罡正气诀》至刚至阳,威猛霸道。
然,世间之道,相生相克,至刚至阳可破魑魅魍魉等阴毒邪魅之术,却无法完全攻克至柔至阴之法,二者间此消彼长,轻易难分胜负。
一如封辰看似要强过花太香一筹,但实际较量起来,二者也不过平分秋色,僵持下去,孰胜孰负也尚不可知。
面对花太香的《花开二十四》,封辰只觉着无从施展,而应对宁逍遥别扭怪诞的招术,封辰亦是有苦难言。
宁逍遥虽非闲庭信步,看起来也极为吃力,但细看便可发现其招式阴柔鬼魅,形如妖娆女子,倘若真由女子舞来,自当夺人眼球,可换作男子,尤其是由一矮胖侏儒演绎,瞧来便没有半分美感了。
尽管丑态毕露,但宁逍遥的战术却行之有效,封辰不仅难讨着便宜,反倒在拆招之际屡遇险招。
很显然,为了对付封辰,宁逍遥下足了功夫,以有心算无心,形势似乎对于红尘客栈也更为有利。
在旁观战的罂粟见状也不由秀眉紧蹙,心生疑窦。
宁逍遥无疑是有备而来,而他这套阴柔的招数,姿态虽难堪入目,实则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绝非朝夕可成,可若用上一年半载单修此门功法,也未免太过浪费光阴。
细细推敲下,罂粟还是否认了宁逍遥仅是针对封辰做了准备,想必其也将其他各派掌门研究了个通透,寻到克制之法,以在今日大会上挫败对手。
有此想法的当然不只罂粟一人,不论是君迟、花太香,乃至与红尘客栈同为四海盟的鬼魅妖姬、佐锋、紫衣侯等人均神情严肃,无人因封辰陷入苦战而幸灾乐祸,反倒心生不安。
姜逸尘不知各派掌门见此情景作何感想,他心下已不由生出另一种想法。
啸月盟虽老谋深算,但算计更深的却是红尘客栈。
在孤心魂拿下第一局后,便也料定啸月盟会让出第二局,第三局啸月盟作两手准备,一手全败出局,另一手便是借此试探出红尘客栈阵中无人,以在第四、第五局中扭转乾坤。
可红尘客栈在第三局未让宁逍遥出场,会否便是为了和封辰来个正面碰撞,堂堂正正地击败这老江湖一霸,以此向武林宣告新王将立?
细思极恐,姜逸尘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便是哭娘子同他做那不害臊的动作,他都未有如此反应。
他不太敢相信红尘客栈会做此不智之举,他们既志在武林盟主,又何故节外生枝开罪啸月盟?他们就当真如此自信,不会在啸月盟手上吃瘪?
除非红尘客栈此来的目的除却夺取武林盟主的名头外,还想趁机树立威严?
这可是把双刃剑,做得到位,能令人心悦诚服,可若是做过头,只会让人心生忌惮,群起而攻。
焦灼的战况也令许多人同姜逸尘般胡思乱想起来,可当场上局势再起变化时,便也抓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再多番进攻尝试无果后,封辰果断地采取了守势,将进攻的主动权让予宁逍遥。
他笃定宁逍遥这些招式以阴柔邪魅为主,偏重于防守反击,少了些主动进攻的手段,不做出改变实难威胁到他。
宁逍遥见封辰止步不前,似是心领神会。
先是原地站定,拍了拍鼓起的肚皮,而后露出了那一口被烟草上了色的黄牙,眼睛也彻底眯成了条缝,一副憨笑模样。
众人见此不由莞尔,不知这宁逍遥意欲何为。
正当大伙儿感到茫然之际,宁逍遥嘬了嘴烟杆,烟斗竟早已点着!
宁逍遥不疾不徐地吐出了个烟圈。
随着烟圈散尽,只见宁逍遥双眼圆睁,浓眉倒竖,鼻孔朝天,脸蛋上的肉绷成块状,浑然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而在其身旁居然多了个矮胖侏儒,和宁逍遥全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这个矮胖侏儒却是一脸憨笑。
看着宁逍遥那副怒容,众人心底似也没来由生出一股怒火。
未及群雄惊诧多久,那怒脸宁逍遥嘴中又吐出了两个烟圈,场上又多出了两个宁逍遥,一个愁容满面,一个笑逐颜开!
此时便是再笨之人,都能看得出这四个宁逍遥脸上分别是喜、怒、哀、乐的表情。
“不是身外化身。”
“是幻象,能影响他人心境的幻象!”
已有不少人做出评断。
也就在此刻,舞剑坪上的宁逍遥像蒲公英被风吹散开来一般,遍地开花。
宁逍遥从四个,变为八个,再变为十六个、三十二个、六十四个、一百二十八个!
惊呼连连!
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识一百多个矮胖侏儒的阵仗,幸而舞剑坪足够宽广,才能将之容下。
一百二十八个宁逍遥齐齐端起了金烟杆,齐齐向顾影自怜的封辰扑去!
很快,封辰的身影便被这些矮胖侏儒给彻底吞没!
如群雄所做出的判断,宁逍遥这喜怒哀乐的幻象确实能影响他人心境。
场下之人都心有所感,更何况全神贯注在对付宁逍遥的封辰?
此时,封辰的视野里除了宁逍遥,还是宁逍遥,从那一副副矮胖身躯中透进来的光亮也只能让他分辨出这些矮胖侏儒脸上的不同神情。
封辰当然知道眼前这些是幻象攻击,可他先前太过专注盯着对手,已经中了招。
他不停地挥舞起掩日去劈砍那些宁逍遥,结果一如既往,宁逍遥总能用阴柔邪魅的招式,将他的掩日刀引到旁侧,无法伤人。
但他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依然再不断地尝试,寻找破绽。
终于,他将一个憨笑的宁逍遥劈成两半!
矮胖身躯好似一个仅仅包裹着血液的球体,炸开来时,便是连天色都被染红!
封辰的眼帘被血色浸染,鼻中充斥着血腥味,可他却浑不在意,毕竟他已能看到天空,宁逍遥的两段尸身就在他脚下,幻象已破,他赢了!
他有些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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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喜之情并未驻留多久,本能反应已驱使封辰提刀跃身而起。
封辰回眸瞧去,上一瞬所立之处一双短小肥胖的手破土而出,地面上旋即又露出一张怒气横生的面庞!
那颗肉瘤般的脑袋方一蹿出,封辰一记回头望月已挥砍而下。
尚未从地底完全脱出的宁逍遥上半身再次被劈成两半,再次血洒八方,只是这次那尸体还藕断丝连,没各奔东西。
地上的惨状尤为瘆人,封辰的心思却不在其上,他的背脊已是冷汗涔涔。
他视野中有天、有地、有惨死的宁逍遥,可是舞剑坪周围却空无一人。
而那俩宁逍遥的尸身,除了皮肉和一身血水外,都见不到骨头,看不到内脏。
毫无疑问,他是被宁逍遥戏弄了。
他不由怒气冲霄,仰天怒吼!
哈啊!——
怒吼之声经久不息,封辰更是运上十分内劲,让舞剑坪的花草为之震颤!
封辰已察觉到不对劲,他竟对自己的情绪完全失去了掌控。
他想停下怒吼,却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对身经百战的他来说本不是难事,现在却无法做到。
地上的怒脸宁逍遥一消失不见,哀脸宁逍遥便现身在封辰面前,腾跃在空中,高举着金烟杆,眼看便要敲在封辰头上。
封辰终得以停止怒吼,当下他可不愿再去招惹那哭丧着脸的宁逍遥,只想退避开来,可手中的掩日刀已一挥而就,让哀脸宁逍遥身首异处。
很快,封辰眼前的场景再次改变了。
唯一不变的是封辰还是站在舞剑坪上。
只不过,这回舞剑坪已不再是空空荡荡,千百具尸体堆砌成山,而那些尸体无一不是啸月盟的人,他的妻子罂粟亦身在其中!
他们的血早已干涸,地上红通通的花草也说明着眼前一切无可挽回。
封辰心里很清楚这些都只是假象,闭上了双眸,不想再被所见之景扰乱心绪。
然而,事与愿违,他还是止不住地哀伤难过。
他已许久没有这种情绪了,或因此他的胸口居然开始隐隐作痛,甚至出现想干呕的感觉。
越是这么想,那种心痛和想干呕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
封辰左手捂着左胸,面容苦痛,蹲下身,弯着腰,张嘴作呕。
他闭着眼,看不见也未能察觉到背后一个矮胖侏儒的身影正在成形。
那侏儒自然是宁逍遥,也是乐呵呵的宁逍遥,此刻在他手上握着的已不是金烟杆,而是柄金匕首。
只要将这柄利器往前轻轻一送,封辰便当一命呜呼!
掩日刀刀柄在封辰右手中晃动了几下,似在示警。
封辰却一无所觉,仍在不住干呕。
掩日刀不动弹了。
金匕首又近了几分,下一瞬便可让封辰毙命!
忽地,封辰不再干呕,却变成了干咳,身子颤得更厉害。
此时的封辰哪有半分一帮之主的模样?
除了衣着留有几分气派外,他俨然成了个饿了三两天肚子,看到反胃场景,作呕不断却又吐不出一星半点东西的濒死乞儿。
摇晃中,他的背几乎就贴在了匕首刃尖上,但他身子又立马前倾,硬生生咳出了一大口血!
那血是黑色的。
封辰脱力般趴在了地上。
掩日刀也哐啷一声将地面砸出个不浅的坑。
乐脸宁逍遥见状怔愣了片刻,而后乐得更欢,嘴也张得更大了。
乐脸宁逍遥显然不愿再多生事端,反握着金匕首,将刃尖朝下,瞄着封辰的后心头,便径直扎了过去!
封辰尚未理匀呼吸,更不知自己已命悬一线。
谁知正当此刻,异变突生!
躺倒在地的掩日刀似有灵附之,自立而起,刀刃对着乐脸宁逍遥反握着金匕首的右臂便迎了上去!
噗哧!
乐脸宁逍遥当然没能躲过这一刀,金匕首跟着其右臂一齐脱离了那矮胖的躯干,不翼而飞。
掩日刀临危救主后,便也失了生机,砸回地面。
不过就在掩日刀即将落地的刹那,那孔武有力的手重新把握住了它。
哈哈哈……哈哈哈!——
封辰已缓和了不少,还未站起,便狂笑不止。
他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庆之意,反而面色惨白,满额冷汗。
他没有回过身去看那断了一臂的乐脸宁逍遥,因为等他完全直起身时,他的面前已是站着喜脸宁逍遥。
封辰险些昏厥过去,喜怒哀乐这幻象就这般不断重复下去,想来不出五轮,他便要被折腾死。
喜脸宁逍遥扑将过来,本已陷入死寂的掩日刀蠢蠢欲动。
封辰只想退,不想打,他甚至封住了右手经脉,可掩日刀竟还是引导着他的右臂做出挥击动作。
喜脸宁逍遥又死了,封辰又喜上眉梢。
难道这是个无法停下的死循环……
又斩杀了四个宁逍遥,封辰再次经历一番喜怒哀乐之情,但这回所遇到的情境却比之前一轮更具体,感受也更为真实!
封辰的情绪依然被牢牢控制着,思绪也逐渐麻木,仅存的念头无关自己生死,而是将啸月盟的门楣发扬光大!
这点他早已做到了,而今的啸月盟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武林盟主之位封辰当然想过,今日之局本也是啸月盟同其他几个江湖巨擘暗中磋商得来的一致意见。
三成几率虽算不上高,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尤其是啸月盟隐隐为九州盟之首,在这江湖乱局伊始,任何风吹草动,就算选择袖手旁观,也难免受牵连,此时都不敢挺身而出,整合各方意见,统领大局,真逢大乱之际,又凭何服众?
今日大会封辰自也想向各武林同道证明,啸月盟是有能耐统领一方的,而他封辰,也能扛起武林魁首的大旗!
但封辰很清楚要登上顶峰并不容易,更何况横空杀出了个来历神秘而又实力强大的红尘客栈。
直至与红尘客栈交锋的第三局前,封辰亦无十分把握走到最后。
可当第三局结束后,他已难以压抑对盟主之位的渴望。
第四局,他自当要好好让红尘客栈见识一番他封辰的本事。
他还没做到,怎能在此栽倒?!
他不能输!
他若输了,啸月盟只会沦为江湖笑柄!
他若输了,即便红尘客栈最终未能问鼎,啸月盟永远也难在红尘客栈面前抬起头来!
封辰在心中咆哮着,慢慢地他发现他已能控制自己的思绪,也重新夺回了对自己情绪的掌控权,视野中不再是一片血红,而是一片狼藉的舞剑坪。
可至少这个舞剑坪还能看到绿草和鲜花,这儿的天还是蓝的,阳光有些晃眼,舞剑坪边上是相貌各异、活生生的人。
尽管已确定从喜怒哀乐幻象中挣脱,封辰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在其周身五丈方圆内,被他震散开来的一百二十八个宁逍遥已铺天盖地般向他扑杀而来!
封辰横刀而立,正欲一雪前耻,却忽然一阵恍惚,继而头昏眼花,四肢百骸酸软无力,头颈部的百会、神庭、风池,胸腹部的膻中、鸠尾、气海、商曲,背腰骶部的肺俞、心俞及四肢上的肩井、太渊共十一处要穴传来一阵强烈的阵痛感。
封辰甚至能分辨出这些疼痛应是受金烟杆的烟头奋力敲击所致!
这不仅是点穴功夫,还有封血的手法。
他的呼吸已逐渐无力,视线逐渐模糊,但他脑海里却越发清明!
原来如此!
瞬息之间,封辰已看穿了对手的伎俩。
宁逍遥施展幻术让封辰陷入喜怒哀乐的幻象,可现实里,在潜意识中,封辰还有强大的自卫本能,通过掩日刀做困兽之斗。
宁逍遥虽掌控了全局,但还是只能在精神层面对封辰给予打击,无法伤及其肉身,故而一面在幻象中让封辰坠入喜怒哀乐的轮回中,一面在现实中实施围攻之策。
既能操控一百二十八个幻象,也便意味着宁逍遥轻易能一心多用,封辰过于专注,反倒让其完全沉浸在幻象中难以自拔,也造成了他思维和躯体的脱离,他本能的防御漏洞百出。
宁逍遥便抓住这空档,用金烟杆轰击封辰各处要穴死穴。
待到封辰清醒过来时,浑身三十六处致命要穴已有十一处受到致命打击,若非他体质硬朗,修为深厚,早当毙命。
当然如若再拖上一时三刻,三十六处致命要穴尽皆受创,纵使封辰是个铁人,难见皮外之伤,可气血阻滞,血脉截断,五脏六腑无法正常运转,人也当药石罔效了。
脸上的肌肉已僵硬多时,可封辰嘴角还是翘起一丝弧度。
“确实好本事,可凭此还难让我封某人心悦诚服!”封辰心中喊道。
众人已能瞧出场中封辰的不对劲,封辰在幻象中经历了什么无人清楚,但那怒吼和狂笑在场每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可下一瞬,他们便觉着有一股劲气从封辰所在处荡漾开来!
《月狼心经》《天罡正气诀》《虎啸龙吟功》乃封辰毕生所学,阴系、金系、火系三种内功在封辰丹田中来回激碰,冲撞开束缚着它们的枷锁,随而无尽的气力奔涌向封辰周身,乃至每一根毛发。
在这瞬间,封辰只觉气血充盈激荡,整个人近乎要燃烧起来,虽有那么一丝不适,他只当做是强烈反差下的副作用。
紧接着,他便将这些气力引导向手臂手腕处,引导入掩日刀的刀身上。
封辰怒喝一声,双手抡起了掩日。
耀眼的阳光下竟也现出了百二十八道掩日刀虚影,和百二十八个矮胖侏儒一一对应。
封辰手中的大刀至上而下划出一轮金月,那百二十八道掩日刀虚影也划出了一轮金月。
斩日月!
一阵劲风席卷了舞剑坪,群雄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再定睛一看,那百二十八个宁逍遥已化归一个,正站在封辰对面一丈之外。
宁逍遥扶了扶额,不是在擦汗,而是抹去一抹血渍。
他没有多言,仅是端着金烟杆朝封辰拱了拱手,便径自下了场。
孰胜孰负已无需赘述。
封辰也没有多逗留,礼貌性地朝宁逍遥离去的身影一拱手便转身离场。
他抬脚一瞬,有那么几分吃力,甚至有些踉跄,却无人笑得出来。
罂粟早已迎向了她的夫君,搀住了他发烫的手。
罂粟眉头紧皱,不仅是因为封辰手上传来的热感不对,更因为她瞥见了一个白裙女子双手持前、踩着急促地脚步疾速欺近。
衣袖遮住了白裙女子的双手,那手中显然藏有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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