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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方继藩的话,众人看着张皇后,顿时踊跃起来,表忠心的时候到了啊。

    于是众人一时踊跃起来。

    “前几日,庄子里猎了一头熊,那熊掌已是取了,不妨请大厨烹饪,进献宫中……”

    “臣老家有一吃食……”

    众人七嘴八舌,都在猜测着,什么东西,能勾起陛下的口欲。

    说到了一半,突然有人道:“咦,寿宁候和建昌伯呢……”

    沉默……

    众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张皇后。

    谁也无法想到,在这个‘国难当头’之际,居然会有一丝滑稽之感。

    ……

    某角落,张延龄快步追上了自己的兄长,他眼睛发红,吸了吸鼻涕,有些内疚的说道。

    “哥,我觉得我们这样太吝啬了,陛下对我们兄弟这样好,上一次有人弹劾我们,他也只是将我们叫进宫来,一宿不睡,和我们讲道理。哥,我们给陛下献碗粥吧。”

    张鹤龄背着手,削尖的双肩微微耸动,似乎也到了伤心之处,抬头,面黄肌瘦的脸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那圆圆的明月,很像一个蒸饼,若是当真是饼,一定……很好吃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咽了一口口水,眼角泛着泪花,同样吸着鼻子,激动而哽咽。

    “你以为我想溜,要怪,就怪这双腿,这该死的腿不听使唤,一听到那些话,便心不由腿……哎……可怜的陛下啊……心好痛。”

    张延龄听罢,忍不住俯身锤了锤双腿,也是激动的附和自家兄长。

    “没错,都怪这该死的腿,不是东西啊,猪狗不如,真恨不得锯了它。”

    张延龄徐徐上前,在这汉白玉的勾栏边,与张鹤龄并肩而立,二人一齐抬头看月,俩人的目光俱是透着几分愧意。

    “哥。”

    “嗯?”张鹤龄侧眸凝视着张延龄。

    “你真聪明。”

    “……”

    “哥……”

    “嗯?”

    “我饿了,你饿不饿?”

    “……”

    张鹤龄沉默着。

    “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

    “哥,你相信鬼吗?”

    “……”

    “据说宫里有很多冤死的宫娥,她们会化作厉鬼。”

    “……”张鹤龄打了个寒颤。

    “哥……”

    “住嘴!”

    “噢。”

    …………

    张皇后听到众人的话,不禁满面愁容。

    若不是不得已,这夜里,实是不会召这么多臣子来。

    现在陛下茶饭不思,无精打采,御医那儿,已经发出了警告,非要陛下吃点东西不可。

    否则……

    张皇后叹了口气,凤眸微微一转,看着一个个邀宠一般,要进献特产的诸臣,她启了朱唇,沉吟道:“平时,陛下最爱吃本宫所烹饪的腊粥,可现在……他也没有丝毫的胃口。”

    一下子,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陛下最爱吃的,都没有胃口,而且这还是张皇后亲自认证,那么……谁还敢说自己进献的美食,比张皇后还好。

    刘健已经心急如焚,忍不住道:“那么,臣等只好进内阁,仗义执言,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了。”

    到了这个时候,看来只好动强。

    不吃也得吃。

    张皇后无奈的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

    “看来,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其实,太皇太后与本宫请你们连夜来,也是为了如此。”

    黑暗中,一直沉默的方继藩突然道:“这是心病!”

    一时众人将注意力转到了方继藩的身上。

    不过……这不是废话吗?

    这不是心病那又是什么?

    “或许,臣可以先去看看。”

    “没有用的。”张皇后苦笑摇头,深凝着眉头:“该看的,都看了,陛下不发一言。”

    “臣尽力一试吧。”方继藩还是想争取这个机会。

    虽然,他内心深处,想将这一切的责任,推给张信的裹脚布,可是……他似乎也明白,好像整件事,和自己有关。

    方继藩坚持,张皇后也没在拒绝,而是凝着眉沉默着,没有说话。

    方继藩当她是默认了。

    于是上前,朱厚照追上他:“本宫和你去。”

    “太子殿下就不要去了,在这儿等着。”

    方继藩觉得多一个,便是碍手碍脚,人都有心理上的问题,想要让人打开心防,这人……去的越少越好。

    其实,反而是身边的至亲,反而不适合这个时候出现,因为……方继藩心知,弘治皇帝是坚强的人,至少他假装很坚强,是绝不会在自己妻儿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于是,他昂首阔步,也不通报,大喇喇的进了暖阁。

    里头有一个小宦官,小心翼翼的跪在角落伺候,方继藩朝他挥了挥手。

    “你出去,记得,关门。”

    宦官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起身。

    弘治皇帝半卧在御案边,手枕着头,看得出,他很疲惫,可是……他手里拿着一本奏疏,油灯冉冉之下,他虽才年过三旬,可双鬓间,却已现出了华发,整个人显得略微苍老。

    此刻他皱着眉,一言不发,对外界的事,似乎也不关心。

    只是聚精会神的看着奏疏。

    方继藩行礼:“臣,方继藩见过陛下。”

    “唔……”

    弘治皇帝只很慵懒的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

    方继藩笑了笑道:“陛下夜这么深了,还在看奏疏?”

    弘治皇帝没有理他。

    御案上的奏疏堆砌如山,显得很杂乱,不过,弘治皇帝的脸色更颓废。

    方继藩来到弘治皇帝的跟前,开口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实乃臣的楷模。”

    依旧没有回应。

    这是魔怔了?

    他是皇帝,他要发呆,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是方继藩他爹这样的话,倒是好办,找几个粗壮的汉子将他制住,按在地上,剥光了……不对,是按住他的口,你不想吃,也逼你吃不可。

    方继藩心里想,给皇帝治病,粗暴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是手艺活啊。

    “那么,陛下……臣告退了。”

    案牍之后,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似是陌生人,弘治皇帝懒得搭理他。

    方继藩心里感慨,张皇后与陛下如此的情分,想来,早已在陛下面前哭过,陛下依旧还是这个样子,由此可见,自己这点小把戏,是不可能引起弘治皇帝丝毫的兴趣的。

    想了想,方继藩见得这样不行,还是得另想办法,灵光一闪,他便有了主意。

    “陛下,现在一定灰心冷意吧。”他状着胆子开口。

    见弘治皇帝没有丝毫反应,方继藩索性看开了,跪坐在地上,双目有神。

    “陛下克继大统时,一定是意气风发,定是在想,你一定不会和先皇帝一样,你要做一个圣明的天子,要扭转乾坤,使天下人都能受到你的恩惠,陛下想要缔造的,是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而事实上,陛下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这十三年来,陛下没有一日,不是殚精竭虑,臣在宫外,听说陛下每日处理军政事务,需七八个时辰,每日睡觉的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陛下不爱美色,不贪恋美玉,不尚华服,这一辈子,更没有嬉戏娱乐,历朝历代的天子,能和陛下相比拟的,也不过是太祖高皇帝而已。”

    这是实话,弘治皇帝是个工作狂人,别人三日一朝,他主动要求一日两朝,从睁开眼睛开始,便是批阅奏疏,召各种大臣来商讨各种的事,深更半夜,也不肯停止。

    他不爱美色,于是后宫中没有一个嫔妃;他崇尚节俭,在宫中以身作则,让皇后亲自去织布,他裁撤了宫中大量的供奉和宫娥,将她们打发出去。

    方继藩心里想,这种人通常都属于狠人,历史上也并非没有这样的皇帝,可这样严格要求自己的皇帝,同样也会用更严格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偏偏,弘治皇帝严格要求了自己,竟对身边的人,极为宽厚。

    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方继藩摸着自己良心说,倘若自己做了皇帝,这皇帝做成了弘治皇帝这种累成狗的样子,他就恨不得提着鞭子将身边人一个个抽挞个遍,大爷我累成狗,你们这样清闲?

    方继藩见弘治皇帝无动于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陛下这一生,唯一自傲的,就是革除了许许多多的弊政,就是天下虽是多灾多难,却是大体承平。陛下一定在想,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这一生,陛下如这烛火一般,燃烧了自己,却总算,使这天下的许多可怜人,安居乐业。”

    “可是,西山一行。却让陛下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王三,陛下方才知道,原来……这盛世江山,并不如陛下想象的那样,陛下再如何殚精竭虑,可依旧,天下还有的是饿殍,有的是王三这样的人,他们只有一个茅草屋,便知足了,有一口饭吃,便要歌颂陛下的恩德。陛下方才想到,原来陛下的一切努力,其实……也不过如此,陛下忙碌了一生,也辛劳了半生,换来的,根本不是海晏河清,所谓的太平盛世,更是可笑之至。”

    说到此处,那半卧在案后的弘治皇帝,虽依旧是侧脸一动不动的看着手里端着的奏疏,只是那眼角,却有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下来。

    他板着脸,依然纹丝不动。找本站搜索"CM" 或输入网址:.



    忧心成疾。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症状。

    上一世,方继藩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大抵也是这等状态。

    当然,弘治皇帝更惨。

    他毕生的心血都在于此,可结果却发现,一切的努力,都不过是枉然,于是乎,他抑郁了。

    似乎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可似乎,现实却打了他的耳光。

    于是乎,灰心冷意了。

    他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当初踌躇满志的自己,感觉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做不到自己想要做到的模样。

    这是何等的打击,他越想,就越觉得焦虑,这令他恍惚起来,有时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有时不禁为之残酷的现实而苦笑以对。

    脑海里更多的,却是王三,是王三家的那个妇人,是那污浊不堪的茅屋。

    他没有搭理方继藩,或者说,此时的弘治皇帝已经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外界的人和事,他都不愿搭理。

    不理会自己?

    方继藩嘘了一口气,便笑了,你不理,那我就继续讲呗!

    方继藩就道:“其实臣起初的时候想做一个好人,一个真正的大好人,可直到后来,臣才发现,想要做一个好人,何其难也,有许许多多的人,非要让臣做一个彻底的坏人不可,陛下能理解这种感受吗?他们就是见不得臣好,臣要做一个好人,比寻常人难上千倍百倍的。”

    “可是……臣做到了,臣还是做到了,做到了成为一个品德高尚,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诚实又可靠的好人。陛下知道臣是怎样做到的吗?因为无论这世上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这世上如何变,臣只要忠于自己的本心,便足够了,其他的,其实都不足挂齿。”

    弘治皇帝终于抬起了眼来,迅速地扫视了方继藩一眼,只是面上带着冷然。

    看来……陛下是不太相信他啊。

    不过,有了反应就好办了,于是方继藩接着道:“陛下,且听臣细细说来。”

    “你退下吧。”弘治皇帝淡淡的说着,他显得极平静,平静到了可怕的地步,可恰恰这平静,却使人无法拒绝。

    “……”

    方继藩无言,其实他是当真想和弘治皇帝剖析一下自己的新路过程来着,我方继藩能走到今日,还能保持如此高洁的品质,是真的不容易啊。

    哎……可惜了……

    自己这么积极,还是被无情的拒绝了,很尴尬呀,可方继藩也只好道:“臣……告退。”

    似这样钻了牛角尖的人,是最不能轻易招惹的,谁知道下一句会不会是‘来人,切了他的小JJ’?

    从暖阁中出来,似乎没有得到热烈的回应。

    由此可见,许多人并不看好方继藩。

    倒是朱厚照急匆匆地跑上前道:“如何?”

    方继藩摇摇头:“这是心病。”

    “谁都知道这是心病。”萧敬扯着嗓子道。

    萧敬乃是弘治皇帝跟前伺候了二十多年的老伴伴,此时陛下‘重病’,他心急如焚,自然受不了方继藩的废话。

    张皇后只是皱着眉,一言不发。

    刘健等人道:“无奈了,只好进去……”

    他们想进去拼死劝谏。

    方继藩心念一动,连忙道:“不可以进去,若是进去,只会让这心病加重,要我看,这心病想要医,只有两个法子。”

    此时,显然已经没有多少人有心思理会方继藩了。

    大家各聚一处,三三两两的,低声焦灼的议论,各想办法。

    当初让方继藩入宫,本就是问西山的事的,也没指望方继藩能起什么主要作用。

    所以方继藩去见驾的时候,也早有人预料到了方继藩的结果。

    方继藩略显尴尬,倒是朱厚照很认真地围着他:“两个法子,什么法子?”

    这令方继藩稍稍脸色好看一些,耐心地道:“其一,是给予陛下希望。”

    “希望?”朱厚照愣了一下,便道:“要不本宫去父皇面前背诵四书?”

    方继藩摇摇头:“这怕没什么用吧!不过这其二倒是容易一些,需用一个法子来激励陛下一番。”

    激励……

    不错,弘治皇帝的问题在于,他心灰意冷,可若是有什么狠狠刺激一番,或许……就有希望了。

    朱厚照看着方继藩,不禁道:“老方,你就不要继续卖关子了,这些本宫也听不懂,你只需告诉本宫,本宫该怎么做?”

    朱厚照是真的有些急了,毕竟那是他最亲的人啊,所以也暂时放下了被父皇揍的仇怨,急得有些跺脚了。

    “殿下什么都不需要做,即便做了也没用。”方继藩叹了口气道。

    某种程度而言,在弘治皇帝心里,只怕见了朱厚照之后,反而会产生更加深一层的担忧吧,毕竟这千疮百孔的江山,将来是要交给朱厚照的,想到自己如此殚精竭虑,这天下竟有这样多的王三,再加上太子本就望之不似人君,把朱厚照摆在他面前,这不是分明告诉他,大明……要亡了吗。

    如此后果,实在难以预料,怕是呕血三升,都是轻的。

    朱厚照抿了抿嘴,垂下眼帘,突然道:“父皇料来不会有事的吧。他……他毕竟历来是护着本宫的,他是何等的……”

    后头的声音,越来越低……

    让人听着颇有几分酸楚。

    方继藩还从未见过没心没肺的朱厚照也有这个样子的时候,当初就是被吊起来打,总还会有几分好汉的模样。

    方继藩抖擞了一下精神,道:“可是未必没有一种方法可以激励陛下。”

    “什么?”朱厚照一愣,似乎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的话,似乎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此时太皇太后和张皇后已进入了暖阁。

    刘健本在和李东阳、谢迁二人低声说着什么,却错愕的回眸来,谢迁脾气自是最急的:“你快说。”

    方继藩却是道:“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我得去西山一趟。”

    “……”谢迁差点没噎个半死。

    一旁的萧敬则是酸溜溜地道:“新建伯似乎很了解陛下啊……”

    他这一番话,却不啻是给所有人都泼了一盆凉水。

    连朱厚照,也不禁一愣。

    是啊,和陛下朝夕相处的人乃是张皇后,而随时照顾着陛下生活起居的则是萧公公。

    这两个人,还不够了解陛下吗?

    太子殿下乃是陛下的儿子,虽是太子殿下顽劣,难道不知陛下的性子吗?

    就算是退一万步,刘健等人,辅佐陛下十数年,难道他们不了解陛下。

    陛下得的乃是心病,连他们都束手无策,还能指望上你方继藩?

    你方继藩见过陛下几次?你方继藩知道陛下平时最爱吃什么吗?

    见众人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方继藩则是面带笑容,这样的目光,他早就习惯了。

    这些人显然并不知道,真正了解弘治皇帝的人,恰恰是自己啊。

    后世不知多少明史的专家从浩瀚如烟的史料之中,去分析和研究过弘治皇帝,甚至连弘治皇帝的一封圣旨,都可能被某个学生连篇废话一大通,做出种种的解读。

    身边人感性的了解,和科学论证研究一个人是不同的。

    哪怕你接触的再多,可毕竟会有情感的因素,而后世的研究,则事无巨细,通过对弘治皇帝的行为,他的旨意,他身边人的各种反应,来进行论断。

    这些论断,都在方继藩的心里藏着,或许不是百分百精确,可再通过方继藩来到这个世上,细心的观察,两者合二为一,却往往能发掘出弘治皇帝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方继藩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弘治皇帝就真的要出事了,眼下只能试一试了,他厉声对萧敬道:“萧公公若是了解陛下,大可以去觐见陛下,为陛下医治这心头大患,若是不可以,那就闭嘴!”

    “……”萧敬终于无力反驳,因为事实证明,他也束手无策啊。

    方继藩则是看了天色,道:“太子殿下,臣现在要立即去西山一趟,争取在明日正午之前赶回来。”

    朱厚照显然也被萧敬动摇了信心,却还是拉着方继藩的手,定了定神道:“本宫……信你!”

    “对了,有一件事,你定要牢记。”

    “你说……”朱厚照红着眼睛,想哭,却始终显得坚强,拼命的忍着。

    “你不要去见陛下。”

    “什么……为何?”朱厚照百思不得其解。

    “碍眼!”方继藩忧心忡忡的样子:“会加重病情的。”

    “……”

    于是方继藩趁着夜色,急匆匆的走了。

    只留下一群人在此长吁短叹。

    朱厚照焦虑的背着手,抬头望天。

    碍眼……

    怎么就碍眼了?

    本宫不是父皇亲生的?

    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难道……是因为父皇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忧心成疾?

    难怪自己一点儿也不像父皇,根本不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那本宫的亲生父亲是谁?

    方继藩这厮,说话留了一半啊。

    不对,到了这个时候,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朱厚照连忙甩甩头,该担忧父皇的病情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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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的消息终于捂不住了。

    陛下的病情引起了臣民们的担忧。

    于是,各种诸如‘陛下您好吗’的奏疏便如雪花一般的送入了宫中。

    “若是慰问能治病,该有多好啊。”

    看着这堆砌如山的奏疏,一宿未睡的刘健一阵唏嘘。

    他木着脸,忍不住对左右跪坐的李东阳和谢迁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来添乱,陛下若是龙体康健,还需他们来问吗?”

    “……”

    原本就是一宿未睡,可白日还需勉强打起精神,本想处置一些紧急的票拟,可结果……

    “哎……”谢迁忧心忡忡地道:“太皇太后和张娘娘也是一宿未睡,怕就怕……”

    三人又是唏嘘。

    其实……三人心底深处都藏着一件可怕的事不敢表露。

    若是继续如此下去,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当今皇上虽是三十出头,正处壮年之时,可忧心成疾,因而导致驾崩的事例多如牛毛啊。

    只是这些话,作为臣子的,在此时是万万不可讨论的。

    “太子殿下睡了吧?”刘健显得极为沉痛,他和弘治皇帝有着很深厚的友谊,这等亦是君臣,亦为友人的情感,非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只是……作为内阁首辅大学士,凡是任何时候,都要比任何人更深谋远虑一些。

    李东阳一听刘健提到太子殿下,便与谢迁对视了一眼,随后他道:“清晨时,只小憩了一会儿,便又醒来,说要出宫去西山,寻方继藩。”

    刘健尽力忍住心底的抑郁,深吸一口气,才道:“这个时候,太子殿下一定要留在宫中。”

    说着,他低下头,似乎想要掩饰什么,便取了一份奏疏,提笔,其实他心已乱了,奏疏中写着什么,他脑中一片混沌,根本无从知道。

    李东阳颔首点头,或许……应该应对更大的变故发生了。

    陛下素来是个至孝之人,可现在竟是连太皇太后都无法令他清醒,而张皇后与陛下伉俪情深,同样也无法使陛下清醒,那么……

    李东阳恍惚之间,却见谢迁垂着头,用大袖遮住了自己的脸,似在抹泪。

    刘健脸色铁青地低着头,似乎也发现了谢迁的失态,道:“于乔……”

    于乔乃谢迁的字。

    “正在这个时候,汝为内阁大学士,受皇帝恩惠,此时该为陛下分忧,稳住朝野内外,多少双眼睛在看着陛下,也在看着你我,请节制吧,天塌下来,到时还需有人顶着,太子……尚在幼冲,他顶不住,需吾等撑着,不可感情用事,贵州可有军情奏来,你去查一查。宾之……”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在。”

    刘健依旧低头,握着笔杆子,顿了顿道:“近来各地遭灾,尤其是北方诸省,能否纾困,就看江南今年入库了多少钱粮了,要做好应变的准备,万万不可等闲视之,下一张条子,给南京守备府,今年的税粮,必须如数送到。传出一点消息去,今年江南各省布政使司还有转运使司,倘是如往年一般,敢贻误此等大事,他们的乌纱帽,就自行摘下,待罪吧。”

    李东阳点点头。

    刘健突又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待会儿请兵部的职方司郎中刘大夏来,非常之时,更该做到有备无患,刘大夏熟知九边马政,加强边务,已成了当务之急,让他立即上一封章程,带着章程来见老夫。”

    或许是受刘健的感染,李东阳和谢迁二人也都打起了精神,开始忙碌了起来。

    刘健说罢,提笔开始票拟,只是写下每一个笔画时,手不禁在微微颤抖,他极努力地写下一个个文字,而后却又想起了什么,道:“宾之……”

    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公房里只剩下了他孑身一人,大家已各自忙碌去了。

    看了一眼这空荡荡的公房,刘健的喉头才如堵了似的,他终于忍不住的低声饮泣,泪水洒满了衣襟。

    ………………

    “为何不让本宫出去?”

    朱厚照气急败坏地大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在这暖阁的偏殿,太皇太后已去陪伴弘治皇帝了,张皇后便领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在这偏殿里稍稍休息。

    可朱厚照虽几乎一夜未睡,情绪却很激动。

    这都正午了,方继藩怎么还没来?

    他不是说有办法吗?

    既然有办法,这样的厉害,为何还没来?

    他越等越感到难耐,恨不得立马见到方继藩,故而想要去西山催一催。

    可张皇后却是禁了足。

    他无计可施,便又回到张皇后身边:“母后……”

    张皇后红着眼睛,幽幽地道:“你不要闹,安静一些,几位太医不是都在?此次,太医院的黄御医亲自出了马,他最擅长的就是治疗心疾,他说的很有道理,心疾也是要用医的,人若是郁郁寡欢,脉络便不会通,脉络不通,才容易引发诸多可怕的后果。因而,只要吃了他的药,疏通了脉络,这病也就能纾解了。”

    “庸医!”朱厚照很直接的骂了一句,而后道:“什么都是吃药,倘若父皇能吃药,还需他们做什么?父皇吃饱了饭,什么病不都好了吗?”

    “……”

    “哥,你少说一些,母后的心里也是难受得很。”

    朱厚照瞪着眼,看着依偎在母后身边的妹子,想要跳脚,突然,他又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为何妹子这般像父皇和母后呢?

    于是,他也抑郁起来,背着手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缓缓的抬头,看着房梁,心里则焦虑万分。

    却在此时。

    外头有宦官急匆匆地进来道:“方继藩觐见,方继藩在午门外觐见……”

    朱厚照听了,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却见在那宦官的身后,方继藩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朱厚照这才顿足,着急地道:“你怎的来的这样迟!”

    “耽误了,耽误了。”方继藩假装自己要断气的样子。

    朱厚照激动地道:“老方,走,本宫带你去……”

    方继藩却是扯住他:“殿下,你在外头等着,想要救人,则暖阁里,任何人都不得在场。”

    朱厚照不解地看着方继藩:“……!”

    “臣先去见娘娘。”方继藩觉得没办法和朱厚照沟通,一看这厮是不理解的,可现在情急,耽误不得了。

    于是他便径直进入了侧殿,也不知怎的,虽然感觉天要塌下来,可第一眼,却还是被太康公主所吸引,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似乎也没防备方继藩会大喇喇的进来。

    方继藩对着张皇后行礼道:“见过娘娘。”

    张皇后凝视着方继藩:“张卿家辛苦。”

    “臣想试着给陛下治一治这心疾……”

    张皇后微微蹙眉,她固然也知道方继藩总有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方,可这心疾……

    张皇后为难地道:“那黄御医说,为了免得陛下加重病情,还是不要……”

    同行是冤家啊……

    怎么这话,听着很耳熟,好像自己和太子殿下说过……

    你大爷的,我方继藩跑去了西山,足足折腾了一夜,现在还饿着肚子,没有睡觉呢,这黄御医什么鬼,皮痒吗?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道:“只听他说这些话,臣就可以断定,此人是庸医。”

    张皇后显得犹豫,那黄御医看上去,须发皆白,似乎更靠谱一些吧。

    当然,方继藩也不是不靠谱,只是……

    方继藩也不想继续绕圈子了,便道:“娘娘,这心有成疾之人,必须得有一样东西作为药引,而臣……已将药引带来了。”

    “什么药引?”

    方继藩摇摇头:“不能说。”

    张皇后咬着唇,心理的天平倒是开始偏向了方继藩这一边,她是护短的人,觉得方继藩更顺眼一些。

    于是方继藩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就算让陛下见一见臣,也对病情无碍的,一般情况之下,这得了心疾之人,只要不是特别碍眼的人出现,都不会加重病情。”

    “……”站在一旁的朱厚照憋着脸。

    嗯,这话很有道理,可为何……听着却是怪怪的……

    张皇后深吸一口气,才斩钉截铁地道:“好,哪么,你去试一试吧,来人,领继藩去。”

    方继藩在进入暖阁之前,脚步踟蹰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这对皇帝……真的有救吗?

    自己的法子,一定有效?

    好吧,都这时候了,管他呢,拼了。

    我方继藩可是有脑残的男人!

    脑残志坚的男人,运气都不会太坏。

    他下了决心,步入了暖阁。

    太皇太后已由人搀扶着去休息了。

    只有几个御医和宦官还在此忙碌,他们抬眸看了方继藩一眼,神情有点不是很好看,似乎对于这个不速之客,不是特别欢迎。

    而此时,皇帝似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已躺在了屏风后的一方小榻上休息。

    其中一个御医本起身,本想说,无关人等,不要在此耽误了救治。

    可谁料,他话还没出口,方继藩便道:“闲杂人等都出去,不要碍事!”

    “……”那御医顿时就气了,脸瞬间就胀红起来,忍不住大义凛然地道:“我乃御医黄仲丙,尔是何人?”

    这黄御医似乎觉得自己的神医之名名扬四海,只要报出自己的名讳,足以吓退此等无关人等。

    而方继藩只眼皮子一抬:“我叫方继藩,我爹方景隆……”

    “……”

    …………

    不好意思,晚了哈,早上在医院花了不少时间,回家立马干活了,希望大家谅解一下了!

    方……继……藩……

    这三个字,竟像是有了魔力。

    黄御医目中带着震撼,而后……又复杂起来。

    他居然一声都没有坑。

    御医毕竟不是宫里的太监,太监们无亲无友,和宫外的甚少有什么联系。

    而御医虽在宫中听用,却是有社会关系的。

    所以……

    他会比较担心走在大街上被人敲闷棍。

    或者自己家里好端端的失了火。

    又或者,门前被人涂粪。

    当然,作为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也不至于因为这些区区小事就认怂,这不符合医者仁心的说法。

    黄御史更担心的是自己一家老小最终被绑去某个城外破落的城隍庙里,一不小心,下面那玩意儿就没了,这岂不糟糕?

    好吧,黄御医还是怂了。

    他毫不犹豫地背起了药箱,草草地跟方继藩拱拱手道:“失敬,失敬。”

    其他几个御医,倒也知趣的,也都闷不做声的纷纷告退。

    无敌……真是寂寞啊。

    方继藩心里感慨。

    那个人渣败家子,意想不到的留给了自己一个宝贵的人生财富,这恐怕是连自己都想不到的吧。

    嗯,现在打起精神,开始治病。

    于是方继藩徐徐到了榻前。

    低着头定定地看了看,弘治皇帝显得有些虚弱,精神很差,脸色煞白煞白的。

    方继藩行了礼:“陛下,您好吗?”

    “……”

    方继藩接着道:“臣给陛下送礼来了。”

    弘治皇帝终于从嘴里透出了虚弱的声音:“你退下吧。”

    声音冰冷,带着不近人情。

    这一次,确实被打击得太狠了。

    仿佛人生没有了希望一般。

    可方继藩没有退。

    我方继藩抗旨不遵。哼哼,你能奈我何。

    当然,方继藩脸上没有翘起尾巴的嘚瑟之色。

    方继藩笑吟吟地道:“臣送完了礼,自然告退。”

    他也不等弘治皇帝的下一句了,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沓……书信。

    书信?

    只是……弘治皇帝的双目依旧木然,显然对方继藩的任何东西都没有丝毫的兴趣。

    可方继藩却只笑了笑,取出了其中一封书信,扬了扬道:“陛下想看吗?”

    “退下!”

    这一次,声音严厉了一些。

    方继藩接下来的动作则是悻悻然地打开了信笺,道:“陛下不想看,那臣就念了。”

    “……”弘治皇帝终究还是心善的,至少方继藩没有被切JJ之虞。

    方继藩显得很放肆,将书信打开,接着就朗声道:“皇上:圈圈叉叉……”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要疯了。

    圈圈叉叉?

    这是什么意思?

    方继藩汗颜:“书信中就是这样写的……臣想,这圈圈叉叉,料来是写书信的人不会写,想来,这是陛下万福,或是吾皇万岁的意思。”

    方继藩的脸有些烫红,支支吾吾地解释。

    弘治皇帝的反应是冷笑。

    方继藩继续道:“您好吗?”

    “……”弘治皇帝继续不说话!

    “皇上若是生病,一定要多多注意XXOO……呃……陛下,臣想,这个XXOO,定是多注意龙体的意思……”

    “我张小虎,有时也会生病,可我生病了就想吃馍馍,馍馍很香,很XXX……皇上您也要多吃馍馍,这病也就好了。”

    弘治皇帝的脸色变得无比的怪异起来。

    颇有几分鬼上身的感觉。

    一封信……念毕!

    方继藩将书信收了,笑着道:“陛下,这些书信都是西山的学童听闻陛下龙体欠安,写下的书信。他们和臣一样,都是孩子,所以书信之中,难免有一些胡话,陛下……你还想继续听吗?”

    弘治皇帝眯起了眼,有些复杂地看着方继藩。

    学童……

    是来自于西山的学童?

    一群孩子……

    这一次,他居然没有让方继藩退下了。

    在这无声中,方继藩已经取出了第二封,又开始念了起来:“皇上,我知道您病了,病了要吃药……我怕吃药,不过皇上若是病好了,请为我做主,许杰每日欺负我,骂我丑,丑又如何,莫欺少年丑,皇上一定要惩治这样的恶人,为我做主……”

    “……”呃,弘治皇帝有点想死。

    这是什么跟什么……

    可是……

    至少,弘治皇帝开始认真听了。

    他是个一辈子都不知趣味为何物的人,可这些孩子……竟莫名的让他觉得挺有趣的。

    当然……重要的不只是童真。

    而是……童言无忌,如此率真的话,想必也只能出自这些学童之口了。

    其实朱厚照年幼时,也曾有过许多趣味的事,不过在弘治皇帝的眼里,朱厚照从生下来就是太子,是储君,所以弘治皇帝对他寄以了太多太多的期望,渐渐的,看待朱厚照的目光自然是严厉居多。

    而这些童言童语。

    他自问做了十几年的天子,还真没有被人真正的评价过。

    弘治皇帝是何等的聪明之人,岂会不知,围着自己身边,似方继藩这样的马屁精们,所歌颂的圣明都是违心之言?从前他虽是看穿了这些马屁精的本质,可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自信的。

    他认为……自己如此勤政,这天下海晏河清已进入了盛世,只是没有方继藩这些马屁精们说的如此夸张罢了。

    可直到见到许许多多的王三,开始颠覆了他从前所认知的东西,才让他彻底的抑郁了。

    而现在……

    只见方继藩口里继续念着:“他们都说皇上是个好皇帝,关心百姓的疾苦,所以请皇上的病赶紧好起来,我爹说,皇上若是圣明,我们才天天有米饭吃的……”

    “此人不错,很有潜质。”方继藩念完了,评价了这封书信,第二封书信圈圈叉叉少了一些,说话也很有逻辑章法,可见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子。

    “……”

    弘治皇帝的心里略有一丝触动,他脑海里竟久久的回想着那句话,皇上若是圣明,我们才天天有米饭吃……

    孩子的世界里,其实和王三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们更真挚,更直接明了。

    所谓的祈求圣君降世,哪里是希望天下太平,不过是希望第二天起来,不至于饿肚子罢了。

    弘治皇帝的眼睛又开始发红了。

    方继藩则是依旧笑呵呵地看着弘治皇帝。

    这在弘治皇帝眼里,这种表情,很下贱。

    方继藩道:“陛下,还想听吗?”

    弘治皇帝不做声,只是眼眸里,却发着冷光。

    方继藩打了个寒颤,不敢再作死了,连忙又取出了第三封。

    这第三封书信,方继藩看得眼睛都直了,顿了一下,才憋着脸道:“圈圈叉叉,圈圈叉叉叉叉叉……”

    “……”这哪个孙子写的?

    方继藩气得牙痒痒,迅速掠过了无数圈圈叉叉,直接看后头的署名去了。

    这最后的署名令方继藩震惊了,依然还是三个——圈圈叉……

    “呵呵……”方继藩干笑,心里咬牙切齿,这样的人渣,读个鬼书,放在我方大爷从前的那个世界,是要被杨X信老师电一下的。

    深吸一口气,方继藩取出了第四封,这期间,偷偷的瞄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是个宽厚,却也绝对有城府的皇帝。

    正因为如此,所以方继藩没有任何的作假,对所有的书信,也没有进行挑选,而是直接跑去了学堂,告诉学童们,若是皇帝生病了,让你们写一封书信。

    写完之后,直接收卷,方继藩也懒得看了,因为一旦挑选,就难免会有痕迹的。

    他要给弘治皇帝看的,就是学童们最真实的东西。

    因为这个世上,再没有比真实更加动人了。

    弄虚作假的东西再如何花哨,可终究没有生命力。

    诚如方继藩犹如青松一般的高贵人格一般,他最实在的,就是真实。

    弘治皇帝的目光已从涣散变得渐渐的凝重起来,他纹丝不动,像是在凝神倾听。

    方继藩的目光也专注地落到了第四封信上了,这一封书信,倒是有着点霸气侧漏的气息,方继藩还未读,就令方继藩感觉那王霸之气已扑面而来了。

    方继藩身躯一震,声音也不自觉地高昂了起来:“你就是皇帝?我叫许杰,XXOO……你作为皇帝,一定很苦恼于边X吧……不X紧,你若是封我为将军,我三日之内,提XXXX回朝,我叫许杰,许杰的许,许杰的杰,你要记好了,忘了我的名字,你会XO终身。”

    方继藩脸红了。

    拜托,要点脸好吗?

    “咳咳……”弘治皇帝咳嗽起来。

    方继藩一惊,连忙丢下书信,将弘治皇帝自床榻上扶起,轻轻地拍他的背。

    “陛下……这个,这个许杰和臣没关系啊,臣也不认得他的。”方继藩忙道。

    弘治皇帝闭上了眼睛,坐在榻上,靠着软垫,憋红了脸,终于从牙缝里蹦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字:“念!”

    “还念?”方继藩倒是开始心虚了。

    他光想着童言无忌,想着用世上最真挚的情感去打动天子。

    可这些学童,都啥玩意啊。

    深吸一口气,方继藩不自信地道:“陛下,臣念了啊,他们和臣没有什么关系的……臣……”

    “念下去……”

    弘治皇帝加重了语气,他虽显得疲惫到了极点。

    可是……

    他想听下去。找本站搜索"CM" 或输入网址:.



    方继藩将信一封封地念下去。

    学童的念头,都是极古怪的。

    他们的创造性,远超了方继藩的意料。

    有索要冰糖葫芦的。

    有操心未来娶不到媳妇的。

    也有希望官府能将自己的父母抓起来关个十年八年的。

    对于未来憧憬的也有,有人想做大将军,有人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矿工,也有人……想娶公主……

    真是岂有此理了,方继藩努力地寻找这位情敌的署名,结果,却又是一个XOO。

    没事,回去对笔迹,还怕寻不到人?

    深吸一口气,方继藩又取出了一封信。

    弘治皇帝听得极认真,他依旧软绵绵地靠在软垫上,纹丝不动。

    可方继藩发现,他的眼睛,渐渐的回复了一些色彩。

    方继藩心情大好,清清嗓子,继续道:“方恩公说皇上病了……”

    嗯,语句通顺,居然没有圈圈叉叉,方继藩暗暗点头,这个小家伙还是不错的,除了我方继藩之外,他已算是孩子中的佼佼者了。

    “我爹说,方恩公是我们的大恩人,大恩人应当不会骗人吧。”

    方继藩不禁热泪盈眶,读到此处,心里叫好,惭愧,惭愧,虽然我方继藩不爱骗人,诚实可靠,可还是言过了,毕竟我这人不擅被人夸奖啊。

    “可是我还是觉得方恩公在骗人,皇上怎么会生病呢?他每天都有许多许多肉吃……一天要吃掉三十头猪,五头牛,还有一百只鸡,我娘说,多吃馍馍就不会生病了,皇上吃这么多,一定不会生病的吧。”

    “我听我爹说,皇上身边有几千个美人,陪在他身边玩耍,皇上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怎么会生病啊……”

    “……”

    弘治皇帝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了。

    这都是什么鬼?

    朕何时吃了这么多头猪,这么多只鸡,朕是饭桶吗?

    朕已经裁撤了那么多的宫娥,什么叫这么多美人陪在朕身边玩耍?这是污蔑啊……

    弘治皇帝瞪了方继藩一眼,方继藩还想继续念,弘治皇帝的身子有些颤抖,他努力地道:“不要念了,就到这儿吧,扶……扶朕起来……”

    扶朕起来这四个字,倒是令方继藩眼前一亮。

    于是方继藩连忙搀扶着不堪受辱的弘治皇帝坐直了一些,而接下来,弘治皇帝也不知哪里来了气力,竟是嗖的一下,直接将方继藩手中的书信夺了过去,接着弓着身,低头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书信的字迹很稚嫩,错字连篇,可是……

    “这是在污蔑朕……”弘治皇帝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这些书信没有给人过目过吧?”

    看来,即便是抑郁了,弘治皇帝还是很在乎自己最后的那么一丁儿尊严的。

    方继藩便道:“除了臣,再没有人看过。”

    弘治皇帝这才吁了口气,他突然抬头看着这榻前的纱帐,愣了愣道:“朕……是昏君吗?”

    “不是!”方继藩说得斩钉截铁。

    弘治皇帝突然怪异地道:“那么朕是什么?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朕到底是什么?”

    方继藩毫不犹豫地道:“陛下是皇上啊。”

    弘治皇帝却是叹了口气。

    方继藩见机,突然板起脸来:“陛下看了这些书信,有何感想?”

    “……”

    “陛下不说,臣也愿意猜测一二,他们……都是孩子啊,他们还没有到懂得人心险恶,更不知人生多艰的年龄。他们未来的道路既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可也掌握在了陛下的手里。”

    “天下有千千万万个王三,也有千千万万个小王三,陛下,王三们都已经这样了,陛下还要在此茶饭不思,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吗?陛下,这些小王三们,对他们的未来还抱着期望啊。”

    “他们的未来,正是维系在陛下的身上,或许陛下不可能给他们前程,也不能给予他们锦衣玉食,可以陛下的勤政,能让他们明日多吃一口米饭,后日能多添一件衣衫,这……就足够了。”

    弘治皇帝目光一怔,而后突的凝视着方继藩。

    方继藩其实也是在赌,他在赌弘治皇帝是个有情怀的人。

    历史上的弘治皇帝非常的勤政,因而在后世有两个说法。

    一个说法是弘治皇帝出于维持统治的需要;而另一个说法则是弘治皇帝有很大的情怀,是个真正怀有爱民之心的人。

    两种说法各有各自的观点。

    可方继藩却认为,这两点在弘治皇帝的身上都有。

    他是发自肺腑的爱民。

    既然要治这心病,那么就必须得用民来治!

    这时,方继藩又接着道:“二十年后,这些学童可能会如从前的王三一样颠沛流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对朝廷生滋生恨意。二十年后,这些学童也有可能如现在的王三一般,日子过得安稳,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有衣穿,有饭吃,有遮风避雨之地,他们会像许多承平世道中的小民一般,卖着气力,虽是微不足道,可劳作下来,却也能养家糊口。”

    “二十年后,他们是什么样子,其实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陛下若是如今日这般,一直食不甘味,那么他们将来便也要饿死了。陛下若是今日不忘初衷,照常吃用,使天下大治,那么他们便有机会有饱饭吃。天下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移开了视线,没有再理方继藩,却是将一封封书信取起来,重新看了一遍。

    “……”

    方继藩心里打好的腹稿,顿时没了用处,他原本早就准备好了长篇大论,可现在……有点尴尬了啊。

    弘治皇帝则是聚精会神起来,认真地看着书信中的每一个字,有时……他不禁莞尔,有时微微皱眉。

    犹如他阅读奏疏时那般。

    仿佛他在处置天下大事一般。

    当他看到一封书信之中一句话——皇上要好好做皇帝,不要偷懒……

    他突的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历朝历代,想来也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敢说这样作死的话吧。

    可这话……却莫名的令他感到有一点暖心。

    童言……本就带着治愈功能的。

    一个成年的人,越是见多识广,越是见多了各色人等的心思,越是有了城府,便已很难受到旁人的感染了。

    可一些带着童真的话语,却总容易让人感触万千。

    弘治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却已经赤红了,他久久地盯着那信笺上的那句‘要好好皇帝’,这歪歪曲曲的笔画,却如甘霖一般,使他的心都热乎了一些。

    “此人叫什么?”弘治皇帝指着信道。

    方继藩凑上去,见落款处写着OXX,下意识地道:“圈叉叉啊。”

    “这孩子……”弘治皇帝突然笑了,笑中噙泪:“哈哈,其他的字都会写,唯独不会写自己的姓名吗?”

    “还有这个许杰,为何总是欺负人,他已揍了三个同龄的孩子了。”弘治皇帝的心情难得有这样的轻快,或者从他登基开始,他就一直的紧绷着,现在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居然很有耐心地将这每一封信笺都捋平,很认真地收拾好!

    而后,他抬眸看着方继藩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方继藩愣了一下:“臣想说,陛下乃维系……”

    弘治皇帝却是一挥手:“不用说这些连篇废话了,道理……朕比你懂得多,你这点所谓的谏言,一个小小翰林就可以说的比你好一万倍。”

    他伸出手,吁了口气:“来……扶朕下地吧。”

    方继藩大喜,弘治皇帝……心里的那股子闷气,终于纾解了。

    只是……陛下都这个样子了……扶起来会不会受不住?

    弘治皇帝冷冷地瞪他一眼:“不扶朕起来,朕怎么用膳?”

    弘治皇帝见方继藩还有点儿踟蹰,便索性自己扶着床榻起来,微微颤颤地踏上了靴子,下地,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此时弘治皇帝才又道:“你说的对,世上有许许多多的王三,朕已经辜负了一群王三,再不能辜负他们了,朕有错嘛,施政定是有所失误,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那些学童真有趣,难得他们写了这么多的书信,就是胆大包天了一点,朕的家事,他们也管?”

    方继藩汗颜。

    弘治皇帝背着手,虽是气弱,可精神总算好起来了,徐徐绕过了屏风,边道:“朕年幼的时候吃了许多苦,所以便在想,朕的儿子,也就是厚照,决不可重蹈朕的覆辙,朕要让他无忧;同样的道理,王三们也吃了许多苦头,可王三的儿子们,他们的父母,一定不希望他们和自己一样吧,朕也不忍心让他们与王三一样,朕从前总是想要做圣君、贤君,想要什么太平盛世,什么海晏河清,其实这是虚名,毫无益处,与其总是想着如何去做圣君,还不如脚踏实地的做个不坏的天子,这就够了,你……还愣着做什么?不说话可?方才不是很能说的吗?来来来,朕坐这里,朕听你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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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弘治皇帝而言,这些学童的话,确实令他心里开朗了许多。

    一下子,竟有拨云见日一般的感觉。

    这……才是最真实的声音。

    若是排除掉那些‘胡言乱语’,其中的许多真挚的期许,也令弘治皇帝感慨万千。

    他在御案之后坐下,双眸微微眯起,瘪了瘪嘴角,便似笑非笑的看着方继藩。

    这个家伙……倒还真亏得他想的出来。

    而一听弘治皇帝要听自己‘长篇大论’,方继藩虽然是脸皮厚,却是汗颜。

    该说的,陛下你不都说了吗?我还讲啥?

    方继藩便朝弘治皇帝讪讪道:“臣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那么……去命人传膳吧,朕还真的饿了。”弘治皇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悠悠的开口。

    方才他还不觉得饿,此时恢复了精神,却觉得肚子在火烧一般,很是难受,一阵饥饿感,蔓延全身,让他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赶紧,先取一碗粥来。”弘治皇帝摸着自己的肚子,催促着,下一刻他低头看了一眼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奏疏,旋即便开口说道。

    “待会儿,朕还有许多事要做,要批阅奏疏,还要召几位卿家来议政。”他说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放到那些信上面,嘴角噙着笑意。

    “还有……回复这七八十篇书信呢。”

    “啊……”方继藩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抽了抽,嗫嚅着:“回复书信……”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冷哼着出声。

    “怎么,这些孩子千辛万苦,给朕修书,使朕舒服了一些,朕不该回信?朕是知书达理的人,他们体恤朕,朕也该劝勉他们,其实,也多亏了他们,朕的心绪才好一些。”

    方继藩心里呐喊,陛下,是我,是我,是我让他们写信的啊,我为陛下立过功,我为陛下耗尽心血……

    说完,弘治皇帝已经不搭理方继藩了,低头,又取出一封书信,看得极认真,看到可笑之处,笑了,见到了那学童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真言’,眼角竟又模糊,唏嘘着喃喃道。

    “天下的事,大抵逃不过一个真字,只是要去伪求真,何其难也。这是好孩子啊,真是好孩子……”

    他霍然抬眸,凝视着方继藩,目光变得冷淡,面色不禁严厉起来。

    “这里发生的事,不许张扬,包括了这些书信!”

    “噢。”方继藩无精打采的样子。

    ……

    侧殿。

    黄御医哭了。

    感觉受到了万千的侮辱和委屈,跪在了张皇后面前。

    撕心裂肺的样子,捶着自己的心口。

    “臣没有办法,招惹新建伯不起啊……”

    “………”

    张皇后冷面看他,一双盈亮的凤眸里满是困惑。

    黄御医继续捶着自己的心口邦邦的响。

    “臣还受了新建伯的威胁……”

    偎在一旁的太康公主气听言,娇丽的面容不由一沉,嘟着嘴,气鼓鼓的道:“胡说,方继藩如何威胁你?”

    “他……他……”黄御医惨痛万分,很是狼狈的开口说道:“他说他叫方继藩,不就是威胁臣吗?”

    “……”

    黄御医泪流满面,似乎也解释不清,继而颤声道。

    “臣心里怕啊,本想只在外头候着,可细细一想,不成,陛下龙体要紧,这陛下患的乃是心疾,因劳思、忧愤而起,乃秦医的六疾之一,所谓晦淫惑疾,明淫心疾是也。又有思虑烦多,劳成心疾之说。”

    说着,他不禁停顿了下,思虑了一番,继续说道。

    “依臣所见,此病最重在养,万万不可使病症者受外界干扰,心疾涉及心脉,而陛下日理万机,积劳成疾,更该小心防范,臣欲治其病,一为尽力使陛下少接触无关人等,以免动了陛下的肝火。其次,再取黄芪、虫草、灵芝、黑蚁冬凌、金银花煎水喂服,以为辅佐,纾解陛下心脉。如此,将养一月,也就渐渐能痊愈了。”

    “倘使有人靠近陛下,使圣躬违和,难免陛下又触动肝火,从而加重病情。若如此……恐无药可医。臣区区医官,不敢得罪新建伯,可又恐方继藩胡乱干扰陛下的救治,而使陛下病情加重……臣只好来娘娘这里,请娘娘做主。”

    他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

    他的一席话,令张皇后恐惧起来,凤眉深深的凝在了一起。

    关心则乱,陛下,乃是自己和儿女们的依靠,他倘若有半分的闪失,可就完了。

    想到此,张皇后既是悲痛,又是担心,可她暗暗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才淡淡开口。

    “黄医官乃心疾圣手,只是……想来……事情不会如此严重吧。”

    其实黄御医被方继藩三个字直接吓走,也是不敢继续招惹方继藩的。

    可想着若是方继藩进去,自己乖乖在外候着,有些不甘心。

    若是陛下病情加重,可别最后赖在自己身上,倘若到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更糟糕了,自己不但名声完了,宫中肯定也要苛责,想了想去,这事儿还得和张皇后有所交代。

    他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方继藩自己要去治病的,可怪不到我的头上,出了事就找方继藩吧。

    因而,张皇后垂询,他自然不敢怠慢,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一番,便认真回答道。

    “圣手二字,臣愧不敢当,不过是有一些治疗心疾的心得罢了。只是,娘娘,臣对此,不抱任何幻想,那新建伯,臣也不敢诽谤,只是……臣却敢断言之,陛下病情加重,这……这已是迟早的事了,娘娘若是不信……待会儿说不准,就有宦官来告急……”

    张皇后脸上写满了担心,盈亮的目光里竟是泛起了淡淡怕意,眉头一皱,下意识的问道:“真……严重至此……”

    朱秀荣见黄御医说得如此严重,这不仅仅关系到父皇的安危,又关系到方继藩,她一下便慌了,泪眼婆娑:“你……胡说……”

    “殿下……”一听殿下呵斥自己,黄御医急了,这小妮子怎么处处和自己作对,想来是不知我黄仲丙的神医之名啊。

    他憋红着脸,极致认真的说道。

    “臣学医三十载,阅尽天下医书,救治病人无数,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殿下……”

    这时,外头却有宦官打断了黄御医的话:“娘娘……娘娘……”

    张皇后一听这急促的叫声,瞬间,面色白如纸,心便如扎了一般,娇躯一颤,真……真被这黄御医言中了吗?

    陛下病情……恐怕又恶化了……

    倘若如此……可叫我们娘三怎么活啊……

    一瞬间,泛滥的泪水便自凤眸里流淌出来,整个人都在颤抖。

    朱秀荣也是一呆,想到父皇欠安,母后双手死死握着自己,显然是无法遏制激动的情绪。

    她双眸里不禁迷茫。

    少女的心事之中,难免会对某些人有所憧憬,就如方继藩,朱秀荣总是会想,方继藩总是护着自己,这种保护,却不似是父皇母后一般……

    总之,她对方继藩有信心,只是无奈,被这黄御医言中,她也有些慌了,一双晶莹璀璨的眸子泛起了泪意。

    这可怎么办?

    那黄御医一听,心里却也没有窃喜,内心深处,有了深深的忧虑,他跑来告状,也是出于关心陛下的担忧。

    现在听说果然出事了,顿时……对方继藩的惧怕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泪意也全无了,竟是大喝道。

    “坏事了,坏事了,就知道会坏事,治病,岂可让庸医来,不,新建伯连庸医都不如啊……”

    说着,便有宦官入殿,拜倒在地:“娘娘……”

    张皇后几乎要昏厥过去,双手紧紧握住朱秀荣的小手,压着心头的怕意,凄哀的开口。

    “你说罢。”

    “娘娘,陛下要传膳,要喝粥……”

    “……”

    张皇后表情凝固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在地面上的宦官。

    “这……”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面容里满是错愕之色。

    一旁的朱秀荣倒是反应过来,凝着眉头,认真的问道。

    “父……父皇要喝粥?”

    黄御医有点发懵,他突然有一种,好像被人砸了招牌的感觉。

    虽说医者仁心,可是……这……这……

    这怎么可能呢。

    那方继藩可不懂,而且他明显是在胡闹。

    转眼间陛下的病就痊愈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竟是忍不住问道:“陛下自己痊愈了?”

    面对张皇后三人的错愕,宦官如实回答道。

    “陛下听了方继藩的进言,便好了,说是腹中饥饿,要传膳,指名了要喝粥,还说娘娘亲自熬得粥好喝。”

    黄御医如遭雷击,天……这是心疾啊,不下药,就这样好了?

    这怎么可能?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此越发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宦官。

    听了宦官的话,张皇后可以确信陛下的病是痊愈了,她喜极而泣:“有有有,本宫早就熬好了,快,快送去。”

    此时,也懒得理这黄御医了,牵着朱秀荣,便赶去暖阁,朱厚照也已闻讯了,兴冲冲的赶来:“父皇,父皇……”找本站搜索"CM" 或输入网址:.



    第二章

    弘治皇帝一脸平静的坐在御案之后,看着兴冲冲的朱厚照。

    哼……

    还是……这般的没有规矩啊。

    一点都沉不住气。

    像个孩子一般。

    别人家的孩子可以胡闹,可是你可以吗?

    弘治皇帝眉角轻轻一挑,伸伸手,指了指朱厚照。

    “啥?”朱厚照喜滋滋的看着父皇,面容里满是笑意。

    父皇身体虽是疲惫虚弱,不过坐在御案之后,精神却显得不错,见父皇指了指自己,朱厚照有些迷糊,父皇这是怎么了?

    弘治皇帝见朱厚照一脸不解的表情,随即又伸手一指,方向却是暖阁中的角落。

    朱厚照的笑脸凝固了,又是那一处角落。

    他心里郁闷,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

    弘治皇帝低头,读书信了,完全不搭理他了。

    “……”

    朱厚照朝方继藩一头雾水的用眼神询问。

    帮不了你了。

    方继藩痛心疾首的想,至今还记得上一次陪着朱厚照作死的经历,太子殿下跪着,总比两个人一起跪要好。

    朱厚照耸拉着脑袋,乖乖到了墙角,跪下。

    张皇后和朱秀荣来了。

    先看看还算精神的弘治皇帝,再看看角落里跪着的朱厚照。

    朱秀荣第一个反应,便是吃了定心丸。

    父皇……果然好了。

    平日父皇正常的时候,不都如此的吗?

    再看方继藩,却是一脸噤若寒蝉的样子,似乎因为有了前车之鉴,突然老实了,这时,他似乎又意识到了伴君如伴虎,于是忙将眼睛看向虚无之处,仿佛好像方才发生的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朱秀荣朝方继藩恬然一笑,她这么一笑,嘴角轻轻上扬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眸里溢满了光彩。

    方继藩用眼角的余光捕捉了这一丝笑容,便也咧嘴,乐了。

    张皇后喜极而泣,走到了案牍前。

    弘治皇帝便带微笑,却是将书信放下,手不经意的一折,这信的内容便被掩住,弘治皇帝朝张皇后微微一笑:“朕圣躬微恙,倒是让人担心了。”

    张皇后自是想一诉衷情,只是当着方继藩的面,却也不好说什么,却是看了朱厚照一眼,见他又跪着,她不禁凝眉问道:“陛下……太子,又怎么了。”

    一说到朱厚照,弘治皇帝便板起脸来,很是严肃的说道。

    “神器何其重也,朕手持着尚是夙夜难眠,日夜操劳之下,亦是不知何时有失。这社稷,关乎的,乃是万千人的福祉,朕受之天命,一日不敢懈怠,只恐稍有疏失,而使百姓颠沛流离。你看看他的样子,坐没有坐像,站没有站像,朕若是现在不管教,将日他若是把持神器,不知多少人要遭殃,让他跪着吧,他这猴精似得性子,多跪跪才好,朕若不是身体不好,非要将他吊起来不可。”

    角落里的朱厚照打了个寒颤,本想唧唧哼哼几句装可怜,却一下子打消了这念头,此时他唯一想着的便是,最好自己是隐形透明的,别让父皇发现自己才好,唧唧哼哼,引人注意,这是找死。

    卖惨这一遭,显然已无用了,他已经用过很多次了,父皇都麻木了,根本不会在心疼自己了,他还是好好的跪着吧。

    “陛下……”方继藩头皮发麻,心里也有些惶恐,不敢去和朱秀荣眉来眼去,却见朱秀荣吃吃的朝自己笑,他却不敢在笑了,这是他委实有些吓着了。

    怎么看着,像是在杀鸡吓猴。

    他忙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四大皆空状,道。

    “陛下,臣突然想到,臣的职事乃是屯田,这屯田,事关陛下的农垦大政,一想到这么多百姓,都需食物果腹,臣就心忧如焚,臣觉得臣该告退,去西山好生督促一下百户所屯田之事了。毕竟,民以食为天,唯恐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能将暖棚赶在冬日来临之前,悉数搭建好。”

    说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弘治皇帝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赞许的看了方继藩一眼,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嗯,你且去吧,这一次,有劳了你,卿家有功于朝,还能心系百姓,朕甚为宽慰,你先忙你的事,朕他日,自有恩赏,还有……好好照顾小王三。”

    方继藩‘动情’的道:“多谢陛下,陛下谬赞了,将心比心,臣虽没有饿过肚子,却也知道,饿肚子的感受,臣一想到,这世上还有许多人饿肚子,便心里惭愧,只恨自己不能多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上为陛下分忧,下为百姓谋福祉,此……臣毕生之所愿也。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忠职守,臣……告退。”

    溜了。

    惹不起,惹不起。

    身后,传来了一声咆哮:“看看方继藩,再看看你,小畜生,你还笑,亏得你笑得出!”

    朱厚照的声音在哀嚎:“儿臣只是觉得方继藩演的真……儿臣万死!”

    …………

    内阁。

    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大夏到了内阁。

    三位内阁大学士依旧还是忧心忡忡,也不知暖阁那儿怎么样了。

    不过,越是陛下龙体不可测,他们就越要在此镇守,要安住人心,更要安住军心。

    刘大夏素知马政,兵部尚书马文升屡屡推荐过他,他上的几道奏疏,也可见其功底。

    而刘大夏最出名的,则是因为一场巨大的争议。

    前几年,兵部尚书还是项忠的时候,当时朝中引发了一场下西洋的争议。

    以项忠为首的大臣以为,眼下海寇横行,朝廷应该延续文皇帝的策略,建立舰队,重新开海,并且下西洋,如此,既可扫清海贼,同时也可增加与各国的往来,互通有无。

    而刘大夏为首的一批官员,却极力反对,他们认为下西洋系一大弊政,有害无益,结果要求下西洋的官员得到了弘治皇帝的支持,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可就在此时,刘大夏却是胆大包天,将当年郑和出海地图等资料收埋销毁,兵部尚书项忠命吏入库搜索却没有结果,于是再下西洋一事就此作罢。

    此事之后,刘大夏声名鹊起,许多清流认为,刘大夏敢于直言,不畏兵部尚书项忠的打压。

    而项忠却是大怒,向宫中上书,要求将刘大夏锁拿治罪,可最终,在无数清流的呼声之下,弘治皇帝选择了沉默。

    此后,兵部下西洋的争议,以堂堂兵部尚书项忠致仕而拉下了帷幕。

    刘大夏名动天下,被此时的人们称之为君子,认为他敢于直言。

    以至于连内阁三位学士,对这位刘郎中,也是刮目相看。

    刘大夏见过了三位三学士之后,行了礼。

    刘健则端着茶盏,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说道。

    “不是命你先预备好章程,再来内阁吗?”

    “章程早就预备好了。”刘大夏正色回答道:“臣这些年,凡有闲暇,就制定九边马政的章程,此时胸有成竹,不必临时抱佛脚。”

    刘健与李东阳三人各自对了眼神。

    不得不说,刘大夏这个人,很对此时弘治朝宰辅们的胃口。

    刘健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案几上,不禁深深感叹起来:“不错,大臣该如此,来,取章程来给老夫看看。”

    刘大夏便躬身,取出早已预备好的章程,他突然道:“刘公,下官有一个疑问,不知该问不该问。”

    刘健皱眉,看着刘大夏:“你且说无碍。”

    刘大夏正色道:“宫外有诸多流言蜚语,许多人说,陛下圣躬不安,下官对此,本也没有太多疑虑,只以为这是小人逞口舌之快罢了。可今日,刘公突然问起九边之事,这倒是令下官忧惧起来,莫非……大内当真不宁吗?”

    刘健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能入朝为官的人,哪一个是傻子呢,虽然是尽力捂住了消息,可小道消息却早已流传开了。

    本来只要宫中和内阁不承认,这事也无妨碍,因为流言蜚语,本就是常态,这宫外头,哪天没有流言。

    而刘大夏,却是根据内阁突然关注九边,而猜测到了大内果然不安的确实可能,看来……这消息,要捂不住了。

    “唔……”刘健不置可否:“这些事,不是你可以问的。”

    “是。”刘大夏点点头,便将章程送上,却还是忍不住道:“下官孟浪了,只是,若是大内生变,也要请刘公早做筹谋为好。”

    刘健皱眉,露出不悦之色。

    未雨绸缪,这个道理,他会不懂?

    任何时候,一旦皇帝出现问题,作为大臣,尤其是宰辅,都要及早做好准备,这确实是臣子的本份。

    可问题就在于,刘健等人,与当今皇上的感情不同,这已不只是君臣之义的问题了,刘健实在不忍,这个时候暗中去安排皇帝大行的事,他绷着脸,眼睛有些发红:“老夫知道了!”

    声音略显严厉。

    刘大夏本以为自己这一番话,会惹来刘公的赞同,甚至刘公还会认为自己深谋远虑,显得稳重,此时听刘公语气很重,脸微微一红,便道:“下官万死。”

    却在此时,外头有人道:“刘公……刘公……陛下召问,请几位阁老速速入宫,陛下有事相询。”找本站搜索"CM" 或输入网址:.



    “什么……”刘健一听,豁然而起,他显得极为诧异,刘大夏进献的章程,瞬间被他丢在地上,激动的问道:“陛下……召吾等……他……好了?”

    “方继藩……治好的。”

    刘健与李东阳诸人面面相觑,每人的目光里俱是透着不可思议。

    刘健此时,已是大喜过望,顾不得这刘大夏,心急开口。

    “快,快,去暖阁,见驾!”

    刘健这一大把年纪,却几乎是小跑着到暖阁的,气喘吁吁的到了暖阁,却被宦官拦住。

    “刘公,请稍候片刻。”

    刘健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解的问道:“什么?”

    宦官道:“陛下有些私事,所以请刘公稍待片刻,待会儿陛下自会召见。”

    “私事……”刘健顿时一肚子都是疑惑,陛下从前,极少有私事啊,什么事,比政务还重要。

    陛下……莫非变了……

    …………

    暖阁里。

    朱厚照还是老老实实的跪着。

    其实习惯成了自然,膝盖磨出了茧子,倒也没那么难受。

    可痛的是心。

    为啥父皇宁愿相信老方演技,也不同情他的无助呢?

    他悄悄抬眸,却见父皇端坐在御案之后,也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了许多的信笺。

    弘治皇帝开始回信了。

    一想到那些孩子,他心里暖暖的,皇帝毕竟是皇帝,水平就是高,为了回信,他专门将所有书信的主人都列出来……

    张小虎、许杰、宋金波、赵昊……

    当然,那些XXOO的署名,其实也很好归类,因为有的人是XXO,有的是人OOO,有的人是XXX,总而言之,总有迹象可循。

    他列了一个长长的单子,接着再对照着书信,开始回信。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啊。

    可弘治皇帝乐于如此,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双眸里不禁掠过丝丝光彩。

    他先是取出白纸,写下:“张卿家,卿之书朕已阅,卿……”

    想了想,笔却顿住了。

    似乎……太郑重其事了。

    倘若这样回书,学童们看得懂吗?

    弘治皇帝苦笑,随即将这纸书信揉碎,丢到了一边,又取一封书信:“张小虎,书信朕已阅,你的字不好,需勤加苦练……”

    这样书写,不但轻松写意了许多,而且弘治皇帝写起来,也极是顺畅。

    他一封封的回:“XXOO,宫中虽有女官,却只照顾朕起居,你不可胡思乱想,朕自登基以来,废先帝旧政,亦打发了宫娥……”顿了顿,弘治皇帝皱眉,突而抬头:“萧伴伴,萧伴伴何在?”

    萧敬得知陛下龙体痊愈,又吃了粥,精神也恢复了,自是欢天喜地,一直都在暖阁外头守着,一听传唤:“奴婢在。”

    弘治皇帝道:“朕当时登基时,裁撤了多少宫娥?”

    萧敬想了想:“大抵是九百四十余。”

    “到底是九百四十几?”弘治皇帝不甘心。

    “要不,奴婢去查一查?”

    “罢了。”弘治皇帝挥挥手。

    萧敬道:“陛下,刘公等人,已到了。”

    “噢。”弘治皇帝颔首:“朕险些忘了,不过,朕手头还有些事,不妨如此,就请他们暂先回去,到时朕去内阁探望他们,朕确实有许多事想和他们议一议。”

    萧敬只好道:“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这时,心里便笃定起来,提笔神情愉悦的写下。

    “朕裁撤宫娥女官等九百四十余,朕不近女色,可见一斑,你年纪尚小,又不知宫闱事,何故如此言之凿凿,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好好读书……”

    这一封封的书信,写着写着,弘治皇帝自己都乐了。

    一听父皇笑了,在角落里的朱厚照本是无精打采,一下子,虎躯一震,也跟着裂开嘴笑,可惜他表错了情,弘治皇帝压根没有抬头看他,不是对他笑的,朱厚照讨了个没趣,继续低下头数蚂蚁。

    弘治皇帝心里想,朕……竟和一些学童为伍,真是可笑啊,罢了,罢了,这书信还是不回为好。

    于是想将写好的一封封书信揉碎,可手还未动,心念却是一动,似是内心深处,触动了某一根心弦,弘治皇帝愣了片刻,却又笑了,摇摇头,继续提笔,回书。

    ………………

    方继藩自宫中回来。

    说是去西山,可一宿未睡,哪里还肯出城,坐着等在宫门口的马车回了府邸,下车,刚要进门,身后有人道:“恩师。”

    方继藩诧异的回头。

    却见王守仁背着行囊,孤零零的站在自己的身后,整个人显得很落魄。

    恩……恩师……

    方继藩不禁皱眉。

    还有……这家伙怎么锅碗瓢盆全带来了,好吧,也不是锅碗瓢盆,而是背着远行的包袱。

    吏部不是马上就要选官了吗?

    这个时候,他要出远门?

    方继藩一脸诧异,清澈璀璨的眸子不禁睁大,好奇的开口。

    “你……”

    “我被父亲赶出家门了。”

    王守仁面上异常的平静,就好像在说,我中午吃了鸡一样。

    “……”

    “学生仔细想了想,吾父赐学生身体发肤,可恩师教授学生至理,而今,父亲即将学生扫地出门,那么正好,从此之后,就在恩师身边学习吧,他日,我的父亲,会回心转意的。”

    “……”

    “恩师,能不能腾个房子我,实在不成,我可以和唐师兄住在一处。”

    “……”

    “恩师怎么不说话?”

    方继藩哭笑不得,一双璀璨的眸子看着王守仁,格外认真的问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恩师?”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生从前所学的程朱理学,而今,都准备忘个一干二净,现在只读论语,只记着恩师的学问,学生的学问,既是源自于恩师,那么恩师自然就是吾师了。恩师,你忘了,大道至简,那些繁文缛节,何必记在身上…这是恩师教我的。”

    我……有……教……他这个……

    方继藩一脸懵逼,你自己脑补出来的,和我什么关系?

    好吧,要心平气和。

    似这样被家里人赶出门来,走投无路,还会武功的人,很危险的。

    方继藩英俊如玉的面容上勉强挂起笑意。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拜师,便让我当你的师父,甚至连腊肉、桂圆这些不太值钱的束脩之礼也不打算送了。不只如此,你还卷了铺盖来我这里,打算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王守仁奇怪的问方继藩。

    方继藩咽了咽口水,怎么好像……混吃混喝竟好似已成了人性使然一般,方继藩笑的有点虚假僵硬,接着,看了看王守仁那精瘦却好似又爆发着澎湃力量的身体,还有那早已磨出了不知多少曾老茧的手背,以及那额上,鼓囊囊的太阳穴。

    好吧,你拳头大,你有理!

    “好啊……”方继藩朝他如沐春风的笑:“欢迎之至,我很高兴,真的,不骗你。”

    这种奇怪的人……放在府上,会不会成为隐患呢?

    要知道,历史上,此人不但血战过沙场,而且还曾被刘瑾派出杀手追杀,居然还活了下来。他被贬谪到了贵州龙场,那里据说人烟稀少,土人刁难。

    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方继藩头皮发炸,虽然历史上,只是轻描淡写的用寥寥几笔记述了王守仁的生平,可方继藩唯一的念头就是,似这样固执、奇怪、破坏能力又很强的人,是个定时炸弹啊。

    方继藩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你被扫地出门,无处可去,第一个就是想到我,我很高兴,这是我的荣幸……哈哈,哈哈……”

    干笑了几声,方继藩继续道:“不过,你还是……和徐经睡吧。”

    徐经圆融,至少不会触怒脾气古怪的王守仁,这一点很重要。

    唐寅那老小子就不成了,骨子里就有一种文人的闷骚,爱较真。

    “为什么?”王守仁一脸疑惑。

    “因为唐寅的脚臭,徐经的比较香。”

    王守仁吸了口气,朝方继藩作揖行礼:“恩师想的真周到,恩师………”

    “啥?”

    王守仁踟蹰了片刻,道:“学生还有一事,至今想不明白,想向恩师求教。”

    “别急,我们进府,慢慢的说,为师是个平易近人的人,这一点,你从徐经他们口里,想必也得知了一些吧,来了这里,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不要拘束,你饿不饿,为师让你欧阳师兄下面给你吃?”

    王守仁心里微微有些感动。

    自被扫地出门,他确实有些饿了,因此他朝方继藩点头道。

    “确实饿了,不过,还是先请恩师解惑之后,再吃面不迟。恩师,知行合一,这知即为人的良知,也即是圣人所说的仁义道德,可行呢,行该如何贯彻呢?若是行的时候,犯了错误,该当如何呢?”

    方继藩沉默了,我有说过知是仁义道德吗?

    你到底脑补了多少东西啊。

    方继藩想了想:“错了……就改!”

    “……”王守仁又沉默了。

    知错就改……

    他苦思冥想,居然连这个没想到,如此简单直接,如此浅显,偏偏自己搜肠刮肚,钻着牛角尖,可哪里想到,竟只是改这样简单。找本站搜索"CM" 或输入网址:.



    昨天睡得太早,所以早上四点就起来了,然后拼命码字,从医院回来之后,把所有的稿子全部检查了一遍,嗯………三章九千字一起送到。

    其实昨天上午打吊针的时候,老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弘治皇帝接了这些学童的书信,会是何种反应呢?

    老虎足足想了一个半小时,最终,想到的答案,答案就在今天的故事里。

    弘治皇帝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我们后人,只能凭借一点史料去凭空猜测。

    不过老虎相信,老虎所料想,是有可能的。

    当然,这是老虎自己的主观意识,是个人猜测,未必能当的了真。而之所以书中的弘治皇帝被塑造成如此形象,其实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方面,是弘治皇帝的勤政。历史上勤政的皇帝很多,可像弘治这种工作狂,很少见。其实老虎也是工作狂,可老虎工作,是为了使生活过得更好,就好像许多勤奋工作的读者一样,大家,本质上都只是勤奋的劳动人民而已。皇帝勤政,其实很难得,因为荣华富贵,本身对他们而言,就已经触手可得,我们累了,想休息一下,最多是去玩玩游戏,看,穷嘛,对不对?

    可皇帝身边,有太多的诱惑,毕竟,你懂得。他们只要愿意疯起来,可以不是人。

    一个人能坚守如此大的诱惑,却依旧废寝忘食的从早干到晚,这本身值得敬佩。

    第二点,其实就是权利欲的角度,有许多勤政的皇帝,充斥着权力欲,诚如权力是最好的CHUN药这句话,许多皇帝的勤政,某种程度,是权力欲作祟。可从弘治皇帝生平而言,弘治皇帝恰恰权利欲并不强,他在许多事上,往往愿意做出让步,他并没有享受到那种万万之人,操控万千人生死的快感。

    基于这两点,老虎虽然知道,任何皇帝的勤政,都是出于维持统治的需要,可还有什么东西,促使弘治皇帝因为勤政,而最终积劳成疾,活活累死呢?因而在书中,老虎深信,弘治皇帝是个有大情怀的人,他俱有一种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有一种崇高使命感的东西,一种非常大的责任感存在于他的内心。

    这几天,一直都在思考这件事,所以,也就有了这两天的情节。

    而这个情节,将会成为本书最大的转折点,因为,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方继藩(第一代)、欧阳志、唐寅、王守仁等(第二代),还会有第三代,如许杰、张小虎、XXOO、XXO、OOO们登上本书的舞台,他们都将成为贯穿整本书的重要人物。

    嗯,接下来,故事会更精彩。

    写到这里,突然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打滚……哭了……支持啊,老虎病了……病的很重……头晕、无力、喉咙痛,快,快支持。

    每天一万五千字,四五个小时苦思冥想,七八个小时在敲击键盘,我……也有情怀,有使命感,快支持一下。找本站搜索"CM" 或输入网址:.



    很多时候,人都有思维的局限性。

    明明很简单的问题,聪明人却偏偏喜欢钻牛角尖,将这最简单的问题往最深的地方去想。

    而显然,王守仁就是这个情况。

    他认为自己追求的‘道’,是真理,既然是‘道’,是‘真理’,那么怎么可能会这么弱智呢?

    可方继藩提出知错就改的时候,他醍醐灌顶,又呆住了。

    方继藩看着这个家伙,心里莫名的有点儿疼。

    这脑袋瓜,到底要想多少东西啊,这家伙不会钻了牛角尖,最终发了疯,把我方家给拆了吧。

    方继藩便道:“不俯身去做,如何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只要在做,便可总结得失,如此才能致知,就如你格竹一般,看着竹子,想去穷究竹子的道理,是没有意义的。可若你亲自去种竹,无论这竹子长不长得成,你收获的也是知识,你总结的错误越多,未来你做任何事,做成的几率,反而更大了。”

    看着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的王守仁,方继藩顿了一下,便又道:“卖油翁,你听说过吗?天下的学问没有这么高深,其实都如卖油翁一般,唯手熟尔。只要做的多了,自然也就手熟了,错误和成功的经验可以推而广之到其他地方,这便是实践致真知,是知行合一。”

    “实践……致真知。”王守仁眼前一亮,脸上满带欣喜之色:“学生受教。”

    圣人就是圣人啊,凡事都能去思考……啊,不,现在这家伙是自己的门生了,他已经降级,没有资格用思考二字了,该是瞎琢磨才是。

    王守仁就这样住了下来。

    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发生,这令方继藩渐渐松了口气。

    倒是那些学童,令方继藩有了奇思妙想。

    这么多的学童,就弄了一个私塾给他们读书,这……有逼格吗?

    没有!

    既然如此,何不让其高大上档次一些?

    方继藩一拍脑袋,丢人啊,堂堂穿越者,居然连营销都忘了!

    有了想法,于是他便喜滋滋地前往詹事府。

    朱厚照近来老实了许多,一见到方继藩,还是喜出望外,绷着脸道:“老方啊,你可有日子没来了,怎么,这么嫌弃本宫了?”

    方继藩笑脸盈盈地看着他,尤其那眼神,带着含情脉脉,朱厚照反倒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了。

    “殿下,就你了,你就是臣要找的那个人!”方继藩深情款款的道。

    朱厚照不明所以地看着方继藩:“啥,啥意思。”

    “书院。”

    “书院?”

    一听书院,好吧,朱厚照顿时就没了兴致了,撇着嘴,抬头看天:“今儿天气不错。”

    方继藩眨眨眼,努力使自己眼神里透出一点别样的光彩:“书院院长,非殿下莫属。”

    “啥?”朱厚照这下倒是虎躯一震了,随即道:“什么院长?本宫做读书人的老师……这不妥吧。”

    “殿下学识渊博,才高八斗,若无殿下,西山书院万古如长夜,因而臣特来聘请殿下,屈身为西山书院院长。”

    朱厚照托着下巴,眼睛里带着狐疑地看着方继藩:“怎么感觉你在骗本宫?”

    “没有,殿下的才学,非是那些寻常的八股文,殿下的才华,是寻常书呆子所不能有的,别人看不到,臣却看到了!所以殿下一定不要拒绝,臣是认真的,殿下想来也知道,臣这个人不擅长撒谎。”方继藩很认真地凝视着朱厚照。

    这个时候,朱厚照一定开始会产生自我怀疑了。

    在青春期的少年,大抵都是如此,既自大,可同时又会自卑,狂的时候恨不得叉着手说老子天下第一,在座各位都是辣鸡。可低落的时候,便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所以此时,方继藩必须勇于面对朱厚照质疑的目光。

    朱厚照和方继藩对视。

    方继藩的眼睛眨都不曾眨一下,这令朱厚照有了一些信心:“西山书院?”

    “是,西山书院。”

    听着,好像很高级的样子。

    方继藩耐心地解释道:“殿下乃荣誉院长,臣为常务院长,殿下这个院长比较高级。当然,最重要的是师资,臣打算让自己的那六个门生统统在下值或是沐休之余前去讲课,他们可都是进士啊。至于平日,也将延请一些桃李满天下的贤师,负责教授他们的课业,臣不是吹嘘,以殿下的才学,再加上臣和几个门生的水平,这西山书院,怕是整个江北,都没有书院可以与之媲美的。”

    “听着有点意思了,本宫可以教授他们骑马吗?”朱厚照挑挑眉,眼睛里带着点点类似于期盼的目光。

    “可以,不过西山书院比较穷,没有马,殿下可以赞助一下。”方继藩很耿直地道。

    “……”朱厚照终于乐了,挂起了爽朗的笑容道:“本宫银子不多,唯独这各地进贡的马却是不少,不是本宫吹嘘,这天底下的骏马都在本宫这儿。”

    “殿下很英明啊。”方继藩发自肺腑的样子。

    就在此刻,朱厚照顿感有一丢丢像是上了当的感觉。

    不过……算了。

    朱厚照其实本就是神经很大条的人,极少去计较这些小事的,于是道:“那本宫要准备一下,不能让学子们小看了本宫,本宫是不是该读一点书,假装一下很有才学?”

    “……”

    朱厚照想着想着,已经兴奋得搓起了手。

    从前都是他成为被调教的对象,别看这詹事府上下个个都对他恭敬有加,可他得到的,却永远都是,殿下,这个不可以做,殿下,君子应当如何如何,殿下,你的功课做了吗?

    现在,却有一种翻身的感觉,从前给人做儿子,想不到现在,也有点给人做爹的感觉了。

    ……

    看着朱厚照兴奋的样子,方继藩有点拿不准自己来找朱厚照是不是正确的了,其实他挺嫌弃朱厚照的啊,这位太子殿下也是很会来事的主,若不是因为逼格,要让这书院显得超群一些,多一个更大的靠山,他才不请朱厚照啊。

    不过,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而天气已渐渐的寒了,一到了秋日,凉风便开始飕飕起来。

    小冰河期已经开始,好在现在还未下雪,不过清早时,依旧可以看到寒霜。

    西山这里,一个个暖棚已经开始搭建起来,十几万顷田地,甚至包括了十几万顷的荒山,开垦种植下的红薯,都已生出了薯叶,再过一些日子,便可到收获的时候。

    这红薯耐旱,越是烂地,长势越强。

    相比于它奇高的产量,这才是番薯最大的杀手锏,毕竟,土地历来都是稀缺的资源,而正因为稀缺,原先不可以种植粮食的土地,却可生出粮,才是最为可怖的。

    张信每天拿着竹片,东奔西跑的,每一片地,番薯的长势都有所不同,他需记录下不同地里的长势,记录下来才能最终得出不同地上番薯的习性,再以此来总结什么样的土地更适合番薯,为何这地方长势喜人,而有的地方,有诸多问题凸显。

    每天他都需带着他半篓子竹片回家,而后关进自己的书房里进行分拣和总结。

    英国公府规模很大,尤其是正门,那一对石狮子,经历了百年的风雨,而今依然屹立在寒霜之中,彰显出了主人的显赫和尊贵。

    不过张信近来不大敢走正门回家了,就怕撞到自己的父亲,这个父亲,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他只好偷偷从侧门溜进去,迅速回到自己的院落,每当这个时候,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周王之女朱氏,便会与自己心意相通一般,打发走照料这里的奴仆,夫妻二人关起门来,朱氏为他分拣一个个从不同地方记录下来的竹片,张信则专门负责记在簿子上,如此归类好了之后,他还要凭着记忆,进行归纳和总结。

    之所以打发走奴仆,是因为害怕府上的奴仆们碎嘴,若再传到了父亲耳里,那可就糟糕了。

    今日张信回得特别迟,直到子时才回来,这是因为天气寒了,某些地方的番薯长势明显过慢,他必须前去龙泉观附近进行处理。

    看着院落里隐隐的灯火,张信心里颇有感动,小洁还没有睡,一定是在等待自己。

    男儿可以没法子建功立业,可娶妻如此,也是平生快事。

    他加急脚步,进了门厅,却是发现小洁竟不在,而是父亲张懋则一身朝服,铁青着脸高坐着在这里。

    张信一呆,心里惶恐起来,连忙行礼:“父亲。”

    “孽畜,这么迟回来,你真是做的好大事!”

    “我……我……”张信连忙跪下,不敢争辩:“儿子万死。父亲,小洁呢?”

    “她……收到了周王府的书信,说是周王病重,已回娘家去了。”

    张信心里松了口气,可是很快,又为自己的泰山担心了,便问:“父王……病重了吗?”

    “呵呵……”张懋脸色更冷:“你真以为是病重?周王那是狗眼看人低,听说你到了现在还只是个副百户,且还跑去跟人种地,觉得丢不起这个人,这才谎称病重,好将自己的女儿骗回去,这虽没有明说,可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你呀……何时才能像方继藩一样出息,你看看人家,得了脑疾,现在已封伯了,你却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去种地,种地……能有出息吗?丢人啊,是家门不幸啊,当初老子怎么就没有将你丢进水缸里淹死算了呢?”找本站搜索"CM" 或输入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