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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显然,拉莫洛克确实有一副好牙口。”

    宽敞的会客室里,尽管当年那头飘逸金色的长发已经花白,却依然颇具谢逊老师风采的老人笑了笑,然后忽然佝偻起身子,剧烈地咳了起来。

    “啊……您!您没事吧!”

    【雅丽报】年青一代中最出色的记者,两个月前刚完成了对【诡狐】巴蒂·阿瑟专访的侏儒少女立刻慌张地站起身来,蹦下沙发一路小跑到老人身边,一边轻轻抚摸着后者那消瘦的背脊,一边转头冲正在阳台晾衣服的中年美妇叫道:“赫斯阿姨!赫斯阿姨!李察阁下他……”

    “死不了。”

    有着一头褐色短发,被称为赫斯的女人转头瞥了一眼看上去并不怎么舒服的李察,然后便继续晾起手中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说道:“老毛病了,你放着他咳一会儿就好,不过要是超过两分钟的话……”

    “要是超过两分钟的话!”

    名叫米兰达·速记的侏儒少女惶恐不安地看着表情痛苦的李察,慌慌张张地问道:“我该怎么做!”

    “其实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

    相貌柔美、目光犀利,额头中央还有几条淡淡纹路的女子耸了耸肩,轻笑道:“但你要是嫌吵的话,可以瞄准他的小腹来一记上勾拳。”

    米兰达:“……”

    李察:“……”

    终于,在咳到九十秒左右的时候,李察·莱恩才重新坐直身体,一边示意旁边的好心女孩可以回去坐了,一边拿起桌上的半杯鸡尾酒一饮而尽,轻笑道:“放心吧,孩子,就像赫……呃,我是说就像我夫人刚才说的,只是普通的老毛病而已,要不了命。”

    米兰达扯了扯嘴角,有些别扭地笑道:“啊哈哈……嗯,这话从您这位史诗阶曙光牧师口中说出来,还真是非常有说服力呢。”

    “神术可不是万能的,小姑娘。”

    李察摇了摇头,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风轻云淡地说道:“不然的话,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痛苦、疾病甚至死亡了……但死亡这件事本身就是生命的一环,没有它的生命是不完整的,而且比起‘终结’这两个字,我更觉得死亡是一场伟大冒险,所以哪怕它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我身上,我也完全不介……”

    “你要是再跟人家扯这些废话,不好好接受采访。”

    阳台的赫斯冷冷地打断了自己的丈夫,咔吧咔吧地捏了捏自己的指节,分外‘温柔’地说道:“我现在就送你去进行那场伟大的冒险。”

    李察跟米兰达同时缩了缩脖子。

    “嘿,小姑娘。”

    几乎伏在桌子上的李察眨了眨眼,低声对面前的小记者耳语道:“你也觉得那女人蛮不讲理是吧?”

    “不,我觉得夫人很爱您。”

    米兰达摇了摇头,然后用更低的声音问道:“所以一会儿我要不要问那些有关于您当年在学园都市第一次和军神阁下见面的时……”

    “对不起,孩子,我刚才是骗你的。”

    李察打了个哆嗦,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咬牙道:“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太早去进行那场伟大的冒险,巴蒂还没死呢,我先走了会被那老小子笑话的。”

    米兰达甜甜地笑了笑:“那咱们接下来的采访?”

    李察立刻表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相视一笑。

    于是乎,在这场玩笑般的小插曲过后,刚刚暂停的采访便重新开始了——

    “我觉得自己挺努力的了。”

    李察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鸡尾酒,一边努力无视那道从阳台头来的冷冽目光,一边苦笑着摇了摇头:“结果你也知道了,我撑到了拉莫洛克留下的第六十一张指令卡,最终还是全线崩溃了。”

    米兰达也跟着轻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我也有听说那件事,据说拉莫洛克当时总共留下了六十六张指令卡,要是您再多坚持一会儿,挺到最后的话……”

    “没用的。”

    李察抬手打断了记者少女的话,摇头道:“难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当年拉莫洛克只留下了六十六张指令卡,而不是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张吗?呵呵……好了,先听说我,孩子,原因再简单不过了,那就是他很清楚,对付李察·莱恩这个人的话,六十六张指令卡已经足够了。”

    米拉达皱了皱眉,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但是您当时只差一点就……”

    “我当时,只差一点就达到了拉莫洛克对我的最高期望。”

    李察做了个鬼脸,摊手道:“相信我,小姑娘,无论是对于那场比赛还是拉莫洛克,亦或是我们之间能力的差距,我都要比你清楚得多。”

    米兰达也做了个鬼脸,无奈地用手中的羽毛笔在笔记本上简短地写了几行,皱着小脸说道:“那个拉莫洛克……真的有那么强么?”

    “我看过你们这一代人的课本。”

    李察呵呵一笑,叠起双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上,莞尔道:“说实话,尽管那些东西确实能够让大家知道当时的大联军有多团结,还能让我们这些所谓的英雄变得更加立体,但或许是因为版面有限的原因,那些书对我们的敌人着实有点轻描淡写了。”

    米兰达有些愕然地看着李察:“轻描淡写?”

    “是的,轻描淡写。”

    李察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我对其他魔将并不了解,当然了,肯定要比你们了解,但至少在有关于拉莫洛克的记载中,课本上的内容着实是有些太轻巧了,尽管那些撰写者们并没有任何含蓄,但就算是再怎么血淋淋的数字,终究也只是数字而已……”

    米兰达垂下小脸,幽幽地说道:“但就算只是数字,我也能从中感受到那些人对这个世界所造成的危害。”

    “但那并不直观,孩子。”

    李察慈祥地看着面前这位并未经历过那个年代的少女,轻声道:“所以你才能提出刚才那番质疑‘那个拉莫洛克真的有那么强大么?’,这么说吧,姑娘,我和巴蒂当年之所以能坐在指挥席上,亲手为自己博得了【铁狮】、【诡狐】这些美名,原因只有两个。”

    米兰达瞪大眼睛,一边以堪称疯癫的姿态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疾书,一边情绪激动地追问道:“是什么理由?”

    “第一个理由,是拉莫洛克从未针对过我们,在绝大多数的时间,直接跟我、巴蒂打交道的对手都是赦罪军团那些高层干部,那些人虽然也很难缠,但总归要比他们的总长好应付很多。”

    李察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喝了口酒,长吁了一口气:“所以哪怕他们确实遵循着拉莫洛克的命令,我们也不会打的太难受,偶尔甚至还能占到点儿便宜,而当在拉莫洛克直接指挥他们的时候……”

    米兰达并没有追问,只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察那张要是年轻个几十岁绝对能迷倒自己的,那张消瘦、苍老却又充满威仪的脸庞。

    “主要是在跟我们的总参谋长和军神阁下打交道。”

    李察转头望向窗外,那双明亮的眸子似乎穿过了时间与空间,回到了那片几乎席卷了整个大陆的战火中:“而就算那双【翼】所掀动的风暴足以毁灭一切,在那对【神魔】的面前,很难讨到便宜。”

    米兰达笑了起来,用力点头道:“您说的是,反正我是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我们这边没有【军神】和【魔女】的话,局面将会变成什么样。”

    “结果只有一个,我们早就完蛋了。”

    李察耸了耸肩,笑呵呵地说道:“不只是黑梵和特蕾莎,去看看那本陈列在每个图书馆第一排书架中的《大联军名册》吧,少了其中任何一个人,我们可能都没办法迎来这一天了。”

    米兰达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催促道:“那第二个理由呢?你刚才不是说了么,能让您和巴蒂爷爷取得那些辉煌战绩的理由一共有两个。”

    “第二个理由……”

    李察扯了扯嘴角,目光复杂地喃喃道:“那就是我们死不起啊。”

    米兰达显然没能猜到这个答案,当时就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道:“您说的死不起,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李察将面前的鸡尾酒一饮而尽,面色潮红地说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死其实是一种解脱,尤其是对我们这些背负着无数战友生命的指挥者来说,比起穿行于那一片片炼狱般的战场中,比起在拉莫洛克编织的巨网中苦苦挣扎,活着远远比死去更加轻松。”

    米兰达张了张嘴,似乎还说些什么,不过却被李察抬手打断了。

    “继续说那场比赛吧,我和拉莫洛克的第一次交锋。”

    李察揉了揉自己泛红的鼻尖,温和地说道:“青涩的【铁狮】与拉莫洛克的六十六张指令卡,呵呵,现在想来还觉得跟昨天似的。”

    米兰达也贴心地没有强迫李察回忆那场绝不会让他感到美好的战役,也跟着把话题转回灾难降临前那段每个人都还青涩的时光,笑道:“巴蒂爷爷之前说过,那场【综合骑士斗技大赛】团体战的总决赛就跟昨天似的。”

    “那老小子还真就一点儿辶脸都不打算要了呗!”

    李察当时就急了,怒道:“他是被黑梵算死的!我是被拉莫洛克玩死的!这俩事儿能一样吗!?而且最后还让他白捡了个冠军!他还好意思说!”

    米兰达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诶嘿……”

    “唉,不提那个贱狐狸了。”

    李察重重地出了口气,重新平复好心态,回忆道:“总而言之,当时拉莫洛克直接封锁了我的阵地,一边硬扛着我方部队的攻击,一边不惜一切代价截杀我的斥候,彻底让我变成了瞎子。”

    米兰达有些好奇地前倾着身子,问道:“那您就任由他这样做吗?”

    “当然不是,但哪怕是我本人,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拆解掉自己布下的防御圈,要知道,在拉莫洛克没做任何控制的九分钟里,我已经把整个阵地打造成了一块铁板,呵……不过在他眼里,那块所谓的铁板根本就是我为自己圈的墓地吧。”

    李察自嘲地笑了笑,很是服气地说道:“在之前那场我们都没看懂的比赛中,冷眼旁观的拉莫洛克已经彻底摸清楚了‘推演系统’的规律,所以在我方那些系统生成出来的友军时,他只用了十五张指令卡就完成了误导,成功地让我的友军产生误判。”

    并不了解那场比赛细节的米兰达立刻追问道:“什么误判?”

    “误以为拉莫洛克的兵力是实际的三倍。”

    李察咂了咂嘴,愤愤地说道:“所以明明是在我方前线,明明支援范围内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我那些友军却老老实实地跟拉莫洛克对峙了起来,甚至……做出了我那块阵地已经全军覆没的判断。”

    米兰达的小嘴顿时长成了一个O型,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道:“这是作弊吧!?”

    “这当然不是作弊,小姑娘,你因为当年最新型的【百战六型】真那么好骗呢?”

    李察冷笑了一声,咬牙道:“但那根本没用,在拉莫洛克面前,别说是一台机器了,只要他愿意的话,骗过我这个活人也只是分分钟的事而已。”

    米兰达‘哇’了一声:“所以说当时拉莫洛克并没有骗过您?”

    “他不需要骗我。”

    李察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只需要让我的友军误以为我已经全军覆没就足够了,不得不说,无论是我本人也好,还是我的红方友军也好,从拉莫洛克离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被他带着走了。”

    “呃……然后呢?”

    “然后情报系统彻底瘫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我只能硬着头皮对阵地进行重组,只为不被困死在里面。”

    “您成功了吗?”

    “成功了,虽然用了足足十分钟的时间进行复位,但我还是恢复了阵地的机动性,获得了突破封锁与拉莫洛克正面一战的资格。”

    “难道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吗?!”

    “是啊,所以我的主力部队刚冲出阵地,就被至少三个集团军的蓝方战团碾碎了。”

    “……”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终



    “一个简单的L型阵。”

    李察干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左边的那一竖,隔断了我方阵地与友军之间的联系,底下那一横,则堵住了拉莫洛克那已经空虚到几乎一碰就碎的阵地。”

    米兰达皱了皱眉,将手中那本笔记往前翻了几页,皱眉道:“我有从云游者旅舍那边买过一份那场推演的初盘图,按上面记载的情况,如果拉莫洛克确实放弃了他的阵地,将自己麾下绝大多数力量输出到战场的中央区域,局面对蓝方来说怎么看都像是……唔……”

    “压倒性的不利?”

    李察哈哈一笑,微微颔首道:“没错,事实就是这样,年轻的小姐,你的观察力很敏锐,思路非常清晰,大局观也很好,说真的……比起记者,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考虑一下军事方面的道路。”

    米兰达吐了吐舌头,有些扭捏地小声道:“考虑过,不过我怕吃苦,抗压能力也差,所以……”

    “哈哈,要说抗压能力的话,当时的联军高层没人比黑梵那家伙更差了,特蕾莎女士的话……离开指挥室后还不如咱们那位军神阁下呢。”

    李察做了个鬼脸,随即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僵硬:“当然了,说黑梵心态不好的前提是没有涉及到忘语殿下,不然的话……唉。”

    他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脸颊,面色有些发青。

    米兰达张了张嘴,显然是想问点儿写作题外话,读作花边新闻的东西,但她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渴望,转头看了一眼阳台那边,理智地转移了话题:“所以说,拉莫洛克当时的决定在宏观层面上看来并不明智,甚至可以说是一次严重的失误。”

    “呵呵,我和巴蒂曾经研究过这个问题。”

    李察笑了笑,微微前倾身子看了一眼米兰达手中那本小册子:“想知道结果吗?”

    米兰达立刻点头如捣蒜。

    “那并不是一次失误,因为失误的前置条件是‘无心’,而拉莫洛克的行为却是‘故意’,十成十的故意。”

    李察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锐利的目光逐渐变得浑浊了起来:“当然了,正如你说的,从宏观角度来看,拉莫洛克的决定当然不够明智,但问题是,在当年的那场比赛中,双方选手的作战目标都是‘守好我们自己的阵地’,换而言之……”

    米兰达垂眸看向手中的笔记本,喃喃道:“换而言之,对于拉莫洛克来说,真正的胜利条件与蓝方胜败与否并无关系,就那场比赛而言,只要击溃李察先生您的阵地就足够了。”

    “是啊。”

    李察微微眯起双眼,轻叹道:“拉莫洛克一边封堵我的阵地,截杀我的斥候,一边分批次给蓝方的前沿指挥部发送了三组假战报,在他自己完全没能掌握到任何具体信息的情况下,谎报了我方主力部队的迂回位置,并在牵扯过程中撕开了数道缺口,强行将我所在的高地变成战略要点。”

    米兰达惊愕地停下了笔,呆呆地看着面前假寐般的老人:“假战报……谎报主力部队的位置?这……”

    “如果不是推演对抗的话,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哪怕蓝方最终打赢了这场战役,拉莫洛克也会被送到军事法庭接受审判,就算是在推演对抗中,这种操作也会让他在分出比赛结果后被扣除大量额外分数。”

    李察懒洋洋地笑了笑,轻声道:“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不会被真的送上军事法庭,因为那场推演在我的阵地全面失守后便直接宣告结束了,他同样不在乎被扣除大量分数,因为无论如何,达成战略目标的他成绩绝不会低过没达成战略目标的我。”

    “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米兰达银牙轻咬,眉头紧蹙着说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抱歉,李察先生,但正如您所说的,就算他用普通的方式进行比赛,也依然有很大概率获胜不是吗?”

    李察慈祥地笑了起来,对小脸紧绷的米兰达眨了眨眼:“你真是个体贴的孩子,好吧,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就算他不选择如此极端的办法也没关系,只要拉莫洛克愿意,他完全可以干脆利落地干掉我,而且据我所知,他也不是那种会特意为节目效果做些什么的人。”

    米兰达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直接说结论吧,在拉莫洛克的引导下,得到了错误情报的蓝方选择了直接推进,而我那些当时刚刚完成阵地转型的直属部队则因为情报被长时间隔绝,士气几乎掉到了冰点,所以可以说是一碰就碎了。”

    李察给自己倒了第三杯鸡尾酒,无视阳台处那两道冷冽的目光,咧嘴对米兰达笑道:“更多的细节并不是没有,比如拉莫洛克是怎么钻【百战六型】漏洞的,比如收到了假情报的蓝方最后多半会输掉那场战争等等,这些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只不过……”

    米兰达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只不过啥?”

    李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只不过据我所知,雅丽报并不是一份军事爱好者的报纸,我认为在你们的读者眼里,还有很多东西比各种专业知识更加吸引人。”

    米兰达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李察似乎打算给她说一点干货!

    读者们真正感兴趣的干货!

    “好了,我也不卖关子了,敬你的可爱与体贴。”

    李察对米兰达举了举杯,轻抿了一口其实并无太多酒精含量的饮料,悠然道:“那么听好了,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我却很清楚,那场比赛拉莫洛克之所以会那么打,其根本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当时身为种子选手的黑梵示威,向他挑衅。”

    米兰达直接瞳孔地震,惊呼道:“啥!?”

    “没错,其实对拉莫洛克来说,第二轮的对手是谁都无所谓,他早就打定主意要那么做了。”

    李察严肃地点了点头,沉声道:“简单解释一下的话,就是在那届【战火联赛】的第二轮比赛中,无论他碰到谁,都注定会以‘双向利用’与黑梵那家伙的招牌战术——‘百步式演算’为核心赢下比赛。”

    “双向利用……百步式演算……”

    米兰达先是有些出神地喃喃了两句,随即猛地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拉莫洛克他是在复刻军神阁下的战斗风格!他那时就知道苏米尔那场战役是军神阁下指挥的了!”

    李察对米兰达投以赞许的目光,继续道:“而除此之外,拉莫洛克还展露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风格。”

    “是什么?”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嗯嗯,然后呢!”

    “没了。”

    “啊?”

    “哈哈,我知道这话挺俗的,但你必须知道,拉莫洛克那个级别的人所能想到、用出的‘手段’很可怕,非常非常可怕。”

    李察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沉声道:“尽管只是一场推演,但为了自己的胜利,他甚至不惜将整个蓝方都搭进去,这已经足以证明很多东西了。”

    米兰达终于有些跟不上思路了,实话实说道:“我不明白。”

    “那换个方式说吧。”

    李察莞尔一笑,挑眉道:“当这样一个人并不是推演沙盘中某个虚拟势力的中层指挥官,而是坐拥无数大军,手握至高权限的总帅时,他会变得多么可怕?他的对手究竟会承受怎样的压力?”

    米兰达打了个哆嗦,小脸惨白地实话实说道:“我……我无法想象,但光是让我带入进拉莫洛克的对手席,我就有点想死。”

    “很正常,我和巴蒂曾经无数次想要去死,但正如我刚才所说……不,其实是那位暗部总长说的。”

    李察一边轻轻按揉着自己的心脏部位,一边露出了一个骄傲的微笑:“我们死不起,我们没资格死,我们不配死,因为我们是拥有力量之人,别人死了是荣耀,我们死了就是逃避,就是把脑袋插进自己屁眼里,他妈的,哪儿来的歪理!”

    米兰达讪讪地笑了笑:“总觉得,确实是很有那位大人风格的一句话呢……”

    就在这时,李察那位名叫赫斯的夫人忽然从阳台走了出来,她先是冷冷地瞪了一眼老人面前的酒瓶,随即淡淡地甩下了一句‘我去黛丝阿姨家买面包’,就直接离开了。

    一秒钟后,被留在屋内的一老一少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然后——

    “李察先生!”

    米兰达发出了甜腻腻的呼喊。

    “我知道,我知道……”

    李察苦笑了一声,然后有些吃力地拉开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银制徽章,随手将其抛向面前的少女。

    米兰达下意识地接住了那块精致的徽章:“诶!?”

    “拿着这个,去自由之都无夜区的云游者旅舍,找那里的老板借阅一本《真·黑色历史系列》的第七册,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事。”

    李察指了指米兰达手中那块徽章,提前打断了欲言又止的后者:“放心吧,只要你带着这枚徽章,琉沐妹子是不会跟你收钱的,我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了。”

    “这……这是您在大联军时的……”

    米兰达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徽章,惊呼道:“我不能要啊!”

    “谁说给你了……”

    李察翻了个白眼,干声道:“把她给琉沐,她会抽空给我捎过来的。”

    米兰达傻敷敷地点了点头:“哦。”

    “唉,其实也没什么可八卦的,除了那顿揍之外我也没什么损失。”

    李察叹了口气,无奈道:“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对我们年轻时候那点破事儿那么感兴趣。”

    米兰达讪讪地笑了笑,没好意思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枚徽章,然后面色一肃:“您打算让我做什么?”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李察竖起两根手指轻轻晃了晃,微笑道:“两件事。”

    米兰达用力点了点头:“您说。”

    “第一件事。”

    李察舒服地窝在椅子上,向因为有些紧张所以正捧着茶杯小口小口抿的米兰达问道:“你是什么花色啊?”

    “噗!”

    米兰达当时就是一口茶水呛了出去,瞪大眼睛喘了好半天才干声道:“您……您怎么会……”

    “随口一问。”

    李察平静地笑了笑,宽厚地摆了摆手:“不回答也无所谓的。”

    米兰达虚起双眼:“您明明已经知道了吧!”

    “就算我不知道……”

    李察无辜地耸了耸肩,摊手道:“在你喷完刚才那口茶之后也知道了。”

    米兰达满脸黑线地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渍,一边拿出方手帕默默地擦拭着,一边无奈地回答道:“黑桃五。”

    “啧啧,原来不是专攻情报的啊,我还以为你得是张方片呢。”

    李察咂了咂嘴,好奇道:“你一个黑桃当什么记者?”

    “不好意思,李察先生。”

    米兰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的第一身份是二十三岁的单身花季美少女,第二身份是《雅丽报》自由之都分社的王牌记者,第三身份是爸爸妈妈孝顺的好女儿,第四身份是美少女军事爱好者,最后才是【丑角牌】的黑桃五。”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两个‘美少女’。”

    “有什么问题吗?”

    “呃,没事……那么如果丑角牌跟报社的任务冲突……”

    “报社。”

    “那如果跟你的业余时间冲突……”

    “双休日我一定会回家陪爸妈,其他时间另算。”

    “那个组织什么时候变成这个画风了?”

    “事实上,【丑角牌】从建立的那天起,就是这画风,我们的组织结构之松散绝对超乎你想象。”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续存到现在的原因是什么?”

    “监视、保护。”

    “谁?”

    “无可奉告。”

    “好吧……”

    李察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所以说你的记者工作……呃……就是单纯的记者工作?”

    米兰达点了点头,补充道:“可能还有我个人的八卦情怀。”

    李察:“……”

    “所以说啊。”

    米兰达轻咳了一声,重新回复了刚刚那充满活力的‘二十三岁单身花季美少女记者’画风,问道:“第二件事是啥?”

    “唔,我想让你……准确的说应该是想让你们《雅丽报》,帮忙澄清一件事?”

    “澄清您当年对忘语殿下没什么想法?”

    “不,其实我当年确实是有点想法的,虽然持续了没几天就没了,总之并不是那件事……”

    “那是?”

    “是我的妻子,赫斯。”

    “诶?”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终



    “将军!”

    “……”

    “将军!!”

    “……”

    “莱恩将军!”

    “啊!”

    李察猛地站起身来,动作幅度之大甚至掀翻了身下的座椅,紧接着竟是身形一晃,踉跄了两步才勉强扶住身前的桌面站稳,过了好一会儿,他那充满着血丝的暗黄色瞳孔才逐渐恢复清明,干涩的声带也慢慢恢复了功能,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低吼:“时间……”

    “凌晨四点五十分。”

    恬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李察不用回头也知道对方是谁,毕竟在这个时间,除了自己的未婚妻兼副官之外,除非阵地已经彻底被打穿,否则根本不会有别人出现在这里。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身材高大、有着一头炫目金发的大联军第五、第九、第十七混合军团最高指挥,出身曙光教派的史诗阶战争牧师【铁狮】李察终于彻底恢复了清醒,艰涩地问道:“我睡了多久,赫斯?”

    “三小时。”

    出身太阳教派,背负着【忏悔者】之名的圣堂武士轻声给出了回答,这位名叫赫斯·冬牙的女士看上去年龄与李察相仿,她有着一张标致的鹅蛋脸与飒爽的齐肩发,身上那套【断罪之耀·阳炎】重装战甲比她的未婚夫都沉,那双淡金色竖瞳中藏着一抹独属于李察·莱恩的忧色:“你这段时间睡得太少了。”

    李察转头看了赫斯一眼,嘴角勾勒起一丝僵硬的弧度:“这不是你这个时候才叫我的理由,赫斯,再有一次的话,我会立刻把你派到缔约堡去。”

    “我是你的未婚妻,也是你的副官。”

    赫斯随手甩出一道灿金色的斗气,点燃了帐篷角落的建议火炉,轻声道:“我有资格建议你对自己好一点。”

    “我是你的未婚夫。”

    李察微微眯起双眼,沉声道:“我同样有义务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赫斯银牙轻咬,目光凌厉地说道:“我还是你麾下【忏悔者】特战团的团长,这里需要我。”

    “很高兴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被人需要的赫斯团长。”

    李察重新坐回椅子上,一边低头看着沙盘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所以还请遵守我的命令,哪怕是在休息时间,最迟每隔一个半小时也要向我汇报一次情况。”

    赫斯下意识地呲起了自己那两颗洁白尖锐的虎牙,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发作,而是在短暂地沉默后垂下了头:“是……莱恩将军。”

    “很好。”

    李察疲倦地揉着眉心,连续给自己默放了三个【醒神术】,又随手以赫斯为中心释放了一个连帐外守卫也能兼顾到的【宁静光环】,轻声道:“既然这么久才叫我,看来并没有什么紧急战报,但姑且还是先汇报一下最新情况吧。”

    “是。”

    在李察所唤出的神力下,浑身都暖洋洋的赫斯立正站好,正色道:“在之前的三小时中,我们打退了【灾变军团】的三次突袭,战损大概是1:7,第十八、二十七、三十五号哨戒塔被拔除,净化屏障的范围被压缩了百分之三十五,预计会在天亮前恢复,依照你的命令,对污染抗性较高的忏悔者们会在这段时间里轮流添补进缓冲领域,另外,那些优先配给到咱们这边的【环保园丁III型】已经消耗过半,参谋部提议进行战略收缩,牺牲798、799两个阵地,优先排除持续骚扰补给线路的敌……”

    “不行。”

    李察没等赫斯说完,便抬手打断了她,沉声道:“那两个阵地不能给,否则的话口子就被撕得太大了。”

    赫斯直勾勾地盯着恋人的眼睛,沉声道:“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将军,再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别说798、799两个阵地了,我们整个防御圈都会被撕得粉碎,【灾变军团】不在乎伤亡,但是我们在乎!那些扭曲的怪物不会疲惫,但我们的战士会疲惫!还请您清醒一点,我们已经做到了能做的最好,我们已经尽力了!”

    “黑梵的第一指挥枢纽就在我们身后担任诱饵!他每分每秒都在禅精竭虑地维持着整条南部战线的稳定,他要处理的工作是我们的二十倍!他最强大的两支部队都不在身边!他那些追随者们正在发起一次又一次注定有去无回的增援!”

    李察目眦欲裂地拍着桌子,怒吼道:“巴蒂的第七混合军团已经打光了!你看他从红云台地撤下来了吗?莱楠死了!巴蒂的直属尖刀团抗命冲进那片已经被打平的高地,只抢回了她的尸体!”

    “莱楠……战死了?”

    赫斯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看着短短半年间几乎苍老了十几岁的李察,颤声道:“你是说巴蒂将军的恋人,莱楠·列纳?”

    李察双目微红地点了点头,咬牙纠正道:“准确的说,应该是他的妻子,巴蒂之前听说‘打完仗结婚’什么的不太吉利,就偷偷跟莱楠举行了婚礼,我当时虽然在西线那边没有赶上,但是也收到了消息……结果……那个天杀的……”

    “别说他的名字!”

    赫斯尖叫着打断了李察,怒道:“你还嫌那些怪物不够强吗!”

    “我答应要给他们两个的孩子当教父的……我答应那只狐狸说打完仗之后要给他们补份子钱的!”

    李察颓然地垂下了头,喃喃道:“我答应过的……”

    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从赫斯的脸颊滑落,她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没有收到情报。”

    “暗部的蜘蛛女士昨天来了一趟,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李察扯了扯嘴角,干声道:“很显然,那个疯子似乎认为红云台地那边的最新情报会对我产生激励作用,他也知道我们快要撑不下去了。”

    赫斯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珠,轻声道:“他成功了,对么?”

    “不,尽管他一向擅长玩弄人心,但这次不一样。”

    李察面色狰狞地俯瞰着自己身前的沙盘,咬牙道:“就算不知道莱楠的事,我也会钉死在这里的!只要特蕾莎那边还没有成功,只要黑梵还在充当诱饵,我就必须守在那个小心眼的混蛋身后!他可以死,但是必须死在我后面!”

    赫斯用力攥紧了拳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察那张铁青的脸:“因为大联军可以没有李察·莱恩,却不能没有那位军神,对么?”

    “那个疯子曾经说过,虽然我们看似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但责任其实并不相同。”

    李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沙盘与战报上,头也不抬地说道:“黑梵的命并不比别人的命值钱,但他肩负的责任注定他比别人要死不起。”

    “那你就死得起了!?”

    赫斯终于按捺不住情绪,尖声怒吼了起来。

    “是啊……”

    李察抬起头来,用他那双清澈、明亮、坚毅、睿智却毫无求生欲的眸子盯着赫斯,微笑着说道:“至少比起那个家伙,我是幸运的,我比他死得起。”

    赫斯沉默了。

    而李察也重新看向自己桌上的战报,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却是越蹙越深。

    终于——

    “赫斯!”

    李察突然站起身来,手中死死地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战报,惊愕地问道:“只有三次袭击吗!?”

    “啊?什么?”

    似是在走神的赫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三小时!”

    李察用力戳了一下手中的战报,几乎是在咆哮着问道:“只有三次突袭?那个【灾变军团】只发动了三次突袭?!而且还让我们打出了1:7的战损比?!”

    早已把情报背下来的赫斯用力点了点头:“是。”

    “坏了!”

    李察的脸瞬间便失去了血色,随即猛地扑回到沙盘前,疯狂地在上面勾画了起来:“坏了……那个女孩已经走了!被发现了……拉莫洛克看破了!”

    赫斯瞪大眼睛:“你说什——”

    “798、799两个阵地!”

    李察粗暴地打断了赫斯,大步流星地走到帐篷角落,拿起了一柄沉重的银制连枷,头也不回地问道:“上次例行通讯是在什么时候?”

    “三十分钟前。”

    赫斯先是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然后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去最前面!我们的计划被看破了,拉莫洛克已经知道黑梵是诱饵了!那个女孩已经被撤走了,之前那三次突袭只是在麻痹我们,他们换人了!”

    李察狂奔着冲出了帐篷,一边抬手向天空发射了数枚金色的光弹,一边对紧跟在自己身侧的赫斯说道:“拉莫洛克很清楚自己被耽误了多长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会果断放弃特蕾莎那边,试图在短时间内把黑梵这个‘饵’吃掉!他要强攻了!”

    “强攻!?”

    赫斯瞪大了眼睛,颤声道:“那【灾变军团】算什么?它们明明已经那么……”

    “灾变军团更适合用来牵制!虽然它们源源不绝,但平均实力其实并不出色,所以它们被换走了,取而代之的应该是……”

    李察摇了摇头,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沉声对赫斯命令道:“二十分钟之内,我要在798阵地上看到你的【忏悔者】特战团。”

    “你呢?”

    赫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我会就地整合主阵中的机动力量,还有异界人特战团,跟他们一起立刻开赴前线。”

    李察用力摆了摆手,示意赫斯尽快去执行命令:“二十分钟之后见。”

    说罢便快步走向那些已经完成了集结,正在静候着命令的中层指挥官,没再看赫斯一眼。

    ……

    十七小时后

    “第五混合军团,爆熊部全灭,第三防线大面积失守!”

    “第九混合军团,晨曦之风特战团残部冲出了阵地,她们……她们手里紧握着空间畸变棱晶!不要!”

    “铁壁直属团申请出击!重复,铁壁直属团申请出击!”

    “忏悔者特战团损失过半,他们拒绝返回修整!该死的,谁去把那些疯子拉回来!”

    “红龙小队【焰弩】传讯!它们已经成功摧毁3号浸罪塔!!”

    “干得漂亮,让他们赶紧回来,我们二十分钟后撤退!”

    站在呼喊声此起彼伏的798临时指挥中心,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符文绷带,长袍上满是鲜血与尘土的李察·莱恩挥舞着拳头,大声对那几个守在通讯链路前的通讯员叫道:“联系卡鲁兹·韦伯特派员,我要求他和他的队员在【焰弩】折返回阵地前的把制空权给我抢回来!听到了吗!告诉卡鲁兹,他必须……”

    “将军!”

    一个左眼覆着厚厚的绷带,将超远距离通讯水晶扣在耳朵上的通讯员大声打断了李察,咬牙道:“【焰弩】小队的频道……已经静默了。”

    “前线的机械师发来消息!”

    另一个通讯员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1分17秒前,他们的观测手亲眼目睹了至少十五条红龙战友对3号浸罪塔发动了自杀式冲锋,它们似乎通过龙语魔法引导了一场无差别魔力洪流,经过我部机械师的观测,3号浸罪塔已经完全停摆。”

    “将军!”

    不远处,在之前那场绞杀战中失去了左臂的年轻参谋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798阵地已完成既定任务,我们应该立刻按计划撤退!”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李察抹了把自己额前的血迹,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通讯链路前,在几个通讯员将设置调整为全频广播后高声道:“我是李察·莱恩,798阵地已经完成了它的全部使命,现在,所有人立刻撤退回阵地后方,重复一遍,所有人立刻撤退回阵地后方,准备向799阵地横向移动,你们有二十分钟的时……”

    轰!!!

    下一瞬,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忽然在数公里之外某处炸开,伴随着指挥链路里的大量杂音,一蓬漆黑如墨的蘑菇云骤然升起,紧接着,一连串恐怖的冲击波扩散开来,宛若飓风般直接荡过大地,甚至连临时指挥中心的帐篷都被掀飞了起来。

    一分钟后

    “第五混合军团,【神枪】、【奥尔班】、【低音炮】、【燃烧之锤】、【哈鲁村】、【斜塔】总计六部……频道静默。”

    “第九混合军团,【加百列】、【刀锋】、【叶灵纵】、【拱火烈】、【雷吼】总计五部……频道静默。”

    “第十七混合军团,现存于798阵地的总计七部……全体静默。”

    “忏悔者特战团,紧急消息!”

    “前线机械师观测队发来紧急消息!”

    “特派员卡鲁兹发来紧急消息!”

    “第五混合军团【历战】部发来消息!”

    “观测到罪王之拳!”

    “观测到罪王之拳!”

    “观测到罪王之拳!”

    “重复!观测到罪王之拳!原罪魔将——【罪王之拳】介入战场!”

    第█千█百███章:终



    罪王之拳!

    伴随着这四个字在尚未止息的狂岚中接踵响起,整个指挥中心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某种交织着恐惧与绝望的气息正在疯狂地弥漫开来,死死地攥着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下一秒,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响,在那道通天彻地的黑色光柱亮起的瞬间,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的一个通讯员猛地从椅子上翻倒在地,颤声道:“第五混合军团,【历战】部……静默,他来了!”

    明明是一个温暖的节气,冷冽的寒意却不约而同地从每个人心底钻出,渗入他们的四肢百骸,尽管距离这里最近的那座浸罪塔已经被龙族炸毁,但光是【罪王之拳】这四个字,就比一百座浸罪塔来得更让人绝望!

    只有一个人,非但没有陷入绝望,甚至还将身边的同伴从那份几乎能够将人溺毙的窒息感中拉了出来。

    “罪王之拳吗……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李察·莱恩咧嘴一笑,走到那个瘫倒在地的通讯员面前将其猛地扥了起来,那双霸道的狮瞳死死地盯着后者:“工作还没结束呢,士兵,我应该可以继续依靠你吧?”

    尽管面色一片惨白,尽管身形始终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对方依然挺起了胸膛,从牙缝中挤出了沙哑的回答:“是的,将军!”

    “很好。”

    李察轻轻点了点头,凌厉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你们呢?是选择在那位魔将的凶名之下伏倒在地,静候死亡,还是……呵,好吧,还算争气。”

    对那些直接无视了自己的后半句话,自顾自重新开始工作起来的伙伴们,李察轻笑了一声,并在下一秒发出了跟以往一样,清晰而明确的指令:“从现在开始,持续进行全频段广播,命令通信链路覆盖范围之内所有友军,立刻向799阵地撤退。”

    “是,将军!”

    指挥链路前的所有通讯员齐声应道,对远处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充耳不闻。

    “通知卡鲁兹先生,让他和他的朋友尽全力在极限距离牵制罪王之拳。”

    “是,将军!”

    “拟一份情报发回第一指挥枢纽,告诉黑梵,罪王之拳高概率会携【黑绝军团】冲击我方最后的防线,无需援军,李察·莱恩所属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牵制,最多能争取出两……不,三天的时间。”

    “是,将军!”

    “把所有【环保园丁III型】集结到799阵地,那将是我们第一道防线,除此之外,让异界人特战团做好全员阵亡在799阵地的准备,不想洗号的可以……算了,说了也白说,那些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

    “是,将军!”

    “还有,让【电台】部队化整为零,立刻出动去寻找友军,通讯频道静默并不意味着全灭,我需要自己的命令传达到这片区域中每一个智慧生物耳中。”

    “是,将军!”

    “命令后方部队全部集结,我方所有阵地从现在开始进入最高警戒状态,让督战队做好准备,通告全军,但凡有人胆敢扰乱军心,有一个杀一个,做除籍处理。”

    “是,将军!”

    “命令……”

    李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沉声道:“忏悔者战团直接过来这里,让负责人赫斯·冬牙过来见我。”

    “是,将……将军?”

    下意识做出回答的通讯员和参谋同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前者才惊愕的问道:“您的意思是,不让忏悔者战团直接赶赴799阵地,而是直接过来咱们这边?!”

    李察深吸了一口气,目眦欲裂地咬牙道:“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是,将军!”

    ……

    十五分钟后

    “李……唔,莱恩将军。”

    下意识地拂了拂自己那被汗水与血水浸湿的褐发,身上的战甲已经大面积破损,脸上挂着难掩疲态的赫斯大步流星地走到李察面前,沉声问道:“您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你的未婚夫有话要对你说。”

    李察旁若无人地摸了摸赫斯的脸颊,随即便牵着后者温暖的小手走出了帐外,直到离开所有人的视野后才轻声道:“赫斯,亲爱的,我命令你……”

    “命令我?”

    脸上那抹红晕还未散去的赫斯微微皱了皱眉,看向李察的双瞳充满着困惑。

    “嗯,是啊,当然了。”

    李察笑了笑,随即便移开了视线:“是……是这样的,我命令你现在立刻返回第一指挥枢纽,将这份重要的情报亲手交给黑梵,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台【伽飞猫IX型】,就在阵地后方的林子里,你一找就能找到。”

    说罢,他便将一封被火漆封好的厚实信件塞给了赫斯,在后者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重要的……情报。”

    赫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低头看向自己手里那份厚实的信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李察……”

    “时间不多了。”

    李察有些着急地打断了她,咬牙道:“有什么话等我回去再说,你现在立刻执行命令,好吗?”

    “不好。”

    赫斯摇了摇头,微笑道:“一点都不好。”

    李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用力按住了后者的肩膀,几乎祈求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和李察·莱恩之间的事儿,一向都是我说的算。”

    赫斯眨了眨眼,笑道:“除非……”

    “别说了!”

    “对我下命令的人是……”

    “别说了!赫斯!”

    “莱恩将军。”

    赫斯直勾勾地盯着李察的双眼,蛮横地把话说到最后:“那样的话,我当然会无条件服从你的命令,不打半点折扣,这是我之前答应过你的。”

    李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骗不了我的……不如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骗过我,李察。”

    赫斯随手撕开了那封‘重要情报’上的火漆,轻笑着从里面抽出了一沓空白的羊皮纸:“你只是想让我跟你心照不宣,你只是希望身为赫斯·冬牙的我愿意听从你这个未婚夫的建议,真可惜……我可不是那么好摆平的女人。”

    她随手把那沓羊皮纸甩到了地上,冷笑了一声——

    “咱俩之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的算了?”

    ……

    一分钟,在经过了对李察·莱恩来说这辈子最漫长的一分钟后……

    “就不能偶尔听我的一次?”

    李察转身背对着赫斯,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可能,我就这脾气。”

    赫斯笑了起来,对李察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爱要不要。”

    李察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声音微微颤抖:“所以说……”

    “所以说,莱恩将军是怎么想的?”

    赫斯轻快地打断了自己的恋人,平静地问道:“抱歉,我现在很忙,听不进去未婚夫李察的话。”

    “我还不能死。”

    李察攥紧了双手,干涩地说道:“我……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是啊,你跟我说过的。”

    赫斯点了点头,微笑道:“你死不起。”

    “这条防线需要我。”

    李察的语速逐渐开始加快,他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用一种近乎于狂躁的语气说道:“没有人能代替我进行这场作战,黑梵是罪王之拳的目标,如果他来到前线的话势必会被直接斩首,如果那位魔将打定主意要杀死他,就算是神……也拦不住。”

    赫斯继续点头,语气很是悠然:“那可不能让他过来,毕竟那个可怜的家伙比你还死不起。”

    “斯科尔克的援军应该快到了,只要他们进驻缔约堡,就算是罪王之拳也没办法轻易讨到便宜,拉莫洛克是不会让自己的同僚如此冒险的,尽管他能调动罪王之拳,但说到底,同为原罪魔将,他没有资格在局势已经开始反转后让罪王之拳去执行可能会丧命的命令。”

    李察痛苦地闭上眼睛,嘶吼道:“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们能顺利坚持到斯科尔克抵达南部战场,在拉莫洛克已经察觉到黑梵是诱饵的情况下,无需继续隐藏踪迹的援军现在恐怕已经开始全力赶路了,但那依然需要时间。”

    赫斯温柔地从后面抱住了李察,附在后者的耳边轻声问道:“需要多久?”

    “不知道……”

    “真糟糕。”

    “是啊,糟透了。”

    “嘿嘿,所以呢?你也该停止卖关子了吧?”

    “如果在你的眼里我现在是‘莱恩将军’,你现在的行为已经……”

    “你一会儿可以罚我嘛。”

    “赫斯……”

    “嗯。”

    “我必须活着,虽然我不知道援军要多久才来,但我知道,只有我才能坚持的最久。”

    “嗯。”

    “所以,为了确保我的存活,我必须让……除了铁壁直属团之外拥有最强抗压能力的部队在这里断后。”

    “嗯。”

    “忏悔者战团……我需要忏悔者战团在798阵地至少拖住罪王之拳三小时。”

    “嗯。”

    “你有在听我说话吧?”

    “嗯,有作战计划么?”

    “五分钟前刚刚做完。”

    “计划里有我这个半步传说的战力存在吗?”

    “……”

    “你有在听我说话吧?”

    “有。”

    “哈哈,真是的,我就知道你打从一开始就猜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了,啧啧,真是虚伪的男人啊。”

    “赫斯……”

    “三小时,够你把后面打造得固若金汤了吗?”

    “不知道,但应该是我能做到的最好了。”

    “哈哈~”

    赫斯笑了起来,强行扳着李察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对面前那个已经哭红了眼的男人皱了皱鼻子:“如果你用莱恩将军的身份命令我撤离战场,我会乖乖听话哦,毕竟未婚夫远远没有军令来的重要嘛。”

    “……”

    “嘿!”

    赫斯温柔地捧住了李察的脸颊,深深地注视着对方那双痛苦的眸子,满意地笑了起来:“现在,告诉我你的命令吧,莱恩将军。”

    李察嘶哑着张了张嘴:“赫斯……”

    “命令。”

    对方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重复道:“告诉我,你的命令。”

    “赫斯·冬牙团长。”

    “是,将军!”

    “你的副官职务已被解除,即刻生效。”

    “是,将军!”

    “我命……命令你……我……”

    “说下去!”

    “我命令你,率领【忏悔者特战团】残部,立刻按计划在798阵地建立阻击点,拦截罪王之拳及罪王军其余军势至少三小时!为主阵撤离争取时间,为你的最高指挥官,我的存活争取时间,让我在敌人的袭击下活下来,不……不……”

    “不什么?”

    “不惜一切代价。”

    “是,将军!保证完成任务,将军!”

    “赫斯……”

    “你爱我吗?”

    “什……”

    李察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他已经被赫斯堵住了双唇,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

    “最后一次吻你。”

    赫斯猛地推开李察,舔了舔嘴角处那属于对方的血迹,莞尔道:“分手吧,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李察僵住了。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算是以莱恩将军的身份,也会让我去安全的地方吧?”

    赫斯笑嘻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即垂下了头,轻声道:“但你做不到,不是吗?”

    “我……”

    “所以我也不爱你啦,放心吧,现在闹情绪的人是你的前女友。”

    赫斯做了个鬼脸,俏皮地冲李察吐了吐舌头:“可不是【忏悔者】战团的赫斯·冬牙团长,区区三小时,轻轻松松啦~”

    “赫斯,我……”

    “滚!”

    “……”

    “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留下你的计划,消失!”

    “……”

    “立刻!给我!消失!”

    “……对不起。”

    他的声音是如此令人心碎。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终于,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了。

    下一秒,她跪倒在地,像个孩子般抽泣了起来。

    “对不起……我骗你的……”

    ……

    六小时后

    799阵地,临时指挥中心

    “报告!”

    “说……”

    “798阵地于20秒前遭遇强能量冲击,现已被夷为平地,忏悔者特战团……完全静默。”

    “嗯。”

    第█千█百████章:终



    “将军!”

    “……”

    “将军!!”

    “……”

    “李察将军!”

    “赫斯!”

    老人猛地站起身来,然后又重重地跌回到沙发上,满是血丝的眼中盛满了茫然。

    “您……您没事吧!”

    米兰达被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说道:“赫斯阿姨去买面包了,要我去叫她回来吗?”

    李察·莱恩眨了眨眼,浑浊的双眸逐渐恢复了清明,他耳边的幻听消失了,重新聚焦的视野中,面前那位还算讨喜的小记者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抱歉,小姑娘。”

    李察颤抖着伸出了手,却被米兰达抢先在杯子里倒满了茶水,只得苦笑着看了一眼旁边半瓶鸡尾酒,将那杯泌人心肺的香草茶一饮而尽,轻声问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米兰达见老人确实没事,至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这才长舒了口气,摊开小手说道:“您说要澄清一件有关于您的妻子,赫斯阿姨的事,然后就在我刚把备忘录掏出来,准备了解具体情况的时候……睡着了……”

    李察微微颔首,继续问道:“我睡了多久?”

    “最多五秒钟。”

    米兰达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觉得应该是不太方便赫斯阿姨听的内容,怕您一觉直接睡到她回来,就赶紧把您叫醒了。”

    李察呵呵一笑,颔首道:“好,那我就继续说?”

    “您讲您讲。”

    米兰达捧着她那小巧的备忘录,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

    “李察·莱恩在四十年前那场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妻,之后一直没再娶妻,而就在他年事已高后,一位比他小了二十多岁的女人却低调地嫁给了他。”

    李察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有些无奈地说道:“据我所知,自从半年前我与赫斯在一起后,这种报道就一直没有断过,这不难理解,毕竟我也算是个活着的历史遗物,是不少书本中的常客,而大部分报道也还算公允,毕竟他们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只不过……”

    米兰达这会儿已经反应了过来,苦笑着接道:“只不过,还有一些为了抓人眼球不择手段的无良媒体,为了销售额无所不用其极,断章取义不说,更有甚者竟然还敢凭空捏造那些子虚乌有的故事。”

    “我不介意他们在报道中把我比作露出本性的老色鬼,毕竟巴蒂年轻时在这方面的风评比我更差,而且就连某位军神,都有不少关于他‘与大量女性纠缠不清’的批判性文章,说实话,我觉得说得都蛮中肯的。”

    李察笑了笑,随即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抹凶厉的寒光:“但我无法容忍那些人把矛头对准赫斯,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对她口诛笔伐,把她描述成一个贪恋富贵的女人,那是一种侮辱!她甚至不许我把她的名字填进遗嘱里……”

    “我明白了,李察将军。”

    米兰达停下了记录,对李察正色点了点头,随即轻声问道:“这应该才是您答应接受我采访的唯一理由吧?”

    李察微微颔首,平静地说道:“是的,这就是我接受采访的唯一理由。”

    “我当然愿意为赫斯阿姨澄清,事实上,那将是我此行回去之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

    米兰达合上自己的备忘录,小心翼翼地将其揣回包中,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但是,李察将军,在我看来您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您应该知道自己的影响力,我敢保证,只要您站出来随便说一句话,我们家菲雅莉老太……我是说菲雅莉老板,她绝对会连夜让人把那些嘴贱手贱的杂碎绑在石头上扔进海里。”

    “是啊,我知道。”

    李察笑了笑,点头道:“在菲雅莉眼里,我们之间的交情虽然并不算太值钱,但如果只是你刚刚说的那种小事,她还是不介意出手帮帮忙的。”

    米兰达皱了皱眉,困惑地问道:“那您为什么还要我去做?虽然咱确实是报社里年青一代的中坚力量,但咱的能量也是有限的,至少我绝对做不到把那些人绑石头上扔海里去,啊!难道您……”

    “难道我觉得那些热衷于用羽毛笔往人身上泼脏水的败类罪不至死?他们可能确实罪不至死,但这跟我不想让他们活没有半点关系!”

    李察冷笑了一声,在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为了完成任务,能够毫不犹豫将一条条生命填进那头战争巨兽口中,杀伐果断的【铁狮】:“相信我,小姑娘,凭借菲雅莉的能耐,她绝对能在你刚打了个草稿,还没开始正式动笔的时候意识到这件事,打赌吗?在你的文章上报前,那些三天两头就在赫斯身上大做文章,博人眼球的杂碎就已经死干净了。”

    米兰达看上去更茫然了,她愣了好半天,才傻敷敷地问道:“那您为什么……唔……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想要为赫斯阿姨正名呢?你们已经结婚半年多了不是吗?”

    “因为我之前还抱有一丝幻想。”

    李察耸了耸肩,深深地叹了口气:“幻想她能够忍无可忍的离开我。”

    “为什么?”

    米兰达当时就惊了。

    “因为一个糟糕的误会。”

    轻描淡写地如此说着,提着一篮面包的赫斯走进屋子,懒洋洋地瞥了几乎被吓飞了魂的米兰达和李察一眼,随即走到前者旁边,用力揉了揉米兰达的头发:“剩下的,可不是好孩子该知道的事。”

    米兰达虽然在这位气质豪横的女士面前压力山大,但她还是勇敢地发扬了悍不畏死的职业精神,鼓起勇气大声说道:“赫斯阿姨!我不是好孩子!”

    “哦,是吗?”

    赫斯的嘴角翘起一抹微笑,戏谑地说道:“坏孩子可是会被母老虎把头拧下来的哦~”

    “呜噫!”

    美少女记者刚刚鼓起的那点勇气瞬间消失得荡然无存,尖叫道:“赫斯阿姨别杀我!”

    “开玩笑的。”

    赫斯莞尔一笑,从篮子中拿出一块喷香的面包圈递给米兰达,问道:“采访的怎么样了?”

    “其实还……”

    米兰达还没说完,便发现赫斯阿姨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了起来,立刻改口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李察爷爷非常配合!”

    “叫他爷爷的话,你就要叫我赫斯奶奶。”

    完全没有寻常女性那种对年龄问题的敏感,赫斯特别认真地纠正了一句,随即轻轻拍了拍米兰达的小脑瓜:“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是!”

    米兰达打了个哆嗦,随即立刻如蒙大赦般地站起身来,先是对赫斯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有向李察欠了欠身,特别乖巧地说道:“那我就先走了,赫斯阿姨!李察叔叔!”

    李察哭笑不得地捋了捋自己的白发:“叔叔啊……”

    “你很想她叫咱们爷爷奶奶吗?”

    赫斯挑了挑眉。

    “丫头!识相点!”

    李察立刻转向米兰达,正色道:“下次叫哥哥姐姐!”

    “要点脸。”

    赫斯猛地一巴掌拍到李察后脑勺上,给老人扇了个趔趄。

    “啊哈……啊哈哈哈……”

    米兰达干笑了两声,再次向两人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两人的房子,蹿的那叫一个快。

    ……

    两分钟后

    “聊得还算开心?”

    系上围裙的赫斯一边在厨房切面包,一边头也不回地向李察问道。

    “嗯,小丫头挺可爱的,还懂礼貌。”

    李察点了点头,苦笑道:“倒是我,说着说着差点儿就睡着了。”

    赫斯的身形微微一顿,随即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又做噩梦了?”

    “你怎么知道!”

    李察猛地回头看向赫斯。

    “你难道从来都没有发现……这几年虽然你坚持跟我分房间睡,但是每天早上咱俩都是在同一张床上起来的吗?”

    赫斯微微扬起嘴角,轻笑道:“这么长时间下来,傻子都知道你每天梦的都是什么了。”

    李察猛地站起身来,怒道:“你……”

    “你腿不好,坐下!”

    赫斯把菜刀‘咚’地一声切进案板里。

    “哦……”

    李察乖乖坐下了,继续怒道:“你既然知道我在做噩梦,为什么不叫醒我!”

    “因为你在梦里喊‘赫斯’的时候很深情,跟你醒着的时候不一样。”

    赫斯嫣然一笑,转头挑衅似的对李察扬了扬下巴:“不过每天听你说梦话也听腻了,是时候该认清现实了吧,老东西。”

    李察默默地移开了视线,沉默了良久才轻叹道:“是啊,你到底是把自己的青春给熬没……”

    咚!!!

    这次的菜刀直接跟案板下的桌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李察先生,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觉得我老了?”

    “没有!!!”

    “大声点,这么小声还想活着?”

    “没有!女士!绝对没有!女士!”

    “很好,接着说吧,老公。”

    “呃……”

    “说。”

    “哦好!我的意思是……我……就算再怎么坚持也没意义了,不是么?”

    “你的坚持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我不理解,赫斯……”

    “不理解什么?”

    将切好的面包端到了李察面前,赫斯·冬牙坐在刚刚米兰达所坐的地方,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察。

    “你为什么会原谅我。”

    李察注视着对方那双温和恬淡的眼眸,轻声问道:“你亲口说过,你已经不爱我了,你理应恨我的,你理应恨我一辈子的。”

    “我同样亲口跟你说过一千八百六十六遍,算上现在这次,是一千八百六十七遍,李察·莱恩先生,我当时是骗你的,因为你是个卑鄙的懦夫,所以我必须推你一把,才能把你赶到真正需要你的地方。”

    赫斯平静地与李察对视,一字一顿地说道:“至于恨你一辈子,你说的没错,我理应恨你一辈子,我也确实恨了你一辈子。”

    李察攥紧了拳头:“那你为什么……”

    “六个小时。”

    赫斯优雅地捏起一块面包送到李察嘴边,直到后者终于苦着脸一口咬下之后才莞尔道:“从你离开之后,我每分每秒都在恨你,恨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死,恨你为什么把防线看得比我还重,恨你为什么把黑梵看得比我还重,恨你为什么把这个世界看得比我还重,就这样……整整恨了你六小时。”

    差点被面包噎死的李察狠狠地喘着粗气,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确实恨了你一辈子。”

    赫斯莞尔一笑,温柔地俯身帮李察擦了擦嘴边的面包渣:“在那之后,我心中的剩下的就只有骄傲了……”

    “骄……傲?”

    “我为你感到骄傲,我为深爱着你的、同样也被你深爱着的自己感到骄傲,我为自己曾被你与世界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感到骄傲,我为你所做到的一切感到骄傲。”

    “我……”

    “我为明明是个色鬼却始终没有娶妻,就连老娘这种倒贴来的美女都百般闪避的你感到骄傲。”

    “你……”

    “我为明明只是个弱鸡,却硬生生躲了我二十年,直到三年前才被我抓到,一大把年纪还被我成功推倒的你感到骄傲,嗯,五星好评。”

    “喂……”

    “对不起。”

    “诶?”

    “我并没有在跟你道歉,你这四十年来没做过一件值得我道歉的事,我只是把那天你离开之后自己才说出口的话重复了一遍。”

    “赫斯……”

    “所以,你愿意原谅我吗?你愿意……不再恨那个让我为之骄傲的自己吗?”

    “但是我……”

    “看着我的眼睛,李察,我们都不年轻了,所以也都别再逃避了好么?我都累了,难道你就不累么?那么有精力的话,用在该用的地方不好吗?”

    “……”

    “再来一遍吧,这次,我们都说心里话。”

    “什么?”

    “莱恩将军!”

    赫斯猛然起身,宛若标枪般立于李察面前,尽管她的眼角已经出现了皱纹,尽管她身上系着粉红色的围裙,尽管她手上还残留着面包渣,但此时此刻,李察眼中的人却已经重新变回了那朵身披战甲,静立在战火中的野蔷薇。

    下意识地,他也站起身来,宛若当年那个桀骜不羁,唯独在那朵蔷薇前抬不起头的狮子将军。

    “现在,告诉我你的命令!”

    “赫斯……”

    “命令!”

    “赫斯……赫斯·冬牙团长。”

    “是,将军!”

    “你的副官职务已被解除,四十年前生效。”

    “是,将军!”

    “我……命令你……”

    “说下去!”

    “为我去死。”

    “是,将军!我爱你,将军!包括死亡在内的一切都阻止不了我爱你,将军!你只能属于我,将军!”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苍老的【铁狮】跌坐在沙发上,放声大笑。

    看着面前这个红着眼眶,虽然美丽,但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看着面前这个脸上笑容比任何人都耀眼的女人——

    李察·莱恩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孩子。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终



    圣历9571年,绯之月,祈颂9日

    游戏时间pm14:27

    学园都市中环区,丹奴军事学院【战火联赛】比赛现场

    伴随着一阵阵从四面八方响起的鬼哭狼嚎,两行苍劲有力的大字骤然浮现于一号转播屏上——

    【天辉神学院】六年级生,李察·莱恩,败,作战目标完全失败,麾下所属部队残余:11.5%

    【梦境教国代表团】拉莫洛克,胜,作战目标未达成,麾下所属部队残余:18.7%

    ……

    “哈~”

    满头大汗的李察身形一晃,宛若虚脱了般重重跌回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而站在他旁边的参谋则是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面,汗流浃背地好像刚被人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根本就是耍赖吧……”

    在最后十分钟里,几乎替李察承担了全部细节,光是辅助指令卡就出了不下二十张的参谋咬牙切齿地锤了锤地板,愤声道:“这种事如果不是发生在推演台上,如果是在真正的战场上,那家伙绝对不可能这么顺利骗人过来干掉我们!在咱们被打穿阵地之前,他就已经先被自己的战友撕碎了!”

    李察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随即又将一条帕子丢给自己的好友,没好气地说道:“别扯淡了,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那位拉莫洛克主祭之所以这么打,最大的依仗就是这里是‘推演台’而不是‘真正的战场’,要是玩真的……呵,他才不会这么打呢。”

    “所以我才说他耍赖啊!”

    参谋同学愤愤地拍着自己的膝盖,大声嚷嚷道:“靠钻空子赢下来算什么本事啊!该死的,他真的没有作弊吗?咱们试了那么多招,就没一个能奏效的!”

    李察用力按住自己的膝盖,在一阵抽离感中站起身来,硬顶着脑阔的眩晕强笑道:“人家可没耍赖,别的不说,就那些对推演台来说无可避免的漏洞,我这个经常去军事学院实习的人也应该比拉莫洛克更了解,你看我去钻空子了吗?”

    “呵呵,您高义。”

    “放屁,我特么是没那个脑子!”

    李察踢了赖在地上的伙伴一脚,扯了扯嘴角:“说实话,虽然也不能说是完全心服口服,但我觉得咱们输的不冤,走吧。”

    说罢便迈开脚步,走向沙盘核心组件所在的中央区域。

    “行行行,你说不冤就不冤,唉,反正我觉着挺憋屈…..唉哟!”

    参谋同学摇头晃脑的站起身来,跟在李察后面往外走,却不料对方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差点让他撞上。

    参谋同学刚想吐槽,却忽然发现一个身着银色风衣、看上去有些眼熟的身影正迈着轻快地脚步往台上走,脸上带着让人如浴春风的干净微笑。

    这谁来着?

    他脑袋里刚刚浮现这个想法,就听身前的李察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喃喃了一句——

    “拉莫……洛克?”

    拉莫洛克?

    卧槽拉莫洛克!?

    参谋同学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已经走到主沙盘前站好,有着一双细长凤眼,似乎永远都在笑眯眯的男人,反应了足足五秒钟才终于认清了现实。

    这可不就是拉莫洛克嘛!

    怎么看都是拉莫洛克啊!

    但问题在于,拉莫洛克为什么没有从对面房间里出来,而是从选手区那个方向过来的呢?

    一时间,参谋同学的思绪陷入了混乱,但在这片混乱之下,他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了真相,一个令人惊惧交加的恐怖真相!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告诉过李察的情报,那就是在比赛开始后的第十分钟,出去录入指令卡的自己有看到对面那个参谋抱着两大摞指令卡,呆呆地站在主沙盘前。

    当时两人谁都没有太过在意,毕竟那会儿正在比赛期间,人家可能只是因为官方给的指令卡出了什么问题才出来换一下,就算是其他原因,当时正在忙于加固阵地的李察和参谋同学也无暇他顾。

    但是,此时此刻,明显是从选手席那边走到这里的拉莫洛克,已经用实际行动把谜底解开了。

    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的谜底。

    “拉莫洛克先生……”

    面色不知何时变得惨白的李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握住了拉莫洛克伸向自己的右手,声音干涩地说道:“多谢指教,心服口服……”

    “呵呵。”

    拉莫洛克只是笑了笑,随即便转头对跟见了鬼似的卡鲁兹·韦伯问道:“不好意思,裁判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借几分钟的时间跟李察先生单独聊两句吗?”

    很显然,拉莫洛克非常清楚两位裁判需要花费至少五分钟才能完成‘抹消指令卡’、‘储存录像’、‘重置魔法沙盘’等操作,所以才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卡鲁兹转头看了特蕾莎一眼,并在发现后者正聚精会神地翻看着那些指令卡后立刻不再对其抱有希望,随即便自作主张地点头道:“当然可以,拉莫洛克主祭,不过还请不要耽误太久,后面还有选手要比赛。”

    “当然,十分感谢您的体谅。”

    拉莫洛克莞尔一笑,随即便对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李察点了点头,示意后者跟自己去对面那间指挥室。

    “李察……”

    从刚才开始一直对拉莫洛克怒目而视的参谋同学拉了李察一下,显然不希望他真的去和拉莫洛克‘谈心’,原因无它……如果刚才那局比赛确实像他想的那样,那么里面所蕴含的侮辱性着实是太强了。

    “没事。”

    李察却是摇了摇头,抬手阻止了自己的好友,随即便跟着拉莫洛克走进了后者恐怕只呆了十分钟不到的指挥间。

    ……

    “那么……”

    随手带上了门,确认隔音结界依然在顺利运转之后,拉莫洛克轻声叹了口气,对李察微微鞠了一躬:“我很抱歉,李察·莱恩阁下。”

    “啊!”

    完全没料到会有如此展开的李察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了拉莫洛克,惊讶道:“您这是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跟你道歉。”

    拉莫洛克也没再固执地玩什么九十度鞠躬,他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道:“我想您已经猜到了,我早在比赛开始后的第十分钟就已经离席,后续的一切发展,都是我那位参谋依照我的吩咐,按照特定节奏高频率录入指令卡完成的。”

    李察点了点头,有些颓丧地笑了一声:“确实……虽然我是在刚刚看到您的时候才猜到的。”

    “虽然以我的立场来说,并没有资格去讲这种话。”

    拉莫洛克坐在自己的指挥席上,用他那双清澈干净的黑眸注视着李察:“但以这样一种方式败北,尤其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我预先设计好的指令,想必并不是一件能轻易释怀的事。”

    原本确实有些气闷的李察先是一愣,随即却是释怀地笑了起来,一屁股坐在拉莫洛克旁边的参谋席上:“是啊,我刚才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真挺丢人的。”

    “是,所以我才会向你道歉,李察先生,你我同为神职人员,让你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不说明白的话我实在心有不安。”

    拉莫洛克笑了笑,随即微微前倾身体,真挚地拍了拍李察的肩膀:“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绝不是为了羞辱你才这样做的,之所以出此下策,实在是因为有些难言之隐……”

    李察也笑了起来:“虽然也很好奇理由,不过既然您已经说了是‘难言之隐’,想必应该不是什么比较方便透漏的内容吧,顺便一提,我相信您的解释,拉莫洛克主祭,因为你其实本没有必要向我解释。”

    “那就太好了。”

    拉莫洛克这才松了口气的模样,随即轻快地说道:“不过如果李察先生你愿意保密的话,我倒也不介意告诉你那份‘难言之隐’的具体内容,毕竟你也算得上是间接受害者了。”

    李察有些意外的看着拉莫洛克,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点头道:“愿闻其详。”

    “原因很简单。”

    拉莫洛克也是痛快,立刻实话实说道:“我只是在向贵教派的黑梵牧师挑衅而已,所以无论这场比赛的对手是谁,我都会这么做的,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黑……黑梵?!”

    李察当时就惊了,愕然道:“向他挑衅?为什么?!”

    “因为我很担心啊……担心黑梵他在面对我时不会尽全力。”

    拉莫洛克叹了口气,耸肩道:“所以我才会用他最擅长的打法同你比赛,希望能够借此让他稍微认真一点。”

    李察的眼睛这会儿已经快要瞪出来了:“黑梵最擅长的打法……拉莫洛克先生你在说什么啊……”

    “诶?”

    拉莫洛克也瞪大了眼睛,好奇道:“你不知道前段时间苏米尔那场战斗的实际指挥者是黑梵吗?”

    李察:(o_o)

    拉莫洛克继续好奇:“你们不都是曙光教派的吗?”

    李察继续:(o_o)

    “呃,好吧,看来你确实不知道。”

    拉莫洛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讪笑道:“总而言之,我会参加【战火联赛】的唯一理由,就是想跟黑梵牧师切磋一下,但他好像……不,如果李察先生你都不知道那件事的话,就不是好像了,应该说他实在是太低调了,总给我一种‘就算能匹配到一起对战,也绝对不会好好打的错觉’。”

    “这……我……您……”

    李察张了张嘴,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磕磕巴巴地说道:“拉莫洛克主祭,您难道觉得黑梵牧师是跟你同一个水平的指挥者吗?”

    “哈哈,同一个水平什么的,实在是有点太笼统了。”

    拉莫洛克摆手一笑,轻快地说道:“不过就我个人认为,黑梵牧师能够挑起我跟他稍微来一盘的欲望,这件事本身就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李察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紧握的双手,喃喃着问道:“那么,拉莫洛克主祭,在你看来,我和黑梵牧师的差距……”

    “我为了让他能够认真跟我打,决定在第二轮使用他擅长的风格,而你,李察先生,正是我第二轮的对手。”

    拉莫洛克慵懒地摩挲着扶手,平静地说道:“而我并没有为此改变自己的决定。”

    “……”

    李察沉默了,尽管他知道拉莫洛克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但这依然让他感到了一阵刺痛。

    而这份刺痛中,竟然还莫名其妙地蕴着一抹稀薄的释然。

    “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李察先生。”

    拉莫洛克站起身来,再次拍了拍李察的肩膀,微笑道:“我会因为自己的冒失之举向你道歉,却并不意味着我同样会因为这件事向别人道歉。”

    李察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对方:“我不明白……”

    “那就说明白点吧,我之所以愿意过来跟你聊两句,是因为我认为你是个出色的指挥者,一位优秀的棋手,所以我才会因为冒犯到你而感到过意不去,而在所有选手中,能得到我,拉莫洛克这般评价的人绝不会超过五个。”

    拉莫洛克矜持地笑了笑,莞尔道:“说句心里话,李察你的防御做得很好,在这方面,你所欠缺的东西并不是无法凭借努力弥补的,明白了吗?”

    “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

    李察也笑了起来,站起身对拉莫洛克耸肩道:“我姑且用实力赢得了您的尊重?”

    “当然,你完全不需要怀疑这一点。”

    拉莫洛克哈哈大笑,随即突兀地沉默了下来,过了好半响才轻声道:“冒昧一问,李察先生……”

    “但说无妨。”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在这个领域取得更高的成就,或者想少走一些弯路的话,会不会考虑来梦境教国,让我稍微对你进行一些辅导或帮助呢?”

    “您说什么!?”

    “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让你脱离曙光教派,我只是觉得……自己或许能够给你这样出色的年轻人提供一个……不错的实习平台?”

    “我不明白。”

    “教国所在的西南大陆很快就要乱起来了,而在我可以提供给你的实习岗位中,最高的是……将军与副总参谋长。”

    “……”

    “李察先生?”

    “您是在开玩笑吧,拉莫洛克主祭?”

    “哈哈,不然呢,我当然是在开玩笑了~”

    “哈……哈哈……您真是太幽默了。”

    “常有人这么说,那么再见,有机会再切磋吧,李察先生。”

    “感谢您,拉莫洛克主祭,我受益匪浅。”

    ……

    【受益匪浅,但是……鬼才想……跟你再切磋第二遍啊……】

    ……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终



    同一时间

    丹奴军事学院【选手区】

    “呼……”

    墨檀原地做了个深呼吸,随即缓缓站起身来,轻声对周围的伙伴说道:“抱歉,我想稍微走走。”

    菲雅莉立刻前倾身体,扒着椅背好奇地问道:“哈凡你是被那位拉莫洛克主祭吓到了?”

    “虽然不太准确,但非要这么说的话倒也不算错。”

    墨檀扯了扯嘴角,对似是有些担心的大家伙露出一个微笑:“没事没事,我本来就没打算争取什么好成绩,负担什么的肯定没有,只是想稍微走走而已。”

    不知何时重新被伊莉莎搂进怀里的正太圣子用力点了点头,正色道:“放心吧,黑梵哥哥,我会帮你留意其他对手的。”

    “所以不要去太久哦。”

    伊莉莎一边捏着布莱克的脸颊,一边笑盈盈地对墨檀说道:“让小孩子帮忙分担太多工作可不好。”

    “嗯。”

    墨檀摸了摸鼻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不觉得布莱克殿下是小孩子,年龄小归年龄小,但他在我眼里可是比很多人都成熟啊。”

    【哥!你是我亲哥!】

    布莱克看向墨檀的目光瞬间溢满了感恩与热情。

    伊莉莎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紧了紧怀里那个‘成熟’的小孩。

    “你身子虚。”

    卢娜则是不情不愿地从那本大笔记后抬起头来,淡淡地对墨檀说道:“找个人跟着吧。”

    【喂喂喂!姐姐你不要随便造谣好不好!什么叫我身子虚啊!别说我根本就不虚,就算我真虚也总比你强不少吧!好歹我没在梦游时一个跟头把自己的脑袋磕破啊!】

    墨檀一边在心中大声吐槽,一边嘴角抽搐地点了点头:“我谢谢你……”

    他已经放弃反驳卢娜了,因为这姑娘的脑回路跟正常人完全是两码事。

    “不客气。”

    卢娜欣然接受了墨檀的感谢,不过并没有把头重新藏进书后,只是用那双雾蒙蒙的眸子看着他。

    “哦豁!那干脆就让我跟着你吧!”

    菲雅莉嘿嘿一笑,站起身来摆了个美少女变身的姿势,咧嘴道:“路上还能聊聊你身子骨虚的事儿,哈凡你还不知道吧,我名下的一家做药剂买卖的商会最近刚从龙族那边进口了一批药剂,那可是相当滴滋补…..哎呦!”

    语宸移开了她那只刚把菲雅莉按回座位上的小手,面色微红地碰了碰墨檀的肩膀,声音小到了极致:“走吗?”

    “走吧。”

    墨檀立刻移开他本就聚焦在少女身上的视线,轻咳了一声:“嗯,走吧。”

    语宸轻轻点了点头,对菲雅莉做了个鬼脸,便红着脸抓住墨檀的袖口,带着后者快步离开了。

    “嘁,谁稀罕啊,区区一只哈凡。”

    菲雅莉翻了个白眼,一脸不爽地撇了撇嘴,鉴于她对墨檀确实不来电,所以这话其实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布莱克则是在两人离开后继续专注地看起比赛,暗暗发誓一定要帮黑梵哥哥探明敌人虚实。

    而伊莉莎则是专注地蹂躏着怀里的布莱克,玩的可开心。

    至于卢娜,则毫不意外地重新垂下小脸,继续翻起了那本似是永远都看不完的笔记。

    ……

    “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容易长皱纹哦。”

    选手区边缘的人造灌木旁,语宸突然抬起小手捏住了墨檀的脸颊,皱着鼻子警告道:“时间长了还会掉头发!”

    “哈哈,不可能的,游戏里怎么会掉……”

    “嗯?”

    “里梭嘚都兑!”

    感受到脸颊处传来的力道逐渐变大,墨檀立刻明智地选择了改口。

    “这还差不多~”

    语宸莞尔一笑,松开了墨檀大概是被掐红的脸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给他揉了两下,低声问道:“刚才那场比赛,感觉你看的很累呀。”

    墨檀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累倒是不至于,就是有点儿堵得慌。”

    “这样啊,那要不要考虑到时候随便打打,痛痛快快地输掉结束呢?”

    语宸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抓着墨檀的袖口柔声道:“因为是事先说好的,所以我不会因为这人输掉就看不起他哦,毕竟我知道面前这个家伙该靠谱的时候一直都很靠谱嘛。”

    墨檀大喜过望:“真的?”

    “真的,不过想耍帅这种话,可是这人自己说的,而且……”

    语宸笑盈盈地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我觉得伊莉莎殿下那天说的有道理,不说苏米尔那场我没能参加的战斗,其实在米莎郡那件事后,墨檀你就已经身不由己了,毕竟大家都不笨,就算很多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能知道你那些事迹并没有被夸大太多,我……唔……”

    墨檀眨了眨眼,好奇道:“你怎么了?”

    “我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你呐。”

    语宸有些纠结地抿了抿小嘴,嘟囔道:“要不是因为我的话,你其实根本考虑这些的,墨檀你其实就是想当个休闲玩家吧……结果刚玩不久就被我叫到了米莎郡,一直到现在都……”

    墨檀轻轻抬了下手,打断了与语宸的话,轻笑道:“对不对得起我,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的,这么说吧,假设时间能够倒流,而我在穿越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好友删了,离米莎郡远远的,那你确实挺对不起我的。”

    语宸扁了扁嘴,并没有说话,因为她已经猜到这人下一句会说什么了。

    果然——

    “但是,如果我在明知道会面对这些事的情况下,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那可就怨不得你了。”

    墨檀将双手举过头顶,舒展了一下自己有些发僵的身体,扯着嘴角说道:“所以说,别胡思乱想了,我刚才一直垮着个批脸的原因,并不是嫌麻烦……呃,至少不全是因为嫌麻烦,主要还是觉得那个拉莫洛克有点棘手。”

    语宸俯身拾起一片落叶,一边恶作剧般地踮脚将其放到墨檀的头上,一边好奇地问道:“是因为他超级厉害吗?我虽然看不太懂,不过拉莫洛克主祭既然能用那种方式赢下来……感觉确实很强啊,就跟演动画片似的。”

    墨檀挑了挑眉,随口问道:“那很厉害吗?”

    “是啊!超厉害的,我记得有一部很棒的番,主角把录像伪装成实时通话,猜中了大坏人的每一句话,可帅了!”

    语宸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然后才轻咳了一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觉得拉莫洛克主祭很帅就是了,嗯。”

    “荣耀尽归鲁路修!”

    “哇,你也看过!”

    “必须的,我童年女神就在那部番里。”

    “只是‘童年’女神?”

    “嗯,现在已经换人了。”

    “诶!墨檀你好花心!”

    “谁说不是呢~”

    墨檀笑了笑,随即淡淡地说道:“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可以用跟拉莫洛克同样的方法打败李察,而且比他做的还好呢?”

    语宸眨了眨眼,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用力一拍小手:“那样李察同学会很受打击的!”

    “我想他现在就挺受打击了。”

    墨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无奈道:“这么说吧,拉莫洛克刚才其实并没有在用自己擅长的打法,而是……用了我最擅长的打法,大概。”

    第一轮时被墨檀科普过的语宸立刻瞪大眼睛:“哇,就跟上午他用那个参谋先生的打法似的?”

    “不一样。”

    墨檀摇了摇头,闷闷地说道:“我的打法要更难复制一些……嗯,准确地说,应该是相当难复制。”

    语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应该很厉害的样子,所以说,墨檀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感到有压力的吗?”

    “呃……不是。”

    墨檀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很是纠结地说道:“我感到压力的原因,是因为那位拉莫洛克主祭不知为何对我非常执着……事实上,他这次会愿意参加这种比赛,多半就是因为我。”

    “呀!”

    语宸发出了一声轻呼,俏脸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泛红:“难道……”

    “打住!”

    墨檀立刻阻止了心上人的脑补,干声道:“不是你现在想得那样!”

    语宸嘟了嘟嘴,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

    “刚才那场推演,与其说拉莫洛克在跟李察比赛,还不如说是他在跟我挑衅。”

    墨檀深深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或者说是表明他想要跟我玩一把的决心,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要是在碰到拉莫洛克之前输掉的话,会有很不好的事发生,啊,好麻烦好麻烦。”

    语宸乖巧地坐在墨檀旁边,并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着听旁边这家伙的吐槽,哪怕这些吐槽正在变得越来越没营养。

    有心情吐槽,就表示墨檀虽然有些不爽,但其实已经得出结论了。

    终于,十分钟后——

    “唉,好好打就好好打,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听伊莉莎殿下的建议稍微扑腾扑腾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区区一个拉莫洛克……”

    不负责任地把拉莫洛克划分到【虱子】一列后,墨檀忽然话锋一转,撇嘴道:“就算我打输了也没关系吧。”

    “你开心就好咯~嘿呀!”

    语宸摘下墨檀头顶的那片叶子,然后抬起手臂伸了个小小的懒腰,莞尔道:“我只要能帮上忙就知足了。”

    “要求这么低?”

    “那再加一条,希望能近距离看到墨檀帅气的样子吧。”

    “压力山大啊……”

    “你自己说我要求低的嘛。”

    “是是是~”

    “回去继续看比赛吗?”

    “不用了,第二轮打完就招呼大家一起回去吧,今天肯定打不到32进16了,都挺忙的,别让大家伙因为我耽误时间。”

    “哦?有事要忙吗?”

    “稍微有点……大概吧……”

    “总是这么神秘兮兮的啊。”

    “谁还没有个小秘密了~”

    “有你的哦!现在连扯谎骗我都不愿意了!怎么不说去赶论文啊!”

    “抱歉啦~”

    “真是的,要是真在意的话早就不理你了好吧……”

    “……”

    ……

    同日

    游戏时间PM20:55

    学园都市中环区,【丹奴军事学院】主楼,B2F【第三研究室】

    巨大的晶幕上,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宛若潮水般的蓝方就撕开了红方防线,在短短两分钟内直接将那片看似牢固的阵地撕扯得七零八落,其中,大概有二十支左右的蓝方小股部队被特殊标注了出来,而在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中,这些在蓝色狂潮中并不起眼的队伍却始终引导着这场战役的走向。

    几秒种后,比赛结束了。

    准确地说,是【战火联赛】第二轮正赛中‘拉莫洛克’对战‘李察·莱恩’那场比赛的录像结束了。

    “院长告诉我你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令人安心、颇具渲染力的男声忽然在研究室门口处响起。

    然后——

    “呀!”

    因为转身太猛,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身体平衡的【魔女】脚下一滑,啪叽一声坐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痛呼:“疼!”

    这座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学园都市最具知名度的学生福斯特·沃德轻声叹了口气,随手打开了那些研究室墙壁上的魔晶灯,然后快步走到自己那位眼眶都给疼红了的学妹面前,把她从地板上拽了起来,无奈道:“说真的,特蕾莎,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比你身体协调能力还差的人了。”

    “只……只是不小心摔倒的!谁叫福斯特前辈你忽然在后面说话呀!”

    特蕾莎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便不小心把桌上的咖啡打翻了。

    福斯特:“……”

    特蕾莎:“……”

    “咳。”

    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福斯特终于甩先打破了沉默,他先是凭空召唤出某个无形的生物收拾好了桌上那些残骸,然后便将目光转向半空中那块已经停止播放‘视频’的晶幕:“看多久了?”

    “四十七遍。”

    “有什么发现吗?”

    “太多了……”

    “有结论吗?”

    “有。”

    “说说看?”

    “拉莫洛克主祭……比我之前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然后呢?”

    “跟我说说那个黑梵牧师的事吧,前辈。”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终



    “黑梵牧师的事?”

    福斯特显得有些惊讶,他垂头看了眼身边那个头还不到自己肩膀,正无意识地捏着三股辫轻挠着下巴的少女,好奇道:“为什么是他?我还以为你更想聊聊有关于那位拉莫洛克主祭的事。”

    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随口回答道:“拉莫洛克主祭的话,我要比前辈你了解。”

    福斯特并没有显露出丝毫惊讶,只是平和地问道:“怎么说?”

    “我看过他在梦境教国与格里芬王朝那场‘边境摩擦’中的全部战例。”

    特蕾莎抿了抿嘴,又将目光投向研究室中央那台成本高昂的放映设备:“白天他的两场比赛,我也看过不下一百次了。”

    福斯特挑了挑眉:“不下一百次?我记得那两场比赛都打得挺久啊,你是怎么……”

    “开十倍速看。”

    特蕾莎天真无邪地笑了笑,很是笃定地对福斯特点了点头:“所以我觉得我对拉莫洛克的了解要比前辈你要多。”

    “呵呵。”

    福斯特哑然失笑,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没被咖啡浸湿的简报,垂眸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不过拉莫洛克主祭在梦境教国那边的战报,我可也是有看的哦。”

    特蕾莎踮起脚看了眼福斯特手中那张战报,很是可爱地歪着脑袋想了半分钟,才一本正经地扬起小脸对后者说道:“前辈,同样的战报,在不同人眼里的信息量可是不一样的哦~”

    “真伤人呀,好歹我也是六个种子选手之一,这一届的夺冠热门啊。”

    话虽这么说,但福斯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有哪里‘受伤’,莞尔道:“不过既然说出这种话的是特蕾莎你,我也只能接受了。”

    特蕾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福斯特一眼,不忿地说道:“真是的,要是前辈你肯多花一些精力在课业上面,肯定会比现在强很多的。”

    福斯特耸了耸肩,摊手道:“然后呢?会比你强吗?”

    “前辈你这是在抬杠吗……”

    特蕾莎虚起她那双漂亮的银灰色眸子,没好气地看着福斯特。

    “显然不是。”

    福斯特悠悠地说了一句,转向不远处的一组试验用魔法沙盘,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是想说,尽管像是‘多花一些精力在课业上面’这种事确实能够得到收获,但如果没有足够的天赋,这份收获依然不足以让人们站在某一领域的巅峰,特蕾莎,我们都拥有勤奋的特质,但我永远没办法变成你,也变不成拉莫洛克。”

    特蕾莎扁了扁嘴,反驳道:“但前辈你明明很出色啊!”

    “或许,我的天赋就是能让自己相对轻松地做到‘出色’,但那仅仅只是出色而已,如果想要再进一步的话,比起你这种特定领域的天才,就是纯粹地事倍功半了。”

    福斯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台放映设备面前将其关掉,重新将话题饶了回去:“所以说,特蕾莎你为什么会对那位黑梵牧师感兴趣?”

    特蕾莎似乎也知道凭自己的口才根本不可能在福斯特前辈面前占据优势,于是也没再继续纠结后者这几年来的摸鱼行为,平静地回答道:“因为听莲前辈说,那位拉莫洛克主祭之所以愿意参加这届【战火联赛】,正是因为想跟那位黑梵牧师稍微切磋切磋。”

    福斯特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我大概有猜到一点你的打算了。”

    “我在过来这边之前,找遍了所有我能找到的资料,但有关于那位黑梵牧师的情报实在寥寥无几。”

    特蕾莎有些纠结地用食指绕着她的三股辫,嘟着嘴抱怨道:“我只知道他当时在米莎郡率领人们与一些虽然并不算强,但基数十分庞大的瘟疫感染者进行了战斗,只用了很短一段时间便凭借便平复了那场灾难,可那场【镇魂曲作战】的细节学院档案室里却没有丝毫记载,我能查到的东西根本没有任何参考性。”

    福斯特玩味地笑了起来,缓步走回了少女身后的桌旁:“我想那是因为,咱们学院那些稍微了解过米莎郡一役的讲师们,大多都觉得黑梵牧师所取得的战绩水分颇大,就算偶尔有人在课堂上提及,基本也都是在为大家科普某些体制内的镀金手法,事实上,拉莫洛克主祭曾经还因为这件事怀疑过咱们学院的教学水平。”

    “呃……是这样啊……”

    特蕾莎皱了皱眉,随即好奇地向福斯特问道:“前辈你怎么会跟他聊过这个?”

    “因为我当时也跟你一样不理解,为什么那位梦境教国那位让整个世界都为止震惊的新升将星,会对一个仅仅在曙光教派内部还算有名气的年轻人那么感兴趣。”

    福斯特推了推自己的平光镜,随即便转身向研究室的门口走去:“跟我来吧,虽然学校档案室里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但在那天跟拉莫洛克主祭聊过之后,我倒是有从其它渠道收集了一些资料,虽然不多,但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谢谢前辈!”

    原本因为用脑过度而略显萎靡的特蕾莎立刻精神一振,小跑着跟上福斯特,并在过程中不小心被几乎不存在的‘门槛’给绊了一下,惊呼着一头向那光滑的萤石地板摔去。

    而走在靠前一些的福斯特甚至连头都没回,就这样任由特蕾莎狼狈地扑向地面。

    原因很简单——

    “小心。”

    似是有一阵香风拂过,当特蕾莎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地站回地板上了,而一位有着淡紫色长发,相貌柔美气质典雅的花精灵女性正微笑着帮自己整理着衣领。

    “莲前辈。”

    特蕾莎立刻向这位几乎与福斯特形影不离,人缘好到叹为观止,无论对谁都十分温柔和气的学姐小小鞠了一躬,面色微红地蹭了蹭鞋尖:“谢谢您……”

    莲·鸢蕊只是恬静地笑了笑,随即便有些无奈地说道:“说真的,小特蕾莎,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比你身体协调能力还差的人了。”

    特蕾莎:“……这话刚才福斯特前辈已经对我说过了。”

    “所以就更要注意了,不是么?”

    莲宠溺地揉了揉特蕾莎柔顺的发丝,提议道:“不如从明天开始小特蕾莎你就跟我一起……”

    “不要!”

    似乎被勾起惨痛回忆的特蕾莎发出了一声尖叫,宛若一只受惊的小猫般飞快地从莲身边逃走了,并在下一秒‘啪叽’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特蕾莎:“……”

    莲:“……”

    ……

    十五分钟后

    【丹奴军事学院】主楼,3F学生会办公室

    站在宽敞的落地窗前,莲一边无奈地转头看了向正坐在福斯特办公桌前埋头苦读的特蕾莎,难得有些纠结地说道:“特蕾莎明明是个反应敏捷的孩子,身体虽然纤细了些但也还算健康,怎么总是……唉……”

    “上天在赋予人们一些东西的时候,通常也会剥夺一些东西以取得平衡。”

    旁边的福斯特轻抿了一口咖啡,随口说道:“除了有些对不起【魔女】这个颇为大气的名号之外,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尽管被讨论者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三米,但两人都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一方面是因为正皱着眉头对一沓战报发愣的特蕾莎现在绝对听不见,另一方面则是就算她听到了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要是她愿意跟我一起做做软体操就好了。”

    莲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地说道:“那样至少不会走两步就摔一跤。”

    “我对此毫不怀疑。”

    福斯特面色微妙地点了点头,非常客观地说道:“我记得她上次跟你学了两小时软体操之后,整整半个月没下来床,创造了她有史以来没有摔倒的最高天数记录。”

    莲有些发窘地轻咳了一声,不太服气地说道:“那是因为只有两个小时而已,要是她多练练的话,情况肯定会大不一样的。”

    “我相信你,但你得先让她从上次的阴影里走出来。”

    福斯特笑了笑,随即便将话题从这个危险的领域救了出来,轻声道:“不过比起她隔三差五都会搞出点小意外的本能,我其实更担心她的性格。”

    莲轻‘嗯’了一声,很是赞同地点头道:“没错,那孩子的性格确实是个问题,虽然还算早熟,但……还是太纤弱善良了,嗯,至少大部分时候都太纤弱善良了,朋友这方面还主要都是咱们这些高年级生,说真的,我很担心等你、我、卡鲁兹还有梅丽离开学校之后,她该怎么办。”

    福斯特想了想,皱眉道:“不是还有……芊鸟吗?”

    “你自己都不信她们能和睦相处吧,小芊鸟和小特蕾莎的性子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莲看了一眼福斯特紧锁的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咱们总不能带小特蕾莎离开吧,这所学校差不多就是那孩子的家了。”

    “我倒是不觉得她留在这里会有什么不合适,就算咱们走了,我相信在芊鸟的帮助下她也能再交到一些新朋友。”

    福斯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目光深邃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我担心的反而是,她真的能一直安稳快乐地生活在这里么?真的能顺利毕业后成为咱们学院的老师,并在未来继承理查德老师的院长之位么?”

    莲眨了眨眼,沉吟道:“你担心小特蕾莎讲不好课?唔……也是……毕竟她一点都不擅长跟别人打交道。”

    “不。”

    福斯特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我是担心她迟早有一天会……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莲先是一愣,随即立刻猜出了福斯特话中的含义,迟疑道:“因为她的能力么?”

    “不然还能是因为她每天都要摔几跤或者打翻点什么东西吗?”

    福斯特转头看着已经彻底屏蔽外界信息,一心全都放在战报上的特蕾莎,轻声道:“我的长处在于协调与制衡;而你则拥有每个暗杀者都求之不得的天赋,但特蕾莎跟我们不一样,她的天赋比我们加起来都危险,说句难听的话,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特蕾莎根本就是一个为了战争而生的孩子。”

    莲面露忧色地抿了抿嘴,低声道:“但她跟战争的相性很差啊……”

    “平心而论,莲。”

    福斯特屈起食指推了推眼镜,问道:“你见过比特蕾莎跟战争相性更好的人吗?”

    莲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毕竟就算是见过特蕾莎最天真善良一面的她也很清楚,当那个连一只泥卡丘都不忍伤害的女孩坐在沙盘前时,当她那名副其实的【魔女】一面彻底显露出来后,那尊名为‘战争’的猛兽便会立刻化为她最忠诚、最温顺、最贴心的宠物,任凭驱策。

    或许这种说法有些夸张了点,但在莲眼里,在战争领域能够与特蕾莎相提并论的人着实太少了,别说自己和福斯特了,就连他们的院长,几乎把特蕾莎看做自己亲女儿的理查德老师,都要差上那么一截。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也根本不讲道理。

    但这个世界本身就不怎么愿意跟人讲道理,造物主就是喜欢偏心,哪怕它能让特蕾莎一天平地摔个三五次,它还是偏心。

    “知道为什么这次主办方选出的种子选手是我么?”

    福斯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长叹道:“因为万众瞩目的【战火联赛】在特蕾莎眼中已经连游戏都算不上了,所以她才会拜托我替自己成为选手,自己去当裁判,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们想的太简单了,看特蕾莎的反应,那为拉莫洛克主祭显然也是一个怪物,一个鲜少能让那孩子感到兴奋的怪物。”

    “所以呢?”

    “所以……我们这位原本主动提出不想参加比赛的【魔女】殿下,手痒了。”

    “手痒了?”

    “嗯,手痒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终



    特蕾莎·塔罗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当然,这里的‘与众不同’并非是在说她都十八岁了走个五百米摔两次,而是指她这个人的全方位特质。

    在外貌方面,特蕾莎有着一头总是竖成麻花辫的银色长发,一双漂亮浅灰色眸子、长长的睫毛以及白皙到近乎于耀眼的肌肤,鉴于她还拥有着少许白银精灵的血统,在颜值方面亦是非常的出众,虽然不及季晓鸽这种论外级的存在,但也绝对算是t0级别的超级美少女一只,再加上她那惹人怜爱、几乎能够无视年龄性别激发绝大多数人保护欲的气质,更是充满了祸水的潜质。

    至于性格,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特蕾莎都算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女孩,而且也从不缺乏正义感,尽管社交圈相对比较狭窄,但任何一个了解她的人都很难不去喜欢这样一个三观端正、极具涵养的好姑娘。

    家庭方面,特蕾莎的父母是【丹奴军事学院】院长,潮汐之战中那位传奇指挥官理查德·杜卡斯的故友,两人在她年仅六岁时因为异常意外双双去世,在那之后,年幼的特蕾莎几经辗转,最终被理查德院长所收养,尽管后者并没有认少女当养女什么的,但这个一直没有成家的老男人依然对特蕾莎视如己出,对她倍加呵护。

    然而在父母遭遇事故后受到了巨大打击的特蕾莎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完全封闭着自己,可以说是受到一点惊吓就会崩溃,而且对陌生人非常抗拒,在恶性循环的过程中,除了理查德之外,根本没有人能够让特蕾莎打开心扉,甚至就算是理查德,也仅仅只是勉强跟特蕾莎完成简单交流而已。

    这种情况整整维持了三年,在这三年中,特蕾莎的活动场所只有【丹奴军事学院】午夜后的图书馆、档案室以及自己的房间,尽管理查德十分担心女孩的精神状态,但性格严肃死板而且从未有过做父亲经验的他始终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然,院长大人并非没有做出任何尝试,为了特蕾莎能有一个健康的童年,他在收养后者的第一年甚至咬牙约出了安德烈·卡里宁,这位跟他一直不太对付的【汞金军事学院】院长,只为了让这位妻儿都死在战争中的鳏夫传授自己一点育儿经验。

    然而让理查德失望的是,尽管卡里宁确实有过妻儿,但这个年轻时期始终在军队任职的男人跟自家孩子打交道的次数实在太少了,甚至还没有理查德在塔罗沙夫妇尚未离世前去做客时与特蕾莎打得交道多。

    “废物。”

    一向不苟言笑,极具绅士风度的理查德那天难得骂了句脏话。

    “彼此彼此。”

    而安德烈院长只是平静地如此说了一句,便把服务员叫过来让对方结账了。

    总而言之,因为收养了特蕾莎的原因,这两个皆是孜然一身、曾经彼此敌对的老男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处好了关系,而安德烈也养成了每隔半个月偷偷去【丹奴军事学院】看望特蕾莎一次的习惯,尽管后者对这个‘面相凶狠的大叔’十分恐惧,但安德烈却很喜欢这个小孩,甚至表示如果理查德嫌麻烦的话,自己可以收特蕾莎当养女。

    然后就被理查德院长连打带踹的从学院赶出去了。

    在那之后,两个虽然有着响当当的名号,可谓桃李满天下的老男人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地下相亲(没错,他们曾经走过歪路),都想让特蕾莎从内心的束缚中走出去。

    但,收效甚微。

    直到那一天,特蕾莎·塔罗沙九岁生日后的第二个周末。

    再次折腾了大半宿(一个试图给缩在房间角落里的女孩讲童话故事、一个站在门口傻看着)且没有任何收获之后,理查德与安德烈决定稍微放松一下,便在特蕾莎睡下之后来到了对面的房间,即理查德·杜卡斯的办公室。

    没错,为了照顾孩子,理查德早在收养特蕾莎的第二天就把自己的办公室从学院顶楼搬到了地下三层,因为特蕾莎害怕陌生人。

    在那之后,两人喝了两杯咖啡,例行互相就对方当年的指挥技艺挖苦了半小时,例行都被气的不得了,例行决定打开房间中央的迷你魔法沙盘,来一场五局三胜的推演对抗。

    这是他们之间的保留节目,也是两人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毕竟他们的水平实在太高了,要是放开了跟学生们玩的话,容易把孩子打自闭,所以只能偶尔互相切磋几盘过过瘾。

    第一盘,理查德稳扎稳打地赢了下来,没有给安德烈半点机会,他猖狂扯了扯嘴角(因为面瘫),并开了瓶至少三百金币打底的红酒作为庆祝。

    第二盘,同样也有点面瘫的安德烈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把理查德的指挥部推平了,他猖狂地挑了挑眉,并开了瓶至少五百金币打底的红酒作为庆祝。

    第三盘,因为场地随机到了海战,理查德提前开了瓶至少八百金币打底的红酒作为庆祝,并在十分钟内把安德烈麾下的舰队葬进海底。

    第四盘,安德烈抓住理查德一个失误,滚雪球般地扩大了优势,在早就能赢的情况下不紧不慢地打掉了理查德麾下所有部队,只给他留了个光秃秃的指挥部,而且还把里边的参谋全累死了,然后开了瓶至少一千金币的红酒庆祝。

    这会儿理查德终于反应过来了,这里是自己的办公室!

    换而言之,刚才那些为了庆祝而开的酒,都是特喵他的!

    安德烈一直在白嫖,他都没停过!

    愤怒的理查德指出了这一点,并扬言要跟安德烈拼了。

    而后者则欣然表示一会儿的最后一局,如果自己输了的话,下次过来的时候会带五瓶平均价格一千金币左右的酒过来,只多不少,而要是理查德输了的话,他刚才那两瓶就算白喝了。

    后者立刻接受了他的挑衅,就这样,两人火速开启了最终盘,全力以赴准备给对方一个好看。

    然后,就在沙盘上那如火如荼的战事进行到中盘时,一个几乎把两人从椅子上吓翻的稚嫩童音忽然在旁边响起。

    “理查德先生,右面那些棋子在那里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吧?”

    被两人刚才那番吵闹惊醒,好奇地溜了进来的特蕾莎·塔罗沙把下巴搭在沙盘边缘,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蓝方的右翼,小声道:“想吃掉那些凶脸大叔的棋子,不如把它们扔到那个位置去呀。”

    她在两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下,伸出小手指了指红方前线的一条补给线,而按照推演进度,那条补给线至少在接下来的三十秒内是几乎不设防的,而且如果从那个位置打过去的话,理查德的右翼甚至能够直接威胁到安德烈藏在数个诱饵中的真正指挥部。

    但是在那一刻,两人根本没有意识到特蕾莎说了些什么,而是不约而同地猛地站起身来,脸上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特蕾莎……特蕾莎你主动找我说话了!”

    “凶……凶脸大叔……?”

    两个老男人同时热泪盈眶。

    而被他们吓了一个哆嗦的特蕾莎则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扑灵扑灵地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灰眼睛,很是遗憾地轻呼道:“哎呀,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早已将推演抛到了九霄云外的两人同时蹲下身子,关切地盯着女孩,生怕她下一秒又会变得像从前那样一声不吭地走到某个角落蹲下。

    “那个地方不行了……”

    特蕾莎有些失望看着因为忘记暂停,正在按流程持续自动推演的沙盘,指着安德烈那条已经被续上护卫编制的补给线,小声嘟囔了一句。

    直到这时,两人才猛然反应过来这姑娘指的是什么。

    不过无论是理查德还是安德烈,都不认为特蕾莎能真正看出些什么,让他们感兴趣的,只有特蕾莎对魔法沙盘感兴趣这件事本身。

    “喜欢?喜欢这个?”

    理查德把身边的沙盘拍得山响,大声道:“没问题!特蕾莎,从现在开始它就是你的了,我明天就叫人把这个玩具送到你房间里去,你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

    “走开,你这破东西都用多长时间了!”

    安德烈面无表情地挤开了理查德,沉声对特蕾莎说道:“孩子,明天到……到凶脸叔叔的学校去,我那里有好多最新型号的【百战四型】,我给你弄个新的,再给你刷成粉红色怎么样?”

    “安德烈·卡里宁!你要脸吗!”

    理查德愤怒了。

    “不仅如此,如果你愿意的话,凶脸叔叔这个学园都市最厉害的指挥高手随时都可以陪你玩,还能教你怎么玩。”

    安德烈直接无视了理查德,持续对特蕾莎释放着善意。

    “可恶,特蕾莎别听他的,我才是学园都市最厉害的指挥高手,嗯,这个是有点旧了,没事,我明天联络一下炼金师协会,给你买一台最新的【百战五型】!”

    “我给你买六型!”

    “滚,六型还没出呢!”

    “迟早会出的,出了我就买。”

    “你会买我不会?”

    “你昨天刚跟我说最近学院赤字严重……”

    “涨学费!我亲自开辅导班!”

    “理查德你疯了。”

    “一边去,你这个长相凶恶的男人。”

    “我有一颗温柔的心。”

    “你根本就没有心!”

    莫名其妙地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直到——

    “噗嗤~”

    一直歪着小脑袋看他们的特蕾莎忽然笑了出来。

    在那个瞬间,几乎扭打在一起的理查德和安德烈同时愣住了,很快,两人的眼眶便开始泛红,鼻子也酸了起来。

    她笑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特蕾莎·塔罗沙笑了……

    那是无比迷人的,未来注定会让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笑颜……

    “不要吵架啦,理查德先生,还有凶脸大叔。”

    特蕾莎走到沙盘前,扬起小脸对两人说道:“我想看你们玩这个,能继续玩给特蕾莎看吗?”

    “玩!”

    “玩它!”

    “受死吧!”

    “就凭你?”

    面对少女提出的第一个请求,两人几乎是以瞬移的速度给特蕾莎搬了把舒适的椅子放在沙盘前,然后迅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抱着必死的决心以全盛之姿重新开始指挥,誓要在女孩面前将对方挫骨扬灰!

    说真的,理查德当年要是有这个劲头,潮汐之战保守估计也得提前半年结束。

    “对了,特蕾莎你刚才说什么?要哪个棋子去哪个地方?”

    理查特一边高速输入着指令,一边分心看向特蕾莎,而坐在对面的安德烈也在做同样的事。

    “就是那几个棋子……我觉得他们要是去那里的话,能吃掉凶脸叔叔的棋子,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女孩抱着巨大的包子抱枕,指了指理查德的右翼和安德烈额外开辟出的那条补给线。

    “哈哈,但要是去那里的话,我的棋子也会被吃掉啊。”

    理查德瞥了一眼那条补给线旁边的护卫编制,摇头笑道:“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慢慢教你怎么玩的,小特蕾莎。”

    安德烈也冷不丁地扔出了一句:“我比他教得好。”

    “呵,就凭你这个……”

    理查德刚想嘲讽安德烈几句,却被特蕾莎嘟着小嘴打断了。

    “吃掉也没事呀,因为……”

    女孩下意识地抓了抓她的麻花辫,抬起小手指向安德烈的指挥部:“只要先把凶脸大叔放在那里的棋子吃掉就赢了嘛。”

    “嗯?”

    理查德看了一眼特蕾莎指的地方,随即微微一笑,逗小孩似的问道:“为什么小特蕾莎你觉得吃掉那个棋子我就会赢呢?”

    特蕾莎眨了眨眼,小脸上满是纠结:“因为……唔……因为……”

    “因为那里是我的指挥总部。”

    安德烈平静地说了一句,但如果仔细听的话,其实能发现他的声音正在颤抖。

    “原来是因为那里是你的指挥总……什么!?”

    理查德下意识地说了一句,然后猛地瞪大眼睛,抬头对安德烈问道:“你再说一遍!?”

    “那里是我的指挥总部。。”

    安德烈僵硬地将视线投向理查德的右翼,沉声道:“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如果你不计损失地攻打那条补给线,同时在让全军压过来的话……”

    “就像特蕾莎说的……”

    “吃掉,就赢了。”

    在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中,女孩的哈欠声显得分外明显。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终



    两个老男人的推演对抗并未进行到最后,因为特蕾莎是一个生物钟特别规律的孩子,在理查德的精心呵护下,尽管女孩这些年来并未从阴影中走出,体质也因为很少运动的关系较弱于同龄人,但她依然是一个算是个健康的孩子。

    每天三顿饭都要好好吃,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按时休息,无论平时多宠溺特蕾莎,这两条都是理查德的底线。

    也正因为如此,尽管一时兴起地偷偷跑到了对面的办公室,但特蕾莎依然在短暂地活跃后开始昏昏欲睡,被理查德抱回去继续睡觉了。

    当然,就算特蕾莎没困,两人恐怕也没心情好好把这盘推演打完了。

    原因不言而喻。

    ……

    “你确定特蕾莎没有看你的指挥台吗?”

    负手站在安德烈身后,脸型细长的理查德第七次向前者确认道:“真的没有?”

    安德烈并没有不耐烦,只是淡淡地说道:“就算我今天喝了点酒,忽视了一个没有杀气的孩子走进这间房间,但除非她有着传说阶的身手,否则绝无可能溜到我的背后,而且凭她的身高,想要看清楚操作台的话恐怕得站到凳子上才行。”

    “但这说不通啊……”

    理查德眉头紧锁地揉了揉额角,之前那点醉意早已消散的荡然无存:“如果她没有看到的话,怎么可能一眼看穿你指挥中心的位置。”

    安德烈转头看了理查德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你比我了解那孩子,如果连你都不知道的话,我又怎么会知道。”

    “唉。”

    理查德叹了口气,重新绕回沙盘另一边坐下,迟疑道:“安德烈……你说有没有可能,特蕾莎只是碰巧乱指到了你的指挥中心?我的意思是……这是个巧合?”

    安德烈微微颔首,说道:“这是最现实的解释,但这个解释很难说服我,理查德,我认为这个解释同样也很难说服你。”

    “是啊,一个九岁女孩仅靠运气就揪出了安德烈·卡里宁的指挥中心,这种事谁会信啊,但是……”

    理查德轻轻叩了叩桌面,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如果她并非靠运气,而是通过别的什么找到的,那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安德烈替理查德说出了后半句,往两人手边的杯子中各斟了半杯酒:“没错吧?”

    理查德沉默地点了点头,面色很是凝重。

    “一直这样犯愁也不是办法。”

    安德烈随手按下了沙盘边缘的重置键,一边在面板上快速操作着什么,一边说问道:“刚刚你那边的兵力、环境、阵地情况与人员分布,应该都还记得吧?”

    理查德扯了扯嘴角,面色阴沉地说道:“你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那就好办了。”

    安德烈点了点头,沉声道:“那我们两个就验证一下吧,现在开始复盘。”

    “复盘?”

    理查德挑了挑眉,一边飞快地在系统中输入各种参数,跟安德烈一起重新复刻着刚才那盘随机推演,一边问道:“什么意思?”

    安德烈一边行云流水地将那些上把主系统分配给自己的战力复位,一边干声道:“难道你忘了么?那孩子当时说了一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理查德先是一愣,随即面色肃然地低头看向自己面前那片与上盘一模一样的战场,喃喃道:“这么说来,特蕾莎刚来的时候好像确实说过,让我把右翼的部队拉到你那条补给线去之类的,但是……”

    “如果小特蕾莎认为那样就‘来得及’的话,咱们就试试看吧。”

    安德烈打断了理查德,沉声道:“我们尽可能完全重复上一局的起手操作,只要找到节奏,还原当时的场面并不困难,然后再匹配上那孩子说话时的战况,应该就能看出点什么来了。”

    “好。”

    理查德点了点头,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随即,两人便以‘自定义战斗’的模式重新开启了对局,一板一眼地复刻其自己之前的操作。

    十四分钟后

    “停!”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

    理查德和安德烈几乎是在同时说道,立刻暂停了当前的推演。

    然后——

    “这怎么可能!”

    理查德豁然起身,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理应被安德烈左翼掩护、此时此刻却几乎等同于不设防的补给线,声音干涩地问道:“你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当时看出来了么?没看出来就不算低级,也不叫错误。”

    安德烈的声音同样有些嘶哑,沉声道:“我当时正准备对你进行一轮试探式袭击,因为兵力调配过于频繁的原因,左翼附近的补给线大概会有不到短短半小时……也就是说在推演台上不到两分钟的防御漏洞,这是无法避免的。”

    “特蕾莎注意到了…….而且……”

    理查德咽了下口水,重新开始了推演进程:“如果我按她当时说的,直接把用来兜底的右翼推过去……”

    在他的命令下,沙盘上的蓝方右翼瞬间化作一道洪流,一往无前地向红方那条刚刚看似固若金汤,实质上却无比空虚的补给线碾了过去。

    而安德烈则是一边紧急调配着最近的部队前往拦截,一边继续说道:“在这个前提下,如果你确定了我指挥中心的位置,而我却不知道这件事的话……”

    “就会这样。”

    理查德一边用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输入命令,一边死死地盯着己方已经彻底截断了红方主补给线之一的右翼部队,让那个几乎没怎么被打薄的蓝箭头笔直地冲向某个方向。

    “拦不住了。”

    安德烈叹了口气,一边用笃定的语气说到,一边拼命指挥着附近的部队进行救援,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蓝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太急、太决绝了,在双方兵力素质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无力延缓理查德右翼的步伐,被后者直接粉碎了指挥中心。

    在那之后,理查德的右翼在红方残兵那猛烈地反扑下全灭了,但不再接收安德烈命令,群龙无首的红方终究是无力回天,很快便被理查德悉数歼灭了。

    “看来是我赢了。”

    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的理查德轻舒了口气。

    “如果按刚才那把的规则……”

    安德烈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提醒道:“在我指挥中心被端掉的瞬间,推演就结束了。”

    理查德也拿起了酒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终于,还是安德烈打破了沉默……

    “所以说,我们目睹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门口,轻声问了一句。

    “我们目睹到了一个饱受过去折磨的可怜女孩迈出了第一步,仅此而已。”

    理查德的回答从身后传来,平静而淡然。

    安德烈罕见地笑了,他微微颔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朋友’:“我明天会早点过来。”

    理查德轻哼了一声,直到安德烈已经拉开了门,迈出一半后才缓声道:“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或许我不该答应教她的。”

    “你是指推演?”

    “我是指战争。”

    “……”

    “……”

    ……

    第二天,小特蕾莎破天荒的主动对理查德道了早安,让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几乎当场哭了出来,并在她表现出对那个‘游戏’感兴趣后瞬间将折磨了自己一晚的顾虑抛到了脑后,抱着女孩在办公室中央的沙盘旁坐了整整一个上午。

    而变了装的安德烈也在学园都市的公共午休时间偷偷潜入【丹奴军事学院】,而且破天荒地刮了胡子,让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变得不那么凶恶了。

    走进理查德的办公室后,安德烈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他也被那个有关战争的顾虑折磨了整整一宿,所以当场就想跟前者翻脸,然而在小特蕾莎蹬蹬蹬地小跑到他面前,并在险些摔了个大马趴后表示想跟‘没之前凶恶的大叔’玩一玩推演后,安德烈冲到沙盘前的速度简直堪比身后有一枚地精高爆弹在追。

    在那之后,曾在银色同盟服役了三十年之久,有着【铁帝王】之名的名将安德烈·卡里宁跟小特蕾莎打了整整十七盘。

    战绩是八败九胜。

    从客观角度来看,安德烈好像是赢了,但他的对手可是一个只有九岁,半天前连推演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

    “喂……”

    在特蕾莎专心吃完饭的档口,理查德悄悄向安德烈问道:“你应该是放水了吧?”

    “你不会真觉得我会跟一个九岁的孩子认真打吧?”

    “最后一局,你应该是认真了。”

    “大概吧……”

    “感觉怎么样?”

    “第一局,我大概用了二十分之一的水平吧,赢了。”

    “嗯。”

    “第二局我还是用的二十分之一的水平,输了。”

    “嗯……”

    “第三局,十分之一的水平,赢了。”

    “嗯。”

    “第四局,十分之一的水平,输了。”

    “……嗯。”

    “你知道,我现在再想什么吗?”

    “想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永远都不要让我跟那个丫头打第十八盘。”

    “……”

    理查德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但事实上,在未来的近十年中,无论是他还是安德烈,都没再以任何形式跟特蕾莎玩过哪怕一次推演。

    总而言之,从那一天起,特蕾莎慢慢改变了。

    正如理查德说的,那个饱受过去折磨的女孩,确确实实迈出了她的第一步。

    特蕾莎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得开朗了起来,她变得爱笑了,也变得粘人了,甚至还会主动让理查德读睡前故事给自己听,而让理查德欣慰的是,女孩虽然很喜欢推演游戏,但比起《一千零一仗》、《史上著名战役集锦》等读物,她更喜欢听那些公主与王子、公主与巨龙、王子与巨龙、王子与王子的浪漫童话故事。

    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理查德和安德烈还是很开心,至少特蕾莎没有变成一个战争狂人。

    特蕾莎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至于具体有多聪明,我们可以理解为如果【丹奴军事学院】的图书馆也诞生了一个书灵,那特蕾莎懂得绝对不会比后者要少。

    之前那副自闭的模样,用特蕾莎自己的话说,只是‘害怕走出去’而已,但当她真的走出去之后,也就没什么了。

    于是乎,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她只是一个虽然很怕生,也不太善于和别人交流,但依然非常正常的女孩。

    五年后,在理查德安排之下,特蕾莎·塔罗沙正式进入【丹奴军事学院】就读,之前那个在地下三层的房间也换成了跟大家一样的宿舍。

    无论是理查德还是安德烈,都觉得已经十四岁的特蕾莎不应该总跟他们这样的老人打交道,而是去交一些年龄更加相近的朋友。

    他们的想法没有错,毕竟特蕾莎尽管对这两位很放得开,但其它情况下……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在陌生人面前依然会紧张到胃痛’,所以别说交朋友了,平时几乎连房间都不会出。

    所以理查德这才强硬了一把,而安德烈也是百分百地赞同支持。

    上学吧,上学去交朋友吧。

    作为特蕾莎呆了八年的‘家’,【丹奴军事学院】自然是唯一的选择。

    而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的特蕾莎终究也是同意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交到了一些朋友,比如在特蕾莎刚入学时只有二年级的福斯特·沃德与莲·鸢蕊,比如今年过后就要毕业的卡鲁兹·韦伯和梅丽·玛欧,比如同宿舍的芊鸟·耀以及班上的几个女生。

    虽然没法跟大多数普通人比,但特蕾莎终究不再孤单了,也如安德烈和理查德所期望的那般,开始以‘普通女孩’这一身份幸福快乐的生活了。

    没错。

    特蕾莎·塔罗沙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充其量可以说是个聪明善良怕生内向温柔可爱的普通女孩。

    只要不让她坐在指挥席或沙盘前的话……

    【魔女】就不会苏醒。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