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亲马敬熙安排负责香基证券和美林证券之间业务合作的马永达，经常奔波于温哥华、纽约、香江三地之间，加上跟着高弦混，进账良多，在各处都有置业，尤其在温哥华，做了不少投资，多少流露出了在此地另立门户发展的意思。
马绮雯到了温哥华后，也和大哥差不多，仿佛如鱼得水，各个方面的状态都非常好。
能被高弦接受的女人，不管外表如何柔柔弱弱娇滴滴，实际上都不是花瓶。
安顿下来后，马绮雯就十分明事理地对高弦说：“弦哥，你尽管去忙，不用惦记我。”
高弦手头上确实有不少公务等着处理，比如英特尔的十六位微处理器Intel 8086研发成功了，采用这种CPU的全新一代环宇个人电脑也几乎同步地可以摆出来展示了。
所以，高弦没在儿女情长上过多耽误时间，便南下来到了米国硅谷，听取周文耀的当面汇报。
“因为要照顾到对Intel 8086指令系统兼容，所以Zilog公司的十六位微处理器Z8000要迟一些才能完成，但最晚不会拖到明年。”
高弦对此并不意外，Zilog和英特尔的微处理器产品在目标市场还是有所差别的，比如嵌入式应用，进而研发进度稍稍落后可以理解。
事实上，业界对于微处理器发展的观点各执一词，而高弦选择押宝英特尔的x86系列和尚在孕育的RISC。
拿英特尔做例子来讲，高弦以大股东身份对x86系列微处理器部门影响力巨大，并且同时没惹来什么异议。
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现阶段的英特尔主营业务是半导体存储器，高弦愿意自己出资源扶持x86系列微处理器，英特尔董事会和管理层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乐观其成。
不过，另外一个原因也很重要，那就是，目前英特尔将x86系列微处理器看成一个备胎，其还有另外一个雄心勃勃的微处理器研发计划，即一九七五年立项的Intel iAPX 432。
毫无疑问，Intel iAPX 432要比Intel x86强大得多，它的目标是直接支持面向对象编程的三十二位微处理器。
做一个未必精确，但相对容易理解的比喻，Intel iAPX 432相当于硬件实现了“老剧本”里多年后出现的互联网编程语言Java的虚拟机。
不得不佩服，仅从创新能力来讲，这个时代的工程师未必比二十年后的同行差。
可不管Intel iAPX 432多么先进，高弦都不会去掺和，因为他进军IT产业的出发点，是为了小装着想，非我标准，自然与我无关。
“CPU不管如何先进，对于用户来讲，都非常抽象，要具体表现在产品应用上才行。”高弦问道：“十六位的环宇个人电脑，使用体验怎么样？”
“我们通过电子表格，对八位的环宇三代个人电脑到十六位的四代环宇个人电脑的性能提升，做了详尽的数据分析。”周文耀递过来几张表格，“对比项目包括电子表格的文件大小、文件打开速度、翻页速度、计算速度等等，全部都有明显提升，甚至有的项目提升幅度达到百分之百。”
“你们真用心了。”高弦欣然地点了点头。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个人电脑，可没有什么这个大师、那个大师的或娱乐、或专业的跑分工具，想让用户对自己买到的个人电脑产品，有个形象的认知，只能独辟蹊径。
而电子表格是现阶段个人电脑的王者应用，甚至可以形容为商业用户能和真正接受个人电脑，就靠电子表格了。
因此，拿电子表格去评判十六位的四代环宇个人电脑，取得了多大的进步，再合适不过了。
“四代环宇个人电脑的演示机表现稳定么？”高弦具体地问道。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老剧本”里即使强如微软，也发生了盖茨公开演示Windows的时候出现蓝屏死机的尴尬场景。
目前，环宇电脑公司正处于被资本界观察和估值的关键时期，自然要在新产品公开亮相的时候做到尽善尽美。
“没有问题。”周文耀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首席执行官查尔斯·唐迪先生已经邀请专业媒体和客户代表，做过了一次公开演示，反响良好。目前他正在拉斯维加斯，亲自督导参加COMDEX、更大范围公开展示四代环宇个人电脑的研发成果。”
COMDEX是霍华德·休斯基金会主导的旨在打造IT界第一盛会的展览，试水性质的第一届定于即将到来的五月初在拉斯维加斯金沙酒店举行。
高弦放下文件道：“四代环宇个人电脑还差一个重要环节，硬件支持实数计算的零部件，目前的通过软件模拟浮点格式计算的方法，效能太低了。”
周文耀马上回答道：“英特尔那边已经在研发支持浮点计算的辅助处理器Intel 8087了，但完成时间要等到明年。”
“行，你记着跟进就好了。”高弦吩咐道：“把文件集中送来了吧，我在旧金山多呆几天，然后再去拉斯维加斯。”
……
帕特丽夏的第二胎刚刚诞下，给高弦填了第三个混血儿子，高弦肯定要专门抽时间陪一下。
说起来赫斯特小姐算得上一位辣妈了，加上照顾的条件安排到位，生产过程就像母鸡下蛋一样顺利，根本不用高弦操心。
谈兴甚浓的帕特丽夏，一边喂着小儿子，一边说到了一个让高弦微微一愣的话题，“亲爱的，我看到好多人都去过中国了，还讲了不少令人向往的信息，我也想挑个时间，到那里游览一番。”
自从尼克松访华以来，米国和中国虽然没有正式建交，但彼此之间的人员往来却日益密切，就拿加利福利亚州这边来讲，很多大学的教授就数次访问中国，甚至还取了中文名字。
高弦想了想，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我预计中美之间很快就要确定正式的外交关系了，你要是真想的话，我安排一下，明年你就可以带着孩子去中国游览。”
锦衣玉食的赫斯特小姐很喜欢旅游，洛杉矶和旧金山的豪宅生活自然困不住她，所以在得到高弦的支持后，越发地兴高采烈起来。
为了把COMDEX打造成IT界第一盛会，在初始阶段一味地追求商业利益是行不通的，于是霍华德·休斯基金会在COMDEX体系之外，推出了一个暂定为期三年的优秀产品奖励计划，面对小型创业公司发放，最低的三等奖也能报销参展所需的全部费用。
现阶段个人电脑行业尚处于第一世代，绝大部分从业者都是小型公司，尤其软件方面，比如颇具代表性的微软公司，不过员工十几人，年销售额一百多万美元而已。
因此，这个冠冕堂皇的扶持计划，极大地提升了第一届COMDEX的人气，不但专业媒体广泛关注，还吸引了参展者踊跃报名，进而能让COMDEX针对高端客户收费，不至于在创业期颗粒无收。
这里面的效应类似滚雪球，“流量”的概念目前未必深入人心，但可见的人气积累，足以吸引那些已经发展成熟的大中型企业光临。
有必要特别指出一点，COMDEX面向整个IT业界，个人电脑行业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大型机小型机厂商、外围设备制造商、软件开发商、产品分销商零售商、IT解决方案咨询顾问等等，甚至电子游戏领域，都是参展者。
到COMDEX组办委员会最终确定参展名单的时候，参展商超过三百家，与会者估计达到六千人。
仍然需要说明的一点是，现阶段的COMDEX主要对IT从业者和媒体开放，仅在展览最后一天，有限接待感兴趣的公众入场。
高弦参加的第一个COMDEX公开活动就是，和来自拉斯维加斯市正府、内华达州立大学系统的官员一起，给那些入围的小型创业公司颁奖，其中包括证书，以及一万美元到十万美元不等的支票。
这是一道让各方名利双收、堪称皆大欢喜的开胃菜，接下来就是为期两天的正式宴会，让参展商尽情展示自家产品，并最终制造出商机。
另外，COMDEX组办委员会还设立了一个论坛，请业界大佬们登台演讲。
让人玩味的是，围绕着个人电脑的“只是一个玩具”的评价，并没有在这个场合里出现，因为环宇个人电脑和电子表格这套杀手级应用组合拳势头太猛了，尤其环宇电脑公司首席执行官查尔斯·唐迪还神采飞扬地演示了极可能在今年下半年推向市场的十六位第四代环宇个人电脑，让IBM、数据设备公司等等的老牌计算机厂商，隐隐地嗅到了这个行业要变天的危险味道。
第一届COMDEX尽管还没有落幕，但已经被认定非常成功的一大原因就是，组办委员会邀请到了诸如IBM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弗兰克?卡里、有着“小型机之父”称号的数据设备公司首席执行官肯?奥尔森等等业界重量级人物到场。
就拿肯?奥尔森来讲，其绝口不提之前对个人电脑的不屑一顾，而是洋洋洒洒地介绍了一番数据设备公司的三十二位小型机系统VAX的研发计划。
这个时代的主流小型机、大型机还是十二位、十六位、三十二位等等，如今连个人电脑都要迈入十六位时代了，老牌计算机厂商们不能不慌啊。
毕竟，虽然从技术角度出发，整个计算机系统的性能不能绝对以多少位衡量，但市场营销能做到让客户认可这一套！
高弦目光逐一扫过在场各位商界领袖，尤其面色严肃的弗兰克?卡里后，暗自一笑，施压效果还真不错。
趁着午餐时间，高弦特意和弗兰克?卡里坐到了一起，并闲聊起来，“卡里，你觉得个人电脑的前景怎么样？”
弗兰克?卡里倒也不忌讳这个话题，坦然回答道：“我个人比较看好。”
高弦打蛇随棍上地追问道：“那么，IBM有个人电脑研发计划么？”
弗兰克?卡里狡猾地反问道：“怎么，高爵士担心，IBM涉足个人电脑业务后，会威胁到环宇个人电脑？”
高弦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反击道：“卡里是IT领域的资深人士，自然明白先发优势的威力，否则的话，数据设备公司的小型机也不会在IBM面前硬生生地崛起了！”
弗兰克?卡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因为高弦的话一点都没错，数据设备公司的小型机就是钻了IBM大型机的市场空子异军突起的，等IBM琢磨过味儿来，想要进军小型机领域的时候，却无法碾压已经站稳脚跟的数据设备公司了。
彷佛没有看到弗兰克?卡里的神色变化，高弦继续侃侃而谈道：“环宇个人电脑已经联合硬件方面的周边设备开发商、软件方面的应用开发商，打造起了一套非常完善的生态链，距离形成业界标准不远了，纵然是强如IBM，也只有被动追随的份儿。”
此时，弗兰克?卡里还无法确定高弦话里的真实性有多大，但他仍然倾向于相信大半，于是一本正经地放起了烟雾弹，“以IBM的雄厚技术底蕴，在个人电脑方面即使是后来者，也会成为领导者，而不是沦为追随者的角色。”
“我可以确定地告诉高爵士，IBM已经在推动个人电脑研发计划了。”
“是么？”高新玩味地一笑，“据我所知，IBM存在着非常明显的大企业病，执行效率非常低下，像把一个箱子从一楼搬到二楼的简单事情，都会被层层报告的办公流程拖到三个月后才能完成。”
“个人电脑行业的游戏规则可不同于IBM所熟知的大型机领域，用日新月异去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看看环宇个人电脑的发展轨迹吧，几乎每一到两年，便有全新一代的产品被推向市场，这不，十六位的第四代环宇个人电脑就快了。”
“而IBM的大型机生命周期呢，差不多十年左右吧，System/360服务于一九六零年代，现在的System/370好像也有了八年。”
“IBM这位蓝色巨人，已经被打上了行动迟缓的标签，股价萎靡不振就是资本市场的最好反应。”
弗兰克?卡里那也是一位堂堂的大人物，平日里的脾气绝对小不了，此时终于被高弦的句句诛心之言，刺激得无法维持绅士风度了。
“高爵士说了这么多，是想炫耀什么吗？”弗兰克?卡里缓缓端起咖啡，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悦。
高弦笑着耸了耸肩，“你想多了，我是在为IBM这家伟大公司的前途担忧啊！或许，收购环宇电脑公司，可以弥补IBM在个人电脑领域后知后觉的失误。”
“什么……”高弦的天马行空之语，让弗兰克?卡里惊讶得把咖啡洒了出来。
见弗兰克?卡里如此失态，高弦乐了，“我的这个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弗兰克?卡里，含糊地应付道：“环宇个人电脑算得上你的心血结晶了吧，难道说卖就卖？”
高弦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我们都是商人，在商言商嘛，只要收益足够，环宇个人电脑就不是非卖品。”
好不容易脑袋不再嗡嗡响的弗兰克?卡里，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么，高爵士认为IBM要给出怎样的报价呢？”
“这就要取决于IBM的工作效率了，时间越往后拖，环宇电脑公司的估值越高，现在便已经逼近十亿美元了。”高弦眼里透着笑意，“毕竟，资本对这些年以来新兴的半导体行业的爆发式发展记忆犹新，个人电脑行业显然也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而环宇电脑公司目前在这个领域占据着制高点。”
说到这里，高弦加重语气道：“我认为，以IBM的行动迟缓，准备四十亿美元才能做到稳妥。”
“高爵士，你的想法太疯狂了！”开始感觉无话可讲的弗兰克?卡里站起身来，“告辞……”
高弦笑嘻嘻地恭送道：“卡里，如果你决定了，可以随时联系我，历史会证明，这将是你在结束主席任期前，给IBM留下的最宝贵资产。”
弗兰克?卡里的脚步稍微迟缓了一下，然后继续被高弦开价的四十亿美元惊得告辞而去。
事实上，虽然IBM是个庞大的商业王国，仅凭自己拥有的资源便形成了循环不息的生态圈，进而显得有点封闭，但坐在王座上的弗兰克?卡里，并没有被完全堵塞视听，早在去年下半年，便注意到了个人电脑行业，尤其环宇个人电脑的蓬勃发展之势。
于是，弗兰克?卡里曾经指示部下们对个人电脑上点心，结果，直到现在也没有形成相关报告提交上来。
离开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弗兰克?卡里下定决心，回到IBM总部后，一定要重视个人电脑崛起的问题。
……
高弦这边，对于弗兰克?卡里的“告辞”，并没放在心上，因为不管IBM如何选择，只要自己把环宇个人电脑运作好了，那就能掌握足够的主动权。
再说了，高弦手头上还有要事处理，那就是，继续往香江调动资金，目标是能让高益在香江可动用资金达到三十亿美元的规模。
当然了，这个数字不可能全是自有现金，而是一个可持续发动攻击的炮火梯队体系。
这些年怡和一直采用“获利在香江、发展在海外”的策略，也就是把在香江赚到的钱，投到世界各地去，导致怡和在香江的资金实力外强中干，高弦正好集中优势兵力突袭，而已经正式运转的高益银行，则能保证资金调转不那么引人注意。
相比之下，李半城的动作终于还是露出了痕迹。
就在这个五月份，李半城从香江地铁公司那里竞标得到的中环站上的环球大厦分层发售，引发买家踊跃购楼，广告见报后八小时内便全部售完，交易总额将近六亿港元，创下了香江楼市的最高价格纪录。
单从获利来讲，李半城在这笔买卖上赚的钱低于行业平均水平，但他却收获了难以估量的商誉，银行界对其信心进一步增加。
但名声大噪的同时，也让外界发现了李半城收购九龙仓的意图。
香江股市随之一片哗然，原来是他啊！
正在米国为即将大婚的霍家大公子挑选礼物的高弦，得到消息后，立刻信守承诺地第一时间返回到了香江。
亲自把文件送过来的叶黎城赞叹道：“李半城还真是谨慎，现在都如此满城风雨了，他仍然引而不发，没有正面回应。”
“我估计，他正在闯惠丰银行那一关。”高弦打开文件，快速浏览着最新的信息。
九龙仓的股价，在第一次传出收购风声的三月份，达到了四十六元的新历史价位。
不过，“绯闻”主角高弦并没有采取真正收购的动作，于是，这股热潮慢慢退去，九龙仓的股价回落到了三十元的区间。
如今，收购九龙仓的风声二度传出，香江股市自然迅速反应，让九龙仓的股价又一次冲到了四十元之上。
这回可不是玩“狼来了”的游戏，李半城要动真格了。
“自三月份以来，怡和并没有采取回购九龙仓股票的行动。”叶黎城分析道：“所以，怡和对九龙仓的持股比例，还在百分之二十以下，甚至更悲观地只有百分之十左右。”
“这说明，怡和或者骄傲自大，或者现金流不怎么充裕。”
“这个容易求证。”高弦微微一笑，“留心怡和如何调转资金就是了。”
两人正聊着，李半城到了，那种神采飞扬的劲头，远在门口就传了过来，这就是所谓的春风得意、英姿勃发了。
“获多利已经答应，和高益一起，做为大江实业收购九龙仓的财务顾问。”李半城兴冲冲地率先通报了一个最新消息，语气里透着无比的轻松。
这也不难理解，现阶段在香江搞大规模的资本运作，很难绕过惠丰银行这个顶级存在，而把惠丰银行的投资公司获多利拉拢过来，可以做到实力对比上的此消彼长。
高弦笑着恭贺道：“李生大业可成矣！”
一旁的叶黎城见机把已经准备好的合同文本递给了李半城，“如果李生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大家好商量。”
这是高益按照计划，把所掌握的百分之十的九龙仓股份，转售给李半城。
高弦做事还是非常厚道的，交易价格只定为四十港元，而且这笔超过四亿港元的款项，还可以向高益银行贷款。
李半城仔细地看过文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多谢高爵士的成全，能交到您这样的朋友，是李某的无比荣幸。”
这时候，秘书汇报有个重要电话，怡和大班钮璧坚找过来了。
高弦神态轻松地接过电话，“钮璧坚先生，我是高弦。”
钮璧坚开门见山道：“高爵士，我想打听一下，目前高益持有多少九龙仓的股票，怡和准备回购。”
高弦没有给出明确的数字答案，而是遗憾地说道：“非常抱歉，钮璧坚先生，您问晚了，高益刚刚把手上的九龙仓股票卖出去了。”
电话那头的钮璧坚，语气里透着无比复杂，“打扰了……”
李半城行事作风确实非常稳健，或者可以形容为谨慎。
他的九龙仓收购计划已经过了“暗度陈仓”的阶段，都开始与怡和展开第一轮谈判了，可面对穷追不舍的媒体，仅仅含糊地回应“持有九龙仓股票”而已。
高弦能够大概猜到李半城的心思，即李半城希望最好以一种“和气”的方式，拿下九龙仓的控制权，像几年前高弦与怡和争夺牛奶公司那种刺刀见红、最后打到全面收购的场面，属于下下之策。
当然了，李半城才是这场戏的主角，究竟采取什么策略，那是人家的事情。
虽然高益被李半城请去当财务顾问，但高弦只让部下出面，他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其实，论“暗度陈仓”这种戏法，高弦称得上是老手了，从多年前突袭牛奶公司，便开始用了，如今也就是把收购对象从牛奶公司换成了香江置地而已。
从整个怡和一系的高度去看，怡和这个母公司已经把百分之六十的资产布局到了香江之外的世界各地，质量优劣暂且不论，反正收益不在眼前，比如在夏威夷购买的那个甘蔗种植园，肯定不能马上变出钱来。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全面开战，短时间内怡和一系只能靠着香江这边百分之四十的资产去融资抵抗。
怡和一系里的旗舰企业当属怡和、置地、九龙仓三家公众上市公司，其中的九龙仓被李半城盯着呢，剩下的怡和、置地，与九龙仓的情况类似，股票发行量庞大，数以亿计，持有者非常分散，同时股价也不高。
就走势而言，在香江股市跌入低谷的一九七四年和一九七五年，怡和与置地的股价最低的时候分别在十元以下和四元以下；在经济形势全面转好的一九七六年，怡和与置地的股价最高的时候分别为二十五元和九点三元。
显而易见，置地的股价用萎靡不振来形容恰如其分，近两年一直维持在十元出头的价位，即使收购战全面爆发，引发置地股价飙升，以高弦暗中准备的超过二百亿港元的资金，无论是打到百分之五十一的全面收购阶段，还是战到百分之七十五的退市私有化阶段，都能做到奉陪到底。
更何况，高弦暗中吸入的置地股票，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二十，足以和怡和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另外，高弦还掌握了一部分怡和的股票，必要的时候，可以再使出混淆视听的招数。
目前的关键在于，这个帮高弦争取更多主动的“暗度陈仓”戏法，还能维持多久，因为现阶段的香江股市确实敏感，高弦也不好具体把握，只能希望冲锋在前面的李半城，更加光芒万丈、引人注目一些。
躲在幕后的高弦正忙着运筹帷幄，香江财经圈子来了一场秀。
简单来讲就是，一本工业银行总裁池喜三郎带着庞大的团队，高调访问香江。其行程包括两个最引外界关注的活动，一场几乎囊括了香江全部政要和商界巨子的盛大宴会，以及一场精心公关的新闻发布会。
应邀出席这场宴会的高弦，再见欣赏了表面谦逊的一本人，怎么展现自己的雄厚财力。
比如对因为经营不善而陷入倒闭风波的一本轮船公司，池喜三郎无比明确地做出背书，一本工业银行以及与其有关的银行，将会给予一本轮船公司绝对强力的支持，尤其一本轮船公司的债务和承租合约的责任，肯定认真承担起来。
换而言之，有着强大的银行财团做后盾，一本轮船公司不会破产倒闭，香江商界无需担心。
高弦不由得暗自啧啧赞叹，一本商界还挺抱团的，倒也体现出了一本商界对香江的重视程度。
客观上，一本资本在香江占据着一席之地，比如各个财团屡屡参加香江重大工程项目的国际竞标；银行虽然基本不参与竞争激烈的吸引公众存款业务，但在发行债券、承销股票等等领域颇有建树。
总而言之，做为现阶段亚洲最发达的经济体，一本的资本自然而然地往这边拓展。
瞅了个空隙，高弦对包裕刚说道：“恭喜包爵士，环球航运头上的乌云终于散了。”
包裕刚叹了一口气，“还是要居安思危啊！”
高弦眉头微微一挑，听这意思，这位世界船王好像还有别的想法。
值得玩味的是，惠丰银行大班沈弼在这个场合主动和包裕刚聊了起来，给高弦一种双方冰释前嫌的感觉。
高弦没去掺和，找到李半城的位置后，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摆出闲聊的样子，低声问道：“与怡和的谈判进展如何？”
“尚在讨价还价。”李半城心事重重地回答道：“钮璧坚还给我提供了两个参考方案，停止收购，加入九龙仓董事会；或者放弃收购，从怡和一系里挑选几处物业，做为补偿。”
高弦似笑非笑道：“怎么，选择一下子多了起来，有点难以取舍了？”
李半城坦率地点了点头，“说老实话，我有点摸不准钮璧坚到底有几分诚意了。”
“来参加宴会之前，我刚刚看了一份高益的分析报告，其中提到，怡和证券正在出售手头上的一些股票。”高弦语气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这些话里的潜台词不难理解，怡和没准在使用缓兵之计，低调地为回购九龙仓股票筹集资金呢。
“我也在考虑这方面的可能性。”李半城长吁一口气，“等最后谈一次，如果还靠不拢，那就真的兵戎相见吧。”
高弦对李半城的表现颇感失望，现阶段其还是实力不行啊，少了一种霸气。
目前，九龙仓的市值也就是五十多亿，经过“暗度陈仓”的运作阶段后，李半城一系和怡和一系的持股量加起来百分之五十上下；换而言之，市面上仍在流通的九龙仓股票有三十亿左右的样子，直接盘它就是了。
高弦刚要再次开口，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于是转头望去，正好迎上了远处怡和大班钮璧坚那幽幽的目光。
这些年，高弦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心理素质哪能差了，当即若无其事地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钮璧坚心里想的是，果不其然，在李半城收购九龙仓这件事上，高弦发挥的作用没那么简单！
于是，宴会结束后，钮璧坚让司机开着车跟沈弼的座驾走，并最后和对方进行面谈。
有些疲惫的沈弼微微皱眉道：“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等到现在才能讲？”
“你不会猜不到吧，自然是九龙仓遭遇恶意收购一事。”钮璧坚忍着怨气道：“获多利不正是李半城的财务顾问吗？”
“在商言商嘛。”沈弼理所当然地说道：“怡和反收购就是了，主动权应该在你那边吧！”
钮璧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坦率地讲，怡和有点措手不及，但这也恰恰说明了，怡和竟然成了收购目标，华资的气焰有点嚣张啊。”
“在香江，怡和与惠丰虽然不是同气连枝，但也称得上遥相呼应。如今，怡和的权威遭到严峻挑战，如果惠丰任其发展下去，恐怕对自己未必有利。”
沈弼沉默良久后才开口，“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钮璧坚道出来意，“我知道，李半城和你关系匪浅。所以，我想请你劝说李半城，放弃收购九龙仓的计划。这对他也有好处，真论起实力来，怡和只要缓过劲，能玩死他。”
沈弼目光炯炯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钮璧坚，“惠丰可以帮怡和这个忙，但也就是这一次了！”
钮璧坚干净利索地站起身来，“那就多谢沈弼爵士了。”
……
连夜接到沈弼电话的李半城，第二天一大早便惴惴不安地来到了惠丰银行总部，他隐隐感觉到，此次会面恐怕要败坏心情。
果不其然，沈弼直接进入正题道：“昨天钮璧坚找过我了，想让惠丰银行劝说你放弃收购九龙仓，而我也答应了。”
见预感成了现实，李半城心头泛起苦涩，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
“其实，我也是为你的长远发展着想。”沈弼语重心长地说道：“以你目前的实力，根本斗不过怡和。”
李半城黯然地点了点头，“沈弼爵士指点得对，我是有些激进了。”
见李半城的态度非常端正，沈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亮出了自己的盘算，“我虽然是为了保护你，但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这样，惠丰银行可以把所掌握的和记股份转让给你，而价格能够优惠得超出你的意料。”
一听这话，李半城脸上的神情顿时生动起来，惊讶、大喜、迟疑……
“不过，要想得到和记的真正控制权，你还得和高爵士好好谈一下。”沈弼玩味地继续说道：“我相信，以你和高爵士的关系，问题应该不大。”
注视着李半城，沈弼最后笑道：“我认为，和记不比九龙仓差，而且入手的难度要低很多，你觉得呢？”
别无选择的李半城，心情复杂地点头称是。
李半城出了惠丰银行总部，坐进车里后，好半天没有言语。
见自家老板的神情如此严肃，司机也不敢问，只能静静地等候指示。
李半城的心情不能不复杂，他收购九龙仓的计划，那可真叫雄心勃勃，如今被惠丰银行大班沈弼叫停，说一点也不憋屈就自欺欺人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李半城都不敢得罪沈弼，因为没有了惠丰银行的特别关照，他也就埋没在犹如过江之鲫的香江商界人堆里了。
让李半城感觉稍微好过一点的是，自己并非只是惠丰银行和怡和之间利益交换的筹码，沈弼拿出了和记的股份做为补偿，想必价格会真的很优惠。
李半城仔细回想了一下和记的资料，还别说，沈弼确实挺有诚意的，虽然当初和记大班祁德尊为了反抗惠丰银行，把黄埔船坞的核心资产给了高弦，但和记本身仍然是一个庞然大物，集团旗下拥有像屈臣氏、德惠宝洋行、泰和洋行这样的老牌公司，在进出口贸易、批发零售等等领域的行业地位举足轻重，就价值而言，比九龙仓有过之无不及。
而且，正如沈弼所说，拿到这些和记股票的难度，比收购九龙仓低多了，真称得上“和气生财”。
盘算到这里，李半城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自己规划的发展路线被逼的变向了，但前景依然很好。
但接下来，李半城又开始头痛了，围绕着九龙仓这一大摊子事如何收场才妥当？
值得庆幸的是，沈弼站出来叫停的时间点，赶在了正式对九龙仓股东发布收购要约之前，否则就要在圈子里闹出笑话了。
目前，李半城面前有两个棘手问题，迫切地等待解决。
第一，通过暗度陈仓方式，已经掌握的那百分之二十多的九龙仓股票，怎么处置？
按照当下的行情，这些九龙仓股票那可是有着十亿左右的资金规模，下家并非谁都能随便来当的，如果直接抛售到股市，那资金回笼的速度不好说的同时，恐怕收益方面真要白忙乎一场了。
另外，李半城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怡和竟然搬出来惠丰银行压制自己，就算无可奈何，也不能采用怡和最喜闻乐见的方式，将这些九龙仓股票直接投放到公众市场上去，怎么也得恶心一下对方吧。
第二，高弦那边如何交代？
李半城精明着呢，他能感觉出来，高弦对自己收购九龙仓的热情支持，绝不仅仅是交情那么简单，恐怕还另有动机。
因此，九龙仓收购行动的取消，绝不是仅仅终止高益的财务顾问合作、结束高益银行的贷款计划那么简单。
如果说，对于惠丰银行大班沈弼，李半城是不敢得罪，那么，对于一手打造出来高益、高兴两大体系，能量难以估计的高弦，李半城则是不愿得罪。
头大无比的李半城，不由自主地喃喃低语，“最好的结果就是，高弦毫无芥蒂地接收这些九龙仓股份，同时在和记控制权方面开绿灯。”
前面的司机没听清李半城说的内容，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指示，慌忙问道：“李生，您是去公司，还是回家？”
李半城定了定神，然后吩咐道：“去华人行。”
……
进入华人行后，李半城隐隐有个感觉，这座堪称香江最现代化的大厦里，越往上走，工作气氛越紧张。
不过，此时的李半城无暇顾及这些，他反复揣摩着，等见到高弦后，如何沟通才能做到你好我好大家好。
当看到站在门口迎接的高弦时，李半城决定，任何语言技巧都不如敞开心扉地讲，这样才能避免无谓地滋生猜忌。
等各自落座、秘书奉上茶，然后退下，李半城便直接把和沈弼的会面经过说了一遍。
看着水中浮动的碧绿茶叶，高弦轻声感慨了一句，“这局势的变化，可真是快啊！”
李半城观察着高弦那波澜不惊的神色，心里很是没底，这位高爵士年纪轻轻，也太有城府了，但场面话还得往下说，“高爵士，非常抱歉，我不但辜负了您的支持，还有事情麻烦您。”
“我能理解李生的苦衷。”高弦一摆手，大气地说道：“眼下局势微妙，时间万万耗不起，李生尽管开诚布公，把事情摆到桌面上来，不管成与不成，心里都不会长刺。”
“多谢高爵士的体谅，我有两件事劳烦您。”李半城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道出目的：“第一，九龙仓的股票，如果高爵士有意的话，我愿意转让给您，价格方面，不会高于三十五元，而且可以再商量。”
“第二，我想请高爵士支持我得到和记的控制权。”
高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确实对九龙仓兴趣不大，并且另有计划，所以李先生还是找其他能够接手的人吧。”
见高弦直接就把第一件事拒绝了，李半城不由得心一沉，看来自己太一厢情愿了。
好在，高弦接下来的话，又让李半城的神经一松。
“至于帮助李生得到和记的控制权，我乐见其成。”高弦思索道：“合作方式，无非两种，第一，董事会支持；第二，我把和记的股份转让给李生。”
“不管哪一种，我这边都没有问题，但有一样，惠丰银行承诺给李生的优惠条件，虽然现在还没有具体拿出来，可我估计，追随的难度有点高，希望李生见谅，并有个心理准备。”
“当然了，以目前我和李生的融洽关系，在和记合作一事上，友好协商的基础很牢固。”
李半城当然能够理解高弦的言下之意，和记这块英国佬扔出来的肥肉，不值得双方撕破脸。
“多谢高爵士成全，和记一事等惠丰银行拿出具体章程来后，我们再详细讨论。”李半城道谢过后，又请教道：“高爵士在金融界资历深厚，不知可否推荐一些能够接收九龙仓股票的有实力买家呢？”
高弦没有明确作答，只是缓缓分析道：“九龙仓旗下的物业，包括港岛、九龙尖沙咀、新界的一些码头、货仓、酒店、大厦，以及有轨电车、天星小轮等，对于拥有航运业务的集团公司，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值得下决心与怡和一争高下。”
李半城不用多想，便猜到了高弦指的是谁。毕竟，香江商界固然佼佼者众多，但能真正站到金字塔顶层的大佬，无非就是那几位。
而且，李半城也对这个人选很满意，如果对方肯接盘，还真有足够的实力，去恶心怡和，替自己出一口闷气。
“这位高爵士实在太高明了，随随便便的一个建议，就能正中自己的下怀，果然不好得罪！”李半城暗自由衷地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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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半城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高弦也就点到为止了，毕竟大家都是雄踞一方的“诸侯”，谁也不是谁的保姆，没必要多费口舌。
不过，高弦还是很厚到地提醒了一下，“李生处理九龙仓股票的速度最好快一些，我认为三天之内了结为好，因为我这边的收购计划估计无法再暗度陈仓下去了，一旦曝光，可能会影响到九龙仓的股价。”
李半城忍不住好奇地试探道：“高爵士的收购目标是哪家公司？”
高弦笑了笑，“收购计划暗中进行到现在这一步，我倒是很愿意让李生成为第一个知道内情的商界同仁，收购目标是香江置地。”
李半城恍然大悟的同时，并没有太过惊讶，因为他隐隐地猜到了几分，既然九龙仓对高弦的吸引力不足，那肯定是另外更有价值的公司了，而超越九龙仓的上市公司，屈指可数。
其实，由于公司状态类似的缘故，李半城也研究过置地，但置地的体量比九龙仓大得太多了，他根本啃不动，进而便不曾兴起收购的念头。
按照高弦提醒的思路琢磨了一下，李半城顿时有点坐不住了，一旦香江股市的热点从九龙仓转到置地，自己手上的九龙仓股票市值就要明显缩水了。
想到这里，李半城苦笑一声，“高爵士，我想，您刚才给我推荐的人选应该是船王包裕刚；可我还想麻烦一下高爵士，帮我撮合这比交易，否则的话，处理速度还真快不起来。”
高弦慨然应允，“那我试着把包爵士约出来，咱们来个三方会谈。”
“有劳高爵士了。”李半城看了一眼时间，笑道：“到饭点了，我就在高爵士这里混一顿吃喝了。”
“欢迎，欢迎！”高弦摆手让秘书去准备，接着拿起电话，当着李半城的面，联系包裕刚，“包爵士，李半城先生在我这里，我们想邀请您一起坐坐，你看什么时间方便？”
“那就现在吧。”包裕刚一下就听明白了，高弦这是有要紧的事，“时间正好，我请高爵士和李生一起吃饭。”
“我邀包爵士，自然由我来安排。”高弦连忙把事情揽过来，“这样，我们在希尔顿酒店来个三方面会。那里，安静！”
……
香江希尔顿酒店是高兴集团旗下的酒店，在自己的地盘上，高弦当然可以做到他所要求的任何会面环境标准。
包裕刚来的速度非常快，估计推掉了所有手头上的事情，多少反映出了“世界船王”的精明，嗅到了非常一般的味道。
简单寒暄过后，高弦率先引领话题道：“包爵士，听说您对九龙仓感兴趣？”
没有否认的包裕刚，目光转向李半城，“但是，李生的动作更快。”
李半城叹了一口气，“可惜李某实力不济，只好黯然退出了，既然包爵士有意，那我愿意把手上的九龙仓股票全数转售给包爵士。”
包裕刚不动声色地问道：“在我看来，李生的收购九龙仓计划，肯定是准备周详，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李半城坦然解释道：“怡和搬出了惠丰银行说和，沈弼的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包裕刚不由得想起前些时候沈弼逼迫自己的情景，于是了然地微微颔首，“李生，你手上有多少九龙参股票？”
李半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两千多万不到三千万股，足以保证包爵士的持股比例上升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立刻成为九龙仓的第一大股东！”
包裕刚沉吟道：“按照目前的每股五十元出头的行情，这部分股票的市值要超过十亿了。”
李半城毫不拖泥带水地拿出诚意道：“我当然不会按照目前的行情向包爵士开价，如果您能全部接下，按照每股四十元的价格交易就行，而且可以进一步协商。”
生怕包裕刚起了“无利不起早”的疑心，李半城交底道：“其实，我有求于包爵士。”
“因为我按照沈弼的意思，放弃收购九龙仓的计划，惠丰银行计划拿出和记股票来做补偿，但转售的优惠程度还不得而知，所以我想请包爵士以惠丰银行董事的便利，从中美言几句。”
“另外，我既然转而接收和记的股份，那所需要的大量资金，就得首先从出售九龙仓股票开始筹集。”
听着李半城的侃侃而谈，加上高弦的居中牵线搭桥，包裕刚心中疑虑尽消，朗声大笑道：“既然和则两利，我哪有拒绝的道理。不过，交易价格需要稍加修改一下。”
李半城微微一愣后，立刻痛快地表示，“没问题，包爵士觉得三十几元合适？您尽管定！”
包裕刚大气地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李生把这么好的收购九龙仓的底子交到我手上，我怎么能不感谢呢？这样，交易价格上我加一元，四十一！”
李半城再次一愣，包裕刚现在貌似随意地主动加一元价格，可是意味着交易的时候要多出两三千万啊，这是什么套路？
高弦鼓掌赞叹道：“包爵士不愧是世界船王，做事讲究，实在是让后辈佩服啊！”
一听这话，李半城立刻反应了过来，在场三人当中，包裕刚资格最老，带头做个坦诚合作的表率，情理当中。
再说了，多出来的两三千万，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在包裕刚眼里就是一个达到目的的数字。
要知道，按照《财富》杂志之类的米国权威媒体的说法，包裕刚是香江首富，早在一九七零年代初就身价十亿美元了。
听完了高弦和李半城的衷心叹服后，包裕刚微笑道：“这部分九龙仓股票所涉及的资金不是小数目，我可以马上支付李生至少三分之一的现金，剩下的部分就需要通过银行周转了，不知道会否耽误李生接收和记股票的大计？”
已经净赚数千万元的李半城，哪有什么不满意的，连忙点头道：“来得及，来得及。”
包裕刚目光转向高弦，“那就请高爵士的高益银行，或者有利银行，从中帮忙了。”
高弦微微一笑，“愿意为二位效劳。”
精明过人的李半城开始把话题往高弦那边引，“高爵士有一个收购计划，可能会影响九龙仓股价下行，还请包爵士有个心理准备。”
“没关系，我看中九龙仓的地方，是它本身的资产和行业地位。”包裕刚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然后好奇地问道：“高爵士准备收购哪家公司？”
高弦云淡风轻地吐出一个名字，“香江置地。”
包裕刚像之前的李半城那样，也愣了一下，然后失笑道：“直到现在，我才理解了，高爵士的安排，确实是三方会面！”
原本，包裕刚以为，高弦只扮演了居中牵线搭桥的角色，没想到人家也潇洒地入局了。
不费吹灰之力，包裕刚便迅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系。围绕着九龙仓展开的争夺，可以牵制怡和的力量，进而有利于高弦对置地发起的收购行动。
见包裕刚发出感慨，高弦也敞亮地说道：“我同样有求于包爵士。如何收购九龙仓，我不敢指手画脚，只希望包爵士能够牵绊一下怡和的注意力。”
“这是分内之事，怡和可不会心甘情愿地拱手相让九龙仓，少不了一番较量。”包裕刚点了点头，“不过，我这边的动作节奏可能会让高爵士失望，收购要约不一定马上公布，因为环球航运有个战略问题，近期一直让我很伤神。。”
李半城疑惑地看了一眼高弦，心说，这位包爵士什么意思？
将这一切看到眼里的包裕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样学样地敞开心扉道：“之前由于受一本轮船公司经营不善面临倒闭的拖累，环球航运面临着严峻的局面，虽然警报现在已经解除了，但‘盛世危机’这个词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
“或许，环球航运的运营真需要调整一下了，九龙仓正好给了一个契机，但我需要一些准备时间。”
李半城这才明白包裕刚的真正用意，即包裕刚赞同这场三方会面的成果，但他不如李半城和高弦早有准备，需要一个缓冲阶段。
而包裕刚道出自己的苦衷，也是在表明，他对九龙仓的追求非常强烈，不会像李半城那样半途而废。
其实，包裕刚就算不做这些解释，高弦也能明白这位世界船王的处境。
综合目前的局势和“老剧本”里的发展轨迹，毫不夸张地讲，包裕刚和他的环球航运正处于巅峰阶段，这位世界船王是全球最大的船主，环球航运的总载重吨位超过两千万吨，直逼超级大国苏联的全国商船总吨位。
在如此情况下，不难想象，包裕刚要做一个堪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取舍，是何其艰难，这不仅需要权衡利弊的魄力，还离不开诸如北望神州之类的审时度势智慧。
“只要包爵士出马，这块金字招牌就足够让怡和紧张了。”面带微笑的高弦，分别给包裕刚和李半城盛了一碗罗宋汤，“这汤虽然做法简单，但酸酸甜甜地很开胃，两位尝一尝。”
就这样，不到二十分钟的样子，高弦、李半城、包裕刚三人便把互惠互利合作的大框架定了下来，而且气氛相当融洽，彼此之间的信任感大幅度增加。
在接下来，一边品尝美味佳肴、一边闲聊具体事宜的过程中，包裕刚不无好奇地问高弦道：“最近几年，置地股票虽然表现欠佳，但做为怡和集团的旗舰公司，体量巨大，收购难度可想而知，高爵士准备了多少资金？”
都到了这个时候，高弦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交底道：“为了能够一举拿下置地，我准备了两百亿，而且目前持有大约百分之二十五的置地股票。”
包裕刚和李半城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彼此望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个猜测，高弦该不是把高益银行和有利银行的存款掏空了吧？
不怪包裕刚和李半城如此联想，香江的华资银行在经营上有这样的传统，最具体的表现，莫过于在股市和地产业同时兴旺的情况下，不顾风险地把储户的钱从银行挪用出来，帮助自己滚雪球式地跨越发展。
高弦细嚼慢咽地品尝过一块海参后，做进一步说明道：“这些年我在海外的投资尚算成功，七拼八凑了三十多亿美元，借着高益银行开业后大举吸引存款的掩护，流进了香江。反正有利银行那边有印钞权，转换成港元也没人注意。”
迅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包裕刚，不由赞叹道：“高爵士深藏不露，谋定而后动，包某自愧不如。”
同样心潮起伏的李半城，附和道：“置地逃不出高爵士的如来掌心了。”
高弦一脸平静地分析道：“我估计，置地收购战的真正争锋，不在交易所的大厅内，而是在外面的各个角落，所以高某再次恳请两位帮衬了。”
在场资历最老的包裕刚，举起酒杯，提议道：“一切尽在不言中，为了我们的宏图大业，干了这杯。”
等三人喝光了杯中之酒后，相互看着，朗声大笑，真有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
转过天来，李半城神清气爽地前往惠丰银行总部，向沈弼汇报道：“我已经取消了收购九龙仓的计划，并且把那些九龙仓股票处理掉了。”
“这么快！”见李半城如此识相，沈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顺口问了一句，“想必那些九龙仓股票价值不菲吧，好处理么？”
李半城点了点头，“您说的对，我手上的九龙仓股票确实比较多，迅速处理的难度很大，于是我尝试着联系了一下被称为‘世界船王’的包爵士，没想到对方果然实力雄厚，当即决定，全盘接收下来。”
“你把九龙仓的股票全都卖给了包裕刚？”惊讶出声的沈弼，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怡和可真够命苦的，才赶走了正在崛起、雄心勃勃的李半城，又来了更加实力雄厚、老谋深算的包裕刚。
当然了，沈弼就算是权势熏天的惠丰银行大班，也没立场指责李半城的决定。
毕竟，惠丰和怡和虽然同为英资远东利益集团的巨头，但尿不到一个壶里，从惠丰银行成立之初，便埋下了这个根子。
因为，当时惠丰银行的成立者之一宝顺洋行，与怡和是水火不容的竞争对手，而怡和的业务堪称无所不包，自家就能提供金融服务，于是长期徘徊在惠丰银行利益集团之外。
一百多年过去了，纵然时移物换，惠丰与怡和这两个香江顶级存在之间仍然免不了利益冲突，否则的话，也不会出现怡和想要收购会德丰的时候，遭遇惠丰的阻挠，导致计划失败了。
至于沈弼帮钮璧坚压制李半城收购九龙仓的计划，只是无关痛痒的卖个面子而已。
于是，在沈弼眼里，这件事就算翻篇了，怡和自求多福去吧，惠丰银行还要谋划，利用香江华资，给庞大的资产，建造避险的“蓄水池”呢。
“关于惠丰银行转售和记股票一事，我已经在推动了，你耐心等待即可。”沈弼和颜悦色地对李半城说道：“对了，高弦那边你联系过了么？”
李半城貌似忠厚老实地回答道：“听了沈弼爵士的承诺后，我难忍兴奋地立刻试探了一下高爵士，他倒是无所谓，只要价格合适。”
沈弼玩味地一笑，“如此看来，和记就是李生的了。”
……
李半城从沈弼这里告辞离开、回到自己的公司后，立刻接受了香江第一财经媒体《信报》的总编林行智的专访，并就收购九龙仓一事做出说明。
“本人没有大手吸纳九龙仓股票，而大江实业确实有过大规模投资九龙仓的计划，是以曾经吸纳过九龙仓股票，但九龙仓股票市价已经急升至大江实业拟出的最高价以上，令原定购买九龙仓股票的整个计划脱节，最终，放弃这个投资计划。”
不管李半城在话里如何云山雾绕，当外界看到这个报道后，立刻明白了，坊间流传的李半城收购九龙仓计划确有其事，只不过现在功败垂成了。
那么，问题来了，李半城手上肯定没少掌握九龙仓的股票，可这些股票去哪里了？
很快，答案出现了，“世界船王”包裕刚向媒体发布声明，自己已经持有百分之二十五到百分之三十的九龙仓股票，并打算长期持有。
此消息一出，市场顿时炸了，这才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围绕九龙仓展开的收购，就来了第三波，怡和的运气真够可以的，应付起来肯定是疲于奔命了。
开始进入作壁上观状态的李半城，心中好笑，你们就尽管惊讶吧，到时候还会有超出预料的更大风暴。
此时，李半城的心态超然而淡定。
他已经总结过了这次收购九龙仓计划的得与失，表面上看，功败垂成，十分可惜，但却避免了与怡和正面硬碰硬地交锋，同时还在沈弼、包裕刚、高弦那里落下人情，其中的奥妙，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不足为外人道也！
更何况，九龙仓股票一买一卖之间，不是赚了几千万么，并不算空手而归。
李半城最期待的是，接下来的置地收购战如何上演？是毫无新意的金元较量，还是多处战场弥漫硝烟？想必高弦关于“置地收购战的真正争锋，不在交易所的大厅内，而是在外面的各个角落”的预测，并非全都是谦虚之词。
如果香江希尔顿酒店三方密议的计划全部实现，那香江商界将会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李半城还是非常期待，自己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在香江发展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得知李半城放弃收购九龙仓的计划后，怡和大班钮璧坚着实松了一口气，这场偷袭战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可当确定李半城将手上大量九龙仓股票悉数转售给实力更加强劲的世界船王包裕刚后，钮璧坚当即气得拍了桌子，“可恶的李半城，引狼入室！可恶的包裕刚，狼子野心！”
可光生气无济于事，人家包裕刚都已经一跃成为九龙仓的最大股东了，怡和这边如何接招才是重点。
此时几乎毫无选择的钮璧坚，吩咐部下去联系包裕刚，表达当面会谈之意。
包裕刚的回复中规中矩，那就面谈吧。
于是乎，钮璧坚由置地执行董事兼总经理鲍富达陪着，和带着女婿吴光郑出场的包裕刚，面对面地坐到了一起。
寒暄都是浪费时间的废话，钮璧坚直接跳过这个环节，脸色严肃地问道：“包爵士，只要你肯放弃那些九龙仓的股票，条件随便开！”
包裕刚微笑道：“我是真心投资九龙仓，准备长期持有九龙仓股票。所以，本次会面的第一个议题，应该是钮璧坚先生邀请我们加入九龙仓董事会。”
钮璧坚不死心地拿出了之前对付李半城的招数，“置地的贵重物业，包爵士不妨挑选一下。”
“既然钮璧坚先生执意如此，那我就随便挑选一下。”包裕刚哈哈一笑，“环球航运总部租用的太子大厦、太古集团总部租用的太古大厦、大前年置地通过成功收购金门建筑而得到的金门大厦……”
钮璧坚听得牙都疼了，包裕刚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可让对方挑选置地物业的话是自己刚刚说的，他只能强忍着不适，讨价还价道：“包爵士开玩笑了，你看这样如何，金门大厦、九龙的星光行，再加上半山区的一些高档住宅。”
“钮璧坚先生，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彼此试探、浪费宝贵的时间了。”包裕刚爽朗地笑了起来，“早在几年前，当时的怡和主席亨利·凯瑟克先生就曾经向我提议，用正在兴建的亚洲第一高楼康乐大厦，交换环球航运旗下一艘二十万吨以上的超级油轮，可因为价值差距超过一倍，最终没能成交。”
钮璧坚顿时感觉到了，包裕刚豪言壮语当中散发出来的无形压力扑面而来，果不其然，比之前试图收购九龙仓的李半城难应付多了。
吴光郑接话道：“钮璧坚先生，现在我们是九龙仓大股东，按照相关条例，马上进入九龙仓董事会理所当然。”
钮璧坚面沉如水，这场会面非但没有得到有利于自己一方的任何成果，反而还要让对方进入九龙仓董事会，真是憋屈到家了。
做为副手，鲍富达也适时出击道：“包爵士这么着急加入九龙仓董事会么？我还以为，你们会继续发起收购要约呢。”
包裕刚淡淡地说道：“如果我们加入九龙仓董事会的合理诉求被阻挠，那除了一纸诉状之外，自然还有收购要约。”
钮璧坚毕竟是有能力坐上怡和大班宝座的精英，当即做出了决断，“好，我们欢迎包爵士加入九龙仓董事会，但包爵士也最好不要再寻求改变目前的九龙仓股权架构了。”
包裕刚极富技巧地回了一句，“我已经是九龙仓的最大股东了，还需要改变什么？”
……
就这样，九龙仓立刻发布公告，世界船王包裕刚成为九龙仓最大股东，并得到两个董事会席位，分别由包裕刚和吴光郑出任。
与此同时，包裕刚进行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操作。
具体来讲就是，包裕刚曾经收购了一家最初业务为证券和贷款、名为隆丰国际的公司，并利用其上市地位，给船队融资；现在，仓促之间收购九龙仓股票的包裕刚，将九龙仓股票转售给了隆丰国际。
如此布局的主要好处是，包裕刚个人和家族的财政，与收购九龙仓计划分割开来，立于不败之地的同时，还能进一步增加争取胜出的实力。
当然了，为了拿下这些九龙仓股票，隆丰国际进行了诸如发行新股之类的融资活动。
值得玩味的是，惠丰银行认购了隆丰国际的一部分新股，大江实业包销了隆丰国际的百分之十五新股，高益包销了隆丰国际的百分之二十五新股。
对于这里面的门道，外界暂时没有关注，因为投资者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九龙仓股价大涨的预期上，可惜包裕刚这位九龙仓大股东进入九龙仓董事会后，一直没有大规模增持九龙仓股票，让人大失所望，以至于九龙仓的股价滑向四十元以下的区间。
不过，怡和这边的压力，却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
包裕刚带着女婿吴光郑加入九龙仓董事会后，立刻针对目前九龙仓经营方面的种种弊端，提出了一整套革新方案。
钮璧坚一瞧，这势头不对啊，看样子，包裕刚不甘心仅仅是九龙仓的大股东，还要争夺九龙仓的管理权。
如此一来，革新方案有无可取之处不重要，确保管理权不流失才是第一位的。
于是乎，九龙仓董事会上唇枪舌剑，场面那叫一个激烈。
最后，钮璧坚凭借董事会席位数量的优势，毙掉了包裕刚的九龙仓运营革新方案，进而让双方矛盾开始表面化。
也不知道包裕刚哪里来的精气神，越挫越勇，随即提出要求，九龙仓董事会再给自己两个董事席位。
钮璧坚气得半死，有完没完了，感情九龙仓控制权争夺战从外面的交易所大厅，挪到了内部的会议室，包裕刚也太狡猾了。
虚火上升的钮璧坚，不但粗暴地拒绝了包裕刚增加董事会席位的要求，还提议置地执行董事兼总经理鲍富达加入九龙仓董事会。
你来我往地争吵下来，钮璧坚的嗓子都嘶哑了。
可正当这位怡和大班捧着茶杯润喉的时候，怡和证券那边的部下，急匆匆地跑过来汇报，股市的情况有些不妙啊，最近置地股价一直都在有力地缓慢上涨，似乎有资金在暗中吸纳。
勉强地放好茶杯的钮璧坚，脑袋嗡嗡直响。
坏了，这段时间，自己只顾着疲于应付李半城和包裕刚了，却忘了还有一只笑面虎，一反常态地长期呆在香江，却好像没有任何行动。
怡和是幸运的，有钮璧坚这样能力出众、兢兢业业的大班统领；怡和又是不幸的，钮璧坚的猜测变成了现实。
就在怡和证券向钮璧坚汇报置地股价发生异动后不久，高兴集团旗下主营地产业务的高兴实业公布，已经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置地股票，并在未来一个星期内，通过现金的方式，以每股二十九点六港元的价格，增购三千万股置地股票，置地股东可前往高益、香基证券、获多利三家公司办理相关交易手续。
这个消息一出，香江股市顿时就沸腾了。置地股价长期萎靡不振，高兴实业以多出将近一倍的价格增购置地股票，被套住的投资者们，不但可以脱离苦海，还能美美地赚上一笔。
在电台和电视台的紧急插播新闻中，各路财经观察员、股市评论员等等，开始洋洋洒洒地展开分析，
高兴实业的突袭式公开收购，显然准备充分，一出手便是高出将近一倍的价格，直接将怡和逼到了死胡同，其连九龙仓收购风波都疲于应付，又如何面对眼前的凌厉攻势？
恐怕，高兴实业高价增购三千万股九龙仓股票，是准备将持股比例一举推到百分之四十九，以避开类似包裕刚与怡和围绕着九龙仓控制权发生的那种纠缠，干净利索地拿下置地。
归根结底，置地乃至怡和存在死穴，因为此前的数轮大规模供股集资，股权极其分散，并且没能照顾到中小股东的切身利益，失去了人心。
香江证券监理处也没闲着，火速召开会议，就高兴实业增购香江置地股票一事进行研究。
而在香江商界更多的角落里，私下议论此起彼伏。
高爵士还真年轻气盛，干了这件很多人都梦想过，但无法付诸行动的大事。
……
高兴实业突然对香江置地发起恶意收购，搅得圈内圈外乱成了一锅粥，作为当局者，怡和自然少不了人仰马翻。
怡和大班钮璧坚又惊又惧，连发怒都顾不上了，马上叫来置地执行董事兼总经理鲍富达，商讨对策。
“我们应该马上停止置地股票在四家证券交易所的挂牌交易，以阻止高兴实业把更多的置地股票，吸纳到手里。”鲍富达脸色严峻地说道：“此举还能一定程度控制置地股价的上涨速度，为我们争取时间。”
钮璧坚点了点头，置地股价上涨确实是一把双刃剑，对于怡和而言，回购置地股票的难度明显增加，之前在保卫九龙仓的时候，那么捉襟见肘，主要原因还不是资金筹措不及！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办事效率决定了胜负，怡和想到了一条对策，自然马上付诸实行。
于是乎，香江置地发布公告，置地股票暂时停止在四家证券交易所的挂牌，复牌时间待定。
此举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因为完全在情理当中。
相比于一九七零年代初香江股市狂潮的那种遍地荒芜，现在的香江证券业规范了很多倍，比如股票的停牌复牌。
像牛奶公司争夺战当中，那种一边高弦与置地收购招数尽出，一边牛奶公司股票继续在交易所挂牌、价格飞上天的奇葩景观，已然一去不复返了。
外界普遍预测，怡和很快就会推出反高兴实业恶意收购的一揽子方案了。
但有一样，高兴实业的动作也不慢，脚跟脚地补充了一份声明，置地股东前往高益、香基证券、获多利三家公司，先完成登记程序，就能保证稍后交易的认可性，可谓紧咬着怡和不放。
甚至还有更咄咄逼人的消息传出，高兴实业将会要求置地董事会召开股东大会，讨论其给出的收购要约。
如果局势真的这样发展下去，那怡和就更被动了。
要知道，不久前呈现在投资者面前的置地一九七七财年报表以及股东大会，一如既往地外表光鲜，中小股东却捞不到实惠，而对此之所以没什么动静，无非就是没有选择罢了。
现在，突然爆发出巨大能量的高兴集团，给出的条件如此优厚，有了选择的置地中小股东，怎么可能不心动。
事实上，怡和目前便已经非常被动了。钮璧坚和鲍富达做出停牌置地股票的决定后，就陷入了类似大眼瞪小眼的迷茫状态。
说到底，现在怡和急需大把的现金，可惜往年的大部分盈余，都被坚持“获利在香江、发展在海外”战略的凯瑟克家族，变着花样地拿到世界各地做投资了，此时只能现想融资办法，而方式也不外乎通过诸如怡和证券、怡富之类的旗下投资公司变卖一些股票，或者出售一些物业，再不，寻求银行支持。
钮璧坚拿着最新汇总过来的资料，盯着为高兴实业提供咨询服务的获多利，看了半天，最后对鲍富达说道：“你先和怡和证券、怡富的人开会，我去惠丰银行，找沈弼好好谈一谈。”
……
新华人行里的高氏商业王国办公区，电话此起彼伏。
位于最顶层的办公室内，高弦认真听着部下们的汇报。
“证券监理处、收购及合并委员会等行业监管机构，先后联系过来，要求我们就高兴实业收购香江置地，做出书面说明。”叶黎城递过一份文件，“这是草拟的文稿，您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高弦逐词逐句地反复看了几遍，觉得中规中矩，足够交差，他也就懒得自己动笔修改了，于是点头拍板道：“可以，就这么回复吧。”
其实，在整个收购置地计划当中，高弦考虑到的因素，可不仅仅限于置地这个目标本身，港府那边的反应也包括在内。
简单来讲，诸如高爵士，JP，议员阁下之类的身份地位，足以保证港府影响力按照所谓文明的方式去发挥作用。
举个具体例子，证券监理处可以询问，高兴实业怎么在没有提前披露的情况下，直接持有那么多的置地股票？而高兴实业可以回答，股票交易密集，已经争取在第一时间向市场披露了。
说白了，怡和可以动用港府资源，用官方的压力阻止高弦收购置地，但港府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使出卑劣的招数。
这时候，负责观察怡和高层动态的人发来最新消息，怡和大班钮璧坚坐车往惠丰银行总部那边去了。
叶黎城面露紧张之色，“就像之前对付李半城那样，钮璧坚应该去向惠丰银行求助了。”
高弦不以为意地一摆手，“这次沈弼不会趟浑水。”
毫不夸张地讲，高弦手里掌握着让惠丰银行不敢拉偏架的筹码，那就是其念念不忘的“三角凳”国际化战略当中的北美布局。
按照那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语的思路，高弦虽然破不了惠丰银行的金身，但可以让惠丰银行花在米国海洋密兰银行身上的数亿美元化为泡影。
事实正如高弦所预料的那样，怡和大班钮璧坚这次拜会惠丰银行大班沈弼的过程，注定和称心如愿无缘。
刚开始，钮璧坚想拿着“惠丰银行旗下的获多利，怎么能以财务顾问的方式，帮助高兴实业收购置地”的理由，来让沈弼心怀愧疚，好为接下来的会谈，奠定一个不错的基础。
结果，沈弼反应非常平淡，“获多利收到邀请的时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早。再说了，如此重要的资本操作，获多利参与进去，还能知道一些情报，可要是被排除在外，那就真的两眼一抹黑了。”
见沈弼的态度如此不温不火，钮璧坚只好继续之前游说对方压制李半城放弃收购九龙仓的套路，冠冕堂皇地说道：“长期以来，在英资远东利益格局当中，怡和与惠丰互成犄角之势，不说守望相助，也算遥相呼应。”
“置地对于怡和的重要性，不是九龙仓能比的，一旦落入华资手中，对于远东地区的英资来讲，将会是一场灾难，自此以后，华资将会再无顾忌，此例决不能开。”
“因此，惠丰银行有责任打消像高弦这样的华资领头羊，对置地的觊觎之心。”
沈弼根本不吃这一套，“将怡和的利益上升到整个英资利益的高度，未免有些夸张了。”
“之前我答应帮助怡和劝说李半城放弃收购九龙仓的时候，就已经明确表态，这种干涉，仅此一次。”
“惠丰只是银行，并非正府，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形象和利益。”
意识到此路已经不通的钮璧坚，不屈不挠地转为退而求其次，“沈弼爵士和惠丰银行所奉行的原则无可厚非，但能否在现金方面给予二十亿港元贷款的支持？”
沈弼残忍地摇了摇头，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抱歉，惠丰银行无能为力。”
连续遭到无情拒绝的钮璧坚，再也沉不住气了，扬声质问道：“沈弼爵士，你真要眼睁睁地看着怡和土崩瓦解么？如果这样的话，其它英资公司也会陆续成为华资狩猎的目标。”
沈弼心里的火气也被勾了出来，冷笑道：“怡和今日的局面，都是自己种下的恶果，怎么抱怨到惠丰银行了。”
“怡和把香江业务的大部分盈利拿到世界各地做投资，也是无可厚非，但回报在哪里？同样都是搞海外投资，你看看高弦赚回来多少？”
“我不妨向你透露一个情报，按照高兴实业给获多利的交底，此次收购置地计划，高弦准备了六十亿港元。”
“你朝我要二十亿的贷款，真有意义么？”
“哼，真有意义的话，之前九龙仓遭到李半城暗中收购的时候，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钮璧坚顿时被怼得瞠目结舌，半晌无言以对。
见钮璧坚和沈弼这两位大佬吵得脸红脖子粗，实在太没绅士风度了，一直坐陪在旁边的惠丰银行副主席包约翰，连忙开口打圆场，“钮璧坚先生，怡和的历史比惠丰还久远，可谓历经风雨，同时代的诸如宝顺洋行、沙逊洋行等等杰出者，早已化为历史尘埃，而怡和直到今日仍然屹立不倒，它的生死存亡，何曾寄希望于外人呢。”
“我听说，凯瑟克家族的成员不日便会抵达香江，相信他们在应对方面，会比你这位职业经理人有更多的方法。”
包约翰的这些话，表面上是笑哈哈地劝和，实际上却是绵里藏针。
你钮璧坚做的再好，也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仔，怡和属于人家凯瑟克家族，尽完了本分后，犯得着和我们急得吹胡子瞪眼么？
钮璧坚也是货真价实的精英一名，当然能品味出包约翰话里的潜台词，于是“知错就改”道：“不好意思，刚才我失态了，还请沈弼爵士不要介意。”
等沈弼“大度”地点了点头后，钮璧坚毫无留恋地起身告辞。
说起来，告辞这句话也分很多种语境，像眼前这种无可奈何、失望透顶的告辞，钮璧坚在近期已经是第二次体会了，上一次是想从高弦那里回购九龙仓股票未果。
等把钮璧坚送走后，包约翰回来和沈弼交流看法道：“钮璧坚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如果我们坐视不理，怡和真要失去置地和九龙仓这两翼了，进而香江商业版图将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沈弼点了点头，“我当然明白，钮璧坚说的那些话，并非没有道理。但是，高弦蚕食和记与黄埔船坞的时候，和现在的局面大大不同，我们不能像强压李半城那样，对待高弦，否则的话，真要被这头笑面虎反口咬掉一只胳膊了。”
包约翰试探道：“你是担心，米国海洋密兰银行那边可能生变。”
沈弼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从投资回报这个角度来讲，这些年高弦给惠丰银行带来了相当可观的收益，形容为无人能及也不为过，相比之下，怡和为惠丰银行做过多大贡献？”
包约翰被沈弼乾坤大挪移式的思维跳转，晃得晕头转向，喃喃自语道：“还真没法比较……”
沈弼玩味地一笑，“像高弦这样能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蓄水池’，如果多几个，那惠丰银行在香江的资产，不管时局如何变幻，都能得到保全。”
包约翰了然地点了点头，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沈弼所坐的位置，决定了他的想法与众不同，这也正是最近惠丰银行酝酿将和记的股票低价转售给李半城的原因所在。
说白了，置地和九龙仓在怡和手里经营得再好，都和惠丰银行关系不大，但如果落到和惠丰银行关系密切的高弦、包裕刚的手里，那就能建立起深一层的利益关系。
见包约翰不再“同情”貌似可怜的钮璧坚与怡和了，沈弼总结道：“置地收购战未必能速战速决，钮璧坚想不到的招数，凯瑟克家族不见得用不出来。我们置身事外，没准有意外之喜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