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价格战对于世嘉,有点像回合制游戏,等对手们出招完毕后,世嘉再做出反应,把为了维护家庭电视游戏机市场利益而被迫应战的姿态,摆得完美无缺。
对此,外界堪称确信无疑,因为经过世嘉的公关处理,形势可谓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呢。
价格战的四大主力里,康懋达和德州仪器以低端廉价个人电脑“内斗”的方式,入侵家庭电视游戏机市场,显而易见,对家庭电视游戏机市场的死活不在乎;雅达利则是电子游戏和个人电脑双管齐下,只有世嘉专注于电子游戏,用生死攸关来形容当前处境也不为过。
在这种情况下,华尔街在预见世嘉利润将会大幅度下滑之余、其它电子游戏厂商们抱怨行业龙头以势压人过程中,还真指不出世嘉的决策有什么过错。
我也是被迫,市场要是被玩坏了,这个锅绝不背!
实际上,形势发展到现在,雅达利、美泰等等电子游戏厂商,也都得出了自己的市场调查结论,即康懋达、德州仪器的个人电脑产品,严重冲击了它们的家庭电视游戏机销量。
于是乎,当世嘉宣布旗下八位家庭电视游戏机,即SG-3000系列的售价,进一步下调到九十八美元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水到渠成,尽在情理当中。
而且,世嘉还有一个相当“讨好”消费市场的决定,即兑现之前的承诺,之前一轮降价和本轮降价之间的差价,以优惠券的方式,返还给用户,其可以用该消费券去抵扣,购买新的游戏主机、包括手柄在内的官方周边设备、游戏卡带的费用。
当然了,这个消费券的限制规则,还是有一些的,包括使用期限截止于本年九月三十日之前,只能使用一次,仅可购买世嘉自家出品游戏以及那些获得世嘉官方许可的第三方出品游戏等等,反正深谙买的不如卖的精之道。
可以说,世嘉跟随价格战走势,进一步降低产品价格,不出乎外界预料,但干净利索地兑现返还差价的承诺,就颇具震撼性了,并形成了能让对手们明确感受到的背水一战压迫力。
在世嘉采取这些反制措施前,高弦还装模做样地联系了一下华纳首席执行官斯蒂夫·罗斯,以通告世嘉的决定,理由也很简单,世嘉和雅达利毕竟都是电子游戏这个同一战壕的兄弟嘛,自然要在共同对付外敌方面,尽量沟通到位。
“世嘉好气魄,雅达利自愧不如,只能寄希望于即将推出的《ET外星人》电子游戏,可以扳回一局了。”如果仔细品味史蒂夫·罗斯语气的话,会发现一股无法言明的幸灾乐祸和自鸣得意,高爵士做生意一向精明,是否预料到世嘉今日的“窘境”呢?
“《ET外星人》电子游戏的制作这么快吗?”恍若未觉的高爵士,惊讶之余打听道:“那雅达利计划生产多少拷贝?”
“应该至少两百万份。”斯蒂夫·罗斯回答得倒也痛快。
“雅达利还挺保守的,据我所知,雅达利2600的总销量肯定远远不止两百万台。”高弦思索道:“如此一来,估计足以抵挡一下康懋达和德州仪器的攻势了,只是,世嘉在家用电视游戏机这一块的可预测价格战亏损,就有点形单影只了,还真需要想办法补救一下,可能也要在新品发布上做做文章了。”
暗自好笑高爵士亏损竟然也要找伙伴一起分享的斯蒂夫·罗斯,还真被吊起了胃口,“世嘉有什么出人意料的重量级新产品,也要上市吗?”
“的确有,但并非家庭电视游戏机平台,而是街机平台。”高爵士展示着战友所具备的坦诚品质,“其实,现阶段街机在酒吧、餐馆、商店等场所,甚至专门的游戏厅里,同样大受欢迎,而且没有康懋达、德州仪器这样的外敌入侵。”
……
在诸如此类的交换情报当中,斯蒂夫·罗斯并非没有收获,和高爵士商讨完毕后,他便立刻叫来了雅达利首席执行官雷·卡萨,问起了关于《ET外星人》电子游戏的更详细情况,“你不是汇报说,《ET外星人》电子游戏要上市了嘛,那它匹配了那些平台?”
雷·卡萨没想到一向放权的斯蒂夫·罗斯,居然关注如此具体的问题,但他也只能如实回答道:“因为时间太紧张,所以目前的开发只完成了雅达利2600的平台,至于雅达利5200、街机,以及个人电脑平台雅达利400、雅达利800等等,暂时只在计划当中。”
对于这个答案,斯蒂夫·罗斯肯定不满意,为了拿下电影《ET外星人》的电子游戏独家改编权,他可是出了大价钱,如此好的资源,怎么能不充分利用起来?
在表达这样的不满后,斯蒂夫·罗斯又过问了《ET外星人》电子游戏的生产计划,“这些年雅达利2600只卖出了两百万台吗?你们到底明不明白,电影《ET外星人》有多受欢迎?又有多少人盼着它改编的电子游戏?”
雷·卡萨被训得额头冒汗,他忽然觉得,大老板其实说得挺在理的,最近这几年,再烂的电子游戏,都有消费者买账,进而抢购而空;《ET外星人》电子游戏的制作时间虽然被严重压缩,完全可以预见到有些地方不尽如人意,但一俊遮百丑,《ET外星人》电影的拥趸多啊!
“老板说的对,那生产计划就增加到四百万份拷贝吧,而且我们会时刻保持对市场的关注,以尽快做出调整。”雷·卡萨立刻当场纠正自己的“失误”。
斯蒂夫·罗斯这才满意,摆手道:“行了,你抓紧时间去落实吧。”
……
高弦这边,他当然能觉察到,斯蒂夫·罗斯仗着雅达利的业务既有电子游戏,还有个人电脑,进而在这场价格战中,抱着游刃有余的自信,以至于雅达利和世嘉对于价格战的立场并非完全一致。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高爵士又没有真的指望,雅达利帮忙力挽狂澜,只要上台演戏就足够了。
不过,高弦和斯蒂夫·罗斯交流情报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会有所保留,但说出去的话,确实不做假。比如,世嘉将会推出新的街机及其配套电子游戏。
北美的家庭电视游戏机市场肯定要被玩坏了,但街机市场却还算健康,并且目前的行情,堪称火爆,很受玩家的喜爱。
这个现象倒也不难理解,单就性能而言,街机比家庭电视游戏机强了不少,进而游戏体验提升了一大截。
现阶段,世嘉的家庭电视游戏机和街机的产品型号,使用字母“SG”加上四位阿拉伯数字编码。
其中,家庭电视游戏机使用奇数开头的编码,销量最大的八位家庭电视游戏机,已经演进到SG-3000系列,而且因为产品技术完善程度,远非只能调用最多128字节随机动态存储器的雅达利2600可比,所以应该不会再有大的架构更迭,产品型号基本止步于此区间了;往上的SG-5000系列,是销量远远不如八位家庭电视游戏机,价格也小贵的十六位家庭电视游戏机产品。
世嘉的街机已经演进到SG-6000系列,现在准备发布SG-8000系列,其CPU采用了高弦一直默默扶持的Zilog公司的Z80三十二位升级版Z8000,包括内存空间在内的可调用资源,远非那些还使用Z80、MOS6502八位CPU的家庭电视游戏机可比、并且专门负责处理视频、音频的特有芯片,性能比SG-6000系列有了大幅度提升,这在电子游戏《星球大战》、《夺宝奇兵》的表现上,都有着确定无比的证明。
戴维·罗森这位世嘉董事会主席,亲自出席了SG-8000系列的发布会,并回答了媒体的提问。
这里面就包括,像世嘉没有家庭电视游戏机新作的同时,却在街机方面搞出大动作,是不是对正在进行的价格战力不从心,于是通过街机找后路的尖锐问题。
戴维·罗森一如既往地,对这场价格战表示了痛心疾首,重申了世嘉是最大的受害者,但强调了,世嘉运营状况良好,不存在对价格战力不从心的问题,最后拼命把记者的注意力,拉回到SG-8000系列的出色表现上。
媒体还算有职业操守,在纷纷断定世嘉对价格战信心不足的同时,没忘记称赞SG-8000系列将接班SG-6000系列,成为当前最强大的街机。
欣赏了戴维·罗森的苦大仇深“表演”后,高弦暗自好笑的同时,也对所取得的效果非常满意,你们都以为世嘉快要顶不住了,自己只要再加把油,就能抢了世嘉的位置才妙!
在高弦看来,这个时候电子游戏行业出的新品,都是催命符!产品差强人意,将会让尽显劣币驱除良币的乱态雪上加霜;产品大放异彩,则衬托出了当前市场的病态。
当高弦亲自过问完了诸如世嘉的差价优惠券财务处理方案等等问题,以尽可能把亏损体现在大家一起倒霉的第三季度后,价格战再起波澜,康懋达这个主攻手,又把它的主力个人电脑产品Commodore 64价格,从四百美元下调到二百美元。
这下,别说世嘉暗示自己顶不住了,连康懋达的直接低端廉价个人电脑竞争对手德州仪器,都不敢掩饰了,开始放风,打预防针,那啥,第三季度将会出现可能是公司历史上最大的亏损……
德州仪器露怯,多多少少地让外界有点意外,因为在现阶段的这个消费电子市场里,德州仪器属于巨头级别的存在,而且资格也老,一九五零年代押宝硅晶体管,并凭借价格优势,将其带到民用市场,制造的晶体管收音机相当成功,甚至IBM第一代首席执行官老沃森,特意购买了一百台这种产品,送给手下的高管们,以启发他们对大型计算机使用晶体管意义的认识。
说白了,德州仪器参与的价格战多了去了,从晶体管到计算器,都是赢家,可谓经验老道。
没想到,如今的低端廉价个人电脑价格战,竟然让德州仪器露出焦头烂额的迹象。
在其他人大为不解,连德州仪器自己都感觉到憋屈的时候,对个人电脑研究颇深的高弦,则见怪不怪。
诚然,德州仪器的技术底蕴确实非常雄厚,其个人电脑使用的CPU、半导体存储器、视频音频处理单元等等部件,都能自己研发和制造,以至于其它个人电脑和电子游戏机厂商,也向德州仪器采购所需芯片。
可惜的是,德州仪器“搭积木”的功力差了一些火候,将这些技术成果组装成个人电脑后,所推出来的产品,不讨喜。
当前价格战里,抢夺家庭电视游戏机市场份额的低端廉价个人电脑,外观形态有点类似物理实验室里示波器之类的仪器,其中的显示器,尺寸很小,和主机、键盘集成在一起,当然了,也可以通过调谐器,把图像输出到电视机上。
换而言之,产品集成度高,越发考验“搭积木”的水平,不管哪个部分出现了问题,都会影响到产品整体。
德州仪器目前主打的个人电脑型号TI-99/4A,是一个改进品,之前的TI-99系列,键盘设计因为对自己的工程师思维太迷信了,有点“反人类”,结果诟病如潮,进而销量很差,不得不被淘汰掉,并演进到如今的TI-99/4A。
不过,德州仪器的TI-99/4A,虽然性能优异,但相比于康懋达的Commodore 64,并不占太明显的优势;与此同时,在硬件延续性、软件兼容性、应用生态这些方面,做的不好,几乎没有德州仪器之外的第三方厂商,为TI-99/4A开发应用。
这就是一种个人电脑想要发展壮大、成为市场主流,所必需的基本素质,而德州仪器偏偏都有所欠缺,至少不如康懋达做得好。
“这个劫数,德州仪器已经不可能躲过去了。”在和霍华德·休斯公司首席执行官迈克尔·布卢门撒尔沟通时,高弦下了如是判断,“你和德州仪器那边接触得怎么样?”
“有些德州牛仔很不友善,好在也有人对霍华德·休斯公司收购德州仪器并不排斥,尤其当德州仪器自己都承认,会被消费电子业务拖累,出现严重亏损后。”迈克尔·布卢门撒尔沉吟道:“海湾西方公司真愿意接受剥离出国防工程业务后的德州仪器吗,目前华尔街很多分析师都认为,即使保守估计,德州仪器仍将会出现至少一亿美元的亏损,而价格战的结果仍难预料。”
“你尽管按照我们商量好的计划去谈判,德州仪器剥离出国防工程业务后的烂摊子,海湾西方公司肯定接,甚至不对德州仪器现高管层做引咎辞职的处理。”
“这个保证,相信对包括德州仪器首席执行官马克·谢泼德在内的高管,很有吸引力。”迈克尔·布卢门撒尔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和迈克尔·布卢门撒尔又确认过了一些要点后,高弦自然继续做资本运作方面的准备,这时候,他凑巧收到一个消息,香江那边的怡和,正在华尔街这边物色金融高手,以帮助解决怡和当前所面临的债务困局。
高弦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怕不是怡和,而是凯瑟克家族,在找金融顾问吧。
因为高弦把香江的产业做为基地经营,加上港府给的行政局议员身份和英国给的GBE头衔,都提供了不少便利,所以,可谓功成名就的高爵士,这几年在香江的扩张,难免要照顾一些英国人的“颜面”,毕竟,香江置地都已经拿到手了,不能太贪心了嘛。
可是,怡和这块肥肉,高弦还想咬上几口,那就只好居于幕后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北美这边,忙着争夺海湾西方工业公司控制权、重组海湾西方公司、整顿派拉蒙、部署世嘉参与价格战等等事务,也是为了不给怡和发牢骚的机会,同时,敬而远之敏感的香江当前正治气候,以及港府为了解决巨大赤字而计划修订税制所引发的纷纷扰扰。
虽然高弦有意“远离”了香江,但怡和向下坠落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估计凯瑟克家族已经对以纽壁坚为首的现怡和高管层,彻底失去了信心,于是决定家族子弟亲自出马,而物色更了解这个时代金融形势最新变化的顶尖高手,来担任顾问,便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其实,最近港督尤德已经在问高爵士什么时候返回香江了,毕竟,还是有不少事务,需要他本人,而不是代表,亲自发表一下意见。
那就回香江应个景吧,胜负还没有分晓的价格战,其实挺枯燥的,正好还要视察世嘉一本公司。
带着助手,登上了飞往东京的航班后,高弦碰到了一个熟人,一身社会精英打扮,方方面面都透着一种讲究的乔布斯。
此时的乔布斯,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反主流文化青年不喜欢洗澡所积累的体味,于是高爵士便放心地彼此坐近,畅谈起来,“史蒂夫,你去日本,是旅行还是考察?”
“我想看看那里,有没有合适的磁盘驱动器供应商。”乔布斯的回答倒是没耍什么小聪明,可能是因为高弦把环宇个人电脑卖给了IBM后,双方不存在竞争关系了吧。
“你是想找尺寸更小的三点五英吋软盘驱动器的解决方案吗?”高弦笑了笑,“确实,现在的五点二五英吋软盘驱动器有点臃肿了。对了,镭射盘也是不错的存储解决方案,而且容量更大,今年世嘉的街机就尝试着推出了对镭射盘的支持。”
见高爵士说得头头是道,乔布斯立刻警觉起来,打岔道:“高爵士到东京干什么?”
“这不,北美市场上,个人电脑和家庭电视游戏机的价格战,进行得非常激烈,世嘉可谓深陷其中,所以我要视察一下世嘉一本公司的运作。”高弦不以为意地回答着,“对了,你有留心这场价格战吗?”
乔布斯不屑地哼了一声,“一堆电子垃圾乱战,没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样,康懋达的个人电脑销量,远超苹果电脑数倍,甚至销售额也是如此,这就说明了,那些电子垃圾,自有其可取之处。”高弦悠悠地说道:“等这场价格战结束后,相信很多伤了元气的个人电脑厂商,都要吐血出局了,个人电脑行业百家争鸣的喧嚣场面,将会清净不少。”
“史蒂夫,你觉得,将来,个人电脑还会有几种?”
乔布斯还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中二青年了,脱口而出,当然是唯有我的苹果电脑了,只会落得一个耻笑。
高弦亲切地拍了拍乔布斯的肩膀,“我相信,将来的个人电脑市场,只会剩下两种产品,而你负责的苹果电脑,是其中之一。”
听了高爵士给出的答案,乔布斯的反应很直白,美滋滋!
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甚至中二的无知无畏成长期呢,但终究或者走在被资本“招安”的路上,或者已经被资本“招安”了。
现在乔布斯不管嘴上多硬气,心里早就认清现实了,IBM从高爵士那里买来的个人电脑,已经牢牢地占据着商用市场,成为主流了,苹果电脑能够与其平起平坐,可谓十分有面子了。
当然了,这不等于乔布斯放弃了打造烙上自己印痕的个人电脑的理想,如果能凭此反超IBM,岂不是更加成功!
他的话也反映出了这般心思,“就算市场竞争得只剩下两种个人电脑了,也还是要分出第一和第二来。”
“这是当然。”高弦点了点头,“所以,现在如果能够接过来价格战所争夺的部分个人电脑市场,必然有助于增加苹果电脑新产品上市的用户数,只要苹果电脑新产品稍微兼容一下老型号产品就行了,而苹果公司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让销售多年的二代苹果电脑发挥余热即可。”
乔布斯琢磨了一会,沃兹研发的二代苹果电脑系列产品,面世的年头可不短了,制造方面可谓相当成熟,甚至因为苹果电脑公司推出新产品的不顺利,而仍然担负着贡献主要收入来源的重要角色,越发显得沃兹天纵奇才、二代苹果电脑老骥伏枥了,难免让抱有难于宣之于口心思的乔布斯不爽,此时拿去做苹果电脑新产品争取用户的铺垫,比如,把某个型号的售价调低到目前颇具分水岭意义的八百美元以下,冲击冲击低端廉价个人电脑市场,尤其是吸引更多教育市场的用户,倒也没有什么好心疼的。
不过,乔布斯有些好奇,“高爵士的建议,也对IBM讲过吗?”
“那倒没有,现在我和IBM的关系也就是卖卖他们的债券了。”高弦耸了耸肩,“你没必要怀疑我的动机,当前康懋达和德州仪器的进攻堪称一往无前,给他们制造一点腹背受敌的压力,对于世嘉和苹果双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乔布斯点了点头,故作高深地没有继续表态,高爵士也是听不听随你的轻松态度,没有让其有任何可做筹码的机会,转而从空乘人员那里要了杯饮料,喝完了便闭目养神。
……
一本人对于眼中的贵客,自然把礼节方面的功夫做得十足。到了东京后,乔布斯一行人被前呼后拥地接走了,高爵士则由高益一本公司方面的人员安排着,先到了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大手町金融街的办公室。
高益一本公司的级别远远没有高益米国公司、高益英国公司高,由香江中环那里的高益直接管辖,其公司资源有一半放在了资讯收集、市场调研上,而涉及到一本当地市场诸如证券买卖之类的操作,则主要借助一本现阶段四大券商之一的野村证券完成。
从业务国际化这个角度来讲,一本的野村、米国的美林和高益,基本在同一起跑线上,而香江这个自由港具有独到的国际优势,于是高益和梅林、野村的合作日益密切,其中就包括,在自己的当地市场提供便利。
高弦刚初步确认了这里的日程,中山隼雄便赶了过来,请示视察世嘉的工作安排。
对于中山隼雄的勤快,高爵士肯定是认可的,并语重心长地指点道:“这场价格战结束后,世嘉的重心便要转到一本这边来了,能否从价格战的流血伤害里迅速恢复过来,就要看世嘉一本的表现。”
中山隼雄巴不得自己的这摊子当老大呢,但他仍然有些不确定,北美地区光是家庭电视游戏机市场这一块的年销售额就高达三四十亿美元,把那么多的电子游戏厂商喂得直打嗝,进而决定了世嘉米国在整个世嘉娱乐集团当中的老大地位,如此明显的优势,不会那么快地风水轮流转掉了吧?
高弦懒得为此动过多的嘴皮子了,也不想完全捅破其中奥妙,一本这边维持一定的乐观情绪,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融资活动。
按照高爵士的指示,世嘉投资和高益一本趁着世嘉娱乐主营业务躺着赚钱的大好机会,在一本这边搞了一些“保值”的副业,好把世嘉一系的资产规模,按照银行喜闻乐见的方向,搞上去,比如世嘉娱乐目前的总部。其位于秋叶原商圈,甚至还可以目视到一九六零年代建成、楼高八层的秋叶原商圈地标建筑物——秋叶原无线电会馆。
更具体地讲,世嘉娱乐总部由三座最高为五层的建筑物组成,楼龄最长的将近三十年,最让高弦满意的是,它们相邻,极具重新规划开发,或者抵押融资,乃至转手卖掉的潜力。
这个总部的使用,除了办公之外,还趁着当前的电子游戏热潮,在一层设有相关的产品展示和体验馆,也为围绕着世嘉游戏平台进行产品开发的小型公司提供优惠的办公环境支持,甚至还为年轻员工提供一些食宿方面的生活设施。
总而言之吧,世嘉娱乐总部综合利用下来,安排得还挺满。
高弦对这方面的工作不可谓不重视,因为这涉及到世嘉游戏平台生态的建设,牵扯了世嘉正低调试水的游戏制作许可证制度。
要知道,北美电子游戏市场崩溃近在眼前,到时候数不清的公司倒闭,进而米国的电子游戏行业资源严重萎缩,还得指望一本这边出活,积累一些“善缘”,多多少少地有助于掩饰许可证制度对第三方电子游戏开发厂商的盘剥。
当然了,高弦不会忘记,世嘉的产品规划才是根本。
现阶段,世嘉一本正低调地搞一个大工程,即打造一套更通用的电子游戏开发平台,好让游戏制作人员,把更多精力放在游戏创意上,而不必被底层的硬件、软件细节困扰。
实际上,这个时期的电子游戏机还是有很多基础的技术工作要完成的,比如家庭电视游戏机主要还是通过调谐器,把声音和视频信号输送到电视机的一个频道上,而世嘉正一家家地与一本的电视生产商,达成支持线缆传输信号的通用标准的合作。
中山隼雄还精神振奋地向高弦提到了一个重要进展,即千叶县君津市正府关于新一本制铁旧厂区所在地皮开发主题公园计划的谈判,基本完成了。
“千叶县紧挨着东京都,能在这里开发主题公园,自然比去诸如大阪等等的都市圈选址更好。”高弦很是欣慰,但他还不想为此操心,因为这个工作注定是一个不停扯皮的谈判过程,急不来,而且还有世嘉娱乐的一本股东们、以及包括派拉蒙在内的合作公司的背后势力,在关切,在推动,能借力省心,为什么不借力省心呢?
视察完了世嘉一本后,高弦举办了一个商务酒会,邀请了世嘉的重要一本股东,以及融资方面的合作者,吹吹风,本来就是行业龙头的世嘉,想融资不少于五亿美元,以用于彻底奠定,等北美地区的那场价格战落幕后,全球电子游戏行业领导者和霸主的地位。
按照高弦心里的真实想法,世嘉只要把眼前这一关处理好了,什么任天堂、索尼,都切菜去吧,最多在世嘉游戏平台上做做文章。
这个时期的一本,已经在米国那边囤了无数的美元,甚至前些年美联储搞了一些降低利息的大动作,都没能让美元的一本持有者,大幅度把美元从米国的银行里取出来。
而此时,高爵士围绕着同时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和东京证券交易所上市的世嘉娱乐,畅谈企业成长的动听故事、成功经验,称得上极具感染力,宴会气氛可谓欢声笑语,热烈非常。
高弦一向重视自己的人品,体现在这次商务酒会上就是,大忽悠归大忽悠,但该明确的问题也不含糊,比如世嘉在北美市场上参与价格战,所导致的利润大幅度下滑,乃至注定出现的亏损。
说起来,一本企业自己也没少搞价格战,能和新兴科技沾上边的,从前几年日立等公司的计算器价格战,到当前正在进行的一本半导体行业向米国半导体行业发起的挑战,仅一九八一年到一九八二年的功夫,便把主流的64KB动态随机存储器的价格,从每片五十美元拼杀到每片五美元,而按照技术进步路线图,现在的64KB动态随机存储器,很快又将要给256KB动态随机存储器“让路”了。
想从价格战中获益,掌握主动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要素,而高弦深知眼前斗得死去活来的家庭电视游戏机,可以演进到何种成功的产品,他围绕着“家庭娱乐中心”、“客厅中心”这样的概念,勾勒出了等世嘉的家庭电视游戏机演进到三十二位后,万物皆可数字化处理的场景,包括正在兴起的家庭录像带,便可演进为体验更好,并具备数字版权保护,进而产生更多收益的全新娱乐载体。
当从撒网捞鱼的商务酒会,转战到圈子缩小的投资会议上时,高爵士亮出了实实在在的文字材料,其中便详细阐述了世嘉将会怎样收拾价格战后的残局。诸如以“拯救者”的姿态,收购一些陷入破产泥潭的优质企业,打造统一标准的游戏硬件平台,推行游戏制作许可证制度等等,统治整个行业的宏图壮志,一览无余。
于是乎,世嘉理所当然地需要融资啦,圈来的钱,不是为了填价格战的窟窿,而是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真正称霸电子游戏行业,甚至更广含义的游戏行业。
在一对一的单独沟通当中,野村证券社长田渊节也称赞道:“高爵士,光是从这些日语的投资材料,便看得出来,世嘉和高益的准备非常充分,可以称之为,一切尽在掌握当中了。”
高弦哈哈一笑,“高益和世嘉在东京这里可是想要长远经营下去的,加上一向重视招揽本土人才,做事自然脚踏实地,如果不能让那些并不太了电子游戏这种新兴行业的投资者,满意地掌握自己想要的信息,何谈持久发展?”
说到这里,高弦加重语气,若有所指地继续说道:“价格战结束后,北美地区的电子游戏行业必定遭受重创,相应地,世嘉一本团队的地位将会大大地提升。”
田渊节也点了点头,他明白高爵士的言下之意,同时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和东京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的世嘉,接下来会大大提升一本人在公司里的地位了。
正聊着,助理送来一份传真,高弦浏览过后,笑着递给了田渊节也,解释道:“苹果电脑公司开始低价清理二代苹果电脑系列中旧型号Apple II Plus的库存,同时对新型号Apple IIe进行促销,进而被媒体称为五百美元以上最好的个人电脑和教育电脑,康懋达和德州仪器将会腹背受敌,这场价格战应该比预期更快地落幕。”
田渊节也欣然道:“高爵士放心,野村会全力帮助世嘉在一本的融资计划。”
“那就多谢了。不过,我要先回香江一趟,处理一些事务,那边的税制,发生了一些变化。”高弦又介绍了一些香江的近况。
……
高爵士马不停蹄地从东京赶回香江后,为了展示自己的风尘仆仆模样,直接去了港督府,见明里暗里问了自己好几次何时返港的港督尤德。
从九龙启德机场到港岛港督府的路途中,高弦抓紧时间看了一下秘书处送来的最新文件,也是他最关注的信息。
比如,港府为了解决因为股市、地产业处于低谷期,而财政收入大大减少,所造成的三十亿赤字,修订了税制,说白了就是,加税的靴子终于落地了,比如,对企业的大额银行存款征税。
出于对香江国际金融中心地位的需求,高弦肯定不希望香江闹出正府破产的幺蛾子,而香江没什么资源“纵深”,不适合玩米国那样的正府财政赤字把戏,三十亿赤字的窟窿必须尽快填上,所以,高弦对港府加税,倒也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大家都凑凑份子呗。
再说了,加税要从明年一月一日才开始正式执行,相信还把大把公司现金存在银行账户上的“老实人”,绝对不多!
又浏览了两份文件后,汽车到了港督府,高弦脚步匆匆地去见港督尤德,一照面便姿态放得很低地请罪道:“督宪,实在对不起,行政局的几次重要会议,我都不能参加。唉,我的好友查尔斯·布卢多恩突然去世,导致海湾西方工业公司一时之间群龙无首,陷入混乱,我不得不临危受命,这才耽误了如此长的时间。”
港督尤德能说啥,高爵士可不是一般人,尤其态度如此诚恳,当即笑道:“理解,只是确实有一些事务,需要参考高爵士的意见,我这才盼你早归。”
高弦一挺腰板,尽显觉悟地表态道:“高兴集团理解和支持正府的加税举措,高益银行和有利银行也会配合正府的工作。”
港督尤德端着杯子的手,僵了一下,然后苦笑一声,“高爵士去米国的这段时间,香江这里发生了不少事。”
“比如,围绕着怡和,就发生了两件令人关注的事情,一件是,高益披露了怡和负债超过二百亿港元,导致怡和市值下跌得只有四十亿港元左右;另一件是,置地公示,已经购入了怡和百分之五点六的股份。”
港督尤德望着高弦的眼睛,“现在坊间传言,高爵士想要收购怡和,凯瑟克家族非常重视,没少通过各种渠道,给我施加压力,让我很为难啊。”
高弦满脸无辜之色地澄清道:“督宪,我没搞怡和,真的!您也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米国那边的事务,无暇顾及香江这边。”
港督尤德无语了片刻后,叹气道:“如此说来,那是高爵士的部下,在高爵士去米国期间,工作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高兴,置地,高益,这些摊子挺大的,我不可能事必躬亲,所以在具体的管理制度上,采取了充分放权的模式。”高弦一本正经地思索了一番,“对了,置地对于怡和夺得新中环地王,一直颇有微词,可能真有些想法,在这段时间出现了;至于高益那边,应该是市场调查研究部门的书呆子气发作了,稍微有点研究成果就迫不及待地显摆出来,也不顾及后果,我回去后,马上训斥他们不识大局。”
见高爵士片叶不沾身,港督尤德能说啥,只好苦口婆心地叮嘱道:“当前正治气候特殊,怡和在远东地区又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任何与之相关的事情,都可能引发轩然大波,高爵士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多谢督宪的提醒。”高弦一副受教的样子,“非要说现在我与怡和的关系,那只有一个,就是怡和从惠丰、渣打、有利等银行取得的上百亿贷款了,当初银行贷款联盟委托我负责保证这些贷款不能成为坏账。”
港督尤德听得脑仁疼,“只要高爵士不是真想要收购怡和,我就能交代了,其它,怡和自求多福吧……”
高爵士和港督尤德会晤的格局,肯定不能总围绕着半死不活的怡和打转转了,香江经济这个大话题才是高弦真正关注,港督尤德也必须尽职的正事。
实际上,别看港府因为出现了财政赤字,已经决定加税了,但任何措施的效果都需要时间才能显现,而按照当前的大形势推断,下个年度港府财政还会出现赤字,并且应该不会低于目前的三十亿水平。
毫无疑问,港府财政吃紧,是现阶段香江经济不景气的一个反映,这时候还不对近在咫尺的北面庞大市场的价值不重视,那就是白痴了。
做为香江经济重头戏的进出口贸易,去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超过了三千三百亿港元,其中,内地的进口占到了百分之二十五,内地的转口超过了百分之二十一。
根据高益的研究,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今年香江经济进出口贸易应该可以增长四分之一,其中的内地的转口明显增长,所占比例从原来的五分之一升至三分之一,与内地的进口一道,分别成为香江进口和香江转口里的第一,进而内地取代米国,成为香江最大贸易伙伴的时间,也就是接下来的两三年而已。
而这个“如果”的前提,就包括香江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不倒,尤其在当前特殊正治气候下,港元不要真的被英国人的正治筹码游戏玩脱,变成废纸。
“撒切尔夫人访华快过去一年了,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港元贬值加速,幅度将近三分之一,可谓触目惊心,而正府对于金融市场上的港元资产被抛售、投机者利用人心浮动大肆炒作等等乱象,一直没有采取应对措施,万一局面真的失控,后果将是灾难性的。”说到这里,高弦的话也变得干脆直白了,“在香江经营一百余年的英资,无法独善其身,也会蒙受惨重的损失。”
对于高爵士痛陈的利害关系,港督尤德自然明白,但他终究还是要听命于英国那边的意思,伦敦以交一个烂摊子做要挟,肯定不会仅停留于口头。
“我明白,高爵士做了很多货币政策方面的工作,但术业有专攻,我也要尊重财政司彭励治的决定。”港督尤德遗憾地摊了摊手。
高弦想了想,提议道:“督宪,辅政司夏鼎基卸任财政司之前,委托高益负责一亿美元外汇基金的投资,不是我邀功,收益可观;现在正府财政压力这么大,不妨参照此模式,扩大高益负责的资金规模,进而更多地为督宪解忧。”
港督尤德听得眼前一亮,这件事自己倒是可以做主,比如追加一亿,要知道,高爵士的赚钱能力,有口皆碑,现在他自己愿意贡献,岂能错过。
欣然同意之后,港督尤德主动示好道:“我听说高兴能源在青衣岛港口的二期工程,进展顺利,很想实地见识一下。”
“督宪肯莅临指导,高兴能源当然求之不得。”高弦领情道。
说起来,旨在配合香江期货交易所发展,提高实际货物存储和交割能力的高兴能源青衣岛港口二期工程,确实挺让人瞩目的,毕竟,现阶段地产业还处于谷底的香江,大兴土木的动作,心照不宣地凤毛麟角嘛,可鸡的屁的增长,少不了基础建设的贡献。
不过,表面上高高兴兴地从港督府告辞出来的高弦,上车后,还是难掩烦恼地叹了一口气,港元这一劫,终究还是躲不过去啊,但话说回来,没有坏那显得出好来,不经历大乱怎会知道大治的珍贵?
等高弦回到中环新华人行顶层的高益总部后,掌管有利银行的陈祖泽、负责高益日常事务的叶黎成、领导香江期货交易所的马时亨,已经就位,做好了汇报工作的准备。
“怡和现在焦头烂额得胆子都吓破了,居然动用港督尤德这个资源,要我表态,没有收购怡和的想法。”高弦打趣道:“照我看,怡和脖子上的绳子,可以暂时松一松,但他们也要管好自己的嘴,别再到处嚷嚷,演苦情戏了,至少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我想耳根清净一些。港督尤德基本同意了,增加高益负责外汇基金投资的规模,很容易让人眼红地说三道四啊。”
三人扫了几眼高弦随手丢在桌上的报纸,那上面已经谈不上内容新鲜的报道,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高氏财团如何强大,相比之下,百年怡和怎么走了霉运,衰败不堪,可怜兮兮地任人宰割,只要被高氏财团收购,便正式宣告,香江华资彻底胜过了香江英资,创造了新的历史。
这种事情,做得说不得,尤其在当前这种特殊时期。英国人也不傻,以前你弱小,喊两句自强口号,权当看笑话了;现在你具备真正的威胁了,怎么可能还听之任之,要知道,现在的香江,距离移交,还有十多年的时间呢,下绊子的机会,真的太多了,就算不会伤筋动骨,也够恶心的。
“怡和高层仍在内斗不休,今年上半年西门·凯瑟克常驻香江,开始出任怡和的执行董事,就露出了赶走怡和现任大班纽壁坚和总经理鲍富达,自己取而代之的意思,但纽壁坚的任期还有很长的时间,加上自认没有什么所谓的过错,一直不肯就范。”陈祖泽思索道:“目前怡和还贷倒也循规蹈矩,卡脖子的手松一松,让其有更多精力处理内部争斗,以换取管好他们的嘴,应该谈得通。”
“根据我收到的消息,西门·凯瑟克从华尔街物色的高级参谋已经到位了,还按照香江的习惯,起了个包伟士的中文名字。”高弦脸上露出谐谑之色,“西门·凯瑟克应该是准备自己接任怡和大班后,处理掉一些当前收益不理想的产业,以缓解债务压力了,而以纽壁坚为首的现任怡和高管层,恰恰没有凯瑟克家族这样的权力。”
叶黎成笑道:“我猜,纽壁坚应该已经认识到,凯瑟克家族铁了心让他下台的处境了,之所以还在争斗,恐怕是堂堂怡和大班提前离职的补偿,还无法令人满意。”
资历最浅,进而一直慎言的马时亨,也不由得被叶黎成逗笑了,“纽壁坚算得上劳苦功高了,西门·凯瑟克太小气的话,除了显得不厚道,还会暴露出怡和财政真的紧张的情况,印证了外界不看好的想法。”
……
几乎与此同时,西门·凯瑟克满脸悻悻之色地放下港督尤德的电话,“也不知道我们这位总督是不是蠢,高弦只是口头保证,不寻求收购怡和,他就答应再让高益打理一笔至少几千万美元的外汇基金。”
“或许总督只是想通过这个消息让怡和领情吧,进而以后你别再为此事找他了。”包伟士微微一笑,“不管怎么样,有总督做中间人,我们算是有了缓冲时间,好通过资本运作,让怡和摆脱债务危机。”
西门·凯瑟克懊恼道:“但纽壁坚一直不肯主动下台,他在香江经营多年,颇具影响力,我还真不好把事情做绝了。”
包伟士直奔问题核心,“纽壁坚想要多少离职补偿金?”
“我倒是试探过他的口风,少于一百万美金,肯定不行了。”西门·凯瑟克一脸的肉痛,“你也知道,目前港元贬值得厉害,美元价值坚挺得很……”
包伟士才不心疼不是自己的钱,“那就让纽壁坚满意为止嘛,否则的话,反而容易暴露出怡和的财政紧张实情。”
新华人行,高益总部,碰头会结束后,高弦对陈祖泽说道:“这样,我安排个地点,和纽壁坚见个面,亲自把决定讲清楚。”
“那我联系他。”陈祖泽当即了然,高爵士是要把人情卖给位置不保的纽壁坚,至于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隔岸观火就可以了。
纽壁坚接到陈祖泽的电话时,心里颇为不安,因为怡和当前巨额债务当中,有一半左右的部分,来自有利银行具体负责如何讨要的贷款联盟,有利银行一副不怕撕破脸得罪人的架势,惠丰银行和渣打银行也没有惯着老赖毛病的传统,被逼债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但让纽壁坚心里一松的是,陈祖泽说道:“高爵士想和钮璧坚爵士见个面,好确定给怡和还款宽限的事情。”
“高爵士回香江了吗?”纽壁坚喜道:“我去哪里见他?”
“高爵士在文华酒店的香江会临时会馆恭候大驾。”陈祖泽意味深长地回答道:“高爵士才回香江,但已经马上见过了总督。他还是很体谅钮璧坚爵士在工作方面所面临的难处。”
放下电话后,纽壁坚不由陷入了沉思。
对于西门·凯瑟克动用其所掌握的资源,想通过港督尤德施压,纽壁坚当然知情,高弦刚回香江便第一时间见过了港督尤德,想必就有这个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有利银行决定给予还贷宽限的功劳,就无形当中记到了西门·凯瑟克的头上,这让纽壁坚越发地被动。
现在,陈祖泽的意思是,高弦要和自己当面敲定此事,那功劳该归谁,就另当别论了。
飞快地想通了这个关键后,钮璧坚便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赴会了,比如没必要告诉西门·凯瑟克,带上自己的难兄难弟鲍富达等等。
能当上怡和总经理,鲍富达肯定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人精,当即精心准备一番,陪着钮璧坚,前往文华酒店,去见高爵士。
由置地负责的香江会第三代会所大厦,新建计划非常顺利,楼体已经基本完工了,应该明年就可以启用了,所以还暂时用着文华酒店的场地。
高弦这边作陪的规格相当高,包括有利银行总经理陈祖泽,香江置地董事会主席韦彼得,都属于利益相关人员,前者自不必说,后者近期对怡和可谓虎视眈眈,坊间所流传的高爵士想要收购怡和,实际的威胁正由磨刀霍霍的香江置地体现。
让纽壁坚、鲍富达深感意外的是,高爵士没有丝毫的颐指气使,微笑着起身相迎,彼此握过手,打了招呼过后,高弦亲热地拉着钮璧坚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看得出来,这段时间,纽壁坚爵士很是操劳,还未到天命之年,头上便多了一些白发。”
纽壁坚因为这股亲热劲儿产生的别扭,很快便释然了,因为说到底,这些年虽然怡和与高氏财团屡有交锋,但纽壁坚和高弦在个人关系上倒没有真正交恶。
其实,就算私人关系紧张到了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程度,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商场上,利字当先,审时度势才最重要,该妥协的时候,只能妥协。
钮璧坚呵呵一笑,坦然道:“高爵士该不是取笑我吧,凯瑟克家族认为我工作失误,多几根白头发,也不见得能改善局面啊。”
其实,大家不装波伊,把话说开了,沟通反而变得容易了。
高弦摆了摆手,“在我看来,钮璧坚爵士对于怡和,称得上劳苦功高,子承父业,进入怡和,兢兢业业效力几十年,不能因为怡和一出现困局,就要背锅,那太让人寒心了。”
“怡和今日的困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凯瑟克家族长期抽怡和香江的血,大手笔布局海外,逼得怡和香江只能自己想办法融资,来达到扩张的目标,最终导致怡和香江债务负担过高。”
“为今之计,怡和只有从它全球范围业务的层面,进行资产重组,才能掌握减轻负债压力的主动,而这个最为关键的权力,凯瑟克家族却不肯给外人。”
钮璧坚微微苦笑,并不搭腔,但高弦的话,却说到了钮璧坚心里去。
怡和这一百多年以来,所遇到的危机,可不仅仅是眼前这一个;而最严重的,也未必是眼前这一个。
要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太平洋战争爆发,一本占领香江后,包括怡和在内的香江英资,那可是仓皇地逃窜,连当时的港督,都成了一本的阶下囚。
相比之下,现在的怡和,只是遭遇了债务危机,并非大炮机枪追着屁股打的生死存亡。
而以怡和的底蕴,从全球范围内的家底里,拿出一部分,解决怡和在香江的债务危机,并非办不到,可凯瑟克家族对香江局势另有打算,进而也不愿意再让外人去当总部位于香江的怡和的大班了。
喝着小酒,谈了一会心后,高爵士终于转到了正题,“考虑到怡和的困境,纽壁坚爵士的难处,有利银行代表贷款联盟,决定给怡和资产重组的缓冲时间,嗯……就先到今年的第四季度吧,到时候还可以视实际情况再商议。”
这个表态绝对是纽壁坚、鲍富达最想听到的好消息,但他们并没有忘记已经明显对怡和虎视眈眈的置地,于是目光又转向了韦彼得。
“怡和要是把新中环地王还给置地,那就一团和气喽。”韦彼得明显在记仇,不肯松口。
高弦“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也不训斥韦彼得不听自己的话,只对纽壁坚补充了两句,“置地那边只是一时之气,想开了就好。”
纽壁坚、鲍富达交换了一下眼色,觉得没有必要在置地表态这件事上过多纠缠,毕竟现阶段,凯瑟克家族牢牢地把控着整个怡和的控股权,而港府为了保护英资,将全面收购公司的触发点,从原来的百分之五十一,下调到百分之三十五,置地收购怡和,只是可能而已,媒体为了博眼球愿意凑那个热闹,但具体操作起来,可谓处处都有难度。
这次会面,算得上尽欢而散了,等告辞出来,上了车后,纽壁坚缓缓地收起了笑容,沉声道:“我们是时候考虑自己的退路了。”
鲍富达也保持着头脑清醒,“我们从高爵士那里拿到这样的筹码,应该可以保证我们全身而退了。”
“恐怕,你还要受一些委屈。”纽壁坚看了一眼鲍富达,“西门·凯瑟克肯定要树立自己上台的权威,所以,我们这套任期还没有结束的班子,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引咎辞职的名声。”
心领神会的鲍富达,咬了咬牙,“好,我可以不去计较面子,但是……”
纽壁坚拍了拍鲍富达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保证道:“放心,对于离职补偿金,我们一定要争取对自己最有利,毕竟,大家辛苦一场,不能落得一场空,而高爵士给了我们足够的筹码。”
……
接到纽壁坚想要开会的电话后,西门·凯瑟克气得拍了桌子,高弦可真够坏的,同意暂时松松手不假,却把人情卖给了纽壁坚,这不是让自己想要开掉的那些高管,有了坐地起价的筹码?
包伟士以旁观者清的姿态开口道:“看来,你和那位高爵士之间,没有任何信任基础。”
一听这话,西门·凯瑟克的气慢慢消了,可不是嘛,高弦知道自己不会领情,那就顺手添堵了呗,换成自己,也肯定那么干。
“纽壁坚他们捡了这个便宜也好,可以体面地退位让贤了。”包伟士悠悠地分析道。
西门·凯瑟克哼了一声,“可他们把怡和的局面搞得这么糟,却更有借口要离职补偿金了。”
做为被精心请来的高人,包伟士冷静地分析道:“让这一任高管层集体引咎辞职,反弹过大,现在对于我们而言,可供资本重组的缓冲时间才最宝贵。”
“好吧。”西门·凯瑟克点了点头,“希望钮璧坚他们识相。”
西门·凯瑟克自以为他很大度了,但真正的气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等汇报完工作后,纽壁坚终于说出了西门·凯瑟克想要听到的话,“既然大股东不信任我们的资产重组能力,并且想为撤离香江做准备,那为了怡和,我们只能听从安排,功成身退了。”
西门·凯瑟克语气淡淡地纠正道:“不是功成身退,是引咎辞职。”
纽壁坚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了,“这些年,香江总部为集团国际化提供了无数支持,这都是整个管理层的功劳,而且对于像收购香江电话这样的大规模运作,大股东们也知情,不能因为眼前的问题,就全部抹杀掉。”
鲍富达一梗脖子:“我可以做个交代,引咎辞职,但大家也要得到相应的离职补偿。”
包伟士玩味地插口道:“纽壁坚爵士的工作可圈可点,大股东愿意给出一百二十万美元的离职补偿金。”
纽壁坚当然能品味出包伟士话里居心叵测地分化意味,“我可以接受这个数字,但单位要从美元换成英镑,而且包括鲍富达在内的高管,也必须得到足够满意的离职补偿。这些年大环境就是华资崛起,犹如群狼在侧,大家很辛苦的。”
西门·凯瑟克气得差点又拍案而起了,按照纽壁坚、鲍富达的意思,凯瑟克家族要为这些人的扫地出门,买单上千万美元了,数字委实不低。
怡和这一轮宫斗的详细过程,外界不得而知,只能通过怡和总经理鲍富达宣布引咎辞职的最新动态判断出,应该基本落幕了。
相比于鲍富达的引咎辞职,纽壁坚的下台方式则要体面多了,他以个人健康为由宣布“退休”,争取在一个月内,完成职务交接,并在年底辞去怡和的董事,按照媒体的说法就是,黯然下台。
对于这个微妙的反差,明眼人并不算意外,虽然纽壁坚只是一位高级打工仔,但他还真不能被往死里得罪,因为怡和大班这个位置在香江非常特殊,比如,这一百多年以来按照潜规则,一直都是当然的港府行政局非官守议员,而且纽壁坚在香江经营多年,身上还有不少其它公职,以及诸如某某商会主席之类的社会机构职务,知名度不可谓不高,真要急眼了,随便爆料几条,引发舆论哗然,让怡和与凯瑟克家族的颜面大大受损,并没有什么难度。
既然怡和这一任高管层引咎辞职的引咎辞职,称病隐退的称病隐退,那相应地,怡和顺理成章地宣布,西门·凯瑟克接任董事会主席,戴维斯接任总经理,接下来的任何改革也都自然了,换而言之,凯瑟克家族成员正式接过怡和的具体运作,表面上解决债务危机,暗地里实现撤离香江的最终目标。
当然了,媒体的刨根问底,总是免不了的。像鲍富达这些引咎辞职的高管,倒是简单,被西门·凯瑟克扫地出门后,很快纷纷各奔东西,自找前程,离开了香江,只有纽壁坚,还得继续留在香江一段时间,以协助西门·凯瑟克彻底完成交接,难免就躲无可躲地被媒体堵个正着。
离职补偿金不是那么好拿的,相比之前担任怡和大班时期的指点江山,挥洒自如,现在的纽壁坚,对记者们很是戒备,关于怡和高层震荡的内情三缄其口,最多略带微妙感情色彩地唏嘘一句,我只是一名打工仔,哪里懂得怡和接下来如何发展!
当被问及个人前途如何计划时,纽壁坚还算放得开,表示自己永远热爱香江,但恐怕在这里很难找到合适自己的职位了,言下之意,还是要离开香江的。
这话倒是实在,暂且不论西门·凯瑟克是否给纽壁坚定了竞业限制的条条框框,纽壁坚自己在香江就堪称已经做到头了,怡和大班再往上的位置,屈指可数,根本没有他的位置,而纽壁坚的年纪还不到五十岁,正处于商界人士的黄金阶段,距离真正退休还言之甚早,似乎也只有去空间更大的英国,才能摆脱香江这种“天花板”的限制,至于能否还像曾经怡和大班位高权重那样风光,就不好预测了。
简而言之吧,在可预见地的时日无多留港期间,随着包括港府行政局议员在内的怡和大班光环伴生身份逐一失去,纽壁坚的心情肯定不好受。公司的正治斗争也是正治斗争,失败者就要承受自身原有价值失去的后果,而这种落寞心情,肯定不是领着两三千港元薪水的社会基层人等所关心的。
暗自把第一关注点放在即将到来的港元危机上,并正按照自己的节奏,低调进行各种带有伏笔意味的社交活动的高爵士,便在香江会的临时会馆里,看到了纽壁坚正喝闷酒。
注意到高弦的神情变化后,一向消息灵通的易慧强,低声向自己的妹夫解释道:“最近几天纽壁坚在这里见了一些英国那边的商界人士,似乎对意向中的职位不太满意,估计借酒消愁呢。”
高弦点了点头,“二哥,你帮我留意一下纽壁坚,等我忙完了,和他私下里聊聊。”
易慧强微微一愣后,试探道:“你该不是想把他收为己用吧,我必须多说几句,做个提醒啊,此人和咱们可是你来我往地斗了很多年,不是一路人呐。”
高弦笑了笑,“纽壁坚和西门·凯瑟克在经营理念上的明显区别在于,纽壁坚专注于香江,而西门·凯瑟克则是,反正怡和已经在香江捞了一百多年了,也是时候撤退了,不吃亏。”
“从这一点而言,纽壁坚还是很符合我的胃口的,而且他并非庸才。至于双方之间的过节,倒也算不了什么。”
“想一想上个世纪的托拉斯标准石油,它的大股东里,很多都曾经是约翰·洛克菲勒的激烈反对者,可最后还不是被约翰·洛克菲勒拉入自己的阵营?比如约翰·阿奇博德,进入标准石油后,成了约翰·洛克菲勒委以重任的二把手。”
“我是不会嫌弃多几个有能力的鬼佬部下的,就当师夷长技以制夷了。”
易慧强直咧嘴,“可我现在过去和纽壁坚聊什么啊?”
“随你。”高弦一摆手,“反正等我谈完事后,要看到纽壁坚。”
推辞不过的易慧强,只好从自己的存酒里,挑了一瓶不错的,也合适的,然后过去找纽壁坚,打招呼道:“好巧啊,钮璧坚爵士,不耽误你谈正事的话,一起喝两杯。”
“那当然荣幸之至了,正好已经谈完事情了,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呢。”纽壁坚笑着站起身来,“易生也来这里会朋友吗?”
“我这种闲人,就是到处乱逛。”易慧强一边娴熟地打开瓶塞,一边闲聊道:“这是我收藏的一批智利红酒,论名气肯定不如法国红酒了,但智利红酒也是法国人后裔酿造的,品质有其独到之处,我们就当尝尝鲜了。”
纽壁坚打趣道:“想必是高兴集团的国际贸易,让易生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这瓶酒虽然名声不显,但必是得益于当地独特自然优势的极品无疑。”
“没那么夸张。”易慧强哈哈一笑,“再说了,好酒才配得上纽壁坚爵士的身份嘛。”
“我的这些身份,很快就全都离我而去了。”纽壁坚轻轻地放下酒杯,明人不说暗话地诉了几句苦,最后话锋一转道:“对了,还要多谢高爵士送的人情,让我们这些人离开怡和的时候,不至于狼狈不堪的同时,还两手空空。”
一听这话,易慧强不由暗自嘀咕了一句,看起来有门啊,他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屁股决定脑袋,纽壁坚都要彻底离开怡和了,惠而不费地称赞高爵士一番,结个善缘,再正常不过了。
“我这位妹夫的仁义,那是有目共睹,众所公认的。”易慧强顺着这个话头,狠狠地夸奖了一通高爵士的义薄云天,然后貌似无意地打听道:“纽壁坚爵士已经在英国那边另谋高就了吗?什么时候离开香江,我好给你摆酒践行。”
“还没做最后决定,不过,我夫人和孩子已经先一步回伦敦做定居那里的准备了。”纽壁坚打了个酒嗝,“我离开香江的具体时间,仍然要等到明年,还有很多琐事,需要料理呢。”
易慧强唏嘘道:“这些年,纽壁坚爵士不但是香江商界的领袖,还热心香江公共事务,对香江社会各方面的发展,都有贡献,真要离开了香江,那可是一大损失啊。”
“我和记者说的是实话,我真的热爱香江!”借着酒劲,纽壁坚对自己的“坎坷经历”更是黯然神伤,本来自己在香江属于顶级大佬的人物,可到了别的地方,无非就是个职业经理人罢了,郁闷之下,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好酒!”
易慧强眼珠一转,旁敲侧击道:“以钮璧坚爵士的成就,留在香江,继续为香江的发展做贡献,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吧?”
纽壁坚只是有几分醉意而已,进而仍然惦记着维护自己的尊严,含糊应对道:“香江商界让我黯然神伤,离开也是好事。”
易慧强赶紧把话往回拉,附和道:“是我没想周全,纽壁坚爵士那可是万人之上的大班,香江商界哪能有人值得你服气啊。”
纽壁坚还没飘,连忙摆手道:“此言差矣,高爵士就是我衷心钦佩之人。”
说高弦,高弦就到!
门一开,高弦探进来半个身子,“强哥,你跑到这里喝酒呢,这么巧,钮璧坚爵士也在啊。”
说到这里,彷佛“巧遇”的高爵士,干脆兴致勃勃地走了进来,吩咐后面的跟班道:“去拿两瓶我存的好酒来。”
见高爵士突然现身,纽壁坚的酒意散得七七八八,慌忙起身相迎道:“高爵士,请坐……”
高弦亲热地把纽壁坚按回到座位上,“以前碍于身份有别,我和纽壁坚爵士没有把酒言欢的机会,现在,这个心愿终于可以达成了。”
易慧强大着舌头出主意道:“妹夫,刚才我还在惋惜,纽壁坚爵士离开香江,是香江的一大损失呢,不如就像和记大班韦理那样,你把纽壁坚爵士请过去,两全其美算了。”
“对啊!”高爵士恰到好处地眼前一亮,“纽壁坚爵士,我对你可是求贤若渴啊,你只要肯答应过来帮忙,我愿意按照米国那边商界的流行做法,给你股份、期权之类的回报。”
一听高爵士的表态,纽壁坚的反应别提多复杂了,有心答应,顾虑太多;可要拒绝,又实在舍不得,纠结得差点转头去撞墙。
高弦突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道:“是我冒昧了,纽壁坚爵士刚离开怡和,就来帮我,必有很多不方便,甚至会因此触怒凯瑟克家族。”
“这样,纽壁坚爵士,你先帮我处理英国或者一本那边的业务,等风头过去了,你再回香江帮我主持大局,如何?”
“多谢高爵士的赏识。”羞羞答答的纽壁坚,欲拒还迎道:“还请高爵士容我考虑一下。”
“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高弦笑着亲自开酒、斟酒,与其把酒言欢,那越来越和谐的气氛,分明预示着,就这么定下来了。
自从在香江会“巧遇”高爵士后,纽壁坚明显心平气和了许多,于是一些好友难免打趣了几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美事,云云。
纽壁坚肯定有城府了,只是含糊地回答,夫人和儿女在伦敦那边,安排住处、学校等等的事情,都挺顺利。
对方这才释然,纽壁坚结婚比较晚,大约三十五岁才在香江找了一位门当户对的英国女人当老婆,进而三个儿女现在都不大,诸如生活品质、孩子读名校、未来养老保障之类的琐事,还真不轻松,如果一一安排妥当,确实值得高兴。
甚至,连西门·凯瑟克都注意到了,这位怡和董事的人生态度,变得“积极”了。
比如,在正式决定废除,包括白笔山豪宅发展计划、美丽华酒店侧翼重建计划在内的,纽壁坚任期内的成绩时,纽壁坚没有被打脸的窘迫反应,甚至还神色如常地发表建议,新中环地王发展计划是怡和当前债务危机和今年巨额亏损当中最大的压力,如果也将其停止,并出售,几乎可以解决一半的难题。
说到这里,纽壁坚又意味深长地强调,相信新中环地王发展计划的出售消息放出后,肯定会吸引来不少合适的买家。
这下倒显得西门·凯瑟克被动和尴尬了,说白了,取纽壁坚而代之的西门·凯瑟克,并没有比纽壁坚如何高明,无非就是有权卖卖卖罢了。
论起来,纽壁坚这些从底层爬上来的怡和高管,和一直养尊处优的凯瑟克家族之间的“斗智斗勇”,可谓历史悠久。
大约十多年前,西门·凯瑟克的哥哥亨利·凯瑟克就是强压当时呼声最高的纽壁坚,坐上了怡和大班的宝座。只是几年后,亨利·凯瑟克要回英国,进入政坛发展,而凯瑟克家族当中暂时没有足够资历和威望的成员,才不得不让纽壁坚接任怡和大班。
现在,西门·凯瑟克也在用强压的方式,迫使纽壁坚黯然下台,简单粗暴地立威容易,可想让人无话可说地服气,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你不是认为,我在任上的这些项目,都不妥吗,那把新中环地王发展计划也废除掉啊。
西门·凯瑟克为什么被动和尴尬?因为他还真舍不得放弃新中环地王发展计划,至少也要再等等看。
包伟士适时地打圆场,“怎么处置新中环地王发展计划,仍需从长计议,起码要等到妥善处置了香江电话的控制权之后,再决定也不迟。”
为了显示自己肚子里真的有货,西门·凯瑟克赶紧趁势卖弄道:“英国那边正在大力推动电信业私有化,控制香江国际电话业务的大东电报局,将会在伦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其肯定很有兴趣再把香江市话业务收入囊中,以香江通信市场全部份额,为推动股价添砖加瓦,进而香江电话的控制权,必能卖个好价钱。”
纽壁坚没再吭声,心里却很是不屑,你嘴里能卖出好价钱的香江电话控制权,还不是我在“充满冒进”的任期里,出手拿下的!
又了解了一番香江电话的详细情况后,包伟士虚心请教纽壁坚道:“钮璧坚爵士,以你对香江的熟悉,在这里搞B股计划,可行吗?”
纽壁坚眉头一挑,反问道:“怎么个B股计划?”
包伟士缓缓地解释道:“大致来讲,现在的怡和普通股成为A股,一股A股配四股B股,B股面值是A股面值的十分之一,但在投票权上,B股和A股地位相同。”
纽壁坚当即对包伟士所说的这个B股计划,所隐藏的凯瑟克家族的意图一目了然,他思索了一会后,摇头道:“香江的正府和资本市场不会接受怡和的B股计划,虽然现在香江的国际金融中心优势越来越明显,但香江仍有其特殊之处,比如仍然相对保守和谨慎,尤其还经历了一九七零年代初和前年的两次大股灾。”
西门·凯瑟克不以为然道:“你不都说了嘛,香江有其特殊之处,怡和拥有像怡和证券和怡富这样属于自己的金融渠道,B股计划就算破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时移物换,形势不同了。”纽壁坚毫不客气地据理力争道:“就拿怡和洋行最主要的转口贸易和代理商生意来讲吧,现在越来越多的生产商,直接与各个国际市场的本地买家接洽,导致怡和做为代理商的重要性日益降低,进而明显影响到了怡和的效益。”
“同样的道理,怡和在香江的‘特殊待遇’,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否则的话,香江华资也不会有机会崛起。”
西门·凯瑟克冷笑一声,“现在香江华资确实得意了啊,高益已经负责打理一亿美元的外汇基金了,结果现在高弦又得到了一亿美元的外汇基金和正府财政资金,也不知道惠丰作何感想。”
“B股计划就算是特殊待遇了,可他高弦不是也有特殊待遇了,大家谁也别眼红谁,即使遇到些许阻力,也不值一提!”
“可是,你看到高益和高爵士,因此引来非议了吗?”纽壁坚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为什么?因为高爵士签下了军令状,三年后,这两亿美元资产翻倍,增长到四亿美元,把所有质疑者的嘴都堵上了。”
“而且,就算这个资产翻倍目标真的实现不了,人们也相信,高氏财团有足够的能力,填上那个窟窿,公共利益不会受损。”
“相比之下,你觉得这个B股计划,真的不会让外界心生疑虑吗?恐怕总督那边都会与怡和离心离德!”
心里本来就有鬼的西门·凯瑟克,很快便从这场辩论当中败下阵来,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讥讽道:“瞧你张口高爵士,闭口高爵士的样子,还挺尊敬那个家伙啊!”
纽壁坚脸色一沉道:“高爵士的GBE,是白金汉宫和唐宁街十号同意授予的香江唯二荣誉,我这么称呼,有什么不妥当吗?难道我有资格质疑女王和首相的决定吗?”
“对于B股计划,我只是尽职地就事论事,西门先生要是觉得没有价值,不如再听听英国那边亨特先生的意见。”
这话西门·凯瑟克更不爱听了,纽壁坚这不是暗讽自己志大才疏,虽然已经坐上了怡和大班的宝座,但还离不开哥哥亨利·凯瑟克在幕后坐镇嘛。
“让你参会,听你发言,纯属多余。”西门·凯瑟克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以后你就不用出现在怡和的总部了。”
这话的侮辱性就很强了,有头有脸的人都受不了,可纽壁坚却神色如常,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怎么行,毕竟我还领着怡和董事的薪水和怡和大班的离职补偿金,该尽职地发表意见和协助交接的时候,决不能偷懒。”
以为纽壁坚还做着在怡和“东山再起”美梦的西门·凯瑟克,也沉下了脸,“不用你提醒我,放心,答应给你的钱,我绝不会拖欠半分。”
“这可是西门先生自己说的,那我就如你所愿,不在这里碍眼了。”纽壁坚悻悻地站起身来就走,但他心里却乐开了花,“我巴不得马上离开香江呢,高爵士许诺给我的,英国那边的差事,还等着我呢!”
本来对纽壁坚的意见很重视的包伟士,见西门·凯瑟克把纽壁坚轰走了,无奈地耸了耸肩,“那接下来,B股计划怎么办?”
“我们只管搞我们自己的。”西门·凯瑟克大马金刀地拍板道:“只要正府那边不反对,其他人的态度,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乎,怡和迫不及待地抛出了西门·凯瑟克、包伟士精心炮制的B股计划,结果让他们大跌眼镜,除了引发千夫所指的轩然大波之外,连其最有信心的正治资源都掉链子了,港府那边并不放行。
这个现象倒也不难理解,现在的香江资本市场,已经不是十几年前,一九七零年代初股市狂潮那种随便割韭菜的蛮荒之地了,大家都交了昂贵的学费,经历了痛彻心扉的血洗,开始成熟起来了。
B股计划无论被如何粉饰,都改变不了对最广大的中小投资者不公平的现实,外界除了看到怡和大股东凯瑟克家族能从中受益之外,其他人都得不到什么实际好处,况且现阶段的怡和,是香江众所公认的“债王”,今年的亏损额将超过二十亿港元,有什么资格发行B股?
另外,从来不掩饰自己还惦记着被怡和阴走的新中环地王的香江置地,公开表态,B股计划那可是好东西啊,既能实现公司控制权延续性的长远策略,也能为管理层发展公司和规划业务增长提供稳定的环境,还能让公司未来的扩张和收购行动更具灵活性,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行,香江置地也要发行B股。
有了怡和、置地带头,其它各家上市公司,尤其是中小公司,不用记者们去一一打听和求证,也都纷纷跃跃欲试,吹起风来,顿时惊起了一波股民抛售股票的浪潮。
要知道,自从前年香江股市从牛市转为熊市后,到现在虽然风光不再了,但局面好歹相对稳定住了,恒生指数能维持在一千点以上,此时被这么一闹,顿时又愁云惨淡起来。
各个利益相关方哪里还坐得住,比如高爵士便没少被包括港府证监部门在内的电话骚扰,您表个态吧,置地肯定能听您的,云云。
高弦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对于怡和的举动,他没有丝毫的意外,甚至暗自好笑,怡和这种倒行逆施,挺好,一直这么表演下去的话,怡和在香江距离众叛亲离的那一天,就不远了。
当然了,外界对香江置地的关切,高弦不可能真的置之不理,于是他发出指示,行了,该收场了,不要真的成了挨打的出头鸟。
香江置地当然要听话了,当即开了一个虽然简短却很正式的记者会,那啥,发行B股计划,自动取消啊,至于其它提问,抱歉,概不回应。
但有一样,香江置地貌似灰溜溜地收场,并不能真正打消香江资本市场上到处充斥的疑虑,毕竟还有那么多上市公司摩拳擦掌呢。
这时候,港府相关部门终于发出公开声明,不会批准新B股挂牌,换而言之,怡和的B股计划,胎死腹中了!
为此,西门·凯瑟克气得暴跳如雷,因为他不仅知道怡和的B股计划泡汤了,还听到了不少冷嘲热讽,怡和不是为了解决债务危机,要进行资产重组嘛,怎么搞出了一个心思叵测的B股计划,嗯,就这……
负责辅佐西门·凯瑟克的包伟士,倒是能沉住气,安慰道:“B股计划虽然在香江无法实行,但仍然不失为一次针对各方底线的不错试探。事实证明,我们需要尽可能熟悉香江急剧变化的局面。”
这话的意思,就变相肯定了,纽壁坚做为发挥交接作用的怡和董事,所具备的独到价值。
西门·凯瑟克没搭腔,他都让纽壁坚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添堵了,怎么可能再把话咽回去。
实际上,就算西门·凯瑟克现在想把纽壁坚找来,也不容易,因为纽壁坚真的很听西门·凯瑟克的话,不再来怡和总部打卡报到了,大摇大摆地定了飞机票,去了伦敦,美其名曰,看老婆孩子在那里安顿得怎么样了。
面对各路债主爸爸们,对怡和B股计划的殷切质询,西门·凯瑟克只能收拾心情,强颜欢笑地一一回应,大家放心,我现在真的在搞资产重组呢,比如正和大东电报局位于英国那边的总部洽谈,出售香江电话控制权一事,并且正府方面并无异议。
对于这个反应,资本市场还是比较满意的,确实比挖空心思地巩固家族控制权办人事多了,而且按照如今的行情,怡和手上的香江电话控制权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加上交易只涉及两家英资公司,几乎没有像港府不批准新B股那样的正治不确定风险,今年的利钱,能收上来了哈。
怡和的戏,对于现在的高弦,只是一个忙碌之余、放松身心的乐子,回到香江的这段时间,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香江货币政策上。
此前,高弦为了香江货币政策,做了两个重要布置,一个是港元汇率检讨委员会,一个是改进版货币发行局制度的实验。
大致来讲,前者侧重于学术和时势探讨,后者属于半官方的商业探索。
简而言之吧,这些都是高弦为了即将到来的掌握香江货币政策大计,所打造的时机成熟、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基础。
从这个高度去审视,就会发现,怡和搞的B股计划,让那些真正把香江当成自己根的人,开始认识到,谁才是同呼吸共命运的盟友,谁只是反正已经捞够了是时候出走的投机者,相当于间接为高弦的谋划,增加民意基础了。
当然了,高弦再忙,也不会忘记答应港督尤德的一起去视察高兴能源青衣岛港口二期工程,这也是一次难得的私下沟通机会。
对于实地所见所闻,港督尤德难言兴奋之情,“等高兴能源的这个二期工程完成后,香江的大宗商品吞吐能力进一步提高,对提升期交所吸引力的意义不言而喻。”
港督尤德的运气不太好,去年上任后,地产业崩溃、银行业危机等等接踵而来,用最耳熟能详的鸡的屁年增长率来说明就是,按照现阶段的统计口径,只有百分之二点几;至于今年的情况,倒是改观了一些,预计能达到百分之六以上,但对于香江这种体量偏小、相应动作麻利的经济体来讲,还是挺萎靡的。
在这种情况下,眼前的红火场面,多多少少地能让港督尤德,不至于显得庸碌无能、颜面无光了。
高弦顺水推舟地随口恭维道:“这全靠督宪的支持。”
港督尤德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等看过了这里,再去元朗工业邨看看,如何?”
去年开工的元朗工业邨,是港府见高弦工业邨发展得有声有色,便规划出来的第二个工业区,今年年底之前就能完工,投入使用了。
“元朗工业邨的基础建设还有一部分没有完工,道路通行不便,加上督宪已经够车马劳顿了,还是改日再去视察吧。”此时高爵士可没有心情陪着港督尤德越逛越远,他话锋一转,老生常谈道:“督宪,正府再不出手的话,按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港元兑美元汇率将会在即将到来的九月份跌破八,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连最基本的民生保障,都将成问题了。”
“要知道,香江五百万人口的吃穿用度,主要都靠进口,虽然有内地提供物美价廉的淡水资源和蔬菜肉禽做后盾,但也无法容忍港元变成废纸。”
过了兴头的港督尤德,叹气道:“我当然明白高爵士多次提醒的这种情况,但还是要听伦敦那边的声音……”
高弦悠悠地打着预防针,“督宪,商界对损失的容忍,也快到极限了,到时候,我将避无可避地发声,如果冒犯了正府,还请担待。”
港督尤德听得一阵苦笑,高爵士可不是能随便摆弄的人,他要真想正式发表意见了,至少香江这块地盘,都只能听着。
……
气氛沉闷地和港督尤德分开后,高爵士指示高益的人手进行轮休,好为即将到来的大阵仗养精蓄锐,他也拍拍屁股,去了多伦多,做大战前的休整了。
一进家门,还不满三周岁的小女儿佳媛便张着小手扑过来,让高弦开怀大笑,“看来真的想爸爸了。”
佳成、佳明看父亲的目光有点闪烁,还往远处躲,高弦随便瞥一眼就知道有事,于是一抬手,叫到近前,仔细端详,这才发现,小哥俩胳膊上、额头上有淡淡的淤青。
“前天我们参加球赛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一架。”佳成老老实实地交代着,“妈妈已经说过我们了。”
“既然妈妈已经处理过你们了,我就不管了。”高弦点了点头,又难掩关心地训了一句,“你们越长越大,妈妈也照看不过来了,以后注意点自己的安全,妈妈会心疼的。”
佳明嘿嘿笑道:“放心,爸,我和哥没吃亏。”
“你们是我高弦的儿子,自然要明白一些非同一般的道理。”高弦指点道:“比如,自己就算有动手的能力,也不要轻易地亲自动手。”
佳明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就像我们那个同学霍斯特,没少挨他爸爸的打,反而让他不怕他爸爸了,按照他的说法,大不了再被打两巴掌,完全没有威慑力。”
高弦微微眯起眼睛,“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佳明一缩脖子,喊了一句“妈,要帮忙不”,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
……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过饭后,高弦和易慧蓉转而聊起了严肃的话题。
说起来,易大小姐和高弦可谓一起成长,进而在眼界、见识等等方面跟得上,夫妻之间的共同语言很多。
“你这次回到香江后,又要力挽狂澜了吧。”易慧蓉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对丈夫的崇拜。
高弦自然不会瞒着自己的宏图壮志,“英国以香江繁荣做要挟的谈判筹码,眼看着就天怒人怨了,我再不有所行动,港元可能真要变成废纸了。”
“正好,香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中央银行,我就以港元面临崩溃为切入点、外汇基金为起点,修正香江的货币政策,打造出一套具有香江特色的中央银行体系来。”
易慧蓉思索道:“现阶段,美联储、加拿大银行、澳洲储备银行,都是中央银行相对于正府保持独立性的例子,你想在香江搞一套类似的机制,倒也能说得通,关键还是怎么周旋于各股势力之间,拿到想要的筹码。”
“正是如此。”高弦深有同感,“我估计,等形势发展到了那个程度,民意、商界的问题不大,但中国、英国、港府、银行业的态度,就不好说了。”
易大小姐嫣然笑道:“你尽管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大不了无力回天,早点退休,回来养老。”
高弦被逗乐了,“正是因为有你坐镇大后方,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啊。”
香江港岛中环新华人行,高益银行总营业部,外币业务办理区,人头攒动。
当营业时间结束,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毫不犹豫地关闭了窗口,让急于办理业务的人烦躁不安,甚至激动地拍着柜台抱怨。
柜台后面的空间是另一个天地,职员们虽然不办理窗口业务了,还不能下班,甚至更加紧张,这一整天营业状况的盘点,可不能出任何差错,涉及到钱的问题,就算只差一元,都不行!
紧锣密鼓地忙碌中,一个声音响起,“秦梓新,十八楼通知你马上过去报道。”
“好的,我立刻去。”秦梓新麻利地站起身来,“主任,这是我刚核算过的账目。”
等秦梓新离开后,调剂气氛的议论也开始了,“你们知道不,秦梓新还有一个土掉渣的小名,叫招娣,嘻嘻……”
“真的假的?你该不是消遣新同事吧,人家小姑娘干活够勤快够机灵的了,嘴还甜。”
“我亲耳听到的,昨天不是加班到很晚嘛,秦梓新的哥哥过来接她,就是那么叫的。”
“我提醒你们啊,尊重一下梓新,人家可是香江大学的高材生,不是咱们这些专科学校训练出来的熟练工能比的,来我们这里就是轮岗锻炼,最多一年的时间,就会留在十八楼,至少有个固定工位,趁着现在的难得机会,结个好人缘才对。”
“对头,对头,前几天在食堂,我看到秦梓新和另外几个大学生新人一起吃饭,听话里的意思,他们在寒暑假的时候,就在高兴集团那边实习了,应该都是上面重点培养的对象。”
“与其提前巴结未来的领导,还不如操心现在的日子呢,没看来窗口换外币的人越来越多了嘛,港元不会真的要大贬值了吧,那到时候,咱们的薪水,还怎么养活自己?”
“今天我在中巴车上听人议论,好像有的外资银行,放出风声不收港元了。”
“在高益银行工作还这么操心,那其他上班族不得急得上房揭瓦啊。天塌了,自有高个子先顶着。”
“对了,现在高爵士在二十六楼吗?”
“高爵士那么大的人物,我那上哪知道去,不过,今天我看到叶生的车了。”
……
秦梓新把自己负责的外汇掉期核算资料处理完毕后,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十点了,她连忙收拾好东西,下班回家。
如今的高益,早已把业务的触角伸向全球各地,而因为时差的关系,虽然此时香江这里是夜里了,但世界其它一些地方还是白天,所以高益位于新华人行的总部里,专门有挑灯夜战的部门。
秦梓新下楼的时候,便在电梯里,遇到了几个刚吃过夜宵,精神抖擞的前辈同事。
新华人行大厦的门前亮如白昼,值班的安保没有丝毫懈怠,秦梓新出来后,举目四望,一眼便看到了前来接自己的陆仁宝。
“哥,你等挺长时间了吧,不是说过了吗,不用来接我。”秦梓新快步走了过去,“你在店里就已经很辛苦了,嫂子要是知道了,会心疼的。”
“现在生意又不好,怎么会累到我。”陆仁宝憨厚地笑了笑,“再说了,这么晚了,妈可不放心你。”
兄妹二人有说有笑地,很快便回到了高富花园的家中。
“妈,嫂子,好关心国家大事啊,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睡呢?”秦梓新见秦素梅、王惠玲婆媳两人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看电视,那里面正播着这段时间比较热门的时政谈话节目,评论员正吐沫星子漫天飞地分析着,最新会谈的新闻公报,不像以前那样,包含“有益,有建设性”的字眼,说明中英双方未能达成共识,甚至从非官方渠道流露出来的消息看,谈判极可能破裂,云云。
“这段时间茶餐厅生意越来越差,我建议妈,就暂时别起早贪黑了,妈就同意了。”王惠玲抢着回答道。
秦素梅点了点头,“我晚上算了一下账,本来成本就越来越高,可辛辛苦苦赚来的港元,又在贬值,你嫂子下午去超市的时候,发现连卫生纸都又涨价了,简直是越辛苦越没钱赚,越没钱赚越辛苦。”
“我盘算着,茶餐厅先维持着做多少卖多少,不至于停业的状态,看看接下来的形势怎么发展吧。”
王惠玲接过话来,请教了小姑子一个问题,“我听有些店在议论着,港元实在不敢收了,客人要是给美元、英镑,还行。”
“招娣,你读书多,学问大,有见识,你觉得,我们茶餐厅要求客人用美元、英镑结账,怎么样?”
秦梓新连忙摇头道:“嫂子,千万别去冒那个险,正府要是认真追究起来,这种行为就属于违法。”
“我认为,现在的困难,并非仅限于一人一家,而是涉及到全港五百万人,肯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否则就会出大乱子。”
“咱们普通老百姓,只能硬挺着了。”秦素梅叹了一口气后,打趣儿媳妇道:“下午你嫂子还出主意,去银行排队,把咱家的那点积蓄,甚至店里的周转资金,都换成美元呢。”
“咱家又没有移民海外的能耐,只能在香江生活,到头来还得用港元,如果港元美元之间折腾来折腾去,说不定反而折腾亏了。”
秦梓新知道这是妈妈在询问自己的意见呢,她缓缓回答道:“据我所知,现在各家银行外币业务的办理都是人满为患,而且,虽然表面上来者不拒,但实际上都非常谨慎,心照不宣地放缓工作效率,一天也办不了多少客户的请求。”
“其实,咱家要是富得有个几千万港元的现金,倒是可以花些诸如外汇掉期之类的心思。妈,咱家有吗?”
秦素梅翻了一个白眼,“咱家有房、有店、有车、有儿媳妇、有大学生,就是没有那么多现金……”
王惠玲试探道:“我听不少人议论,现在外币黑市很方便,要不……”
秦梓新正色打断道:“千万别去碰黑市啊,那里的风险根本控制不住。其实,银行窗口排队的那些人,好多就是黑市的人,那还算是稍微靠得住的。”
“行了,天塌了,高个子先顶着,别再想着什么美元了,就算港元变成废纸了,咱们家也能挺上一阵子。”秦素梅最后拍板道:“明天,我们去大采购,囤一些生活物资。”
秦梓新娇笑着拍马屁道:“还是妈有大将军风范,这个时候可不能乱随大流,先稳住了看看。”
……
转过天来,秦梓新如常上班。当她走进高益银行总营业部后,注意到公布的最新外汇报价里,港元兑美元汇率又跌出了新低,达到了一美元兑换七点八九港元。
相应地,外币业务办理区越发人满为患了,尤其当最新外汇报价又紧急做出调整,即一美元兑换七点九零港元后,有人彻底失去了耐心,转身离去,并且嘴里纷纷地嘟囔着,老子去黑市兑换美元,就算要八点一港元才能兑换一美元,也比在这里死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