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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资本狂人txt下载

    高弦暂时猫在多伦多做战前休整,并不意味着什么事也不干地养精蓄锐,比如,他特意请了霍华德·休斯公司首席执行官迈克尔·布卢门撒尔、高益米国总裁威廉·米勒,过来做客,以挑明的方式,请教一些经验。

    要知道,迈克尔·布卢门撒尔曾经担任过米国财政部长,尤其威廉·米勒,既担任过米国财政部长,又担任过美联储主席。

    虽然,迈克尔·布卢门撒尔和威廉·米勒的这段花生炖履历,在媒体评价当中算不上成功,但在那个特殊时势下,换成别人去坐那个位置,也未必就能表现所谓的出色,实际上,两人该有的素质和积累,还是不容忽视的。

    否则的话,高弦也不会煞费苦心地,把迈克尔·布卢门撒尔和威廉·米勒收为己用了,而来到高爵士这里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应地改观了。

    因为,主要关注通货膨胀的美联储的独立性,其在机制上,和关注经济发展、就业率的米国财政部,存在着天然的制约关系,所以,时任美联储主席的威廉·米勒和米国财政部长的迈克尔·布卢门撒尔,私人关系肯定谈不上和睦。

    而米国总统卡特曾经在“中场时间”解散过一次内阁,其中,直接炒了迈克尔·布卢门撒尔的鱿鱼;威廉·米勒虽然也失业了,丢掉了美联储主席的宝座,但却接了迈克尔·布卢门撒尔的班,当上了米国财政部长,一直干到卡特的四年总统任期结束,形成了把迈克尔·布卢门撒尔挤走的表象。

    从这个角度来看,虽然迈克尔·布卢门撒尔和威廉·米勒在花生炖都混得不怎么样,但前者更“惨”一些,进而人之常情作用下,彼此之间的私人关系,用微妙去形容很恰当。

    这个疙瘩,通过坐在高氏财团最上面的高爵士,现在已经潜移默化地消弭于无形了,对高弦的“大局”不会有丝毫的负面影响。

    迈克尔·布卢门撒尔、威廉·米勒赶过来的时候,还以为高弦关心北美市场廉价低端个人电脑和家庭电视游戏机的价格战,以及霍华德·休斯公司收购与分拆德州仪器计划的最新动态呢。

    显而易见,以高弦对情报的重视程度,不用迈克尔·布卢门撒尔、威廉·米勒介绍,他也能了如指掌。

    简单来讲,这场价格战,惨烈得把始作俑者康懋达、德州仪器都坑惨了。

    康懋达的首席执行官杰克·特拉梅尔和董事会主席欧文·古尔德,同时也是康懋达的主要投资者,因为价格战所导致的巨额亏损,矛盾公开化,激烈得眼见着无法调和了。

    德州仪器倒是没有发生如此严重的内讧,但也亏得面无人色,正为是否壮士断腕,干脆退出经营了几十年的消费电子市场,而委决不下。当然了,要不要接受外部收购,也成了认真讨论的救命方案之一。

    但有一样,康懋达和德州仪器的悲情戏码,比不上华纳的娱乐性,雅达利赶工了六个星期的时间,粗制滥造出来的《ET外星人》电子游戏,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大卖特卖,消费过了《ET外星人》电影拥趸的情怀后,便开始严重滞销。

    行外人很难想象,上百万份卡带的仓储管理开支,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而且一直堆在那里,让上市公司的账目很难处理。

    于是乎,雅达利一狠心,用几辆汽车,装上那些滞销的卡带,悄悄送到垃圾填埋场,毁尸灭迹,结果,好死不死地,这一幕被媒体发现了,顿时成了一大新闻,连带着华纳蒙受巨额亏损的消息满天飞。

    至于也是这场价格战主角之一的世嘉,倒是没有闹出什么劲爆新闻,似乎被边缘化了,可这种时候,没有消息,恰恰就是好消息!

    以“别人更倒霉”的乐观心态,说笑了一阵子这些最新动态后,高弦话锋一转,便切换到了香江那边的情况,“港元正面临着即将崩溃的危机,我想推动港府改革现有货币政策,实行改良版的货币发行局制度,所以,我要从两位老师这里,请教一些当年在花生炖供职的金融工作经验。”

    对于高爵士的计划,迈克尔·布卢门撒尔、威廉·米勒并不意外,因为之前高弦成立港元汇率检讨委员会等等所做的铺垫,就已经流露出了这样的意图。

    迈克尔·布卢门撒尔率先说道:“以我在花生炖的工作经验来看,任何政策都离不开资金的支持。港元的发行,不是以香江外汇基金做保证吗?那高爵士计划推动的港元货币政策改革,就要取决于对外汇基金的掌控了。英国人愿意交出外汇基金的管理权吗?”

    高弦玩味地一笑,“也就是一年的功夫,港元的贬值就接连破七、破八,岌岌可危,和英国人的不作为,有莫大的直接关系。”

    “更何况,香江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中央银行,仿效美联储的独立性,组建一个外汇基金管理委员会,以实现一些中央银行的功能,完全在情理当中吧。”

    迈克尔·布卢门撒尔点了点头,“如果高爵士能拿到香江外汇基金的管理权,那真正的考验才开始,香江外汇基金在进一步增值成长之前,首先要挺过国际外汇炒家的冲击。”

    威廉·米勒思索着接过话来,“香江可以动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提款权,来临时增加香江外汇基金抵御国际外汇炒家冲击的筹码,但高爵士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港元汇率压力,极可能会很快转变为港元利率压力。金融领域的工作,就是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

    高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里面的水确实非常之深,但他心里仍然有底,因为那张一力降十会的王牌,自己肯定能摸到,只不过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做为缓冲而已。

    ……

    三人如此这般地交流了几天后,香江那边传来极为重要的关键消息。

    面对港元对美元汇率都跌破八,仍然没有止住势头的危急局面,港府财政司彭励治公开表示,正府不可能将港元汇率稳定在任何特定水平,这必须取决于市场的力量。

    说白了,港府不管港元危机!令人心寒呐……

    如此一来,香江越发人心惶惶,抢购粮食等等生活必需物资的浪潮越演越烈。

    这还不算完,港府财政司彭励治还单独把中银拎出来抽一顿鞭子,指责其大量购买美元加剧港元危机,云云。

    不乏明眼人,一下就看透这里面的门道,但那又如何,大厦将倾之际,谁能够,谁愿意,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呢?

    随着港元汇率急转而下,香江银行业实在挺不住了,毕竟,想走需要时间,而利益损失,就近在眼前。

    香江银行业公会开始紧急磋商,银行业加息相关事宜,并接连打探高弦的动向。

    那个,高爵士,我们知道,你和易慧蓉议员,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可这个危机时候,怎么能少了你的表态呢!

    高弦认为火候差不多了,既然你们不管,那我来接手如何?



    高爵士要动身的时候,出了一个小插曲,易慧蓉有失国会议员风度地絮絮叨叨,想让丈夫从经停欧洲那边的航线,去香江,

    至于理由嘛,非常简单,和当前国际形势的一个热点有关。

    说起来,一九八三年是个国际空难多发的灾难之年,而就在才过去不久的九月一日,韩国的一架载有二百四十多名乘客和二十多名机组人员的民航客机,从米国阿拉斯加飞往汉城的时候,因为不可思议地偏离航线几百公里,进入了苏联领空,结果被苏联军队当成侦察机,最后用导弹打下来了,顿时让冷战铁幕两边的阵营关系剑拔弩张起来。

    易大小姐虽然是堂堂的国会议员,但终究还是关心丈夫安全的女人,她感性地觉得,这个时候从欧洲那边走,即使麻烦了一些,可让人放心。

    不过,高弦没同意,因为他的重要行程往往都是提前计划好的,临时更改,除了麻烦之外,还极可能贻误战机。

    要知道,高爵士出行,少不了团队跟随,其至少包括一名秘书、一名事务助理、一名安全助理、一名翻译;另外,从什么路线走,也是有学问的,比如这次的计划路线,也就是经停一下东京,顺便联络那里的资源,而从扭腰、伦敦那边走,就容易出现没提前“拜码头”的误解。

    答应了易慧蓉,自己每到一地,就立刻报平安后,高弦便动身前往此时局面动荡不安的香江,

    简而言之,一路平安,经过长途旅行的飞机,稳稳当当地降落在,随着香江快速发展,而日显局促的启德机场。

    周成昌已经在停机坪那里等候了,一见面便低声汇报道:“最近这段时期,媒体的鼻子灵得很,已经有记者守在出口了,要不要安排个娱乐圈的明星去吸引注意力,或者……”

    高弦摆了摆手,“无所谓,反正也要通过媒体表态,就当先吹吹风了。”

    周成昌当即心领神会,领着帮手,在前面开路的同时,也做好保驾护航。

    至于被众星捧月地拱卫在中间的高爵士,则平易近人地和紧紧追随的记者们周旋着。

    “高爵士,坊间传闻,您对正府一直放任港元贬值不管,很是不满,甚至还负气离开了香江,直到香江银行业公会连番催促,才肯回来,请问确有其事吗?”

    高弦听得差点笑出声,还别说,有时候,外界的八卦和揣测,倒也能够多多少少地帮助正向造势。

    “毋庸讳言,我认为,正府早就应该对港元贬值采取应对措施了,现在港元更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高爵士满脸忧虑之色,“可在这种情况下,财政司居然还是公开表示,正府不可能将港元汇率稳定在任何特定水平。”

    “我想替生活已经出现困难的民众,问一句,既然身居那个关键位置,却不关注民生,毫无作为,那还用薪水养你何用?不如赶紧退位让贤,让能者居之,免得拖累了正府的声誉!”

    听了高爵士如此犀利的回答,有个记者吃惊得差点被自己绊倒,摔个狗啃屎,高爵士这是指责财政司彭励治的不作为,向港府开炮了啊。

    ……

    财政司彭励治那边很快就收到了风声,高爵士一下飞机,就当着记者的面,指名点姓地数落自己的碌碌无为了,当即气得脸色铁青。

    因为应对港元持续贬值的意见分歧,财政司彭励治和行政局议员、贸易发展局主席高弦之间的关系确实出了不睦,但因为不得不联手应对香江银行业危机,所以暂时让这个矛盾缓和了下去,没想到最终还是要爆发出来。

    只是,面对高爵士的指责,财政司彭励治还真无法就事论事地还嘴,因为经不起推敲辩论,一旦开撕,只会让他的不作为,暴露得更多。

    可这口闷气,怎么能咽下去呢?

    财政司彭励治想了想,便有了主意。他知道,高弦这次回香江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参与讨论香江银行业加息事宜。

    实际上,在当前港元风雨飘摇的情况下,加息本身存在共识,但对于具体的加息幅度,就有点拿捏不准了,进而高爵士代表香江银行业公会主席有利银行的态度,便很重要了。

    财政司彭励治想的是,通过香江银行业公会的会议场合,打击一下高弦的嚣张气焰,把面子找回来。

    拿定主意后,财政司彭励治开始找帮手,第一个便联系到了惠丰银行大班沈弼。

    要知道,惠丰骨子里是同意拿香江繁荣当威胁谈判的筹码,搞所谓的主权换治权,而只要英国人仍然统治香江,那惠丰在香江的特殊地位就屹立不动。

    凭借这个同一战壕的关系,财政司彭励治觉得,只要自己开口,沈弼肯定会顺水推舟地满口答应帮自己的忙,敲打一下香江华资还不是心照不宣地尽在不言中嘛。

    但让财政司彭励治心头一沉的是,沈弼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皱着眉头说道:“港元再这么贬值下去,可能真会像脱缰的野马,控制不住了啊。”

    财政司彭励治不悦道:“惠丰的国际化,不是已经有成效了嘛,你慌什么?”

    沈弼把玩着手腕上的名表,悠悠地说道:“可是现在,惠丰的主要收益,还是要靠香江市场。所以,我不得不担心,港元汇率失控得无法挽回。”

    财政司彭励治生气了,“你的意思,是要打退堂鼓喽?”

    沈弼瞥了一眼财政司彭励治,他当然明白,对方窝着火呢,于是换了一种口气,“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高弦已经回香江了,那银行业公会自然要尽快再次召开会议,我一定找机会,帮你敲打高弦。”

    见沈弼表态,肯向着自己了,财政司彭励治的气这才顺起来。

    正如沈弼所言,银行业公会那边的动作很快,会议通知迅速发了过来。

    只不过,当各家银行代表、以及财政司、银行监理等港府代表,齐聚一堂后,现场气氛变得有些诡异,高爵士和财政司彭励治时不时互望的目光里,仿佛闪动着火花。

    高弦在气势上毫不退让,就说你的不是了,怎么滴?只有先干翻你的权威,我接下来才能方便行事。



    与会者当中还是有不少心系正事的,催促着议程赶紧开始,毕竟,在当前人心惶惶、各做打算的背景下,大家能悉数到场地商议,实在弥足珍贵。

    议程重点在于,香江银行业公会是时候采取行动了,这毫无异议,但具体如何加息,来体现银行业对港元的支持呢?

    目前的讨论成果是,调高储蓄存款的利息,可相关幅度又有各自不同的利益考量,一厘好像不痛不痒没有意义,两厘又似乎高了各家银行有顾虑,要不折中一点五厘试试看……简而言之就是,前怕狼后怕虎地一时之间确定不下来。

    轮到广受期待的高爵士,代表香江银行业公会主席有利银行,以及高益银行、香基银行等等高益一系银行成员,正式表态时,现场气氛又开始弥漫着火药味。

    因为高爵士说话少有地尖锐,“我认为,调高多少储蓄存款利息,实际上是在反映拥有港元存款业务的银行,对港元抱着多大的信心。如果连银行都对港元失去了信心,那还指望商家、民众,去接受和使用港元吗?”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更倾向于加息一点五厘,真的只是最起码的表态而已。”

    “但是,我不认为,这项措施推出后,会取得什么实际成效,因为在港元面临崩溃的危机里,财政司代表正府,做出决断,宣布加息,才具备真正的公信力。”

    说到这里,高爵士情绪激动起来,啪地锤了桌子,嗓门也高了,“我始终不明白,港元的局面,都崩坏到了如此触目惊心的程度,为什么财政司还没有采取任何稳定港元的措施?”

    “在其位谋其政!目前商业场所拒收港元的苗头,已经开始出现了,财政司难道忘了港元才是香江法定货币吗?港元兑美元汇率都已经跌破八了,财政司为什么拒绝考虑新的货币政策,以适应新的国际金融形势?”

    说到最后,高爵士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到了财政司彭励治的脸上,那意思分明是,你到底会不会干工作?

    早有心理准备的财政司彭励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瞥了一眼惠丰大班沈弼,示意其,赶紧发声,打击一下高弦的嚣张气焰。

    不成想,沈弼恍若未觉,低下头,津津有味地看着文件。

    财政司彭励治更气了,你个老滑头,指望不了别人,那自己上,又如何!他迎着高弦的目光,阴阳怪气地反击道:“高爵士对正府的指责,简直和中国方面一模一样啊。”

    高爵士冷笑一声,“少扣大帽子,身正不怕影子斜,现在我们讨论的是,财政司有没有尽职?能不能避免大家亏得底裤都没了?”

    财政司彭励治环视会议室,发觉正治牌确实没用,在座众人,谁没见过世面啊,怎么会被大帽子忽悠住,现在高爵士开炮,正好反映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说说,港府到底怎么打算的呢?难道真要不顾大家死活地,彻底把香江繁荣变成威胁谈判的筹码?

    顶着众人的目光,财政司彭励治垂下眼帘,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地辩解道:“香江的经济成就,得益于正府长期奉行的不干预政策,财政司也是在遵循这一成功经验。”

    高爵士哑然失笑,“眼看着大船都要沉了,我们快被淹死了,还挂着什么旗,有意义吗?更何况,现在不是越来越多地达成共识,不干预政策的前面,还应该加上个积极的定语吗?”

    “在座各位,谁不知道沧海桑田、时移物换的规律,和穷则变,变则通的道理?如果你真的如此因循守旧,抱着死教条,那真的不胜任财政司!”

    撕到这种地步,财政司彭励治哪里还保持得住自己的绅士风度,当即反唇相讥道:“高爵士如此大义凛然,可高氏的银行集团,还不是大举购进美元资产,增加了港元的压力?真要追究起来,责任不小!”

    “那还不是因为港元汇率失控,客户包括外汇掉期在内的资产保值需求激增所致。”高爵士满脸坦然之色地回击道:“大家都是按照正府从顶层设计好的规则行事,哪里有错?而现在,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财政司理应与时俱进地调整机制,而不是死教条地不作为,还美其名曰,遵循不干预政策的传统。”

    这番话说下来,高弦把自己和其他人在当前港元危机当中的“自保”和“自利”作为,所可能牵扯到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而港府的不作为问题越发突出。

    财政司彭励治仍有理智,知道自己不能冒着犯众怒的风险打击一大片,无言以对的他,连忙话锋一转道:“我知道,高爵士如此咄咄逼人地向我制造压力,真实目的无非就是,促使正府采用你筹划多时,并且在小范围内实验的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

    “不可否认,这套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经过众多世界级经济专家的精心优化,堪称非常完善,可操作性很强,但它真的适用于香江吗?”

    说到这里,财政司彭励治把香江“财爷”的架子端得十足,语重心长地深入分析起来,“高爵士不会否认吧,这套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取得成功的前提,是需要大量的外汇储备做保障,对于香江而言。那就是足够多的外汇基金了。”

    “可现实情况却是,外汇基金的规模才几十亿美元,而今年香江的货币发行量M3超过三千亿港元,一旦财政司决定将港元汇率稳定在某个特定水平,势必引来国际外汇炒家的持续冲击,高爵士觉得,外汇基金能挺得住多长时间的消耗?”

    还别说,财政司彭励治试图证明自己不是草包的这番说辞,倒也引得现场不少人连连点头。

    高爵士可不买帐,“你这只是逃避实干而停留于纸面的理论分析,当前我们所面对的情况是,不采取行动,港元变成废纸,近在眼前。”

    “实际上,香江的外汇储备能力,不仅仅限于外汇基金,而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一旦被采纳,首先会吸引银行,自发地套取利差,迅速建立起稳定港元的第一道防火墙。”

    “诸如此类的实际操作,还有很多,既然财政司自觉不能胜任,那我愿意分忧,组建独立运作的外汇基金管理委员会,保证五年后,外汇基金资产规模,超过三百亿美元,为稳定港元,保驾护航!”

    “什么,你想要外汇基金?”财政司彭励治当即瞠目结舌,他知道高弦有野心,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其竟然剑指外汇基金。

    其他与会者的反应,也大抵如此,惊讶得摔碎了一地镜片,其中惠丰银行大班沈弼若有所思,原来,高弦的真实目的在此啊……



    PS:小年快乐啊!

    ……

    显而易见,围绕着高爵士所主张的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和外汇基金独立运作,展开的交锋,不可能在香江银行业公会的会议上,得出个确切的结论。

    反正,香江银行业如何加息的详细操作已经具体制定下来了,没有耽误正事,就当免费欣赏一场精彩大戏了,所以,散会后,除了争吵的当事者之外的人们,都脸上带着淡淡的神秘表情,脚步匆匆地各奔东西。

    完全可以相像到,一个关于高爵士和财政司彭励治互撕的大“瓜”,很快便会无法避免地通过媒体,呈现在公众面前。

    财政司彭励治紧走几步,追上惠丰大班沈弼,满腹牢骚地质问对方,为什么没有遵守承诺,帮助自己在会议上打压高弦的嚣张气焰。

    结果,沈弼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忽然觉得,搞清楚高爵士的真实意图,更为重要。”

    财政司彭励治被沈弼的出尔反尔气得够呛,于是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别忘了,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沈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正治谈判可以继续强硬下去,但刚才你也看到了,各家银行代表的反应,难掩怨气。”

    财政司彭励治忍不住讥讽道:“恐怕是惠丰要动摇了吧。”

    沈弼瞥了一眼财政司彭励治,“我也提醒你一句,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高爵士明显把你和财政司,以及正府,做了一个切割,只是指责你不作为,失职,如果你还想保住财政司的位置,真需要一些技巧。”

    一听这话,财政司彭励治的火更大了,“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我为什么那么做,还不是按照伦敦的意思行事!”

    沈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时候,找人背锅,是各方想要平息事态的默契。”

    望着沈弼的背影,财政司彭励治心里有些发凉,这种可能好像真的存在啊,说起来,港府财政司这个位置一直都从资深公务员里遴选,而自己是从太古高管,“空降”到财政司,可谓开创了先例,难免惹人惦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

    财政司彭励治开始如何心思复杂,外界不得而知,而香江银行业公会这边动作很快,迅速对外宣布,自翌日起,将存款利率提高一点五厘,即储蓄存款为七厘。

    不出高弦所料,这项措施对稳定港元汇率没有什么实际效果,港元汇率继续照跌不误,最多只是帮着那些才摆脱银行业危机的中小型华资银行,暂时稳定了一下人心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高爵士和财政司彭励治公开争吵的新闻,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对于媒体的八卦,财政司彭励治自恃身份地没做理会,率先开炮的高爵士,也没有在公开场合进行正面回应,但一件小事,还是让公众对高爵士和财政司彭励治公开争吵的兴趣,无比高涨。

    有利银行宣布,刚刚接受了高爵士捐赠的一个藏品,面世于一九三五年的,香江第一张一港元纸币,其编号为A001,由高爵士早前出资五万港元,从伦敦收藏家处购得。

    根据有利银行向公众的介绍,这张一港元纸币可谓具有非凡的历史意义,因为正是在一九三五年,港府撤销以银元为发钞储备,改为以黄金和其它外币为发钞储备,即香江进入英镑汇兑本位制时期。

    当年十二月六日,《外汇基金条例》生效。按照其规定,香江三家发钞银行,惠丰、渣打、有利,在发行新钞时,必须以等值的英镑,缴予外汇基金,以换取外汇基金发出的负债说明书,而发钞银行和外汇基金之间,按照一英镑兑十六港元的固定汇率进行兑换。

    这就是流行于当时英国的殖民地和保护国范围内的,基础形式的货币发行局制度了,而香江的英镑汇兑本位制,除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一本占领香江的那几年之外,一直运作到一九七二年七月六日,港府宣布,港元与英镑脱钩。

    同时生效的《银行钞票发行条例》规定,惠丰、渣打、有利所发行的港元钞票,为香江的法定货币。

    另有《一元券货币条例》颁布,港府授权当时的库务司,负责发行一元纸币,及一毫和五仙两种硬币,以维持小额面值货币的供应,避免通货骤然紧缩,影响金融市场的稳定。

    高爵士向有利银行捐赠的这张编号为A001的一港元纸币,就是当时港府发行的第一张一港元纸币。

    ……

    媒体本来就对高爵士和财政司彭励治的公开争吵到处刨根问底地打听,知道了有利银行的动静后,记者们立刻不约而同地蜂拥而至,想要见识一下陈列室里的香江第一张一港元纸币。

    对此,有利银行安排专人,进行了耐心的接待,甚至堂堂的有利银行总经理陈祖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担任了一次现场讲解。

    自然而然地,有记者好奇地询问,高爵士为香江第一张一港元纸币花了五万港元,是否意味着,这张将近五十年前发行的一港元,相当于现在的五万港元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简直太让人叹为观止了!

    陈祖泽被逗笑了,“那五万港元,体现的是藏品所具备的,诸如历史意义等等的收藏价值。根据高益的核算,以实际购买力计,这张一九三五年发行的一港元,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四百港元以上;当然了,如果港元还这么贬值下去,它所对应的购买力,也会相应提高。”

    ……

    记者里财经专业只占一部分,未必全都能精确理解金融圈子里的真正门道,加上大家抢着发新闻,于是不少似是而非、博人眼球的报道,开始一拥而上。

    比如,不到五十年港元贬值四百倍云云,甚至还有记者专门去找七八十岁的阿公阿婆,求证当年的情形,而得到的答复毫无例外地都是,那时候的钱,真值钱啊。

    反正现在民众关心港元贬值,报纸只要有相关报道就能卖光,管它真伪对错呢,发就是了,这让严谨的人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普通人,则被刺激得,对港元汇率越发敏感了,自然也更关注,高爵士和财政司彭励治为什么争吵?又在吵什么?



    一九八三年的中秋节是九月二十一日星期三,正赶上港元汇率剧烈动荡的时期,普通人家想要安定祥和地过好这个大团圆的传统节日,可没有那么容易。

    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此时老板是否仁义担当、公司是否可信可靠,便能多多少少地看出一二了。

    中午时分,新华人行大厦的停车场,暂时成了高益一系各家公司的职员,领取节日福利的分发场地,热热闹闹的气氛,让人不由地脸上露出难得轻松的笑容,看得新华人行大厦的非高益一系的“外人”,以及附近写字楼的白领,难掩羡慕之情。

    其实,能在新华人行大厦里,紧挨着高财神,租下办公室的公司,效益不会差,职员福利也不会被克扣,但往年那种“发东西不如直接给钱”的暗中抱怨,在当前翻转过来了,能拿到实实在在的物资,比领到急剧贬值的港元,要划算得多。

    这种情况就像“向钱葱”、“姜你军”、“蒜你狠”、“火箭蛋”、“猪坚强”、“牛魔王”、“羊贵妃”那样的现象,原本常见的生活物资,真要走俏起来,普通人家还真有点吃不消。

    其实,如果不是有高兴集团这个庞大发达的流通网络,加上高弦有心,高益一系各家公司也未必会做到这一点。

    对老板而言,眼前这种特殊时期,简单发个红包,意思一下,显而易见地也很划算!

    秦梓新领到自己那份包括,绝对少不了的月饼在内的福利后,准备等研究完了办公室的一些业务资料,再带回家,当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正好遇到周成昌。

    “正好,老板交代我去看望秦姨、大宝。”周成昌笑着伸手去接秦梓新手里的东西,“一起走吧。”

    秦梓新点了点头,等上了车后,才熟络地聊起来,“昌哥,好多媒体绘声绘色地报道高爵士和财政司彭励治如何公开争吵的情景,现在老板是不是有压力啊?”

    “压力吗?我还真没看出来。”周成昌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招娣,不怕你笑话,我也关心那些新闻,可我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更谈不上为老板效力了。你昌哥我没有像韩淑芳和你那样的读书本事,只能帮老板跑跑腿,干一些粗活。所以,只有靠你们这些有学问的高素质人才,为老板分这种高端的忧了。”

    秦梓新腼腆地摇了摇头,“想要赶上淑芳姐那样的工作能力,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

    “你大学毕业,工作起点可比韩淑芳高多了,当年她的水平比我强不了多少,现在嘛,人家财务专业方面确实甩出了十万八千里。”周成昌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因为周成昌又额外备了不少生活物资,感觉先送到茶餐厅那边方便一些,所以车便直接驶往这个方向,结果他们发现,店前忙忙乎乎一堆人,似乎在更换新玻璃。

    秦梓新先跳下车,小跑到秦素梅身旁,询问怎么一回事。

    没等秦素梅回答,同条街上的一个富态老板娘,气呼呼地抢着说道:“昨天夜里,也不知道哪些烂仔,把这些店的玻璃都砸了,门也撬了,唉,现在重新搞好,可费钱了,我们联合一起转了一上午,才找到勉强能接受的……”

    秦梓新见对方痛心疾首的样子,猜测其损失可能不止于此,果然,嫂子王惠玲低声补充道:“这段时间生意不好,用不上原来那么多的店员,于是她就辞退了,自己亲自打下手,听说昨天为了方便干活,把大金镯子摘了下来,放在吧台的抽屉里,结果今天早上想起来再去找,就不见了……”

    “那可真是不小的损失了。”秦梓新恍然,转而问道:“咱家店里怎么样?”

    王惠玲叮嘱了一句帮邻居搬玻璃的丈夫陆仁宝注意安全后,既无奈又鄙夷地叹了一口气,“都一样,破门而入、破窗而入之后,店里祸害得一片狼藉,吧台的抽屉里有一些零钱,可人家不稀罕,把那些好不容易囤的物资搬得一干二净,对了,也留了一些,卫生纸没动。你说,这人都怎么啦,上个月还天下太平的,现在就开始兵荒马乱了,妈还见怪不怪,要下午把店打扫干净了,恢复如初。”

    秦素梅那边,周成昌介绍着,“这不中秋节了嘛,老板挂念着你们,可最近实在抽不开身,就先吩咐我送一些东西过来,有几袋泰国香米,对了,这鱼不错,前天我给我叔送了两条,他特意打电话告诉我,味道可鲜美了……”

    “现在,店里哪敢存放这些稀罕物啊。”秦素梅望着一大堆东西,歉然道:“阿昌,你不赶时间的话,再麻烦一下,帮忙送到家里吧。”

    “那有什么麻烦的。”周成昌满口答应着,“你让招娣跟着去开门就行,我直接把这些东西搬上楼去。”

    这时候,一辆小货车停在附近,一个短小精悍的男人,打开车门,跳了下来,虽然看起来汗流浃背地有些狼狈,但难掩兴奋地朝着富态老板娘表功道:“老婆,猜猜,我抢购到了什么?两箱罐头!”

    “嚷嚷什么,生怕贼不来光顾吗?”富态老板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丈夫身前,一边数落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帮忙搬运罐头,甚至还精明地借着车打掩护,可能真留下心理阴影了。

    只是,当路过周成昌那辆车后,两口子无意间注意到里面当下堪称紧俏,但却丰富的生活物资后,不由得吃惊地停下了脚步,“秦姐,你家亲戚这是什么来路啊,半山区那些富人的生活水平,不过如此吧……”

    秦素梅也生怕出无谓的麻烦,连忙拿起一盒美心月饼,放到富态老板娘怀里的罐头箱子上,陪笑道:“他公司发的福利。”

    这两口子倒也识趣,没有惹人嫌地刨根问底,只是走的时候,恋恋不舍地嘀咕着,“什么公司啊,还要不要人……”

    “我帮你打听打听……”秦素梅挥着手,目送两人离开,然后当机立断道:“阿昌,招娣,我们先回家。”



    属于香江中产阶级居住社区的高富花园,囤耐保存生活物资的气氛也很浓厚,抢购不到诸如罐头、干货之类的食品,就买一些家居用品,反正精打细算着,尽量别被港元贬值的速度甩得太远。

    人来人往当中,周成昌、秦素梅、秦梓新三人搬东西不算突兀,最多被人羡慕地搭讪几句。

    等在家里落座后,三人聊天就随便了,秦素梅同样很关心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高爵士和财政司彭励治公开争吵事件,“好多人都议论,正府始终不对港元急剧贬值采取措施,至少也是财政司彭励治难辞其咎,这个香江财爷,还真不如请高爵士当了。”

    周成昌笑了笑,“财政司那个位置,老板还真没看上,他关心的是港元的稳定,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除了知道钱越来越不值钱了,我们这些老百姓,哪还明白其它。”秦素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在,大家还能指望高爵士,也相信高爵士。”

    在这种话题上,周成昌还真没什么可和秦素梅深聊的,最多把秦素梅的茶餐厅里,络绎不绝的顾客,所代表的基层民众声音,图个新鲜地转述给自家老板,当个参考。

    又聊了当初木屋区乡里乡亲的如今家长里短后,周成昌便起身告辞,去向高弦复命了。

    秦素梅随口问女儿,“招娣,东西已经送回来了,还有小半天的时间,你不回公司吗?”

    “本来下午就放假的,营业部那边,港元业务无人问津,外币业务额度耗尽,除了整理资料,还真没有工作可干了,正好让我彻底休息一下。”秦梓新一边回答着,一边调着电视机的频道,在BTV的翡翠台、明珠台,ATV的本港台、国际台等等之间切换,想找个感兴趣的节目,最后停在了一个谈话节目的重播上。

    电视里,黄沾、倪框、蔡阑三张香江名嘴,围绕着将近五十年前的一港元,相当于如今的至少四百港元,这一极具娱乐性的话题,高谈阔论,嬉笑怒骂,妙语连珠,不但把秦梓新逗笑得花枝招展,连秦素梅也被吸引得,暂时忘记了回店里干活,坐在女儿旁边,跟着看起来。

    黄沾回忆道:“还有印象的,我经历过的一次港元官方贬值,发生于一九六七年,英镑贬值百分之十四多,当时跟英镑挂钩的港元,也随着贬值了百分之十四多,正巧那阵子广告公司派我去米国出差,当要买一些当地纪念品,带回香江,送给亲朋好友时,发现钱不够用了,为了避免厚此薄彼的麻烦,我干脆什么也没买,倒是节省了一笔开销。”

    蔡阑切了一声,“你这人啊,小气就小气吧,还总找体面的借口。”

    倪框也跟着拆台,“我当时怎么没你这种感觉?”

    黄沾笑骂道:“那时候你很有钱吗?”

    蔡阑帮腔道:“那时候他的稿酬,不见得比你这个广告公司高管的薪水少吧。”

    黄沾毫不留情地反击道:“可他的钱都花在香江的酒吧,夜总会了啊,没去海外m怎么能直接体会到港元贬值。”

    倪框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道:“是不是那时候,正府把外汇基金,从伦敦的银行账户,转回到了香江本地的银行账户?”

    黄沾没有穷追猛打,信手拈来地回答道:“那倒没有,等到一九七二年英镑汇率自由浮动、港元才与英镑脱钩,转为与美元挂钩的时候,正府才费尽周章地把外汇基金,从伦敦转回到香江。”

    “但这个时期并不长,转过年来的一九七三年,美元对黄金贬值百分之十,港元为了避免之前和英镑挂钩时,联动贬值的弊端,则继续与黄金保持原来的价值,换而言之,港元相对美元升值;但没过几个月,美元就和黄金脱勾了,港元只好也和美元脱钩,成了目前的汇率自由浮动。”

    蔡阑唏嘘一句,“看来,英镑和美元这两座靠山,也不是总可靠啊。”

    倪框难掩本性地分析道:“目前的港元剧烈动荡,就是因为和北面有关的正治因素吧?”

    “也不全是因为谈判陷入僵局。”黄沾打了个哈哈,“最近这些年外汇基金本身的运作,确实存在可商榷之处。”

    “在英镑汇兑本位制时期,惠丰、渣打、有利三家发钞银行,发行新钞时,会把相应价值的英镑存入外汇基金;在外汇基金从伦敦转回香江,港元开始与美元挂钩,乃至接下来的,港元汇率自由浮动时期,那个原则虽然没变,但具体操作却是,正府允许发钞银行发行新钞时,只把相应的港元转入外汇基金,再由正府用这些港元,去国际外汇市场购入美元。”

    “显而易见,当港元价值坚挺时,正府有购入美元的积极性,但当港元价值疲软后,正府没有必须那么做的强制约束,这实际上就导致了香江货币政策管理的失效,高爵士与财政司的争执,便源于此。”

    “或许,让外汇基金独立于正府,中立运作,真的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

    有大学毕业的女儿在一旁耐心解释,秦素梅津津有味地看完这段谈话节目后,自感获益良多,正准备回自家茶餐厅干活,顺便在那条街的圈子,科普推广一下的时候,电话响了。

    原来是高弦听了周成昌的汇报后,有些担心,便抽时间打来电话,让秦素梅、陆仁宝一家注意人身安全,别在意茶餐厅的一时得失,等这个特殊时期过去后,损失他来弥补;也别去卖场抢购,免得遭遇踩踏的意外事件,自己会让周成昌再次送生活物资,云云。

    笑得合不拢嘴的秦素梅,连声答应,“高爵士说得对,茶餐厅那边,我们都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宝仔也不会住在店里看店,钱可以想办法再赚,人一定不能冒险;阿昌这次送来的东西很多,足够半个月了。”

    高弦放下电话后,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叶黎成走了进来,“今年港元兑美元汇率大致在八点四,下跌之势稳定得可怕;也不知道等周末第四轮谈判公告出来后,又会怎么样。”

    “现在民众疑虑、媒体议论,压力越来越大,都在财政司那边,说不定彭励治真要背锅,好给港府台阶下。”高弦眼里闪着寒光,“我想,用不了几天,港府就要进行新货币政策的学术讨论了。”

    ……

    九月二十四日,在英国拿香江繁荣做威胁谈判的筹码的大背景下,港元兑美元汇率继续急转而下,甚至创下了九点六的新低,几乎所有外商拒绝接受港元,银行的兑换美元额度也耗尽,香江社会的人心恐慌达到了新高点,全港所有卖场人满为患,所有顾客都在绞尽脑汁地寻找,能帮自己减少损失的商品。

    毫不夸张地讲,这个时候,整个香江金融体系,都岌岌可危了。

    港府终于坐不住了,当晚,财政司彭励治通过电视,公开表示,那啥,大家千万不慌,正府正在积极制定一项稳定港元的计划。

    同时,财政司彭励治没忘记发出警告,香江的任何人在当地交易当中要求使用外币都属于违法行为。

    不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卖场无功而返的人,看到财政司彭励治的电视讲话后,不由发出了怒吼,早干什么去了?如果听了高爵士的意见,尽快采取行动,稳定港元,何至于局势崩坏到如此地步?



    虽然高弦和财政司彭励治之间发生了公开争吵,但他有意地控制着矛盾仅限于两人之间,因为在这个级别上,高氏一系有把握,即使最坏的情况也不至于,吃无法承受或者无法控制的眼前亏。

    至于诸如民众八卦、媒体炒作等等造势,高弦倒是不介意暗中推波助澜,实际上,这也是港府所感受到的主要压力之一。

    就在财政司彭励治公开表态的九月二十四日晚间,高弦接到港府通知,港督尤德、辅政司夏鼎基、财政司彭励治,会同香江银行业公会,研究再一次加息事宜。

    对此,明眼人自然毫不意外。毕竟,港府宣布,香江的任何人在当地交易当中要求使用外币都属于违法行为,只是最起码的硬性措施;表态正在积极制定一项稳定港元的计划,倒是属于治本的举措,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推出和落实,而在这个缓冲时间里,少不了银行业协助稳定局面。

    当各方人等在会议室内落座后,高弦注意到一个引人遐想的情况,港府方面可谓阵容庞大,除了财政司、银行监理专员这样的例行代表,以及港督尤德、辅政司夏鼎基这种特殊情况下不得不露面的一二把手之外,像什么经济司翟克诚、贸易署署长麦高乐等等和经济沾边的部门负责人,也出席了,看起来,彭励治这位非港府公务员出身的空降财政司,背锅的可能性很大啊。

    不得不顺便指出一点,香江确实为英国人提供了不少体面的工作岗位。

    议程简单而高效,由港府权威公布,为了支持暴跌的港元,存款利息增加百分之三,银行业代表们毫无异议地通过。

    “正事”如此快地就做完了,让会议气氛显得微妙起来。

    要知道,对于当前的港元危机,财政司彭励治终于松口地公开表示,正府正在积极制定一项稳定港元的计划,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而不管这项稳定港元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内容,都离不开银行业的支持,那肯定要借着这个场合,吹吹风吧。

    港府这边当然知道自己绝不可能闭门造车,更何况,关起门来,也造不出车来。

    进一步来讲,香江这种特殊历史的产物,根本比不了那种拥有广袤土地、丰富人口的大型经济体,货币政策选择空间有限,只有抱外汇储备的大腿,才能维持住港元的地位,而高爵士早已经用尽可能完美的解决方案——改良版的货币发行局制度,提前把最合适的答案写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港府如果真闭门造车,然后把稳定港元的计划公布出来,被发现和高爵士的方法差不多,那乐子可就大了。

    于是乎,这个时候,不管银行业想对港府稳定港元的计划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还是港府想让稳定港元的计划有个体面的出场方式,都需要借着这个场合,把沟通做好。

    感觉到港督尤德、辅政司夏鼎基拿眼睛瞟自己,财政司彭励治硬着头皮开了腔,“在辅政司夏鼎基爵士担任财政司时期,高爵士建议的,经过改良优化的货币发行局制度,已经小范围实验一年多了,根据其表现判断,应该能够稳定港元。”

    财政司彭励治说这话的意思,可不是要拍辅政司夏鼎基的马屁,而是为了维护港府的脸面,我们就算别无选择地采用了高爵士的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那也不是高爵士一个人的功劳,港府同样有着创始人地位的功劳。

    在座众人没谁是傻子,立刻明白了港府里这帮英国人的意图,不由得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高弦。

    “这套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经过正府准许的一年多小范围实验,以及金融专家的不断完善,相信足以胜任稳定港元的职责。”高爵士没有去纠缠如何分功劳,而是冷静地直奔他所关注的核心问题,“但正如财政司之前所担忧的那样,这套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需要强大的外汇储备做后盾,而外汇基金为香江提供了最主要的外汇储备,可惜这些年运作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有鉴于此,正府是否考虑过,将外汇基金的运作独立出来,交由专业人士管理,接受公众机构监督?”

    “我之前的表态仍然算数,我愿意为正府分忧,并且依然承诺,五年后,外汇基金资产规模从目前的几十亿美元,突破三百亿美元。”

    银行业的代表们顿时听得精神一振,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啊!

    辅政司夏鼎基好意地提醒道:“高爵士,五年时间把外汇基金的规模,从几十亿美元做到超过三百亿美元,难度非同一般地高,用奇迹去形容都不过分。我知道高爵士一心为公,但高爵士也没有必要去承担过多公共范畴内、本应该由大家分担的重任。”

    “多谢辅政司的关心。”高弦微微一笑,“只是,我觉得,理想不能少。香江给予了我很多,我愿意为香江的长远发展鞠躬尽瘁。”

    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港督尤德终于开口表态,“那就这样,积极制定稳定港元的计划,包括研究外汇基金的独立运作。”

    ……

    正所谓,人多嘴杂,散会后,很快消息灵通人士便得知了会议内容,而港府倒也没有食言,确实开始研究将外汇基金的运作独立出去,顿时让记者们有了再一次展示自己神通广大的机会。

    出于要挟不成之后,稳定港元的目的,港府还真乐于看见媒体如此闹腾。

    于是乎,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外汇基金独立运行,这两个颇具深度的话题,开始从专业圈子,向大众群体推送,成了新的热点“消费”话题。

    但有一样,这种“消费”,消化难免有些高,普通人更多地是对高弦发出惊呼。

    什么,高爵士夸下海口,用五年时间,让外汇基金的资产规模,从几十亿美元,突破三百亿美元?

    这样的话,没有理由不让高爵士管理外汇基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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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高爵士和财政司彭励治公开争吵,成为香江热门话题的,高爵士承诺用五年时间,让香江外汇基金的资产规模,从几十亿美元,突破三百亿美元,不仅简单直白得让广大民众津津乐道,还极大地震撼了精英阶层,并且引起了国际关注。

    现阶段,因为包括冷战在内的各种时代因素,外汇储备所得到的重视,还无法和亚洲金融危机后相提并论。

    就拿目前中国的外汇储备来讲,大约为几十亿美元,没超过一百亿美元;而总经济体量远远不如的香江,属于特殊情况,发行港元用外汇储备做保障,进而香江外汇基金的资产规模,也处于这个区间。

    在这种情况下,高弦的承诺,可想而知地轰动。

    第一,还没有哪个经济体如此重视自己的外汇储备。

    第二,香江外汇基金资产规模增长要是真能达到高弦承诺的那样,确实要用奇迹去形容了。

    仅凭借普通老百姓过日子的精打细算,人们便很容易想到,高益负责打理外汇基金和港府财政盈余的那两亿美元,实现三年资产翻倍,虽然同样难度极大,但尚在高益的控制范围内,大不了高爵士想办法去补缺口,不就两亿美元嘛;可香江外汇基金资产规模五年后超过三百亿美元,就几乎不存在自己掏腰包填窟窿,以保全面子和信誉的可能了,毕竟那个窟窿注定大得,并非个人和企业所能承受的。

    明眼人倾向于认为,已经对香江外汇基金近些年运作表现不理想忍无可忍的高爵士,在推动香江外汇基金独立运作过程中,毫不掩饰自己对外汇基金管理权的渴望了,而夸下的这个海口,是在抬高香江外汇基金独立运作后负责人竞争的门槛。

    当然了,高爵士这么做,也是在把运作外汇基金不力的港府,往墙角里逼。

    我有信心让香江外汇基金资产规模五年后突破三百亿美元,你们不交出外汇基金的话,能做出怎样的保证呢?

    可耐人寻味的是,冷嘲热讽高爵士吹牛吹破天的压力,并没有出现排山倒海之势,而是更多地被当成娱乐新闻消遣,偶尔几个实在推辞不过的重量级人物,不得不公开评论几句,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如果确信那么高的目标无法达成,那承诺人可是要提前引咎辞职的。

    对此,早就暗中做好艰苦卓绝斗争的高弦,可不认为自己的人缘,好得感动了天感动了地,感动了看自己不顺眼者的心,而是清醒地确信,鬼佬们越发地各怀鬼胎,而这正是自己成大事的可乘之机。

    英国人拿香江繁荣做要挟谈判的筹码,结果玩脱了、搞砸了,接下来的心思,自然而然地起了微妙的变化,统治香江的时候,牢牢地掌握着这里的利益,比如英资优先;不得不交还香江的时候,掺沙子、分化,尽可能多地留下自己的烙印。而相比于可预见地往香江正治生态里掺沙子,金融方面,让外汇基金开始独立于正府运作,倒也正中下怀。

    至于外汇基金先交给高爵士负责,其实无妨,英国对这个人选可以接受,何况用不了五年,年轻气盛的高弦,就会因为野心膨胀地吹牛过头引咎辞职,再挑更满意的继任者即可;与此同时,高弦的铩羽而归,正好可以打击一下羽翼渐丰的香江华资。

    在接下来的紧锣密鼓会议中,高弦就感觉到了英国人的这种心理变化,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外汇基金是否独立出港府之外运行的问题,根本没有过多纠缠不清,反而是外汇基金独立运行的机制,辩论得脸红脖子粗。

    现阶段香江外汇基金的运作架构,简单来讲就是,归港府金融事务科下面的外汇基金小组管;同样隶属于港府金融事务科的外汇基金管理部,负责外汇基金日常工作的管理,其具体内容就包括,聘用类似高益这样的私营机构,管理外汇基金的部分资产。

    另外,还有一个类似公司董事会的机构,叫外汇基金咨询委员会,由港府财政司担任主席,成员主要来自香江的商业银行,尤其是惠丰、渣打、有利三家港元发钞银行的经理。

    港府表面上顺着高爵士的意思,开始搞外汇基金独立运作,就意味着,把外汇基金的管理从金融事务科挪出来另立一整套班子,不受诸如财政司之类职位更替的影响,更主要的是,只可意会不可言明地不受将来港英正府拎包滚蛋影响,以达到尽可能多地延续英国“香火”的暗中目的。

    这就需要进行一系列新的顶层设计了,其中涉及到的内容可谓奥妙无穷,鬼佬忙得不亦乐乎。

    高弦倒是不在乎这种伎俩,只要高爵士能够得到香江外汇基金的管理权,就可以用令人瞠目结舌的“业绩”,拆掉英国人下的绊子,真正控制着香江外汇基金。

    可时间不等人啊,港府只是放话,终于要管港元的贬值问题了,可在具体措施出台之前,港元还处在汇率不稳定的水深火热当中呢。

    于是乎,高爵士便以类似指责财政司彭励治对稳定港元不作为的口吻催促了,真有那么难以决定吗?外汇基金咨询委员会毫无疑问地肯定保留了;外汇基金小组和外汇基金管理部的职能整合起来,成立外汇基金管理委员会或者外汇基金管理局,设立一个总裁和两个副总裁,四个助理总裁就是了;再修订一下《外汇基金条例》,完活了,你们还想干啥?难道真打算研究个把月?

    港府的这帮鬼佬除了腹诽高爵士迫不及待地想当外汇基金管理局总裁、外汇基金咨询委员会主席外,还真不敢顶嘴,免得不小心,成了下一个背锅的财政司彭励治,而且此时高爵士堪称深受“爱戴”。

    这种“爱戴”可不是虚的,而是有着各方势力心照不宣,客观上形成一致之势的支持。

    随便举个例子,相比于英国人决定顺水推舟,玩一把分化阳谋,将外汇基金独立出来,米国人更是巴不得,别人地盘上的格局越碎片化越好,如此才方便自己上下其手,而米国资本一直希望香江这个国际金融中心,能成为比星加坡更让自己满意的欧洲美元市场,可惜这段时间香江金融系统,几乎被愚蠢的英国佬玩废了,现在重建香江金融系统,岂有不选自己喜欢的口味的道理?

    与此同时,随着港府别无选择地开始研究,采用高爵士的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其中的联系一篮子货币中的相关货币,也帮着高弦拉来支持。

    在港府立法局会议上,高爵士有理有据地阐述了,港元不应再仅仅追随一种国际货币的原因。

    一九六七年,英镑再次贬值,幅度超过百分之十四,导致当年香江外汇基金出现将近一点九亿的巨额损失,同时香江外汇基金还要动用一点五四亿,应付各家外汇银行的索偿要求。

    在接下来港元追随美元的十几年时间里,可谓苦头不断,美元先对黄金贬值百分之十,紧接着和黄金脱钩,布雷顿森林体系彻底瓦解,港元的处境就是随波逐流,当前的惨样,有目共睹。

    而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的联系一篮子货币策略,参考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全球流通货币认定的标准、香江的主要贸易伙伴,以及高益在此基础上编制的港元外汇指数,将美元、英镑、西德马克、日元纳入一篮子,将会保证港元的长远稳定。

    可以说,这个一揽子策略,在利用鬼佬们各怀鬼胎所形成的可乘之机的同时,堪称争取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米国人想的是,这些年美元确实不争气,让人家不敢仅仅抱这一条大腿,情有可原,反正只要香江这个金融中心不垮掉,在远东地区再建一个符合期待的欧洲美元市场的大计,便算有谱了,支持高爵士!

    英国人想的是,英镑死灰复燃,“重返”香江,这肯定是好事啊,可以有!

    德国人想的是,我们正忙着欧洲一体化的长远大计呢,西德马克多一个认可,会让法国人不爽吧!

    一本人想的是,这可是一本做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软实力得到国际认可的绝佳机会啊!

    相应地,国际媒体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把诸如香江金融之父等等的头衔,玩命地往高弦头上安了,甚至于港府正在讨论的。将要采用的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也被简称为高氏港元制度。

    仿佛遥相呼应,高益放出风声,高爵士正在考虑辞去高益董事会主席一职,而高益也基本相中了接任者,那就是这段时间一直处于休养身体当中的香基一系创始人马敬熙。

    轮到港府这边鬼佬们感受到的压力则是,外汇基金管理局总裁、外汇基金咨询委员会主席要不是高爵士,那就没天理了,何谈稳定港元!



    PS:祝书友们牛年万事如意发大财!

    ……

    尽管审时度势的高弦,有条不紊地走到这次重铸香江金融秩序大舞台的中央,硬生生地打造出了广受拥戴的局面,但局部战场的博弈还是此起彼伏。

    这个现象倒也不奇怪,毕竟,重铸香江金融秩序实在牵连甚广。

    还是说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里的联系一篮子货币汇率策略,因为香江一直是国际上自由港的缘故,从而让进行国际贸易的利益相关方格外关注,其担心这个策略有些复杂,即使港元汇率还会以参照美元的形式表示出来,但透明度不如之前港元简单粗暴地追随美元,可能会导致自己的交易成本上升。

    这种程度的交锋,无需劳动高爵士亲自上阵,自有他不动声色地培养出来的香江本土学院派去辩论,可对于具体把港元稳定到何种汇率水平上的问题,高弦就必须发表意见了。

    九月二十四日,港元兑美元汇率创下了九点六的新低;港府发声要稳定港元后,港元兑美元汇率反弹到八点四左右,同时观望港府如何稳定港元。

    时间拉回到一九七三年,港元开始实行浮动汇率制度时,港元兑美元汇率为五点零八五;还曾经在一九七四年出现过港元升值到四点九六五的情况;时间前行至一九八二年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访华时,港元兑美元汇率已经一步步地贬值到了六点六。

    在最近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港元兑美元汇率从六点六跌到八点四的区间,就是最终稳定下来的港元汇率,所要参考的范围,而这里面的水,不是一般地深,

    首先,别忘了,香江是在什么圈子混的,不能让喜欢长臂管辖的米帝,抓到拿捏的机会刷存在感,那顶汇率操纵者的大帽子真要扣下来,难消受得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稳定下来的港元汇率,一定要适合香江的实际情况。

    比如,港元兑美元汇率重返一年多之前的“六”时代,堪称不现实,就算真能被拉回来,所需代价也大得让此举失去了意义;而港元兑美元汇率跌破七点九,发生于九月中旬,几乎标志着港元进入了生死存亡的时期,香江社会人心惶惶,所以,最终稳定下来的港元汇率,肯定不能失守这条线,否则也没有大张旗鼓地稳定港元的意义了。

    至于从七点九这条线,把港元兑美元汇率拉回来多少,便是考验目前有资格参与香江金融秩序重铸的精英们的主要难点了,有识之士们可谓各显身手、各抒己见。

    仅从香江宏观经济数据的分析来看,包括高益、惠丰、港府的下辖金融研究机构在内的智囊团,结论相近,即理论上,港元兑美元汇率从七点二五至七点五零,是一个相对合理的区间。

    可问题就在于,这是理论上,光是把港元兑美元汇率从目前处于观望态度的八点四,拉回到七点五,都如同隔着一道天堑。

    高弦最清楚不过,自己满怀信心的依仗是掌握大势,而不是无知地逞一时强,何况他怀疑英国佬有下套的意图,就像港府被五年内外汇基金资产规模超过三百亿美元的豪言壮语逼到墙角那样。

    因此,打起十二分小心的高弦,“毫无创意”地主张务实,将港元兑美元汇率拉回到七点八,可操作性最强,最迟在今年年底前,便能达成目标,结果又引起了好几轮的辩论,其中不乏讽刺高爵士既想管理外汇基金,又投机取巧,难道只有这么一点本事?

    高弦感觉英国佬居心不良那是有根据的,如果换成英国佬自己主事,肯定也是如此“贴边走”,但换成了高爵士,就提高了要求!

    让高弦稍感欣慰的是,压力一直在之前玩把戏结果玩脱了的英国人一方,这也让他有心思把精力从辩论中分出一些来,去和银行业加强沟通。

    要知道,一旦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让港元汇率稳定下来,压力便会转移到利率上,只有未雨绸缪,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时候,翩翩而至地惠丰大班沈弼和高爵士的一番深谈,显得格外重要,又意味深长。

    在高爵士的游说下,港府辅政司夏鼎基于财政司任期末,促成惠丰、渣打、有利三家港元发钞银行,就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进行小范围实验运行,进而对于如今的,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外汇基金独立运作在香江引起的轩然大波,惠丰和渣打可能有惊讶,但绝不至于意外。

    在具体反应方面,惠丰颇有一种端着架子的高高在上姿态,该出谋划策就出谋划策,该卖力辩论就卖力辩论,只是一直没有亮明,到底最后支持谁的态度。

    这次沈弼和高弦的对话,开头就挺有意思,“惠丰不反对高爵士管理外汇基金,甚至原则上还支持高爵士。”

    高弦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时候惠丰要开出最后的条件了,“多谢沈弼爵士和惠丰的信任,改良版货币发行局制度的全面落实、外汇基金的独立运作,始终离不开惠丰的支持。”

    “高爵士一直能人所不能,如果外汇基金只是保障港元发行,那就太大材小用了。”沈弼注视着被自己坑了好几次,却最终都没坑到的高弦,开出了条件,“我认为,外汇基金还能独力承担起香江银行业‘最后贷款者’的重任。”

    一听这话,高弦在惊讶之余,心中还有一些明悟。

    所谓的最后贷款者,是中央银行的重要职能之一,说白了,如果有银行遭遇挤提或者出现危机,其必须出手援助;或者,当整个银行体系头寸吃紧,它还负责提供隔夜信贷等等。

    一九六零年代的香江银行业危机,做为香江准中央银行的惠丰,就扮演了这种角色;总部位于英国伦敦的渣打,也帮着打下手了。

    当然了,惠丰不会白忙乎,做为准中央银行而收获的垄断利润,那可丰厚得很,甚至还拿下了恒盛银行的控制权。

    到了目前还不敢断定,已经彻底平复、不会复发的一九八零年代初香江银行业危机,惠丰也在扮演着最后贷款者的角色,只是看起来有些“懒惰”,相应地,有利、高益、中银,甚至港府,参与进来,以弥补惠丰的“懒惰”。

    现在,沈弼想让独立运作后的外汇基金,独力扮演香江银行业‘最后贷款者’的角色,表面上是惠丰已经“懒惰”得无可救药了,可往深层次想,未尝不是惠丰为撤离香江做进一步的准备,这种不动声色的布局,可比怡和的埋头跑路,高明多了,虽然总部搬离香江,但丝毫不影响香江还是其聚宝盆的格局。

    见高弦凝眉思索,沈弼巧言令色道:“外汇基金接过最后贷款者的职责后,毫无疑问地会对整个香江银行业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而做为这一切的奠基者,高爵士的地位必会进一步提高,成为香江历史的辉煌一部分……”

    沈弼这通大忽悠,简直和他当年重组有利银行,然后以港元发钞权为动人的卖点,塞给高弦,以牵制高氏金融王国的发展一模一样,只是搬动的筹码更大了。

    只要有缓冲,高弦还真不怕鬼佬的坑,有利银行这个当年沈弼精心布置的累赘,现在还不是没有拖累到自己?

    更何况,在高弦的计划里,独立运作的外汇基金稳定下来后,免不了迟早都要争取一些监管整个香江银行业的权力。

    不过,相比于之前对有利银行累赘计划的心照不宣,高弦认为此时,自己不能假装糊涂,必须把话点透,否则的话,那就真成了使唤傻小子了,于是,他等沈弼的花言巧语告一段落后,微微一笑道:“沈弼爵士,以我们的深厚交情,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惠丰想把最后贷款者的职能,转给外汇基金,是不是开始正式准备,将总部撤出香江了?”

    沈弼正端起杯子,想要润润有些发干的嗓子呢,结果被高弦的精准试探,惊得手一抖,差点当场出丑。

    如此重要的秘密,连惠丰、港府两家的知情者,加起来都不超过一个巴掌,高弦竟然能猜到?或者,正府那边还是走漏了风声?



    被高爵士貌似乱猜地当场揭穿伪装后,沈弼的尴尬就别提了,他根本无法否认,正所谓,越掩饰越属实,还是不要去侮辱智商才好。

    可话说回来,沈弼那也是身经百战、见过无数场面的老油条,很快便急中生智地拿高弦做挡箭牌,含糊地回答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像高爵士有易慧蓉国会议员做自己的个人退路,惠丰也不得不做一些未雨绸缪的布置。”

    “理解,理解,都是人之常情嘛。来,沈弼爵士,尝尝我的茶,这些天,一场会议接着一场会议地开,我全靠它提神了。”高弦很是照顾沈弼面子地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下去,而是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沈弼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自己给高弦挖坑的图谋,也跟着暴露了,那就是更大的尴尬了。

    但惠丰想让外汇基金接过最后贷款者职责的话题,并不会因为那层窗户纸被捅破,而就此搁置,沈弼正琢磨着怎么继续往下忽悠呢,主动性却不知不觉地转到了高弦那边。

    高爵士推心置腹地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其实,只要大家开诚布公,即使惠丰已经在计划撤离香江事宜,对香江而言有多么石破天惊,我都是愿意能帮便帮的,毕竟,大家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

    一听高弦这个表态,沈弼不由喜出望外,以至于隐隐地良心未泯,暗自惭愧自己没少给高爵士挖坑,所幸高爵士洪福齐天,脚板够大,直接踩着那些坑就安然地走过去了。

    只是,这种良心未泯仅仅一闪而过,沈弼便面露笑容地确认道:“如此说来,高爵士同意,外汇基金接过最后贷款者的职责了?”

    高爵士循循善诱道:“那么,惠丰打算如何具体操作呢?”

    沈弼不假思索地解释道:“高爵士接过外汇基金的管理权已是众望所归,但实际阻力也不容忽视,只要主动提议,外汇基金愿意承担更多责任,成为香江银行业的最后贷款者,便可以堵上最后那部分人的嘴,而《外汇基金条例》借着本次修订的机会,增加相应内容即可。”

    高爵士不慌不忙地一步步拒绝道:“目前已经有不少人各种讽刺我贪心不足了,如果我在外汇基金管理权之外还有其它主张,恐怕真要被吐沫星子淹没了了。”

    “所以,不如惠丰另找一位信得过的提议者,而且此举也能让我们双方,至少表面上置身关键利益之外。”

    沈弼吧嗒吧嗒嘴,高爵士不想当出头鸟的理由是非常充分的,相比于惠丰撤离香江的大计,自己曝光一张惠丰的人脉牌,倒也无所谓,“高爵士的担忧,在情理当中,那惠丰就另找倡议人,反正只要高爵士不反对,那就大局已定了。”

    高爵士继续以一副全是为了你们好的架势建议道:“我觉得,惠丰撤离香江只能徐徐图之,毕竟,在惠丰所有收益当中,香江的重要地位,很长时间内都没有被取代的可能,一旦像怡和那样,闹得沸沸扬扬,将会非常被动。”

    “更何况,惠丰本身确实有很多特殊之处,比如,虽然是香江公众上市公司,但却例外地不遵循香江公司法,而是执行内部的惠丰条例。其在惠丰成立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对惠丰的稳定发展,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但也把惠丰和香江绑定到了一起。”

    听着高爵士的侃侃而谈,沈弼深有同感,可这些简直说到心里去的话,又让沈弼心里开始翻江倒海。

    以高爵士的这般见识,完全有资格担任惠丰大班了,可笑自己却想不动声色地玩个一石二鸟之计,通过把最后贷款者职责转给外汇基金,巧妙地帮助惠丰甩掉一个大包袱的同时,拖累高弦这个香江华资领袖,此时想来,根本就是主动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对方手上嘛。

    一旦高爵士的嘴随便歪歪一下,那惠丰可就成了国际笑话了。

    惠丰做为堂堂的香江准中央银行,地位尊贵程度无需赘述;并且享受着香江发钞银行免费的强大广告效应、港府资金往来主要银行账户所形成的稳定存款基础、整个香江银行业系统结算中心的垄断利润,等等特殊待遇,居然起了抛弃香江而不顾的异心,估计连港府里的绝大部分鬼佬,都要情何以堪吧。

    自己还是小瞧了高弦啊,开始暗自后悔的沈弼,强自镇定着,和颜悦色地问道:“还请高爵士不吝赐教,惠丰应该如何徐徐图之呢?”

    “赐教不敢当,沈弼爵士高瞻远瞩,惠丰也不缺高明的智囊,还轮不到我指手画脚。”高爵士流于表面地简单谦虚了几句,“可既然沈弼爵士开口问了,那我便随意讲讲。”

    “就拿转移最后贷款者职责这件事来讲,我认为分步走最妥当,先由外汇基金和惠丰正式联合承担香江银行业最后贷款者一职,待时机成熟时,惠丰便可以水到渠成地摆脱最后贷款者这一角色,而外界也无话可讲。”

    说到这里,高弦拿出了这些天一直在激烈辩论的《外汇基金条例》修订草案,指着关于外汇基金管理局职责的那部分,说道:“外汇基金管理局管理外汇基金;在联系一揽子国际货币汇率制度的架构内,维持港元货币稳定;协助巩固香江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这些条文后面,我们可以增加一项,促进金融体系,包括银行体系的稳定与健全。”

    “如此一来,外汇基金协助惠丰,联合承担香江银行业最后贷款者一职,就自然而然了,不会引起外界的遐想。”

    “当然了,我也有私心在里面。”高爵士耸了耸肩,“外汇基金独立运作后的至少头一年时间里,处境会很艰难,即使港元汇率会按照计划稳定下来,国际游资的冲击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希望有尽可能多的缓冲时间了,先外汇基金协助惠丰,联合承担香江银行业最后贷款者一职,我的压力也能小一些不是!沈弼爵士,您觉得呢?”

    一时之间,沈弼有些无言以对。高爵士到底年富力强啊,短短时间内便脑瓜转得那么快,考虑得如此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尤其是,主意确实出了,但没有涉及到惠丰所享受的那些特殊利益,进而也没让沈弼敏感地升起什么警戒之心。

    不过,沈弼还是隐隐地感觉什么地方不对,高爵士确实满口答应了,可好像就是和自己本来的预期,差着什么!

    高爵士那边还“沈弼爵士,您觉得呢?”沈弼只好回答道:“多谢高爵士的真知灼见,那就这么定了,惠丰也会回报高爵士,兑现所承诺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