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明翰的通话时间并不长,不多时就放下了电话,给掌柜放下了一张纸票,转身快步出了商铺,一路向成济医院走去,不多时又走进了医院。
这一路上,他并没有注意到黑暗之中,还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
赵凯看着他的身影进入医院,紧走几步来到王汉民的身边,嘴里急促的说道:“主任,真让您说对了,丁明翰动了,他去前面的商铺里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打了出去,通话的时间不长,然后又赶了回来。”
王汉民霍的看向赵凯,低声追问道:“只是为了打一个电话?和其他人接触了吗?”
赵凯摇了摇头,语气肯定的说道:“就打了一个电话,然后给了店铺掌柜付了钱,就没有和其他任何人接触过。”
王汉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他知道整个成济医院里安置了三部电话,院长办公室一部,值班室一部,还有接待前台一部,这个时候,最起码值班室和接待前台的电话是可以使用的。
如果真有需要,丁明翰完全可以使用医院里面的这两部电话,没有必要专门跑出来使用公共电话,而且打完电话就直接回医院,显然这个电话很重要,丁明翰不想让人察觉。
这个电话的去向十有八九就是丁明珍!
“走,我们去看一看!”王汉民当下不再耽搁,当先一步迈腿就走,赵凯向黑暗之处打了一个手势,又是几道身影紧随其后。
一行人很快来到街头那家店铺,店铺掌柜看见两个流浪汉打扮的男人,一头闯了进来,顿时眉头皱起,正要开口撵人,可就见其中一个男子一伸手,就掏出一把手枪,枪口前伸,直直地顶在他下巴上,吓得他身子倒退,脚步不稳,一下子倒在身后的座椅上。
紧接着店铺里又冲进来几个青壮男子,一下子将不大的店铺给挤满了,王汉民一挥手,几名特务上前将这个掌柜给捆了起来。
王汉民做事谨慎,虽然他也认为这个店铺老板和丁明珍不会有什么联系,不过凡事都有万一,任何细微之处都不能大意。
特务们把店铺掌柜拖到王汉民的面前,掌柜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他知道无论对方的什么来头,只怕今天的祸事是躲不过去了。
王汉民手指着柜台上的那部电话,沉声问道:“告诉我,二十分钟前,有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在这里打了电话,那个人,你认识吗?”
掌柜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些人有穿西服戴礼帽的,也有穿破袄戴毡帽的,可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无奈地说道:“您说的那个人我只是看着眼熟,但是确实不知他到底是谁。”
“那个时间段,有几个人用了这部电话?”
“没有了,就只有您说的那个人用过。”
确认无误,王汉民冷哼了一声,他也懒得再问,这里是店铺,随时可能有人进来,也不是审讯的地方,他没有多耽搁,马上拿起了电话,拨打了出去。
不过他拨打的却是电务局的电话,自从安排丁诚运的事故之后,特高课的横田少佐就一直坐镇在电务局,负责监听丁家和成济医院的那几部电话。
王汉民很快联系到了横田少佐,把这里的情况说明之后,请他马上追查这部电话在之前的那一段通话,到底是打到哪里去的?
横田少佐当即答应,并开始查找,同时让王汉民在他赶到之前,不要擅自行动,他强调,王汉民等人在青岛的任何行动,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王汉民自然是点头答应,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人手并不充足,他们从上海就带过来四十多名行动人员,如今他身边就这几位手下。
其他人还要继续监视医院的动静,毕竟他也不敢保证,这通电话的去向就一定能够找到丁明珍,所以医院这边还是不能放弃监视。
王汉民叫人把店铺的门封上,挂上打烊的牌子,就在店铺里等着,至于这个店铺掌柜,如果这一次找不到丁明珍,那这个掌柜就要带回去好好审讯一番了。
不多时,店铺门被人推开,一身便装的横田少佐带着手下赶了过来,看到王汉民,直接说道:“电话查到了,通话时长两分钟,去向就在市区北郊的溪门区,是一家名叫蓬莱茶庄的电话,我带了几辆车过来,我们这就赶过去。”
王汉民当即点头答应,这位横田少佐也是一位精明能干的角色,事情考虑很周到,王汉民等人在青岛的使用车辆都由特高课提供。
“溪门区?”
王汉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之前查找肖国元的宣华纺织厂不就是在北郊的溪门区吗?
这样一来,情况就对上了,据他所知,青岛站之前因为折损的比较严重,早就退到了郊区地带藏身,现在看来溪门区就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横田少佐看着王汉民若有所思,有些疑惑地问道:“王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哦,没有什么,我们这就赶过去。”王汉民赶紧掩饰了过去。
他们之前追查肖国元的行动,李志群是想着独占其功,并没有通知特高课,所以横田少佐等人是不知道的。
“这是什么人?”
横田少佐看着蜷缩在一旁的商铺掌柜问道。
王汉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说道:“为以防万一,还是先把人带回去,如果找不到丁明珍,那就一定是这个人有问题,再进行审讯。”
“王桑,你的经验是这个!”
横田少佐忍不住冲着王汉民竖起一个大拇指,尽管他对中国特工并不了解,但是在这几天里,李志群和王汉民的表现,都让横田少佐看在眼里。
这些中国特工处事严谨,思虑周密,行动能力也不可小视,确实让横田少佐颇为认同。
他一挥手,几名特高课特务上前把店铺掌柜拖了出去,其他人都出了店门,王汉民让人把店铺门关紧,打烊的牌子也没有摘,还留下了人员进行监视,一行人这才上车离去。
而这个时候,北郊溪门区的蓬莱茶庄里,青岛站站长付胜远正在茶庄的柜台处,翻看着茶庄的账目。
这处蓬莱茶庄是一个独立的二层公寓,楼下是茶庄,楼上是居住的房间,这里其实也就是青岛站的机关之地。
说是情报站机关,其实也就茶庄里的这几个人,每个人都有掩饰身份,付胜远化名崔和,正是茶庄的老板。
这几天来,罗雨泽让付胜远不要轻易露面,破坏三方会谈的工作都由罗雨泽处理,付胜远也正好乐得清闲,他就安心做自己茶庄生意,几乎没有出门。
不过这个时候天色已晚,付胜远看着茶庄里也没有什么生意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转身对一旁的伙计说道:“老赵,时间也差不多,打烊吧!”
老赵点头答应,这几天关门打烊的时间都比较早,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大家这几天都是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差错。
付胜远将手中的账簿查完,收在抽屉里,转身出了柜台,几步来到楼梯口,迈步噔噔地上着楼。
来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屋子里,妻子丁明珍正在收拾衣物,看到付胜远进来,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付胜远上前扫视了一眼床上的衣物,不觉心中一紧,原来他发现,妻子整理的这些衣物,竟然是几件很久不用的外套,甚至还有农村妇女穿的粗布棉袄和棉裤。
“怎么,你要出去?”付胜远低声问道。
这些衣物他们平时根本就不穿,都是用来在行动中专门做伪装用的,妻子却从箱底里翻出来进行整理,这是要做什么?
丁明珍看付胜远询问,只好点头说道:“我想明天去市里一趟。”
付胜远一愣,罗雨泽特别交代过,在行动之前,青岛站人员严禁外出,减少露面的几率,丁明珍是知道这一点的。
看着付胜远询问的表情,丁明珍只好再次解释道:“之前大哥打电话,说是父亲在今天上午出了车祸,我实在放心不下,想明天去医院看看。”
付胜远一愣,他和妻子是患难夫妻,伉俪情深,对妻子的家人,他也是很看重的,岳父出了车祸,他也是颇为担心,赶紧问道:“现在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丁明珍轻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担忧,说道:“大哥在电话里说,父亲生命是没有危险的,可两根肋骨被撞断了,还流了不少血,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了这么重的伤,情况很不好。”
付胜远皱了皱眉,出于一个老牌特工谨慎多疑的习惯,让他本能地怀疑一切异常情况,尤其现在是特殊时期,王汉民专门来到青岛,甚至已经明确追查到了肖国元的身上,可见他的目标是青岛站无疑。
现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岳父突然间出了车祸,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他赶紧追问道:“车祸的原因查明了吗?是突发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丁明珍听到付胜远这么问,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她到底也是力行社时期就参加情报工作的特工,警觉性不比付胜远差,之前只是因为亲人受伤,关心则乱,现在听到付胜远询问,也觉得有些不对。
她犹豫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大哥在电话里说,对方是因为刹车失灵,导致车辆失控,才把父亲撞伤了,警察已经抓了人,还扣了车。”
听到这里,付胜远心神一松,肇事的人员和车辆都被抓住了,这说明肇事者没有及时逃离现场,应该不是提前预谋的行动。
不过,他还是温言劝道:“明珍,现在是非常时期,罗雨泽严令青岛站所有人员不得擅自外出,军令如山,你我也不能够例外,再说,父亲的伤势还算稳定,还是等行动之后,你再去看望老人吧!”
丁明珍一听,嘴巴张了张,最后失望的把手中的衣物放下,无奈的说道:“真要是行动完成了,青岛市一定会全面戒严,我更不能去了,唉…”
尽管丁明珍心里有千般不愿,但她毕竟知道军统局军法森严,如果真出了问题,影响了行动,不要说是自己,就是自己的丈夫也会被严厉制裁的。
付胜远看到妻子放弃了看望老人的打算,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手扶着丁明珍的双肩,轻声说道:“你我都是党国军人,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只能委屈你了!”
两个人一时伤感,心情都是有些压抑,半晌无话,突然付胜远想了什么,皱起眉头问道:“大哥是怎么通知你的,是不是用了家里的电话?”
丁明珍摇头说道:“没有,我曾经嘱咐过他,如果有紧急的事情找我,只能用不想干的公用电话通知,时间不能太长,电话里也不能提我的名字。”
付胜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唉!这一次行动如果成功了,自然是奇功一件,可是青岛的局势会更加恶劣,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严密地搜查和追捕,我们的日子更难熬了。
明珍,说实话,我倒也不求总部给我什么奖赏,就想凭着这张老脸,求局座把我们调回后方,过几天平平安安的日子。”
“你是在做梦吧?只要你敢提,局座肯定会直接以临阵退缩之名制裁你我,军统的家规你忘了?”
丁明珍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不过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丈夫的牢骚之言,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提这个荒唐的要求。
付胜远闻言苦笑一声,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局座的为人他是清楚的,御下最是严厉不过,他又怎么敢有胆量去捋这个虎须?
付胜远不在多言,他习惯关门打烊前,要去查一查门窗,于是又转身出了房间,漫步向着楼梯,刚走到一半,就听见楼下有桌椅倒地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紧走几步来到茶庄的大厅,可是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茶庄的门板竟然开了一扇,伙计老赵斜躺在桌椅上,脖颈拐了一个大角度,头软软的耷拉在一旁,已经没有了声息。
与此同时,自己身边也被人欺在身旁,两只黑洞洞的枪口紧顶着他的额头。
“别动,动就没命!”
付胜远顿时身子一僵,心头一沉,一时间浑身血液都冷冰冰凝固在一起,他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个时候,大厅中间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的破衣烂衫,只见他一伸手摘下头上的破毡帽,一脸的笑意,向着付胜远一拱手,开口说道:“胜远兄,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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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汉民?”
付胜远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虽然他和王汉民之前没有打过交道,只是见过几次面,但是多少还有些印象,再加上他早就知道王汉民来到青岛,追查青岛站的事情,所以一见面,尽管王汉民形象有些变化,但还是认了出来。
“胜远兄好眼力!”
王汉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挥手示意,几名特务马上持枪上了楼梯,向二层楼冲了上去。
“别伤了我的家人…”
付胜远顿时心头一震,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虽然也是情报特工,可一直是电讯人员,之前的训练早就放下了,根本不是这些特务们的对手。
王汉民几步上前,温言说道:“胜远兄,请放心,我已经特意交代过,只要尊夫人不负隅顽抗,我是不会伤她的性命的。”
王汉民知道付胜远的软肋就是妻子丁明珍,之后的审讯工作,丁明珍就是付胜远最大的弱点和突破口,他自然不会轻易伤了丁明珍,所以在行动之前就特意交代过。
很快楼上就传来了破门之声,一阵凌乱的响动,很快丁明珍被几名特务给反拷着手押了下来,只是头发凌乱,颇为狼狈。
这一下,不仅是付胜远,就是王汉民也是心头一松,付胜远是看到妻子好歹性命无碍,而王汉民则是怕真伤了丁明珍,付胜远情急之下,只怕抵死不开口,那可就麻烦了。
丁明珍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有已经被控制住的丈夫,当下也是心生绝望,他们夫妇之前多次从危境中死里逃生,可是她知道,这一次是再也逃不出去了。
看着丁明珍和付胜远都被反铐在一起,王汉民这才对付胜远说道:“胜远兄,现在胜负已分,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我们毕竟同事一场,我可以在王先生面前为你们夫妇求情,以后大家还可以共事!”
付胜远只觉得嘴里如同嚼着苦胆一样难受,他冷冷的看着王汉民,狠狠地说道:“别痴心妄想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事已至此,惟死而已!”
王汉民正要再行劝说,这个时候,横田少佐从王汉民身后走了出来,对王汉民低声说道:“王桑,这里不能逗留太久,我在外面布置了不少人,时间长了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我们把人带回去慢慢审。”
王汉民也怕抓捕行动惊动了旁人,万一让青岛站的其他人察觉,可就功亏一篑,于是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那就只能委屈二位了,只是到了特高课,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挥手示意,几名特务上前用布团堵住了付胜远夫妇的嘴,推着他们出了茶庄。
七十六号的人在这里没有办公地点,只能借用本地特高课的地方进行审讯和关押,这也是事先沟通好的。
这个时候,停在远处的车辆也开了过来,有人打开车门,把两个人推了进去。
茶庄里,王汉民对一旁的赵凯说道:“你带着几个人在这里搜查一下,顺便布置陷阱,看一看有没有人来这里接头。”
赵凯一听,赶紧点头答应,可是话音刚落,一旁的横田少佐却是摆手说道:“王桑,你已经抓到了重要目标,还是尽快回去审讯,这里的工作就交给我们特高课来做吧。”
王汉民一怔,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这些日本人看着案件进展的顺利,是要多掺一脚,分润一些功劳。
这里毕竟是青岛,王汉民当然不敢得罪对方,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笑容,当即点头说道:“横田君说的是,其实我也正有此意,我这里的人手有限,实在难以兼顾,那就麻烦横田君了。”
横田少佐看王汉民这么懂事,也是心中满意,这一次抓捕了中国军统局青岛站的站长,可以说,整个青岛站破获在即,这个功劳可是不小,不能都让华中方面占了去,自己这方面也要有所表现才好,不然说出去也不好听。
横田少佐命令手下把茶庄的门板恢复原样,茶庄里面埋伏了人员,交代清楚之后,一行人这才驱车离开,向市区的特高课驻地驶去。
王汉民一到特高课,并没有马上进行审讯,而是在第一时间通知了还在丁家监视的李志群,他做事谨慎,深知李志群立功心切,不能抢了他的风头,不然招了忌,可就不好说了。
李志群接到了通知,得知青岛站站长付胜远被抓获,顿时惊喜万分,这几天的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他二话不说,马上带着手下赶到了特高课。
他直接来到审讯室里,付胜远已经被捆绑在木桩之上,王汉民赶紧迎了上来,汇报道:“主任,幸不辱命,付胜远夫妇都抓回来了。”
李志群此时的心情极为亢奋,嘴角的笑意更是无法掩饰,他重重地拍了拍王汉民的肩膀,哈哈一笑,说道:“汉民兄,这次你又是首功,这个付胜远可比肖国元之流强太多了,我们的工夫没有白费,哈哈!”
捆绑在木桩上的付胜远听到这话,心中不禁一苦,他之前真没有想到,自己把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两个人都调走了,可最后问题竟然出在自己的身上,心中真是追悔莫及。
李志群几步来到付胜远的面前,笑着问道:“付站长,李某人一直是久仰大名,可是今天只怕要得罪了,怎么样?痛痛快快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大家都省事!”
付胜远此时已经心如死灰,他这几年在敌后坚持,本来日子就过得艰难,甚至多少次梦中遇到现在这样的场景,从睡梦中惊醒,思之不禁冷汗淋漓,可是今天事到临头,反而有些释然了,他微闭着双眼,语气淡淡的说道:“不用再费口舌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李志群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知道以付胜远这个级别的情报头目,轻易是不会低头认命的,就像之前的王汉民,不也是经历了长时间严刑拷打,最后才开的口。
他轻轻地鼓掌笑道:“好,付站长果然是英雄本色,那就试一试,不然你也不会死心!”
说完,便挥手示意,手下的行动队员们上前把付胜远的上衣脱去,开始对付胜远上了手段。
于是蘸着盐水的皮鞭不停地挥舞,每一次击打都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回响,随之带走一道血肉。
付胜远开始还咬紧牙关不出一声,可是到了后来实在是忍受不住,终于还是发出了一声声闷哼,接着是凄厉的惨叫声,直至昏迷过去。
可是当一盆冰冷的盐水浇在他的头上,把他从昏迷中激醒了过来时,等待李志群的仍然是不吐一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对付胜远的严刑拷打持续了两个小时,付胜远已经多次昏迷,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可还是咬紧牙关不肯投降。
李志群不禁暗自点头,付胜远的意志坚定,竟不下于当初的王汉民。
当初王汉民也是熬过了长时间的拷打,最后他不得不找来任曼山,利用王汉民的家人安全,才说劝降了王汉民,看来还是要照方抓药。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他实在是不想再拖了,转头对王汉民说道:“汉民兄,看来这个家伙还真是个硬骨头,不过我可没有耐心和他耗下去了,那就麻烦你对丁明珍进行审讯,我们看一看他们谁先开口。”
李志群的话一出口,原来还被捆绑在木桩上,如同一个死人的付胜远,竟然挣扎着发出一声哀嚎,声音沙哑的吐出了一句:“她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不能连累无辜!”
李志群的眼睛一亮,和王汉民对视了一眼。
李志群不是不知道丁明珍是付胜远的死穴,不过之前他和王汉民都有些顾忌,不愿意对丁明珍动刑,李志群是怕真的伤了丁明珍,付胜远之后会破罐破摔,不肯合作,以后没有了回还的余地。
要知道他对付胜远的期望值是很高的,这样的军统老牌特工,资历深,人脉广,和军统各方面的关系盘根错节,如果使用的好,那么就又是一个王汉民!
王汉民的作用不言而喻了,因为他的投降,军统的上海站,南京站全军覆灭,救国军损失惨重,重庆政府在华中地区的情报部门几乎一扫而空,这样的效果是惊人的,如果再算上现在的青岛站,可以说,王汉民一个人造成的损失,几乎让军统在日本占领区的实力倒退了好几年。
李志群暗自盘算,尽量争取付胜远,让他也能够成为自己的臂助,这样以后大家还要共事,事情还是不能做绝。
王汉民则是不愿意对丁明珍下手,毕竟他对家人也是爱护备至,深有体会,从心里有些抵触,如果能够让付胜远直接开口,以后大家也好相处。
这个时候,李志群给王汉民使了一个眼色,王汉民马上会意,也是开口说道:“主任,还是不要牵连家人的好,这样,我去和付夫人谈一谈,让她来劝一劝胜远兄,大家以后也好见面!”
就在李志群等人对付胜远进行严刑审讯的时候,会迎宾馆的顶层房间里,宁志恒和松平秀实两个人正在持子对弈,厮杀的难解难分。
两个人的棋力相当,棋风相同,每一次较量,都是颇为尽兴,所以宁志恒只要无事,就拉松平秀实摆下一局。
此时宁志恒又落下一子,目光紧盯着棋盘,头也没有抬,开口说道:“松平君,明天上午就会举行三方会谈,你这一次随我过来,想必岩井君对你也有所交代吧?”
松平秀实知道宁志恒所指,他也用不着再装模作样,索性点头直接说道:“是,领事阁下让我尽量多了解一下三方会谈的内容,不过我人微言轻,也做不了什么,陪着您多游玩几天,回去随便交差就是了!”
宁志恒听到松平秀实直言相告,并不以为意,岩井公馆作为外交部的情报部门,有这样的想法非常正常,他笑着说道:“有没有兴趣接触一下与会的人员,也许会有所收获,回去和岩井君也好交差。”
松平秀实的眼睛顿时一亮,他一直就在心里盘算这件事,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原本只是打算从这位藤原会长的嘴里探听一些消息,现在,藤原智仁竟然这么说,也就是说他有办法让自己进入会场,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松平秀实也无心在下棋了,原来要落下的棋子拿在手里,忍不住兴奋地问道:“藤原君,您的意思…?”
宁志恒看着松平秀实笑道:“是这样,按照安排,在会议结束之后,会有一个新闻发布会,双方允许一部分报社记者参加,不过这些记者都和你一样,全部都是华北方面背景的报社记者,人数并不多,我已经为你向影佐将军要了一个名额,毕竟你也是岩井公馆的人员,身份是没有问题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松平秀实闻言,顿时是喜出望外,他赶紧向宁志恒感激地说道:“太好了,竟然会有这样的好机会,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多谢您的关照!”
说完,松平秀实再次顿首行礼。
宁志恒摆手说道:“松平君不必客气,我知道你身上一定另有使命,就顺手帮你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要放在心上。”
宁志恒示恩与松平秀实,就是要逐步收服此人,为以后的工作打好基础。
松平秀实对宁志恒也确实很是感激,这位藤原会长一直以来都为自己考虑,让自己的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几乎不用做任何努力,一切都安排妥当。
他眼珠转了转,接着轻声问道:“藤原君,您说这一次的会谈会有结果吗?他们三方都各有打算,又都有强力的支持者,会这么容易就屈从那位王先生的麾下吗?”
宁志恒知道松平秀实以为自己知道一些内幕消息,想从他这里了解一些情况,他倒不介意这一点,开口说道:“此次会谈一定会成功的!松平君,你应该从更高的层面看待这个事情。
他们三方虽然矛盾重重,可是他们的意见并不重要,甚至他们身后的支持者们的意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本营的决定不容违背,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是不变的,新政府一定会成为赢家,区别只不过是他付出的代价有多大而已!”
松平秀实的眉毛一跳,听到宁志恒如此的笃定,他就知道这一次的会谈的结果不会有大的出入了,伪政府很快就会形成一股庞大的政治势力,这对以后的局势发展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问道:“这么说,新的南京政府即将成立,可维新政府还好说,华中方面两项融合就可以了,可华北临时政府会甘心吗?”
宁志恒抬眼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这需要要看那位王先生付出多少代价,这些暗中的交易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松平秀实点了点头,他明白宁志恒的意思,这些才是这一次会谈的真正要点,都会以秘密协议的方式完成谈判,可是这样的高端机密,他又怎么能够取到手呢?
松平秀实一走神,手中的落子就欠了考虑,顿时被宁志恒连较几手,棋势很快落了下风。
宁志恒毫不手软,一路追击很快就逼得松平秀实没了后劲,他正要逼得松平秀实投子认负的时候。
突然之间,宁志恒就觉得心神莫名的一紧,脑后寒意袭来,浑身的肌肉一缩,整个人都惊觉了起来。
这是预警来临的感觉!
上一次宁志恒感觉到预警的时候,还是平山次郎对他进行狙杀的时候,不过那一次的感觉尤为紧迫,那种心怵的紧迫感就好像心脏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整个人都有一种坠入冰窟的寒意。
这一次却没有之前那样紧迫,但宁志恒知道,一定有某种危险在靠近着他,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坐在了火山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火热的岩浆就会喷涌而出,将自己吞噬融化掉。
此时他手中的棋子停在半空中,让松平秀实立时感觉到了异样。
“藤原君,您是怎么了?”松平秀实急忙出声问道,眼睛关切地老向宁志恒。
宁志恒没有说话,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自稳住自己的心神,将手中的棋子随手丢进一旁的棋罐里,语气淡淡的说道:“松平君,我感觉有些不适,今天的棋局就到这里吧。”
松平秀实知道一定是发生的什么,不过宁志恒面色如常,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好点头说道:“那好吧,您不舒服,我看还是找个医生来看看,我这就去安排!”
这一次华北方面的准备工作做的很到位,为了以防万一,会迎宾馆里就随时有医生值班,以便处理突发状况。
“不妨事,用不着兴师动众!”宁志恒摆了摆手,缓缓的站起身来。
“那好吧,时间也不早了,您早一点休息!”松平秀实看宁志恒坚持,只好躬身一礼,退出了房间。
宁志恒看着松平秀实离开,顿时脸色一变,他快步来到卧室,推开阳台的房门,一股寒风袭来,让宁志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几步来到栏杆处,俯身向下望去,只见楼下一片灯火通明,将院落里照的清清楚楚,各处的巡逻人员全副武装,严密把守着每一个角落。
就连会迎宾馆的院墙外面,也是戒备森严,各处的警卫齐备,不时还有一队驻军士兵巡视而过,可以说整个会迎宾馆,被防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宁志恒左右看了一遍,他不知道危险具体来自何处,使得他现在无法做出准确地应对。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自己总不可能离开会迎宾馆,仓皇而逃吧?这样所有人都会被惊动,自己又如何解释清楚呢?
再说他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就算是离开这里,也不能保证就能脱离危险。
好在这一次的预警程度并不严重,他也没有到生死关头那一步,一切还有机会,宁志恒最后思忖了半天,最后只能暗自警惕,他把灯光关闭,将手枪和匕首佩戴齐全,合衣躺在床上,也不敢合眼,小心戒备着任何意外情况的发生。
他并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会迎宾馆的地下排水管道里,在几道手电的照射下,行动队长于德辉正将最后一包梯恩梯高能炸药砌在爆破点上。
自从挖开了通道,别动队的队员们按照图纸,花了很长时间进行摸索,终于来到了会迎宾馆的地下,找到了之前预设的爆破点。
之后的工作就简单了,运输炸药布置爆破点,所有的工作都在地下管道系统里悄无声息的完成,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大家都是精神亢奋,一名队员拍着这一堆炸药,忍不住对于德辉开口说道:“组长,您说要是咱们现在就引爆炸药,这会迎宾馆里会是什么情况?”
“那还用说,全得坐了土飞机,哈哈!”一旁的队员抢先说道。
于德辉嘿嘿一笑,他和罗雨泽都是爆破的行家,对爆炸威力有过精准的估算,虽然这一次的高能炸药准备的有些不足,但还是可以对会迎宾馆地基和第一层房间造成足够的破坏,尤其是一层的西部会议厅肯定是会被摧毁的,如果运气好的话,破坏到承重支柱和墙体,甚至整个会迎宾馆都会坍塌。
“现在还太早,明天才是这些大汉奸们聚集开会的时候,到时候安置好定时,轰的一声,就什么都解决了,立下这个奇功,我们回到重庆,只怕委员长都要亲自给我们授勋呢!哈哈!”
听着于德辉的话,几名队员都是开怀大笑,想象着胜利完成任务后的情景。
于德辉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手腕,看着时间说道:“撤吧,万事俱备,咱们就等着明天的最后一锤子买卖了!”
大家点头答应,跟在于德辉的身后,趟着积水向来路返回。
于德辉带着队员在黑暗的管道里摸索了很长时间,终于回到了地道入口,从地道进入,不多时回到了藏身的别墅。
罗雨泽早就等的焦急,听到声响,赶紧在地洞口一个一个把行动队员们拉了上来,最后一个是于德辉。
“怎么样?爆炸点布置好了?”
“布置好了!”于德辉点头说道,他脱下身上满是污泥的外套扔在一旁,随着罗雨泽来到旁边的房间里。
罗雨泽转身给他倒上了一杯开水,放在他的面前,低声说道:“李权之前来过一趟,据他的情报,三方人马都到齐了,除了伪政府的人员,其他两方人员都进入了附近的太平大饭店和日本东洋饭店,戒备都很森严,会议明天上午开始,我估计应该就在九点到十点之间,引爆的定时器我已经制作好了,到明天早上你去亲自调定时间,时间嘛…,就定在十点!”
于德辉点头答应,之后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好,不过,科长,我想今天晚上你们提前撤离,先回北郊的青岛站躲避一时。”
“为什么?”罗雨泽闻言,抬头看着于德辉,等待他的下文。
于德辉攒着眉头说道:“明天一旦爆破成功,整个青岛都会翻了天,市区一定会大戒严,对各处进行大搜查,这里的日本人力量太大,人员充足,搜查的力度一定会很大,我怕到时候我们撤不出去。”
于德辉的话确实有道理,事实上日本人的反应只会比这更激烈,队员们藏身的这处别墅,肯定会被搜查到的。
可是罗雨泽却是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可是不能确定行动的成功,他还是不愿意轻易撤离。
“先不要急,现在撤离为时尚早,还是看行动的结果吧,再说你一个人留下我不放心!”
看到罗雨泽不愿意离开,于德辉不禁有些焦急,他忍不住再次劝说道:“科长,还是要尽早撤离,再说这地下管道我已经来回了多次,线路我都已经摸清楚,绝不会错,明天安置定时器,我一个人足够了,如果真有大搜查,我实在不行还可以躲进管道,我一个人方便行动,手中又有管道图,躲过这次搜查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对于于德辉的劝说,罗雨泽却还是一口否决了。
老实说,罗雨泽心里还准备了最后一步,那就是如果爆炸效果不理想,那就带着这支别动队从排水管道冲进会迎宾馆,对那些主要目标进行袭杀补枪,这些人都是日本和各方势力的高层,身份极其重要,哪怕死一个人,都足以掀起一番波澜,他不想错过这一次的好机会。
至于能否安全撤离,那就要靠运气了,他自己是不怕死的,如果能够完成这次任务,就是把整支别动队拼光了,他也在所不惜!
不过现在他不想提,也是怕影响军心,更主要是,最后还是要看爆破的效果,如果能够避免赤膊上阵那是最好,如果不行,就只能冒死刺杀了,能杀多少是多少,以后再找这样的机会,可就没有了。
事实上从接受了这次任务一开始,罗雨泽就已经对任务的严峻,有着清晰的认识,在青岛这个日本人的大本营,袭杀日本人和汉奸的高层,动作绝不会小,生还的可能性并不大,这也是他从事谍报生涯以来,最危险的一次行动任务,所以一开始,他就抱着不成功则成仁的信念,现在行动还没有个结果,他是绝不会撤离的。
看到罗雨泽坚持,于德辉作为下属也只好听命从事,他也并不是怕死,只是为科长和弟兄们考虑。
特高课的审讯室里,王汉民把丁明珍带到了付胜远的面前。
丁明珍看着已经血肉模糊的付胜远,心中一痛,一下子扑在付胜远身上,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老付!”
付胜远听到妻子的呼唤声,勉强睁开红肿的眼睛,看着妻子一切还算安好,悬着的心终于暂时放下了,这些人总算没有对妻子动刑。
王汉民在一旁温言劝说道:“胜远兄,尊夫人一切安好,我们绝没有失礼之处,不过你一直不开口就不好说了,这里是日本特高课,是日本人说了算,兄弟就算是全力维护,也难保你们周全,你知道的,日本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王汉民口中的威胁之意明显,事实上,如果真由日本人来审问丁明珍,丁明珍的下场绝对会比付胜远惨的多。
付胜远闻声不禁心中一紧,他自己倒是有杀身成仁的勇气,可是一牵扯到妻子,顿时就没了底气。
所谓英雄气短,即便是意志再坚定的人,在面对亲人和家人的生死抉择,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这也是为什么在中日全面开战之后,军统局就制定了,军统人员在抗战期间不准成婚的这一条家规,尤其是潜伏在敌占区的一线特工,这一条是铁律,为此军统局制裁了违反纪律者多达百人之多,让所有军统人员都不敢逾越。
这条军规看似不通情理,实际上却极有道理,一个人结了婚,有了家人甚至子女,自然就多了一份牵挂,一旦被捕,敌人以家人相威胁,叛变就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付胜远和丁明珍恩爱多年,虽然是老夫少妻,却是患难与共,伉俪情深,如今看着丁明珍满脸的泪水,付胜远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志群看到这里,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他也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付夫人,你考虑清楚,如果不合作,不要说是你,就是你在青岛的家人,丁家上上下下十六口人,都要被日本人处死,这个后果有多严重,你是清楚的。”
李志群的话一出口,丁明珍的身子立时一顿,感觉心头一颤,惊恐地看向李志群。
李志群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对王汉民说道:“我们回避一下,让付站长夫妇好好商量一下。”
王汉民点头答应,挥手示意审讯人员们都离开,自己和李志群紧随,离开了审讯室。
两个人出了门,来到一旁的角落,王汉民取出一盒香烟,给李志群递上一根香烟,自己也叼上一根,擦燃火柴为李志群和自己点燃。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连续抽了好几口,周围顿时烟气缭绕,半晌之后,李志群才开口问道:“你说付胜远能开口吗?”
王汉民重重地点了点头,断然说道:“肯定会开口,丁明珍是他的死穴,而丁家人又是丁明珍的死穴,这么多条人命牵扯着,付胜远除非是铁人,不然一定开口。”
李志群也是这么觉得,此时他心情颇为轻松,笑着说道:“付胜远只要开了口,青岛站就覆灭在即了,我们的工作也就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我们也可以轻松一下,在这青岛好好的休息几天,这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连觉都睡不好,实在是有些乏了。”
王汉民听到李志群的话,却是没有那么乐观,他皱着眉,思虑了片刻,开口说道:“主任,一会别忘了,要好好询问一下,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前来青岛的消息的?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麻烦。”
李志群当即点了点头,不过他心中并不以为意,付胜远知道的消息肯定是从军统局总部传来的,他远在青岛,对上海情报科根本接触不上,对那位隐藏的内鬼不会有什么了解,不过王汉民既然坚持要问,那就多问一句就是了。
王汉民看李志群的表情,就知道他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再次说道:“主任,我的意思是,要问清楚,付胜远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来青岛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李志群一愣,看着王汉民有些疑惑,“不就是找到肖国元,清除青岛站吗?”
王汉民摇了摇头,仔细解释道:“我们为什么清除青岛站?不就是为了保证三方会谈的顺利召开,提前清楚隐患吗?
可是那个内鬼既然能够提前知道了我们的行踪,您说,他会不会也知道三方会谈的事情?”
李志群一下子身形一顿,眼睛霍的看向王汉民:“你是说,他们会有所行动?”
王汉民重重地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如果他们这么早就知道了三方会谈的情报,以我对军统局,对那位局座的了解,影响如此大的重要事件,他们是绝不会无动于衷,平白放过的,一定会对三方会谈进行破坏。”
李志群接着王汉民的话,说道:“也就是说,付胜远很有可能接受了这个任务,甚至采取了某些行动,这可要好好问一问,明天上午会议就要召开了,绝不能让他蒙混过关!”
“那到不一定,主任你有所不知,青岛站原来是军统局的甲种大站,可是在沦陷之初,受过一次很重的打击,损失极为惨重,当时只有站长付胜远和一些残存人员躲过了一劫,后来设法补充了一些人员,肖国元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调入青岛站的。”
王汉民仔细回忆了之前了解的一些情况,很快再次说道:“可是据我所知,鉴于青岛日本人势力太大,斗争条件极为艰苦,青岛站远远没有恢复元气,人员也一直不足,被降为乙种站之后,就基本丧失了情报能力,以这样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完成破坏三方会谈的重要任务。”
李志群恍然大悟:“明白了,你是说,如果前面的条件都成立了,军统早就知道三方会谈的情报,那就一定会派专门负责此项行动的人员提前进入青岛,而付胜远作为青岛站的站长,一定会参与这项任务!”
李志群终于完全明白了王汉民的意思,王汉民是怕付胜远有所保留,隐藏这条线索。
他猛吸了几口香烟,然后把剩下的半截香烟扔到地上,用脚尖用力的碾碎,断然说道:“你说的太对了,还有一点,如果我们的设想成立,真的有一支力量潜伏在青岛,随时准备破坏三方会谈,那付胜远的被捕只怕瞒不了多长时间,如果不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抓到他们,一旦被他们察觉付胜远失联,一定会提前发动,汉民兄,时间紧迫,我们今天一定要查清楚所有的事情,并布置抓捕行动,我这就去给影佐将军打电话。”
李志群知道这个时候也必须要给影佐裕树汇报情况了,不说之后的情况严重,需要影佐裕树的帮助,单是抓捕青岛站站长,这样的大事也要向自己的主子报一下功劳。
李志群转身快步离去,王汉民长出了一口气,自己守在审讯室的门口,静等里面的人谈出个结果。
不过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李志群又赶了回来,语气兴奋的说道:“影佐将军听到我的汇报非常高兴,他正在和王先生谈话,很快就赶过来,要亲自过问这件事情,汉民兄,影佐将军对你非常的满意,这可是你的好机会!”
王汉民一听,赶紧笑着说道:“多谢主任的提携,这主要是主任您领导有方,我不过是打了个下手!”
李志群对王汉民的态度也是满意,这个人为人处事都是极有章法,很有分寸,相处以来和自己配合的极好,自从有了他的加入,李志群感觉轻松很多,很多事情都能对自己拾遗补缺,确实称得上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
“汉民兄,我给你透个实底,影佐将军答应我,这一次王先生改组南京国民政府之后,我很快就会提拔为警政部长,这一次我一定推荐你为警政次长,你我兄弟携手共进,以后我们还有大的前程!”
王汉民这是心中大喜,现在伪政府势头正盛,如果这次三方会谈成功,又吞并了南京维新政府和华北临时政府,就已经具备了一个相当规模的政治体系,不在是以前那个龟缩在上海的小朝廷了,在日本人支持下,也许真的能够走到最后一步,这个时候,搭上这条船,前程可期,也未必比以前在重庆政府差。
“卑职一定唯主任马首是瞻,以报知遇之恩!”王汉民顿首行礼,再次向李志群表明忠心的态度。
李志群哈哈一笑,拍了拍王汉民的臂膀,笑道:“自家兄弟,太客套了!”
一时间两个人心情舒畅,相谈甚欢,就在这个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脸憔悴的丁明珍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志群和王汉民一看,赶紧迎了上去,李志群开口问道:“付夫人,你们谈的怎么样了?付站长的态度如何?”
丁明珍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李志群兴奋地一击掌,高声喊道。
可是丁明珍接着说道:“我们也有条件!”
王汉民当即点头说道:“付夫人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尽力!”
“我们可以交出青岛站,可是这里不能再待了,给我们一笔钱,我们要离开青岛,并给我们安排去往国外的途径。”
丁明珍的话让李志群一怔,脸色也顿时一沉,他对付胜远期望甚重,自然是绝不可能放付胜远离开的,他断然否决了这个条件:“付夫人,你们的条件太想当然了,钱不是问题,可是以付站长的身份,就算是我答应,日本人又怎么可能放他离开?听我一句劝,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脚踏两条船,是绝不可能的!”
对于李志群的拒绝,丁明珍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她其实也知道,对方是不太可能同意这个条件,他们夫妇落入敌手,哪能这么容易脱身?
不过这也只是他们夫妇的谈判手法而已,丁明珍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李先生想要我们夫妇继续效力?那好,现在新的南京政府成立在即,我们夫妇也总要有个名分,您说对吧?”
此言一出,李志群和王汉民的精神一振,这是在要官了!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两个人很快相视了一眼,李志群的目光变得锋锐,他缓缓地问道:“付夫人的消息倒是灵通,你是怎么知道南京政府即将改组的这个消息的?我看三方会谈的事情,也瞒不过你们吧?”
丁明珍一怔,她略微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只是之前的一些猜测,再说今天白天,青岛市区的动静这么大,我们虽然丧失了情报能力,但是打听一些普通消息还是可以的。”
尽管丁明珍试图掩饰,可还是被李志群看出了破绽,他马上追问道:“三方会谈的事情并不公开,代表们今天才刚刚抵达青岛,又都是在日本侨民区活动,你们青岛站一直隐藏在北郊,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付夫人,你好像没有说实话吧?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李志群的话让丁明珍顿时失措,有些回答不上来,李志群看着她的表情虽然貌似镇定,可还是看到了她目光中的一丝闪烁,显然是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丁明珍早就知道三方会谈的事情。
李志群的心头也随即一沉,王汉民的猜测是正确的,自己一行人提前来到青岛,军统局在通知青岛站的同时,也一定通知了青岛站三方会谈的事情,所以付胜远夫妇才会知道,那也就是说,他们军统局是早知道青岛三方会谈的事情,他们真的有可能派人进入了青岛。
王汉民在一旁开口说道:“付夫人,我们也早就得到了一些消息,军统总部派人提前进入了青岛,对三方会议进行破坏活动,你们青岛站一定在配合之列,现在你们夫妇还是拒绝合作,不肯说出实情,这让我们很为难,不要以为你们只交出青岛站就可以推搪过去。”
王汉民的话虽然是故意陷诈,但确实说中了付胜远夫妇的打算,付胜远迫于妻子和家人的安危,不得不向李志群低头,可是这一次破坏三方会谈的行动意义重大,一旦成功将会改变整个抗日局势的发展趋势。
付胜远思虑再三,还是想再坚持一下,他可以把青岛站的成员和盘托出,交给李志群和日本人,作为缓兵之计麻痹对方,并拖延时间。
如今爆破行动成功在即,再有十几个小时,爆破声一响,会迎宾馆将会变成一座废墟。
到时候,自己可以推说并不知道这一次的爆破行动,甚至不承认这是军统所为,也许能够遮掩过去,所以他和丁明珍商量了半天,费尽口舌劝说了丁明珍,丁明珍看到丈夫坚持不肯,也只好答应试一试,可是她到底不是这些老牌特工的对手,只一开口,就被李志群和王汉民识破了。
李志群的脸色变得阴沉,语气更为严厉地说道:“付夫人,看来你们还是存有侥幸之心,这样吧,我派人去把丁家一家老小都给接过来,让你们一家人团聚,好歹也见上最后一面,之后的事情我就只能全部交给日本人处理了,他们是什么人,你是清楚的!”
说到这里,李志群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丁明珍一听就慌了神,她原本就不同意付胜远行险,现在被人识破,哪里还敢把自己的家人牵扯进来,她赶紧几步上前,急声问道:“我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王汉民这个时候也适时地出言劝说道:“主任,付夫人不过只是一个普通情报员,有些事情事关机密,可能并不太清楚,您还是不要心急,大家有话好商量吗!”
“对,对,事情好商量…”丁明珍早就失了分寸,急忙开口说道。
李志群和王汉民一唱一和,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丁明珍又如何是其对手,很快就在两个人的询问下,吐露事情的真相。
丁明珍主管着青岛站的电台,总部和青岛站的电文都经过她的手,所以知道的事情很多,都一一说了出来。
李志群和王汉民这才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不禁大吃一惊!
按照丁明珍所说,执行破坏任务的军统别动队,早在二十天前就进入了青岛,这个时间点比他们来到青岛的时间,提前了近半个月。
这怎么可能?如果再算上别动队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军统总部得到三方会议情报的时间会更早。
要知道就是李志群这样的情报头目,也只是从任曼山口中得到的这个消息,最后才向影佐裕树请缨前来青岛,这个时间也不过就在十天前左右。
可军统局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早,不用说,军统局另外有更高等级的情报渠道,很早就获得了这个消息。
“上海情报科!”
“情报科!”
李志群和王汉民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之色,忍不住惊呼一声!
所有牵扯到上海情报科的情报行动,都是日本影佐机关和特工总部最关注的要点。
不过李志群清楚,这一次肯定不是从自己的特工总部泄露的消息,也就是说并不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个内鬼处传出去的。
这也从侧面可以看出,上海情报科竟然已经把情报渠道铺设到了日本人和伪政府的高层内部,这个神秘的情报部门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甚至这一次,他们也不过只是摸到冰山的一角,无论是谁,在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之时,都是由衷地升起一阵无力之感。
可是王汉民的心中却是不由得一突,他的心里自有隐秘。
自从在元旦晚宴上和那位藤原会长见过一面之后,王汉民的心里总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虽然他知道这位日本权贵不可能是军统局的那位宁阎王,可是他却难以说服自己,总是不自觉的脑补着一切可疑之处。
要知道以藤原智仁的地位而言,他是绝对有可能提前知道三方合流会谈的消息的,如果之前的设想成立,那么军统局能够得到消息就不难解释了。
可是王汉民深知自己绝不能够把心中的怀疑说出去,否则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这位藤原会长都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这个小人物的身上,一旦对方起了杀心,自己绝难逃一死。
他如今处处小心做人,谨小慎微处事,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汉民尽管心中惊惧,嘴里却不发一言。
这时,李志群强打起精神,接着对丁明珍问道:“这支别动队现在在哪里?他们的具体行动方案是什么?”
丁明珍摇了摇头,回答道:“这些我就真不知道了,罗雨泽他们已经好几天不联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而且具体的行动方案都由罗雨泽设计并实施,说实话我们青岛站除了打听一些消息,几乎没有帮上什么。
后来罗雨泽发现你们在寻找肖国元,就知道风声太紧,还特意命令青岛站人员,在这段时间里,严禁外出和行动,所有的后续行动都不让我们参与,就是我和老付也是几天没有出门了。”
丁明珍试图为自己夫妇解释和开脱,可是李志群又怎么肯轻易相信她,时间紧张,他没有再多耽搁,摆手说道:“看来,我们还是亲自问一下付站长吧,这一次我想他不会再有保留了。”
说完,他向丁明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丁明珍无奈,只好又随着二人回到了审讯室。
李志群这一次没有多废话,几步来到付胜远的面前,直接指着丁明珍,说道:“付站长,你这样遮遮掩掩的,实在是不够朋友啊!告诉我,罗雨泽现在在哪里?”
付胜远一听,就知道不好,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丁明珍。
丁明珍看到付胜远询问的目光,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老付,他们早就知道罗雨泽进入青岛的行动,我没有办法……”
付胜远目光一滞,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李志群接着追问道:“罗雨泽到底在哪里?付站长,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如果你仍然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我就只能把尊夫人交给日本人了,到时候后悔晚矣!”
付胜远微微闭上了眼睛,半晌之后才睁开,沙哑的声音说道:“在霍恩别墅,他们在那里挖了一条地道,直接通向附近的排水系统,通过管道,在会迎宾馆的下方布置了爆破点。”
李志群一听吓得身形一颤,罗雨泽这些人竟然从排水系统入手,侵入到了会迎宾馆,他急忙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付胜远的脖领,厉声喝问道:“什么时候引爆?”
“明天,我给他们的消息是明天上午…”
李志群心神一松,时间还没有到,只要自己动作快,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汉民在一旁接着问道:“他们手里怎么会有排水系统的图纸?”
付胜远缓声说道:“在青岛工程局有一份图纸,我派人花了高价,复制了一份。”
李志群赶紧说道:“我去让横田少佐去工程局取图纸。”
说完他快步出了审讯室,王汉民上前一步,看着付胜远,微微笑道:“胜远兄,这才对嘛!如今弃暗投明,立功赎罪,家人也可以保全,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这一次你举报有功,力挽狂澜,之后就是自己人了。”
说完,他喊来审讯人员,把付胜远从木桩慢慢地解了下来,并开始询问青岛站成员的身份,以及爆破行动的一些细节问题,付胜远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之心,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王汉民很快就搞清楚了所有情况,这才安排医护人员给付胜远包扎,并妥善安置夫妇二人。
这个时候,影佐裕树也从会迎宾馆赶了过来,当他听取李志群和王汉民的汇报后,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忍不住取出手巾擦了擦额头,有些后怕地说道:“你是说,军统人员竟然已经摸到了我们的鼻子底下,我们竟然一无所知,真是太危险了!”
王汉民赶紧出声说道:“请机关长放心,我们已经请特高课的横田少佐去取排水系统的图纸,至于安置的爆破点也已经搞清楚了,等图纸一到,我们先进行排除!”
“好,非常好!王桑,这一次你的功劳是首功,我会给你最高的奖赏,以表彰你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
影佐裕树知道,能够找出青岛站,找出潜伏在身边的别动队,全是眼前这个人的功劳,他对王汉民的表现非常满意。
王汉民赶紧躬身回答道:“多谢机关长的栽培,一切都是主任处置得力,卑职只是辅助主任做了一些工作而已!”
李志群在一旁会心的一笑,王汉民应付得当,让他心中很是满意。
影佐裕树也是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人都是难得的人才,我心里有数,以后由你们来主持南京国民政府的情报工作,我也就放心了。”
就在众人商谈的时候,特高课总课长土原敬二,也接到了手下人员的汇报,知道事关重大,急忙赶来和影佐裕树交涉。
示意李志群和王汉民退出房间,影佐裕树将所有情况向土原敬二交代清楚,土原敬二也是吓得冷汗淋漓,自己布置得如此严密的安保工作,竟然还是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如果没有抓到付胜远,再晚十几个小时,自己和与会的高层都将被埋在一堆废墟之中,思之不禁后怕不已。
“真是非常感谢,影佐君!”土原敬二向影佐裕树躬身一礼,语气诚恳的感谢道。
影佐裕树心中暗自高兴,能够让自己的老对手,这样一个帝国著名的情报头目在自己面前低头,这让影佐裕树感到心情舒畅之极。
他微微一笑,顿首回礼,语气轻松的说道:“土原君,请不要客气,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们华中的情报力量足以保证会议的顺利进行,如今军统青岛站已经破获,破坏行动也俱已查明,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你来处理了,毕竟这里是青岛,我不会喧宾夺主!”
这一次影佐裕树在土原敬二面前说话的声音比以往也大了许多,显得底气十足,之前他提议让李志群等人进入青岛,参与会议的安保工作,遭到了土元敬二的反对,花费了不少口舌,才做通了工作,现在终于是打了土原敬二的脸。
一举铲除军统局在青岛的所有力量,都是华中情报部门出的力,作为地主的华北方面,表现乏善可陈,全程都是陪衬,让影佐裕树很是得意。
土原敬二闻言,脸上却是不见半点勉强,再次抱歉说道:“之前确实是我小视了特工总部的力量,还是影佐君慧眼识人,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我吧,请不用担心!”
影佐裕树暗自赞道,这个老狐狸确实是颇有心胸,他倒是不好太过炫耀了。
影佐裕树再次说道:“我认为这一次的行动最好不要使用特高课人员,而且行动结束后,我们双方还是要继续掩盖消息,不能让外界知道这一次的行动,尤其是与会的各方人员。”
土原敬二是精明之极的老特工,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影佐裕树的用意,沉吟了片刻,问道:“影佐君是想看一看是谁泄露了会议的消息,或者说谁是内鬼?”
“没错!”影佐裕树点头确认道,“按照付胜远提供的情况,军统局早在二十多天前,就要知道了三方会谈会在青岛召开,所以才可以从容布局。
可是那个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并不多,可以说范围很小,除了你们特高课和我们影佐机关的少数高层干部,也就还有三方的首脑人物知道,而明天上午的会议之时,这个范围内的人几乎都会到场。
这样我们把行动的消息封锁,到时候如果有人借故离开会场或者宾馆,以图逃过爆破行动,那么他就很可能是我们想要找到的那个内鬼!”
之前听到李志群汇报后,影佐裕树就很快圈定了这一次泄露消息的范围,并由此想通过这件事情,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听到影佐裕树的设想,土原敬二皱了皱眉,说道:“如果是真的内鬼,他知道这一次破坏行动的话,或许根本就找个借口,不参加会谈也是有可能的。”
“那就更可疑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可以想想办法,根据口供,破坏分子会在上午十点左右进行爆破,我想在这个时间段增加一个项目,扩大与会人员的范围,把可疑的人员都加进去,土原君,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内鬼,可是试一试,缩小可疑目标的范围也是好的。”
土原敬二也是心中怀疑,在二十多天前,三方会谈将在青岛召开的这个消息,知情人的范围的确很小,无一不是身份重要的高层。
这样一来,甚至自己身边的几个人也是有嫌疑的,虽然他是极为相信这些亲信,可是为了保险起见,明天把这几个手下都带到会场去,试一试也没有坏处。
“明白了,一切按照影佐君的设想进行,我会调派本地的驻军前来执行此次行动,对内对外都实行严格的消息封锁,但愿能够找出我们要找的人!”
两个人商量已定,并马上制定了具体措施,当横田少佐从工程局取回图纸后,先派出一队人直接从排水管道的入海口进入,找到会迎宾馆下面的爆破点,拆除炸药。
这是最首要的,不然之后的抓捕行动万一出现差错,有一个人漏网躲入地下,凭借着地下错综复杂的排水管道,都有可能赶到爆破点引爆炸药,要知道此时在会迎宾馆里居住的,都是身份重要的高层,尤其是那位王先生和藤原家的嫡系,一旦炸药被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就是对别动队藏身的霍恩别墅进行包围,土原敬二很快调来了一支本地的陆军部队,这些阵地攻坚战是他们的强项。
至于已经暴露身份的青岛站成员,为怕打草惊蛇,动静太大,惊动了那个内鬼,土原敬二决定暂时不动他们,等到明天的会议结束,再进抓捕。
在青岛这里,日本人的力量非常强大,人手也极为充足,无论调动哪一方人马,都足以碾压对手,不给对方半点还手的余地。
至于特工总部的人员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最后的抓捕工作,他们也插不上手,就都被留在特高课休息,只等任务结束,才可以离去。
凌晨时分,横田少佐带着一队军士,按照管道图纸的标注,从入海口进入,小心摸索着来到了会迎宾馆下方,很快发现了布置在爆破点的那堆梯恩梯炸药包,忍不住心惊不已。
赶紧指挥军士们搬运炸药,不多时就将炸药清除干净,横田少佐并不放心,又在附近的管道里搜索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这才带队离去。
而就在他们搬运走炸药的一刻,躺在房间里,一直凝神戒备的宁志恒,却清晰的感受到了变化,那种惊悚寒栗的感觉消失一空,心神顿时一松。
宁志恒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而起,他几步来到窗前,向下观望,只见楼下院落里面和院墙外面的警戒依然森严,安静无声,没有半点异常。
宁志恒有些疑惑不解,这一次危机来的突然,去的也莫名其妙,让他无法判断原因,不过好在预警解除,对他来说,他倒也不用时刻戒备,于是解除了装备,换了睡衣重新躺下休息。
可是还没有入睡,耳边就又传来了一阵隐约的枪声,这一次他干脆来到阳台之上,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可是黑夜之中距离太远,又因为墙体遮挡的原因,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是他的耳力惊人,枪声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声音很低,但是宁志恒却听的清晰,这枪声非常密集,里面甚至有机枪的发射声音,宁志恒顿时想到了刚才预警解除的情况,他不由得心中一紧,难道是别动队出了问题。
就在他暗自揣测猜疑的时候,别动队藏身的霍恩别墅正遭受着极为猛烈的攻击。
就在所有人还在沉睡之时,一支日本陆军部队完成了对别墅的包围,布置完成后,在预定时间,各个射击点同时发起了袭击。
正在楼下负责警戒的队员在第一时间里就被击倒,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响起,在别墅四周布设的机枪一齐发射,发出轰鸣之声,黑夜之中喷出无数道火舌,子弹从四面八方激射过来。
别墅的大门被榴弹炸成两半,轰然倒地,房间前后所有的玻璃在同一时间被击打的粉碎,子弹穿过大门和窗户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袭向每一处房间。
不止如此,力道强劲的机枪子弹击打在墙壁上形成跳弹,来回折返,在狭小的房间里到处激散,几乎没有死角。
正在屋子里面沉睡的别动队员们,甚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袭击打得血肉横飞,发出一声声惨叫和闷哼,一时之间,鲜血在四处飞溅,死伤极为惨重。
日本军队人员众多,火力强劲,又是突然袭击,可谓是占尽了优势,在进攻一开始就极大杀伤了别墅里的别动队员,许多人甚至在睡梦中,就被这狂暴的突袭给击杀。
这处别墅里面的房间虽然多,可是别动队员也不少,罗雨泽和于德辉,还有另外一位队员挤在一个房间里,当枪声响起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来得及防范,那名行动队员就连中数枪,发出一声惨叫,毙命当场。
罗雨泽和于德辉在第一时间翻下床,翻滚着来到紧靠在窗户的墙壁后面躲避,可是罗雨泽的动作慢了一些,一颗子弹击打在他的大腿上,罗雨泽闷哼了一声,咬紧牙关,扑在于德辉的身上,紧接着身子又颤了一下,又是一颗跳弹钻进了他的后背,要不是力道因为折射已经消散了许多,此时罗雨泽就已经毙命了。
不过好在他反应及时,在第一时间将于德辉护在身下,于德辉反而是暂时逃过一劫,身上没有受伤。
“科长!”
于德辉惊呼一声,试图翻身将罗雨泽护在身后,可是却被罗雨泽紧紧地按住,不得动弹。
罗雨泽只觉得浑身痛楚难当,剧痛让他的脸色赤红,眼睛圆睁欲裂,竭力嘶吼道:“别乱动,你听着,日本人发现了我们,现在谁也逃不出去,等到枪声一停,你就进地道,赶紧去引爆炸药!”
罗雨泽只在转瞬之间就已经清楚了眼前的处境,这么强的火力,只有日本驻军军队才可能具备,自己等人一定被重重包围了,别动队覆灭在即。
不过这并不重要,他来到青岛就没有打算活着离开,可是需要执行的任务必须完成,这是他此时唯一的执念,所以他紧紧护着于德辉,就是要于德辉去完成最后的引爆,虽然已经不可能在最佳时刻引爆,可是这个时候会迎宾馆里还住着不少的达官显贵,只要完成爆破,也能造成重大的伤亡。
外面的枪声更加密集,子弹不住的倾泄进入房间里,击打在墙壁上砰砰作响,一块块墙皮脱落下来,到处散落,屋子里宛如被狂风暴雨清洗了一般。
于德辉此时并不知道罗雨泽已经连中两弹,他急声说道:“科长,我掩护你,你去引爆炸药。”
说完他还要挣扎,却被罗雨泽再次按住,此时罗雨泽已经感到力量在迅速流失,就要压不住于德辉了,他急声说道:“我没有下过地道,就是拿着图纸也找不到爆破点,全靠你了!兄弟,就当是我求求你,别让兄弟们白死!”
说话间,又是一颗跳弹折射,打在罗雨泽的后背,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穿透了脊背,再也坚持不住,浑身的力道一散,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瘫倒在于德辉的身上。
“别,别动…坚持,等…”
罗雨泽嘴里不停地嘱咐道,他用尽全身力气挪动着身躯,试图为于德辉遮挡着更多。
可是他的内脏已经大量出血,鲜血随着他的出声,顺着嘴角向外流淌,不断地滴撒在于德辉的脸上,不多时,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声息全无!
他到底是没有能够坚持下去,正如之前所想,这是他最后一次任务,黑暗瞬间淹没了眼前的光明,热血燃尽,终于牺牲在了战友的怀抱之中!
于德辉一动不动躲着在角落里,手扶着罗雨泽的身躯,子弹继续飞射,又是几颗打在罗雨泽的身体上,溅起朵朵血花。
于德辉的泪水不停地涌出眼眶,只觉得一颗心沉入无底的深渊,悲痛欲绝,嘴里像含着一颗苦胆,苦的他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机枪的扫射持续不停,密集的子弹连绵不绝,将整个别墅紧紧地笼罩着,所有房间里的别动队员都纷纷中弹,鲜血崩散,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这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场景惨烈之极!
日本军队的枪声终于停了下来,他们知道在这样的打击下,别墅里的中国特工肯定已经伤亡殆尽,就算是有侥幸生还者,也绝对没有了抵抗能力,指挥官挥手下令,各个战斗小组迅速向别墅靠近。
短短的攻击瞬间,于德辉却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听到四周安静了下来,知道敌人给自己的时间不多,自己必须赶紧行动起来。
他擦干眼角的泪水,翻身的将罗雨泽的遗体放在一旁,用手轻轻为罗雨泽合上了双眼。
他现在要去引爆炸药,炸药和雷管都安放在爆破点,都不用携带,但火柴和手电筒却是必须的携带的,他的裤兜里有火柴,就差手电筒了,没有它,就算是自己熟悉地下通道,这么长的距离,也会迷失方向。
他左右看了一眼,身形纵起,从一旁散落的抽屉里抓起一个手电筒,可是一推开关,手电筒却没有亮,他抬手一看才发现,电筒侧面有一个枪孔,这个手电筒被打坏了。
赶紧四下寻找,很快在床底下又找到一个手电筒,取出来一推开关,灯光亮起,于德辉不再犹豫,飞快地冲出房间,向地道口所在的房间跑去。
这处房间距离不远,他冲过已经散落的房门,几步来到地道口,合身钻了进去,手脚并用,在地道里快速前行,不多时,终于来到管道入口。
身形进入管道,脚落在实地,踩在积水上面,手中的手电筒打开,顺着光柱向前快行,他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引爆炸药,不能让科长和兄弟们白白牺牲。
可是没有跑出几步,他就觉得有些不对,隐约听到了呼吸之声,好像这狭小的空间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就在他诧异之时,前面突然灯光大盛,几道手电筒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让他顿时眼前一闪,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下意识的遮挡灯光,可紧接着的一阵枪声响起,对面射来的子弹不停地倾泻在他的身体上,朵朵血花顿时飞溅绽起。
于德辉嘴唇颤抖着,手扶着管道壁,身体努力想坚持不倒,可最后还是无力支撑,身形一仰,直直地摔在管道的积水中。
手中的电筒散落一旁,光柱直直地照映在于德辉的脸上,眼中透着痛苦和不甘,当场气绝身亡!
听着远处的枪声哑然而止,宁志恒才转身回到了房间,一定有重要的大事发生,只是到底是不是己方的人员出了问题?他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无从判断。
这里到底不是上海,不是自己的地盘,即便是以宁志恒的身份,很多消息也是接触不到的。
他思虑了半晌,却不得要领,只能回到房间内休息,一切到明天自有分晓,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看情况再说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的一大早,影佐裕树邀请宁志恒下楼吃了早饭,看着手下人员忙前忙后的布置,笑着对宁志恒说道:“今天上午举行三方会谈,各方势力的首脑还有华北方面的高官都会来这里聚集,对了,会议之前有一个简短的开幕,藤原君如果有兴趣可以观礼,三谷少将和森冈大佐他们也会过来,藤原君有时间的话,正好和他们聊一聊。”
宁志恒一愣,这次的会议之前并不公开,现在却要搞一个开幕式,看来日本人也不打算低调下去。
“那正好,我今天也正想看看热闹,和三谷君他们坐一坐,聊一聊也是好的,”宁志恒一听,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青岛的本地势力对宁志恒一直态度极好,经过上一次宴会,宁志恒和他们相处的不错,这两天正想着找机会结交一番,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影佐裕树看到宁志恒答应的痛快,眼光一闪,接着说道:“对了,昨天藤原君不是出去看了看海边的风景吗?感觉青岛的风光怎么样?”
宁志恒一听连连点头,兴致勃勃的说道:“比我想的要好的多,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要不是时间有些不对,风光一定会更好,我想着夏天的时候再来看一看,多待些时候,好好的休息段时间。”
“哈哈,看来我介绍的没有错,青岛我来过多次,风景宜人实在秀丽,可惜我每次都匆匆而过,以后有机会陪藤原君来这里游玩几天。”
两个人颇有兴致的聊起天来,宁志恒可以看出来,影佐裕树今天心情非常不错,谈兴很高,不禁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知道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宁志恒的学识渊博,口才又极好,顺着影佐裕树的话,两个人聊得高兴,直到工作人员前来请影佐裕树,影佐裕树这才起身离开。
时间到了九点钟,从其他两个宾馆赶来的两方人员陆续进入大厅,还有几位专门负责翻译工作的情报官,何思明就是其中之一。
不多时,驻军的三谷少将以及宪兵司令官森冈大佐,还有兴亚院的喜多大佐等众多本地实力派都赶了过来。
他们和宁志恒一一相见,大家一齐坐在大厅里,相互低声交谈着,等候会议的召开。
不过宁志恒发现,这一次的开幕观礼人员真是不少,几乎各方代表团人员都参加了,就是日本方面也来了不少人,场面倒是不小。
到了九点半钟,会议准时开幕,一些臂上挂着“兴”字的记者们进入,松平秀实也在其中。
影佐裕树作为主持人开始首先讲话,然后是土原敬二,这两个人的发言比较长,断断续续地花了三十多分钟,然后是三方首脑的发言,影佐裕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是十点三十分,这才起身宣布会议正式进行。
宁志恒和三谷少将等人观礼已毕,起身离开会议厅,记者们也尽数离场,会议大厅的门被关闭,留下了主要谈判人员,在里面开始了真正的博弈较量。
宁志恒和三谷少将等观礼人员都被安排来到一旁的东客厅,这里地方不大,被布置成一处茶室,正适合当作休息室,和朋友们叙谈聊天儿之用。
侍者们端上香茶,宁志恒等人在这里谈笑风生,相互之间关系拉近了很多,尤其是三谷和彦一直对宁志恒极为热情,宁志恒也是刻意相交,不多时就是无话不说。
两个人正谈的高兴,宁志恒装作无意中问道:“三谷君,这一次不是要求秘密会谈吗?怎么搞的场面这么大,你知道原因吗?”
三谷和彦一怔,摊着手说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是昨天凌晨才得到特高课土原将军的通知,要求我们驻军方面,今天上午参加开幕观礼仪式。
我和森冈大佐,还有喜多大佐沟通过,他们都是今天早晨接到的通知,之前只是要求我们几个部门负责安保工作,并没有要求我们参加观礼,藤原君,您也不知道为什么吗?”
宁志恒心头一动,这一次的开幕观礼一定有问题,驻军是在凌晨得到土原敬二的通知,宪兵和其他部门都是早上得到的通知,至于自己,也是今天早晨才得到了影佐裕树的邀请,也就是说,影佐裕树和土原敬二两个人是商量好的,临时增加了观礼的参与人员,搞不好连这个开幕观礼仪式都是临时加上去的,而且时间也拖延了近一个小时,他们两个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宁志恒此时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回答道:“我之前也没有得到半点消息,知道今天宾馆一定很乱,原来打算出门游玩的,可是早上影佐将军突然邀请我参加观礼,我推辞不过,这才答应过来凑个热闹,真是很奇怪…”
看到宁志恒也是皱眉不解,三谷和彦左右看了看,见此时身旁并没有什么碍眼的人,于是身子前倾,凑到宁志恒的身侧,低声说道:“藤原君,我倒是知道一些情况。”
宁志恒顿时精神一振,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三谷和彦对这位日本顶级贵族嫡系自然没有半点防范之心,虽然在特高课方面要求驻军对此次行动保密,可是他反而很愿意用这个消息,拉近和藤原家嫡系子弟之间的距离,于是故作神秘的说道:“知道为什么我会比你们更早接到特高课的通知吗?”
“为什么?”宁志恒一脸的好奇!
“因为在昨天凌晨,特高课调用了我的一支作战部队执行特殊任务,并同时要求我今天上午参加观礼仪式,如果我所料不差,今天的观礼仪式一定和这次行动有关。”
宁志恒一听,顿时反应过来,就在深夜凌晨时分,自己听到了众多机枪扫射的声音,具备这么强的火力,一定是这支驻军在执行任务。
他满脸疑惑地问道:“是什么行动,需要动用驻军?据我所知,青岛这里的治安一直都是非常好的,怎么,出了什么问题?”
三谷和彦一听,赶紧解释道:“请藤原君放心,青岛是我方的重要基地,治安是绝没有问题的。”
说完,他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是抓捕中国特工!据特高课的情报,重庆政府派了一支特工部队进入了青岛,他们准备对三方会谈进行破坏,就藏在霍恩别墅里,而且还在会迎宾馆的地下排水管道里埋藏了大量的炸药,就在今天上午,准备进行爆破!”
“什么?”宁志恒顿时眼神一紧,身子一僵!
“藤原君请放心!”三谷和彦赶紧安慰道。
看到宁志恒的身形缓缓放松下来,三谷和彦接着解释道:“我们包围了霍恩别墅,全歼了这支特工部队,无一漏网,还起出了炸药和雷管,现在都放在我的军营里,请放心,现在一切平安无事!”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宁志恒的语气诧异,右手拂过额头,一副后怕的模样。
可是此时宁志恒不由得心中一黯,重庆政府派来的特工部队?不用说,这支特工部队,一定是总部派来执行破坏任务的别动队,可却在会议召开之前,被日本人一网打尽。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特高课是怎么知道别动队藏身地点的?甚至还知道爆破行动,准确地起出会迎宾馆地下的炸药?这一连串的问题,都让宁志恒心惊不已。
一定是有内鬼!不然特高课不可能给驻军提供这么详尽的情报,可是如果别动队全部牺牲,那么这个内鬼是谁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青岛站!对,一定是青岛站方面出了问题,这才牵扯出了别动队!
在联想到李志群和王汉民来到青岛,进行针对青岛站的行动,宁志恒几乎可以肯定,问题一定出在了王汉民的身上。
宁志恒不由得暗自恼火,自己已经提前向总部示警,明确指出王汉民一定会对青岛站造成威胁,总部应该会有应变措施才对,可怎么还是出了这么致命的错误。
宁志恒脑子里思虑飞转,嘴里却是不解的问道:“三谷君,特高课才是负责对付中国特工的专职部门,为什么会调用你的驻军执行任务。”
三谷和彦摇了摇头,也是有些疑惑地回答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土原将军既然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没有在意,他们这些情报部门总是有些特殊的情况,我也不便多问。”
宁志恒点了点头,三谷和彦给他透露的消息至关重要,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怕青岛站也已经在劫难逃,不过自己还是要试一试,看能不能给青岛站示警,也许还有挽救的可能。
宁志恒虽然判断是青岛站出现了问题,可青岛站现在到底还没有被日本人破获?他并没有得到确实的证据和消息,心中还是盼望,也许青岛站此时还有撤离的可能。
所以无论如何,别动队失败消息必须尽快传回总部,再由总部向青岛站示警,至于有没有作用,他也不能够确定。
接下来的时间里,宁志恒和三谷和彦等人又交谈到正午时分,大家都颇有兴致,直至兴尽才离去。
这个时候会议厅的大门打开,今天上午的会谈告一段落,影佐裕树等人和各方代表们走了出来。
此次会谈的内容涉及方方面面,牵扯的内容很多,最少也需要几天的时间,今天上午的会谈只是一个初步的接触,大家都并不着急。
中午,日本人就在会迎宾馆的二楼安排了宴会,准备稍事休息之后,下午继续进行会谈。
影佐裕树却是浅尝了几口,和众位首脑打个招呼,抽了个空来到一旁的房间里,听取自己的联络官长谷部的汇报。
“机关长,刚才和特高课方面联系,据他们的调查,今天王叔鲁的亲信邹成斌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参加今日的会谈,他是临时政府的核心成员,原来就在会谈的主要人员名单上。
另外梁安宏的随员中,有一名机要秘书,叫苏家祥,在我们开幕观礼的时候,离开过二十分钟,时间是九点四十分到十点十分左右,据调查是梁安宏派他回太平饭店取一份材料,至于是不是他提前做的安排,就不太好查了。
新政府方面并没有人员缺席,按照我们的通知,他们代表团所有成员都参加了观礼,中途也没有人员借口退席。
至于特高课的几位高级干部都没有缺席和提前退场,我们机关的人员也是一样,都没有发现异常。”
影佐裕树微闭着双眼,沉思了片刻,缓缓地开口说道:“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有可能是内鬼,也好,暂时以他们两个人为目标,先进行调查,看一看有什么收获!”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郑重的问道:“藤原会长和藤原会社的人有什么表现?”
“没有发现问题,藤原会长全程参加了开幕观礼仪式,之后就和大家一起在对面的会客厅里叙谈,一直到了中午才散去,而且到现在,他和他的保镖随员都没有离开过宾馆!”
影佐裕树闻言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对藤原智仁确实是心存疑虑的,因为他很清楚,藤原智仁是在一个月前就知道三方会议在青岛召开的消息,之后在元旦之前,自己还请藤原智仁来到青岛游玩。
所以今天早上,他才特意邀请藤原智仁参加所谓的开幕观礼仪式,当然从他的内心深处,他绝不希望是藤原智仁出了问题。
要知道藤原智仁身后的背景太强大了,不要说是站在日本社会阶层顶端的藤原家,就是他的叔父上原纯平,在华中派遣军中体系中的权力也压过自己一头,至于上海地区的潜势力更是可怕,自己这个外来户还要靠他来笼络各方面的势力。
单单以影佐机关的力量,是无法对他进行追查的,一旦双方交恶,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影佐裕树马上命令道:“明白了,你去通知特高课,甄别的结果出来了,让他们马上对青岛站成员进行抓捕,并让李志群和王汉民他们回来,事情该告一段落了。
另外,请特高课对邹成斌进行调查,确认其身份,至于我们这边吗…,秘密抓捕苏家祥,严加审讯,无论他有没有问题,这个人都不能留了!”
“嗨依!”长谷部躬身立命,退了出去。
宁志恒回到房间后,马上来到了易华安的房间,命令马上向重庆发报,电文中简短汇报了别动队失败,全军覆没的消息,并着重阐明了自己的判断,让总部尽快确认青岛站的情况,如有可能,尽快安排撤离。
发出了电文,宁志恒心情压抑,感觉有些气闷,便来到阳台上透了透气,清冷的海风袭来,让他的心神略微一振,脑子里仔细思考着目前的局势。
目前看来日本人已经对别动队在青岛的行动非常的了解,青岛站出问题的可能几乎是肯定的了。
这样一来,日本人应该从别动队进入青岛的时间,发现三方会谈消息泄露的时间,那么自己很可能引起了影佐裕树的怀疑,再加上今天早上突然邀请自己参加观礼仪式的举动…
宁志恒突然恍然大悟,日本人这是在进行甄别,别动队都已经被消灭了,爆破行动也暴露了,可想而知,三方会谈的消息已经泄露了出去,没有保密的意义,索性举行这个开幕观礼仪式,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扩大甄别的范围。
所以今天各方面人员到会的人很多,几乎有可能提前知道三方会议消息的人都到场了,甚至自己也不例外,也就是说,影佐裕树认为自己也有可能是内鬼。
宁志恒想到这里,心中顿时一紧,好在自己从来不和各地的情报站产生联系,来青岛的行动也没有通知总部,所以自己根本不知道别动队的爆破行动,无形中躲过了这次甄别,总算有惊无险,暂时无虑。
至于当下,军统在青岛的势力必将遭到沉重的打击,破坏三方会谈的事情肯定已成泡影。
可惜自己在青岛身单力孤,手下根本没有可用之人,什么也做不了,可见自己离开了上海,无论是情报能力还是行动能力,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现在只能退一步,好在自己还可以通过何思明,窃取到会议的高端机密,总算也是有所收获,但是有利也有弊,何思明现在也被三方会议缠身,条件所限,不能够帮助自己收集到关于其他方面的更多信息。
就在这个时候,宁志恒的眼皮一动,他突然发现楼下的动静有些不对。
原来就在刚才,两辆轿车快速开进了会迎宾馆的大门,从车上下来了几名男子,只一下车,就快步向宾馆内走去,有两个男子甚至是一路小跑了起来,看情形是匆忙之急!
宁志恒不禁有些奇怪,这几名男子的臂膀上都戴着“兴”字袖章,很明显是那些报社记者,他们这么神态匆忙来到会迎宾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宁志恒敏锐的一丝异样!
他赶紧回到了房间里,打开门把木村真辉喊了进来,低声嘱咐道:“带着几个人,去楼下会议大厅转一转,看看那些报社记者们有什么动静,注意听他们说些什么,然后回来向我报告。”
木村真辉急忙点头领命,从旁边的房间里喊出几个精明的护卫队员,转身匆匆下了楼。
看着他们离去,宁志恒忍不住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自己竟然也有一天,窘迫到要靠这些护卫队员去打听情报的地步。
自从他在上海编织了一张庞大而严密的情报网络,将触角伸向了上海的各个阶层和角落,在上海地区,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瞒过他的耳目,这让他早就习惯了掌控一切,无往不利的感觉。
可是一来到青岛,他就像离开了海水的蛟龙,失去了山林的猛虎,耳不聪,目不明,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以往的自信,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出乎意外的是,木村真辉很快就赶了回来,敲门而入,他的身后跟着松平秀实。
还没有等宁志恒开口询问,松平秀实就抢先一步,语气急促地说道:“藤原君,出大事情了!”
“什么事情?”宁志恒看着松平秀实面色焦急,语气郑重,也是心中一突。
松平秀实接着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就在今天,原新政府高官高志武和陶成渊二人,在香港《大公报》的头版头条发表文章,他们竟然把新政府和帝国协定的密约揭露了出来,各大秘密协定的内容全部公布于世。”
“什么?”宁志恒也是心头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
“消息确实吗?”
“千真万确,华北方面的新闻报社已经传来了具体内容,其中那篇《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内容详尽,竟然还有日文原件的照片。
这简直就是一场地震,掀起了轩然大波,现在各大新闻部门动起来了,我上来的时候,听见会议大厅里都吵翻了天,现在新政府的王先生只怕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可以想见,这一次伪政府和日本人签订的秘密卖国条约,被公之于众,伪政府身上唯一的那块遮羞布被人全部掀开,这位王先生在国民之前,在舆论之前,可谓是丑态毕露,被人重重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卖国汉奸的丑陋面目被揭发的淋漓尽致,现在只怕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
这次高陶二人算是选对了时机,在这个三方会谈的关键时刻,直接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把所有人都炸得晕头转向,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次高陶事件的影响巨大,震惊中外,以至于三方会谈也被迫暂时停止,王填海和几位核心成员关上门商谈良久,又请影佐裕树前去商议对策。
因为这些秘密协议是华中方面和伪政府方面的秘密交易,伪政府为了得到日本华中方面军全力的支持,甚至许诺,在即将改组的南京国民政府的管辖范围里,所囊括的所有利益,都给予了华中方面军,这无形中就损害了日本华北方面军的利益。
这些秘密协定的揭露,也导致了这次会谈中,伪政府方面的底牌全部暴露,在会谈中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于是大家紧急商议,试图拿出一个解决方案。
与此同时,远在重庆的军统局总部,局座正在听取边泽的汇报。
“局座,这是刚刚从香港发来的电文稿,高陶二人这一次出手,可算是打在了日本人和伪政府的软肋上,外交部和新闻部正在督促各大报纸转发,这一次可是大手笔!”
局座听到边泽的汇报不禁是哈哈大笑,心中欢喜无限,这一次的高陶事件自然也是他的得意之作,时间是特意挑选了今天,就是专门为了针对伪政府的三方会谈,给这些汉奸卖国贼当头一击,现在看来效果是极好的。
局座手拿着电文稿,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开口说道:“这次的行动至关重要,长沙战役之后,局势刚刚得到稳定,可是我们政府里那些主和派就又冒出头来,蛊惑人心,简直不知所谓。
现在他们知道吧,什么狗屁的和平运动,这是赤裸裸的卖国,与日本人谈判就是与虎谋皮,什么都卖给了别人,这跟亡国又有什么区别?”
如今已经跨入全面抗日战争的第三年,旷日持久的战争,偏安一隅的无奈,让国民政府里的一部分高层失去了光复河山的信心,这些人老调重弹,试图通过谈判,解决这场战争,可是这次的高陶事件足以堵住他们的嘴,再没有人敢背负这千古骂名,把国家利益卖的干干净净,向日本屈膝求和。
边泽也是点头说道:“这些人都是吃错了药,说到底,什么国家利益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生意,连底线都不要了!”
“好了,不说这些人了!”
一提起这些人,局座就有些心烦,这些人也不乏位高权重的实权人物,就是委座也不愿意处置,不然局座早就对他们下手了。
局座接着说道:“对了,岳生那边的工作还要做,你马上安排,再给他们拨一笔款项,让他多加谅解,再下下功夫,我也是为了大局为重!”
原来这次高陶二人发表文章,暴露秘密协议,揭发伪政府的丑恶嘴脸,原来是一件大好事,可是负责照顾高陶二人的岳生,却是颇有顾忌,原来他的助手万木林至今还在七十六号的大牢里关着,他生怕高陶揭发秘密协议,会激怒伪政府和日本人,最后导致对万木林不利,所以一直劝说局座暂缓此次行动,等万木林救出来之后,再登报揭露真相。
可是局座又怎么肯为了一个小小的万木林,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时机,所以多次劝说岳生,民族大义在前,岳生只好点头同意,于是这个时候,对万木林的营救再一次被提上了日程。
边泽点头领命,回答道:“是,我这就安排!不过想要救出万木林,确实是困难,李志群怕担干系,日本那边不开口,他是绝对不会放人的!”
其实在局座的心里,对营救万木林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不过是为了岳生的面子,尽力而为罢了,他摆手说道:“我们尽心就好,实在不行也是没有办法,到时候我会向岳生解释的。”
边泽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句,低声问道:“您看是不是可以让上海情报科想想办法,他们在上海一定有自己的关系,如果能够寻找到和日本高层沟通的渠道,用钱买通,也许还有可能!”
局座抬头看了看他,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好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他到底不愿意为了万木林,再次向黄贤正和宁志恒低头。
高陶二人逃离上海的事情,局座做的不地道,以至于宁志恒在电报里充满了怨气,后来黄贤正也特意找他谈过,搞的局座很是尴尬,如果再让他们给自己擦屁股,自己又如何张得开口?
“上海情报科不比别的部门,他们的重要作用无可替代,安全为重,还是不要动用他们,一个万木林不值得让他们冒险。”
局座还是否决了边泽的提议,接着吩咐道:“对了,你要注意青岛发来的电文,几天之前,罗雨泽的电文说行动进展顺利,我看他们动手的时间也就在今明两天,如果能够在有所收获,那可就是锦上添花了。”
为了应对此次三方会谈,局座也是拿出了浑身的解数,一文一武,双管齐下,誓要给这些日本和伪政府一次沉重的打击。
只是香港方面还好说,不过是刊发文章而已,青岛的行动可就困难多了,布置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要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边泽笑着说道:“罗雨泽是赵处长的爱将,有数的行动好手,付胜远也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他们两个不会让您失望的!”
就在这个时候,刘秘书敲门而入,向局座汇报道:“卫处长求见!”
局座一听,顿时身形一正,卫良弼是局座这里的常客,他的直属上司是黄贤正,日常公务是不用向局座汇报的,只要来这里,一定是收到重大情报来向他汇报,这一次也不例外。
“请他进来!”
卫良弼很快进入办公室,他的脸色很是严肃,立正敬礼之后,赶紧将文件袋递交给局座,嘴里汇报道:“上海情报科的急电!”
局座打开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电文,只一搭眼,就忍不住脸色大变,他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卫良弼,又低头继续审阅电文,不多时,脸色变得越发阴沉,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凝重了起来。
边泽在一旁察言观色,知道一定是有不好的消息,心中也是暗自惊疑,此时,就看见局座将电文扔在桌案上,转头对边泽沉声说道:“青岛出问题了,罗雨泽的别动队被日本人包围,全军覆没,埋藏的炸药也被起获,这次的行动彻底失败了!”
边泽闻听此言,不由得身子一震,他几步来到桌案前,用眼光询问局座。
局座靠在座椅上,扬了扬头,示意让边泽自行取电文查看。
边泽得到局座的同意,急忙取过电文,仔细一看内容,也是心头一惊,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说道:“情报科在电文里说,怀疑青岛站有内鬼出卖了罗雨泽和别动队!”
局座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应该不会错了,不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付胜远这个蠢货在做什么?让他全力配合罗雨泽,结果反而坏了事,马上给付胜远发报,通报情况,让他小心内鬼,全站马上撤离!”
“是!”边泽点头领命,可是他的心思机敏,紧接着就问了一句,“如果是付胜远出了问题呢?”
这句话顿时让局座一怔,他刚才有些急怒攻心,就直接下达了命令,现在看来,这种可能自然是有的。
而且就算是付胜远没有出问题,如果他的手下出了问题,那付胜远现在还安全吗?
边泽接着说道:“按照电文所说,内鬼能够知道整个行动计划,甚至还知道爆破点的位置,一定是情报站的核心人员,一般情报员是接触不到这样的情报的,如果是核心成员反水,付胜远只怕也不能幸免,局座,这个时候发电文询问,是不是…”
边泽的话让局座心头一紧,他沉默片刻,考虑了好一会,才继续命令道:“总要试一试,如果只是手下情报员出了问题,付胜远还有机会撤离,这样,你只是命令他尽快撤离,别的什么都不要说,我会让上海情报科继续查明原因,等有了最终的结果,我们再处理此事!”
付胜远也是军统局老资格的骨干,有挽救的可能,就不能够放弃,边泽作为付胜远的上司,自然也是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的,当即点头答应,推门快步离去。
看着边泽离去,局座这才轻松了一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心头自然郁闷,刚刚还在得意香港的行动,现在只怕青岛站都难以保全了,这一喜一悲,情绪波动之大,让他也是颇为无奈。
他背着手,转头看向卫良弼,开口问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卫良弼赶紧点头说道:“听到了,我马上命令情报科抓紧调查事情的真相,查清楚具体情况,尽早向您汇报!”
“好!”局座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心中也暗自诧异,上海情报科的情报能力毋庸置疑,可毕竟大本营是在上海,没有想到,在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岛,他们的情报能力也是如此突出,别动队在今天凌晨出了事,情报科就已经反馈到总部,这个效率实在是太快了,难道上海情报科在青岛也布置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