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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位藤原会长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让影佐裕树答应放人,苏越和司光远都是暗自心惊。

    就是以影佐机关这样强势的情报部门,也不过是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这足以说明,这位藤原会长在日本高层的超然地位。

    接下来宁志恒马上叫来木村真辉,让他陪同司光远一起去影佐机关接人,之后的事情,就让平尾大智去和司光远接触交涉了。

    而在影佐机关,影佐裕树放下电话后,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之前把万木林的案子交给了晴庆正良处理,于是派人把晴庆正良喊了过来。

    “机关长,您找我?”

    影佐裕树靠在椅背上,缓声问道:“那个万木林说出些什么没有?”

    “还没有开口,这个人骨头还算硬,现在还没有开口,拒不交代协助高陶二人逃走的同伙,还有和军统之间的联系,他的身体有旧伤,太虚弱了,我不敢使用电刑,电流实在不好控制,请您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一定撬开他的口!”

    “没有时间了!”影佐裕树淡淡的说道,看着晴庆正良惊讶的眼神,摆了摆手,“藤原智仁打来电话,要求释放此人,我无法拒绝,你准备一下,很快有人来接他。”

    晴庆正良一听,不由得诧异地问道:“藤原会长?万木林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如果是藤原智仁亲自开口,即便是影佐裕树也是不能轻易拒绝的。

    影佐裕树也是紧蹙着眉头,他精明过人,他只是略一思索就判断出了大概情况,说道:“明面上的关系肯定是没有,不然他不会直接给我打电话,不过我听藤原的口气,应该是有人找上门为万木林求情,他却情不过,这才给我打了电话。”

    晴庆正良想了想,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机关长,其实我们都知道,藤原会社的运营渠道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您说,会不会是重庆那边的人,找到他的门上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不敢肯定,也不能深问,再说万木林本人确实没有什么情报价值了,他被捕时间已久,知道的那点东西也没有用了,我原来是准备处决此人,以警示他人,这也是为给王先生一个交代,现在看来,还是要顾及藤原的面子,只能放了他!”

    事实上走私这种事情,华中方面和华北方面,很多人都在做,其中不乏日本高层人物,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藤原会社不过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庄家,影佐裕树自己本人也是受益者,所以也不会在这方面纠缠。

    晴庆正良也明白了影佐裕树的立场,点头答应道:“明白了,我们在上海还需要他的关系维持局面。”

    “不过,具体情况我们还是要查清楚的,藤原智仁的为人外圆内方,看似谦和有礼,可骨子里傲气十足,寻常人很难和他亲近,一般人可跟他说不上话,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出面向他求情?”

    晴庆正良点头领命道:“我会派人调查清楚的,尽快向您汇报!”

    “李志群那边有消息了吗?”

    “刚刚收到电报,他审讯了苏家祥的上线,确认只是一个情报贩子,明天就回上海。”

    “嗯,意料之中,李志群是个精明能干的角色,看看他有没有能力顺着这个这条线索跟下去,好了,你下去准备吧!”

    晴庆正良点头领命,躬身退了下去。

    两天之后正是星期五,是宁志恒和何思明约定见面的日子,他直接来到了南屋书馆。

    自从宁志恒对幕兰会社加大投入,打造成上海最高档的会所之后,上海有影响的学者和艺术家都去幕兰会社聚集,所以平时黑木岳一和宁志恒都会在幕兰会社逗留,很少来南屋书馆。

    南屋书馆这边都交给了福井雄真打理,宁志恒只有在星期五的上午来这里看一看,如果何思明没有来会面,那这一次的会面就取消了,有事情会临时联络。

    福井雄真知道宁志恒今天会来书馆,早就把他的房间清扫得干干净净,奉上香茶后退了出去。

    时间到了九点整,何思明准时敲门而入,两个人相对而坐,何思明开始汇报回到上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宁志恒凝神听完他的简短汇报后,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情况,于是开口问道:“你在武官府有没有相熟的情报官?”

    “武官府?”

    何思明想了想,点头说道:“我和那些情报官都有联系,其中有一位情报官山本同光,我们关系亲近一些,经常在一起聊天吃饭,算是很不错的朋友。”

    宁志恒口中的武官府,就是日本海军在上海的主要情报机关,全称是“日本海军上海武官府情报处”。

    它的主要工作是协调陆军海军协同作战的关系,负责搜集沿海地区气象条件、水文特征、国军海军基地及空军机场的详细情报等。

    因为这个部门的工作相对清闲,情报处的规模也不大,人数也不多,总共才三四百人,属于那种保密级别并不高的情报部门,在上海众多情报部门中,并不显眼,何思明疑惑地看着宁志恒,不明白他突然提到这个武官府有什么用意。

    宁志恒半天没有说话,仔细思索之后,才轻声说道:“我需要从海军方面搞清楚有关飞机失事的后续消息,这个山本同光能做到这一点吗?”

    飞机失事?何思明马上明白过来,关于宁志恒设计并实施的这项行动,何思明是很清楚的。

    行动结束之后,何思明在向宁志恒汇报最后两份秘密协议的时候,宁志恒曾经给他详细地通报过这件事情。

    何思明说道:“您是要知道飞机失事之后,海军在附近海域搜寻的一些情况?”

    宁志恒的眼神凝重,缓缓点头说道:“对,我想要知道他们到底找到了些什么东西?我怀疑,他们有很大可能找到了生还者。”

    “生还者?不是说整架飞机都无人生还吗?”

    何思明顿时一惊,他之后在特高课接到的消息,也是整架飞机全员死亡,无一人生还。

    宁志恒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飞机是失火,又不是爆炸,飞机上的人是有一定应变时间的,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

    你知道吗?就在飞机失事的当天,影佐机关就已经下令扣押了,同时返回上海的另一架飞机上面的所有人员,显然他们怀疑飞机的失事并不是正常失火,接下来将会进行严格的甄别。

    可是就在我回到上海的前一天,影佐机关又下令释放了这些人员,草草结束了此次调查,其间才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你说,这是为什么?”

    宁志恒之前接到木鱼汇报的时候,就一直在怀疑这件事情,因为影佐机关用来调查的时间太短了,基本上就是询问了一遍情况就放了人,是完全是在走过场。

    何思明很快明白过来:“您是说他们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就找到了飞机失事的真相,于是结束了接下来的调查。”

    宁志恒肯定的说道:“对,只能有这个解释,以影佐裕树的风格,不查个水落石出,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每一个嫌疑人的,可他们是怎么查出原因的?

    飞机在半空中失火,之后就直接坠落大海,他们根本没有调查的条件,所以我怀疑,在这一次的行动中,还是有生还者存在的,只有他们才了解当时发生的所有情况,不然不好解释这一点,我想知道,海军在搜寻的时候,到底找到了什么?”

    其实宁志恒之所以要继续调查下去,就是怕真的有生还者存在,如果有,他一定要搞清楚生还者的身份。

    生还者万一是王汉民,或者付胜远,那可就麻烦了,尤其是付胜远,这个人如果侥幸生还,还隐藏在暗处,对军统北平站和天津站都是巨大的威胁,必须要继续清除,以绝后患。

    当然如果生还者是徐永昌,那就是老天有眼,这样的忠贞之士,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把他救出来。

    听到宁志恒的分析,何思明自然是认同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调查出飞机失事的真相,那么找到生还者,确定是最有可能的途径。

    但他还是问道:“可是如果真的有生还者,为什么即便是我们特高课得到的消息,也是全员死亡?影佐机关和华北特高课这么做,是不是在隐藏什么?”

    宁志恒轻吁了一口气,眉头一紧,说道:“如果真是这样,这就说明他们一定找到了什么,而不想让外界知道,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探查一下,不搞清这个问题,不搞清生还者的身份,我实在不放心!

    影佐机关和华北特高课既然有了防备,为防打草惊蛇,我们只能换一个调查目标,海军和陆军相互之间没有约束力,消息未必能够封锁得严密,应该相对容易一些,你从这方面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您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武官府的那些武官口风很松,没有什么难度。”

    何思明一直和这些情报官打交道,对各部门的情况了如指掌,武官府因为不涉及对敌工作,保密级别低,工作也清闲,大多数时间只是收集一些沿海的气象和水文资料,所以人员情报经验也不足,相对来说很容易打交道。

    宁志恒对何思明自然是放心的,这个家伙脑子并不比自己差,但他还是叮嘱道:“不要大意!这一次情况特殊,你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显得太刻意。”

    “明白!”何思明点头称是。



    宁志恒和何思明交代清楚,便让何思明先行离开,他自己坐在办公室里看书,过了半个小时,这才起身离去。

    一行车队行进在街道上,街道上的行人很多,大多身穿新衣,手里提着玲琅满目的物品,甚至街边已经有孩子们点放着零散的鞭炮,看到这样喜庆的情景,宁志恒这才恍然,还有三天就是农历年的春节。

    他自打从重庆赶回上海之后,接连完成几项重大任务,又去青岛参与会议,一直是事情不断,浑然已经忘了,很快就要到了中国人这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

    宁志恒暗自盘算了一下,这几日正好也要回租界里去看一看了。

    之前每一年的除夕之夜,宁志恒都是在谭公馆,和左柔以及手下的主要干部们一起度过的,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而且手中的三方秘密协议胶卷,也需要安排人员送回重庆总部。

    因为日本人是按照公历来庆祝春节的,他们认为每年的元旦才是一年之初,也就是春节,而对于中国的农历春节并不在意,日本侨民更没有什么庆祝活动,所以宁志恒离开也没有人会注意。

    回到了藤原会社,宁志恒来到办公室,简单的把手上事务处理了一下,就把平尾大智喊了进来,询问和司光远交接的情况。

    “会长,按照您的吩咐,司光远已经把盛华百货公司,还有贝当路附近的一处高级公寓,这两处产权转让给了我们,只是那四副字画还要等几日,那个店老板有些固执,司光远请我们宽限两天。”

    司光远当天晚上接走了万木林之后,第二天就以最快的速度和藤原会社的总经理平尾大智进行了产权交接。

    可是没有想到,反倒是去博古斋购买其他的几卷古贴之时,出了些状况,那个店老板实在舍不得出手,结果还差点搞出场风波。

    宁志恒一听,微微一笑,这事情搞出点动静来更好,这才能够让所有人都知道,青帮和自己之间的交易。

    宁志恒开口问道:“这件事不着急,对了,南京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妥当,南京分社的扩建工作已经完成,至于您在南京的住所也已经修缮装修完毕,您可以随时入住。”

    之前宁志恒早就安排平尾大智做好入驻南京的准备,平尾大智自然不敢怠慢,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完成。

    宁志恒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南京现在今非昔比,再一次成为华中地区的中心枢纽,我们会社要重视起来,这段时间调集精干人员,补充南京分社的力量,我估计还有一两个月,就要去南京住些时候了。”

    平尾大智躬身领命:“请您放心,我会提前安排好一切。”

    宁志恒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易华安进入办公室,低声禀告道:“木鱼汇报,在昨天上午,李志群回到了特工总部。”

    宁志恒一听,顿时提起了精神,李志群消失了这几天,现在终于现身了,他追问道:“李志群回来了,搞清楚他之前的行踪了吗?”

    “没有,李志群这次离开,身边只带了几个亲信,没有别的知情人,木鱼暂时不能够确定他之前的行踪。”

    “有没有抓捕什么人犯回来?”

    “也没有,只有他们几个人。”

    宁志恒沉思了片刻,吩咐说道:“李志群这几天的行踪诡秘,我总觉得很可能和我们有关系,你让木鱼多留点心,别让李志群钻了咱们的空子!”

    “是!”易华安点头答应一声。

    “木鱼还说,李志群上午回到特工总部,下午就去了康家桥驻扎的行动二大队,开始调查有关徐永昌的一些情况,看来他确实已经找到了飞机失事的真正原因。”

    果然是这样,这些情况跟宁志恒之前判断是一样,这些对手的动作好快。

    易华安又从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宁志恒面前,“这是他上交给您的物品。”

    宁志恒接过信封,撑开封口向下一倒,半张崭新的法币落在手中,他目光一沉,将半张钞票举在面前仔细端详,好半天才收回了信封。

    易东安是知道这半张钞票的由来的,忍不住疑惑的问道:“徐永昌已经牺牲,这半张钞票也没有了作用,您这是……”

    宁志恒却是摇头说道:“我们之前的判断有些失误,影佐机关几天前就释放扣押的可疑人员,还刻意隐瞒和封锁最后的搜寻结果,也就是说他们早就知道了失事的原因,这一点很不正常。

    我看永昌的生死有待查实,最起码,他是给日本人留下了一些线索,不然李志群也不会找上门去调查他,这半张法币,我们也许还有一些用处。”

    “您是说徐永昌可能还活着?”易华安诧异的问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可能性非常小,其实,我最怕是付胜远和王汉民还活着,那之后的麻烦可就多了。”

    宁志恒将之前的一些推论和判断都向易华安说明,要知道易华安是上海情报科的主要干部,专门主持市区工作,也是宁志恒的主要助手之一,有些事情必须让他清楚,以免在之后的工作中,因为信息不畅而出现差错。

    就在第二天,宁志恒带着左刚进入公共租界,回到了上海情报科总部谭公馆。

    宁志恒回到谭公馆后,就把霍越泽召来,将三方秘密协议胶卷交给他,交代他过完春节,再安排人员送回重庆。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份协议并不具备时效性,宁志恒之前在青岛就是因为反馈情报过于及时,结果导致军统局总部反应太快,差一点把宁志恒暴露出来,好在他的身份背景深厚,这才侥幸躲过这次危机。

    可是敌后的情报工作危险重重,并不是每次都能够这么幸运,宁志恒吃一堑长一智,决定以后给总部汇报情报工作的时候,这种并不紧急的情报,都要故意延后一段时间。

    比如这一次,他完全可以推说,三方秘密协议是他从情报市场上花时间收集,并重金购买来的,这样一来,也免得总部对自己多加猜疑,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接下来的两天里,宁志恒彻底放松紧张的精神,每日里待在谭公馆里安静的看书写字。

    左柔看着宁志恒难得在谭公馆停留,也是心中欢喜,她招呼众人,跑前跑后,挂灯笼吊彩灯,将谭公馆布置一新,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终于到了除夕之夜,左柔的厨艺精湛,亲手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情报科的几位高级干部,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汇聚一堂。

    宁志恒端坐其间,首先举杯祝词,大家都是欢声笑语,开怀畅饮。

    外面的鞭炮声齐呜,不绝于耳,几名警卫队员在院里也摆放了大量的烟花,点燃了烟花筒,烟花弹升到空中,只听见“轰"的一声炸响,爆炸了的烟花仿佛是美丽的花朵在空中绽放,绚丽夺目,分外精彩!

    一时间大家兴致盎然,纷纷上前点放烟火,就连宁志恒也忍不住去参与其中。

    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爆响,一时间,天空中亮成一片,璀灿夺目,火树银花,烟花五彩缤纷,争奇斗艳,把节日的夜空装点成美丽的大花园。

    宁志恒看着身边的众人个个喜笑颜开,欢声笑语连成一片,恍如身在梦中。

    时间荏苒,这已经是他潜伏在上海,度过的第三个春节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此刻,想必远在重庆的亲人们,也是一样在殷切的思念着他吧!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宁志恒在谭公馆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在几天后又悄然回到了市区。

    而这几天里,何思明通过那位武官府的朋友山本少佐,也很快调查清楚了当时飞机失事时的搜救情况。

    之前尽管华北特高课和影佐机关封锁了消息,可是因为各种原因,他们无法对海军做出约束意见,再加上当时参与搜救的人员众多,所以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那位山本少佐就搞清楚了具体情况。

    “据山本说,当时确实找到了一位生还者,这个人就是客机飞行员川本,同时搜寻到的还有七具乘客的尸体,其他的乘客就不知所踪了。”

    “只有一个生还者?日本飞行员?”宁志恒一听不禁有些奇怪,一个飞行员逃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飞行员怎么能够知道,徐永昌就是飞机失事的执行人?

    何思明接着说道:“海军的调查人员询问过川本,具体情况他也并不了解,只是说,出事的时候,机舱内发生了多次枪击,造成了几名乘客的死亡,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同时飞机失火,于是乘客纷纷跳海,最后他也弃机跳伞逃生。”

    怎么会有枪击?难道徐永昌在飞机上还持枪刺杀了王汉民和付胜远?

    宁志恒不得而知,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边思考着,一边问道:“能确定那七具尸体的身份嘛?”

    何思明摇头说道:“不能,川本只是奉命执行飞行任务,至于这些人具体是哪个部门的,他并不清楚,后来海军把川本和那七具尸体都移交给了华北特高课。”

    宁志恒仔细思索着,既然飞机员并不清楚具体情况,那么日本人是怎么知道徐永昌是执行人呢?问题必然出在那七具尸体上,如果所料不差,这七具尸体里,一定有一具是徐永昌的遗体!

    对!一定是这样!

    宁志恒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正确,既然发生了枪击事件,也许徐永昌的遗体给日本人留下了线索和证据,这样影佐机关才确定了徐永昌就是事件的执行者。

    一具尸体能给日本人留下什么线索呢?联系到之前飞行员提到的枪击,应该是徐永昌在混战中留下的枪伤,还有…

    没错,徐永昌随身一直携带着用来接头的那半张钞票,看来这半张钞票也落入了影佐机关的手中,这种信物是瞒不过日本人的。

    一切就对上了,影佐机关根据飞行员川本的叙述,找到了徐永昌遗体,查验了他身上的枪伤,又找到了那半张钞票,从而确定徐永昌就是飞机失事的执行人,这才下令释放了那些嫌疑人,而李志群一回到上海,就追查徐永昌的情况,就更加说明一切。

    把整条线索连在一起,宁志恒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影佐机关的办公室里,晴庆正良也正在把调查到的一些情况向影佐裕树进行详细的汇报。

    “目前已经查明,为万木林一事牵线搭桥,向藤原会长求情的人,就是市政府秘书长苏越。”

    “原来是他!”影佐裕树微微点了点头,他对苏越的背景当然清楚,胜田隆司的同学,也是唯一能和藤原智仁谈得上亲近的中国官员。

    晴庆正良接着说道:“岳生派人用重金疏通了苏越的关系,之后再通过苏越,向藤原会长求情。”

    影佐裕树也大致能够猜想出来,冷哼了一声:“中国的政客,哪有不贪钱的?”

    影佐裕树虽然对苏越不满,但鉴于胜田隆司和藤原智仁的关系,他还不至于真的处置苏越。

    “这一次青帮投入巨大,据说为了疏通藤原会长,青帮将古玩市场上有名的店铺都清扫了一遍,强行买走了很多名贵的古董珍玩,为了几张古贴,还差一点闹出人命,而且还将法租界里两个地段非常好的大型产业拱手献出,藤原会长这才为万木林说了话。”

    这段时间里,宁志恒命令情报科在上海市区和租界,暗中散布青帮和自己的交易消息,晴庆正良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查清楚了此事。

    影佐裕树不禁摇头,藤原智仁得了好处,却让他有些处境尴尬,释放万木林一事,让王填海很是不满,不过两方权衡,他自然知道该选择哪一方。

    “算了,反正上海这里,我们也待不了多久了,下个月我们就和新政府一起迁往南京,以后也少打交道了!”

    影佐裕树目前的精力全部放在伪政府改组和迁都这些事情,了解了事情的原由,也就没有兴致再理睬此事。

    在七十六号特工总部,骆兴朝的办公室里,桌案上的电话铃声响起,骆兴朝拿起了电话,却是李志群的声音:“兴朝,到我这里来一趟!”

    “是,主任,我马上过去!”骆兴朝赶紧领命。

    他出了房门,快步上了楼梯,来到李志群的办公室门口,敲门而进。

    “主任,您找我!”

    李志群看到骆兴朝进来,直接就开口说道:“兴朝,刚刚接到报告,沪西地区发生一起爆炸案,新政府内政部的二厅厅长金建元,还有他的司机和保镖被害,你辛苦一下,去现场看一看,我估计这又是军统搞出来的事情,这才消停几天?”

    “爆炸案?”骆兴朝一听,急忙点头答应,“我这就去勘查现场,回来向您汇报。”

    李志群接着把案情简单介绍了一下,原来沪西之地,到处都是赌场和烟馆,尤其是特工总部在这里开办了上海最大的几家赌场,收益极丰。

    这位金厅长平时就喜欢赌几手,是赌场的常客,结果今天在离开赌场的时候,刚刚坐上轿车,没行驶出去多远,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车上的人全部死亡,没有一个活口。

    看守赌场的也是特工总部的人员,见状赶紧向特工总部汇报,伪政府的官员被炸死,李志群一听就知道是军统所为,于是把案子就交给了骆兴朝处理。

    骆兴朝没有推辞,他退出办公室后,马上带着手下的刑侦科长毕文祥和一众手下,驱车赶往西部市区。

    到了爆炸现场,特工总部的特工们正在维持秩序,看到骆兴朝前来,新任行动二大队大队长魏明朗快步迎了上来。

    沪西赌场正是在二大队管辖的区域,他也是接到消息快速赶了过来。

    两个人相互握手,打过招呼来到现场,只见路中间的一辆轿车已经被炸得不成形状,玻璃全部碎裂,一扇车门也掉落一旁,骆兴朝探头一看,车辆里面的三个男子都是五窍流血,倒卧在座椅上。

    魏明朗介绍道:“骆处长,据我观察,这爆炸的威力很大,应该是高能梯恩梯炸药所致,我询问过赌场的人员,他们说之前有几个要饭的乞丐,曾经围着这辆车打转,后来还和看车的司机发生了口角,司机还离开车辆,追过这几个乞丐,我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被人动了手脚。”

    魏明朗在担任救国军军官之前,也是受过训练的军统特工出身,对这些外勤行动并不陌生,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件案子的原由。

    骆兴朝其实对案子本身并没有兴趣,他也没有打算去真的调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听到魏明朗的话,当即点头笑道:“魏大队长的法眼无差,观察入微,这件案子本来就不复杂,其实用不着我来,完全可以交给魏大队长就好了,都是主任要求,我才不得不跑这一趟。”

    其实这里原本属于魏明朗的辖区,李志群完全可以调用魏明朗来处理,不过李志群考虑的比较多一些,最后才让骆兴朝处理此事。

    魏明朗心中雪亮,他不由得苦笑一声,低声说道:“我的处境,骆处长应该知道,原来是王副主任把我们招降过来的,原以为跟了个靠山,大家也好栖身,可是没想到,去了趟青岛,人就再也没回来,我们这些人原本就是受猜忌,现在王副主任一走,只怕上上下下防着我们,这涉及军统的案子,怎么会交给我们处理。”

    魏明朗话中的怨气不小,但一点都没有说错,李志群虽然看重魏明朗等人的能力,但他们投过来的时间尚短,还没有完全获得李志群的信任,涉及军统的案子,确实不便让魏明朗等人插手。

    骆兴朝心中早有拉拢魏明朗之意,以前还顾忌着王汉民,如今王汉民一死,事情便好办了,他微微一笑,他低声说道:“明朗兄,你我之间就不说客套话了,这特工总部上上下下都是中统过来的人,只有我的第一处和你的二大队是军统,我们是同病相怜,以后有事可要多沟通,大家也好相互照应。”

    魏明朗又何尝没有这个意思,王汉民一死,他在特工总部就没有了依靠,李志群那边一时也难得信任,只有这位骆处长,之前打过一些交道,又知道他的背景深厚,就是李志群也不敢怠慢,所以直接过来搭话,借着几句牢骚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现在听到骆兴朝直言拉拢,顿时心花怒放,连连点头称是:“以后就听骆处长的教诲了,但凡用得上我的地方,只需言语一声!”

    “明朗兄,太客气了,你年长我几岁,叫我兴朝就好了,哈哈!”

    两个人把话说开,顿时亲近不少,说话之间就没有了之前的客套,骆兴朝直接开口问道:“我听说主任前些天去你们那里调查徐永昌的事情,不知有没有什么进展?”

    提到这件事,魏明朗是满腹的苦水,李志群去二大队调查徐永昌的情况,把所有人都询问了一遍,就是对他也没有客气。

    “能有什么进展,徐永昌虽说是我的部下,可在部队也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再说,当初挑选去青岛的随行人员,我并没有推荐,是王副主任亲自挑选的徐永昌几个人,现在突然就说他是刺杀王副主任的凶手,这人都死在大海里面了,谁能说得清楚。”

    “徐永昌以前的家人情况,大家知道吗?”

    “没有,他是青帮弟子出身,之前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他也从来不提,之前和他关系走得近的军官,也都在荆泽那一战全部牺牲了,所以谁也不知道他家人的情况。”

    听到魏明朗的话,骆兴朝心神一松,看来李志群对徐永昌的调查也是没有什么发现。

    两个人在这边闲话,那边毕文祥把现场查验了一番,很快就结束了勘查,留下人手处理现场,和魏明朗挥手告别,各自收队离开。

    回去的途中,毕文祥一边驾驶着车辆行进,一边轻声开口问道:“处长,这是我们的人干的吗?”

    他口中的“我们”,自然是指的上海情报科。

    坐在后座上的骆兴朝摇了摇头,解释道:“应该不是,除非是有目的配合行动,我们情报科不执行这一类行动任务的,只负责情报工作,这种目的明确的刺杀行动,都是上海站的工作,不过我会请示一下,确认无误。”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按部就班,做做样子就是了,这一年多来,上海发生了多少次刺杀事件,他李志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们又能有什么作为,应付了事罢了,不过…”

    骆兴朝此时眉头皱起,语带疑惑的接着说道:“以前这一类的外勤,都是李志群和吴世财来处理,今天怎么会让我来处理,李志群和吴世财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毕文祥一听,回答道:“我跟踪过李志群,他这段期间去了好几趟影佐机关,至于吴世财和以前一样,不是在特工总部,就是去赌场消遣,暂时没有什么发现。”

    骆兴朝若有所思的说道:“影佐机关?他以前没有大事,可是不会去的,看来我也要去汇报一下情况了!”



    与此同时,影佐机关的办公室里,李志群也正在向晴庆正良汇报着关于情报市场的调查情况。

    “据冯斯年交代,这些顶层的情报贩子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聚会一次,进行情报交易,这就是所谓的情报市场,但是具体位置经常转换,没有固定的场所,很难找到他们的行踪规律。

    我打算严密监视菲利普斯,摸清楚他的行动规律,顺着他这条线,查明情报网络的情况,从中筛选出上海情报科的人员。”

    李志群从南京回到上海之后,为了防止泄密,并没有把冯斯年带回特工总部,而是关押在影佐机关里,期间进行过几次审讯,这就是毕文祥发现李志群经常出入影佐机关的原因。

    影佐裕树的公务极为繁忙,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所以根本没有时间过问,自然都交给了负责情报工作的晴庆正良。

    晴庆正良点头说道:“李君,菲利普斯可是美国领事馆的外交官,身份特殊,就不需要我强调了,监视可以,但你绝对不能对他采取任何过激举动。”

    “这个当然!”李志群赶紧回答道,他自然清楚其中的厉害,再说公共租界里都是英国人和美国人的势力,还有英美驻军的力量,他就是想真的动手,也是力有不逮,一旦出了事,吃亏的只怕是自己。

    要知道公共租界里的情况和法租界不同,法租界里,法国领事馆对租界的管理较为宽松,基本上都是中国人自己在管理,所以青帮势力坐大。

    可是公共租界里,英美两国对租界管理的甚为严格,对中国人的限制也比较多,就是驻军也远比法租界多。

    李志群接着汇报道:“鉴于公共租界的特殊情况,我的人也很难在公共租界的活动,所以我这几天正在做公共租界巡捕房总探长查玉堂的工作,目前进展的很顺利,他已经答应动用他手下的人,对菲利普斯进行监视,不过这需要一个过程。”

    李志群之前派人进入公共租界监视菲利普斯,可是七十六号的特工在本地出入,很快就被当地的一些势力发现异常,尤其是巡捕房的那些巡探们,于是紧接着就发生了一起冲突。

    看到行踪难以做到保密,李志群只好把人都收了回来,最后他考虑到实际情况,既然自己的势力无法渗入,他决定在故技重施,再一次在公共租界内寻找自己的同盟者。

    不过这一次他选中的不是青帮堂口,而是公共租界里华人势力最强的巡捕房,于是他多次和总华探长查玉堂进行接触,各种威逼利诱之下,查玉堂最终答应配合行动,动用自己的人手对菲利普斯进行监视,为李志群提供情报。

    晴庆正良听到李志群的汇报,自然是非常高兴,他知道对付中国人,还是李志群这种人有办法。

    他点头说道:“你做的非常好,李君,上海情报科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这些年来,他们就像一条凶狠的毒蛇,暗中窥伺着我们,而我们一直不能找到他们的踪迹,以至于损失惨重,却无力还手,这一次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通知你,据可靠消息,军统局上海站已经重新建立,新任情报站站长名叫陈鸿池,你对这个人有了解吗?”

    “军统的动作好快!”

    李志群一听,回想了一下,皱着眉接着说道:“陈鸿池这个人我知道,是军统甲种大站,北平站的副站长,也是其北方情报网的一员干将,曾经执行过多次刺杀任务,是个行动好手,没想到,军统把他派过来了。”

    晴庆正良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中统对军统的了解的确很深,没错,这个人的情况和你说的都一样,那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你要趁他们立足未稳,不要等其坐大,尽快找到他们。”

    李志群突然联想到了今天发生的爆炸案,并接着说道:“明白了,不过今天就发生了一起爆炸案,新政府内政部官员金建元在沪西被人用炸弹炸死,我怀疑会不会就是这位新任的上海站站长的手笔?”

    说完介绍了一下具体情况,晴庆正良缓缓的点了点头:“他们的动作真的很快,你现在集中力量处理情报市场这个案子,让骆兴朝去处理也好,他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李志群也是颇为赞同:“是啊,唉,王汉民一死,我身边实在是缺人,现在特工总部的干部里面,吴世财虽然可靠,但有勇无谋,搞行动还可以,做情报工作就差得远了,其他的人又不是很放心,如今最得力的人也就是骆兴朝了。”

    晴庆正良微微一笑,说道:“骆兴朝虽然是我们安排的人员,可是他做事仔细,对你从来都是很尊重的,你们能够配合默契,我很欣慰,那就这样吧,你们分头行动,一个对付上海情报科,一个对付上海站,但愿都能有所收获!”

    沪西地区的一处平民区的阁楼里,几个身穿粗布衣服,苦力打扮的青壮男子正在低声私语。

    为首的赫然正是军统上海站站长陈鸿池,其他几个人都是行动队的干部。

    行动队长杨文博首先开口说道:“站长,外勤行动太过危险,您不能亲自犯险,如果有了什么闪失,整个情报站都有覆灭的危险。”

    这一次的刺杀行动,是陈鸿池亲自指挥和参与的,他在北平站就是专门负责外勤行动的,习惯在冲杀在第一线。

    之前他准备在元旦晚宴上搞一次重大行动,结果因为日本人防备极严,整个行动虎头蛇尾,还差一点被日本宪兵包围,大家都是被打击的不轻,这才知道,在上海这里,日本人的力量空前的强大,比之北平形势可是严峻的多,于是他们又沉寂了多日。

    要知道局座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对伪政府官员进行连续的刺杀行动,以震慑人心,打击伪政府的士气,他初掌上海站重权,又岂能无所作为,于是陈鸿池不甘蛰伏,再次进行刺杀行动。

    听到杨文博的埋怨,陈鸿池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对付这么一个货色,有什么危险可言,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只要不在东部市区,其他地区都是可以下手的。”

    一名行动干部在一旁问道:“站长,不是说,伪政府这些人下个月就要去南京了吗?到时候我们可就没有目标了,难道追到南京去?”

    陈鸿池笑道:“南京站现在也已经重建完毕,我们可抢不了他们的饭碗,所以说,我们不借机多杀一点,等他们跑去南京,可就没机会了,”

    “伪政府的人走了,我们就杀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人,总之有的是目标!”杨文博冷声说道。

    陈鸿池大手一挥,沉声说道:“说的对,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以后我们有的是施展拳脚的时候!

    当天晚上,宁志恒的书房里,易华安向他汇报道:“木鱼报告,今天发生了一起爆炸案,伪政府内政官员金建元以及司机和保镖,在西部市区被炸死,我已经明确告诉他,这不是我们的行动,这应该是上海站的动作。”

    宁志恒并不意外,据他所知,陈鸿池此人作风果决,是个行动上面的好手,上海站已经组建了几个月,早就是坐不住了,上一次在元旦那天晚上,差一点被石井给包了饺子,不过这一次倒是学乖了,转到沪西去行动了。

    易华安接着汇报道:“还有,今天李志群也通报木鱼,日本方面已经知道陈鸿池接上海站站长一事,并把追查上海站的任务交给了木鱼。”

    宁志恒一听,不禁莞尔一笑,说道:“哈哈,看来陈鸿池这个人的运道不错,竟然还让我们给他保驾护航,倒是个福将!”

    此话说的没错,有了木鱼的刻意掩护,陈鸿池就好像是披了一层护甲,只要不在行动中出现重大失误,安全上是没有问题的。

    易华安听到宁志恒的话,也是笑道:“您说的对,陈鸿池的运气确实比王汉民好。

    还有,木鱼汇报,李志群之前对徐永昌的后续调查并没有什么进展,但是这段时间里,他经常进出入影佐机关,木鱼判断,李志群一定执行某项计划,只是对特工总部的人员心存疑虑,所以消息封锁的严密,我已经让木鱼继续关注,有消息及时汇报。”

    宁志恒也对李志群现在的举动很担心,明明知道对方有所动作,可却是无法查明具体情况,这让习惯掌握了主动的他有些不适。

    他开口说道:“李志群很精明,他已经清楚,我们的内线依然存在,所以做事情,对谁都防着一手,这样的确对木鱼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干扰,我们必须找机会消除他的疑虑!”

    “找个替罪羊?”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李志群不是傻瓜,这件事情必须设计的天衣无缝,这需要一定的条件,你通知木鱼,让他选定目标,我们先做一些准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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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志恒的早就有这样一个设想,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并不简单,这需要很多条件,生搬硬套的找一个人来当替罪羊,如果露出马脚,反而会让李志群更加警觉,这就需要木鱼的密切配合,让他根据实际情况来选定目标最为合适。

    他的命令很快传达给了骆兴朝,第二天的消息回馈过来,骆兴朝选中的人员,赫然是特工总部第二处处长胡云鹤,同时递交的还有一份人事资料,较为详尽的介绍了一下胡云鹤其人。

    宁志恒当即下令,对胡云鹤进行严密监视,摸清楚他行踪规律,以便进行下一步动作。

    两天后在东部市区的一条街道上,换了一身装束的骆兴朝和崔元风来到一处弄堂门口,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典型的上海石库门风格的五开间里弄,一进门是一个横长的天井,两侧是左右厢房,正对面是长窗落地的客堂间,客堂后面有通往二层楼的木扶梯,整座住宅前后各有出入口,与相邻的里弄相连,组成地形复杂的网络通道,身在其中,颇有一点高墙深院,闹中取静的感觉。

    骆兴朝和崔元风把前后左右的地形和房屋观察了一遍,暗自点了点头,这里的地形通道都交错纵横,是一个布置藏身的好地点,只要一有动静,随时可以撤离。

    崔元风边走边低声对骆兴朝汇报道:“这附近的屋顶都是平台,只要从外窗撤离,上了屋顶,间隔几步就可以进入旁边的巷道,里面岔道口很多,巷道的网络像蜘蛛网一样,不是本地人甚至都会迷路,如果想要控制里面的人,必须要布置大量的人手。”

    骆兴朝满意地点了点头,根据上线提出的设想,整个计划将会是这样的,骆兴朝在追查上海站的过程中,找到一个上海站情报人员的联络点,在布置监控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二处处长胡云鹤出没于此,然后拍下照片为证,之后骆兴朝抓捕之时,人员已经逃离,泄密者的身份自然可以指向胡云鹤。

    计划虽然简单但是有效,实施的难度也不大,这些所谓的上海站人员,可以由一直在租界里藏身的上海情报科人员伪装,之后只需要找一些借口,把胡云鹤引到这里来,拍上几张照片为证,最后实施抓捕之时,放水将人员撤离,到时候胡云鹤有嘴也说不清,以李志群猜忌多疑的作风,胡云鹤绝对无法脱身。

    接下来就是严刑审讯,人只要一进了七十六号的审讯室,骆兴朝以办案人的身份主审,按照胡云鹤的秉性,那不开口是不可能的,当然真假那就不用说了。

    当然,其间还要进行一些细微的加工,在细节上多做一些精密的处理,这一点就由情报科的其他人员完成,骆兴朝只需要在时间上配合好,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就在骆兴朝等人进行准备工作的同时,在与他们相隔不到两个街区的马路上,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快步而行。

    此时已经是一九四零年的二月中旬,上海的冬季虽然不算太低,可也是潮湿寒冷,可这个男子却是一身单薄的长衫,腋下夹着几本书籍,另一只手提着一摞中药包。

    此时他脚步匆匆,满脸的焦急,快要拐过街角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只手摸了摸衣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左右看了看,便朝着一个百货商铺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近前的时候,商铺里走出了几位顾客,里面的掌柜正在高声送客:“几位慢走,下次再来……”

    中年男子顿时身形一顿,紧接着身子向侧面一转,脚步不停走过百货店铺的门口,一直快走出了一段距离,拐过街角靠在墙壁上,神情一松,他此时心中紧张的扑通扑通直跳,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冷汗,眼角的余光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再次向家中走去。

    他的家也就在附近的一条里弄里,走过狭长的巷道,穿过一个小门洞,来到家门口,推门而进。

    “时年,是你回来了?”在里间卧室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哦,回来了,我提前下课,刚去诚和堂给你拿了些药!”中年男子的声音放缓,语气温和,迈步进了卧室。

    此人正是前军统上海站情报员封时年,自从被王汉民出卖,抓进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后,他和另外三名情报员受刑不过,被迫投敌,成为了特工总部第一处的人员。

    可是处长骆兴朝对他们却是不管不顾,一句话就给打发了出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这样的处置方式让封时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不知骆兴朝的真实用意。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已经成为军统的叛徒,按照军统的家规,那肯定是要被遭到清算的。

    如果藏身在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尚且还有生存之机,可是孤悬在外,一旦被锄奸队找上门来,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于是封时年一回家,就迅速搬了家,选择了东部市区的一处住所藏身,这里是日本人控制最严的地区,军统方面的人一般都不在这里活动。

    至于那个卫生局的工作职位更是不敢再去,军统是知道他的掩饰身份的,于是封时年就在附近的学校里,找了一个教书的工作。

    好在军统方面的人没有找上门,他们一家人这几个月来总算是平安度过。

    一开始他还不敢轻易逃离,生怕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特工们在身后暗中监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平安,看来特工总部确实没有再追查他们的意思,于是封时年放下心来,准备找机会逃离上海,一家人逃亡香港,彻底摆脱双方的纠缠,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事情总是不如人意,祸不单行,原本身体一直就不太好的妻子,经过这一次的变故和惊吓,病情突然加重,一下子就卧床不起,多方医治仍然不见起色,封时年只好暂时停止了逃亡计划,一切等着妻子病情好转之后再说。

    卧室里,斜靠在床头的妻子看着封时年进来,手里提着中药包,不由得脸色一苦,轻声说道:“还是不要花这些冤枉钱了,西药都治不好,这些中药更是不济事,家里的底子可不多了,去香港安身可要一大笔钱呢!”

    封时年一听,赶紧温声劝慰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钱财就是拿来用的,该舍就舍!”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此时,他心中却是懊悔不已,后悔自己没有多留一手,当初在卫生局任职的时候,不是没有捞过灰色收入,甚至可以说收入颇丰,可是后来在被捕抄家的时候,被那些七十六号的特务们掠夺一空,都落入了私人的腰带,根本就不能指望再拿回来。

    好在他有所准备,在布置的安全屋里藏了一些钱财,可是这些钱很快就入不敷出,妻子的病情以前都是靠一些昂贵的西药治疗,可是现在,他只能用中药来调养,心中自然也是焦急。

    妻子当然知道这些情况,看着封时年强作无事的样子,心中更是难受,自己的身体一直就不太好,拖累了封时年不少,如今更是雪上霜。

    她勉强一笑问道:“夏青在学校里怎么样?”

    他们的儿子封夏青这段时间,也转在封时年任教的学校读书,也方便随时照顾。

    “夏青没有事,他和同学相处的不错,学业也没有下降,现在还在上课呢,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熬药。”

    说完,封时年转身去到后面一间小小的厨房里给妻子熬药,昏暗的房间里,看着煤炉里的火光在眼前闪烁,封时年坐在小木凳上面,怔怔的出神。

    今天他回家的途中,原来想着再去买一点日用品,可是走到那家百货商铺门口的时候,店铺掌柜的那一声,顿时惊了他一身冷汗。

    这个声音他非常熟悉,熟悉到他只需一声,就能够清楚的知道对方的身份。

    原来封时年在军情处时期,就一直在北平站工作,是北平站情报处的情报组长,只是后来王汉民调入上海,局座从军统局各处的情报一线抽调人员进入上海潜伏,配合王汉民的工作,封时年才被调往上海。

    而这个百货商铺的掌柜,正是封时年的一个同僚,名叫黄立辉,也是情报处的情报员,他们两个人共事多年,彼此非常熟悉,尤其是黄立辉一口声调略微沙哑的北平口音,极有特色,他是绝不会听错的。

    当时听到黄立辉的声音之时,封时年差一点没有缓过神来,一个原本应该还在北平潜伏的情报员,怎么突然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上海。

    封时年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下意识的认为,黄立辉是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这些日子最担心的就是军统锄奸队的出现,可是现在想来,却是反应过激了,军统局想要杀他,用不着费手脚专门开设一个店铺,他们一定另有目的。

    这是在隐藏身份进行情报活动,自己发现了军统新的联络点!



    封时年此时的心情是极为挣扎的,对于伪政府,他不甘心为其出力,投降之后,开始也只是虚以委蛇,最后甚至逃避不见。

    可尽管是身不得已,但他此时的身份已经是军统叛徒,这一点他无法改变。

    对于军统,他自然不敢面对,一旦让军统人员找到他,只怕是无法幸免的。

    而且他现在的处境极为艰难,甚至生计都难以维持,妻子病重,儿子年幼,如果一旦失去了自己这个支柱,在这乱世里只怕只有家破人亡了。

    此时耳边听到卧室里妻子不停的咳嗽声,心中更是煎熬,他原本没有家眷,只是后来北平沦陷,他为了掩饰身份进行潜伏,就和相邻的孤儿寡母组成了一个家庭,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夫妻相得,一家人和睦融洽,孤身只影多年后,他才终于感到了家的温暖,所以格外的珍惜这一切。

    现在妻子重病,一家人困在上海举步维艰,他急需要改变这一切,他需要一大笔钱为妻子治病,为妻子搞到多息磺胺这样的特效药,还要凑足逃亡香港安身立命的费用。

    如果自己能够去特工总部告发黄立辉,换取一笔赏金,那么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可是真的要出卖昔日的同僚,他到底还是不能说服自己,一时间脑海里思虑翻滚,内心挣扎不已。

    直到药罐儿沸腾出水,封时年才恍然惊醒,赶紧伸手去掀药盖,却被滚烫的药汁溅到,不禁手一抖,药罐“啪”的一声,摔落在地面上,药汁顿时撒了一地。

    “怎么了?是不是烫着了?”妻子在隔壁听到声音,赶紧出声问道。

    “没什么事,我再熬一副药就是了。”封时年回头应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弯腰将残渣收拾干净,重新掺水放药,再次煎熬。

    三天后,藤原会社的办公室里,宁志恒正听取易华安的汇报。

    “经过近一个星期的观察,我们逐渐摸清楚了胡云鹤的行动规律,他每天上午去单位上班,但是一般不会待太久,上午九点左右就会离开,除了去他名下的永昌泰银楼盯着生意,就是去北部市区的景园教堂做礼拜。”

    “礼拜?”宁志恒诧异地的看了易华安一眼,“木鱼给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到胡云鹤是新教教徒。”

    易华安也是有些疑惑的说道:“是的,确实没有提到过,我从侧面打听过,也没有听说他之前是新教教徒,也许突然是想皈依新教吧。”

    “你继续说!”

    “他每天下午正常上班,到了五点左右就会直接去大华舞厅,他这个人喜好女色,尤其是那些当红的舞女。

    经过近距离的跟踪,他现在正和一个叫沈曼丽的当红舞女打得火热,有两次还带回了自己的家中过夜。”

    宁志恒没有再说话,他仔细分析易华安带来的这些信息,来到座椅上坐下,拿起手中的资料翻阅。

    胡云鹤,三十七岁,家庭状况单身,是之前潜伏在上海的中统特工,掩饰身份一家银楼的经理,后来七十六号建立,大力清剿中统潜伏组织,抓住一个就掀起一片,大量的中统人员纷纷倒戈投降,胡云鹤就是其中最早的一批。

    他的眼光不错,并没有选择当时还是正主任的丁墨,而是投在了李志群的门下,后来逐步脱颖而出,成为李志群的亲信之一,大动乱之后,他的前任孙向德死于刺杀之中,李志群便把他提升为第二处处长。

    这个人生性贪婪,贪财好色,做事没有底线,至于他名下的永昌泰银楼,就是他投靠李志群之后,吞下了老东家的产业,逼的老东家家破人亡,霸占下来的。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想着皈依新教,成为一个基督教徒,难道他良心发现,从此洗心革面?

    宁志恒想来想去,总觉得胡云鹤去景园教堂做礼拜的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于是开口说道:“去调查一下景园教堂的情况,我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

    “是,左组长也是这么觉得,已经在暗中调查了。”

    宁志恒点了点头,左刚的性格沉稳,处事谨慎,又是多年的老江湖,是宁志恒最信任的助手,跟随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让宁志恒失望过。

    宁志恒再次吩咐道:“如果胡云鹤真的另有所图,在景园教堂也许会有所布置,你告诉左刚,调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易华安点头领命,接着问道:“是,我马上通知左组长,那之前的计划开始实施吗?”

    “先不要着急,看一看木鱼那边准备的怎么样,让他来决定实施的时间,时机一成熟,你这边就开始,你们双方一定要配合好。”

    “是!”

    特工总部的大门口,封时年换了一身黑色中山便装,这是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特工们的工作装,他之前离开时领了一套,后来一直没有穿过,没想到今天还是用上了。

    他的脚步迟疑,在大门口附近转了好半天,以至于在门口执勤的警卫门,也早就盯上了他,要不是他身上那一身工作服,只怕现在都已经上来盘问了,可尽管是这样,封时年的身边也已经缀上了几个暗哨,在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很快封时年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稳住了心神,迈步向大门走来。

    警卫们立时围了上来,大手一伸挡在封时年的面前,一个为首的特务说道:“兄弟,有些面生啊!把证件拿出来吧!”

    其他的警卫们也都手扶着枪柄,紧紧的盯着封时年的动作,只要有一个不对,就是举枪射杀。

    封时年只好从上衣兜里取出一本蓝色的证件,这也是之前特工总部发给他的工作证件。

    骆兴朝当初把这四个人收到第一处,都给他们办理了工作证件,一应手续齐全,封时年把这些东西都收存了起来。

    为首的特务接过证件仔细查看,特工总部机关人员的证件制作的很是精良,不仅材质上非常考究,就是在证件上也都有编号和照片,以及钢印,编号也是和持有人的身份单位相对应,每个单位的开头编号都不同,仿制起来并不容易。

    “第一处情报科?证件没有问题,不过我们确实没有见过你,这需要核实一下!”

    “没有问题!”封时年点头答应。

    这些自然在他意料之中,特工总部几乎是步步岗哨,防卫工作严密,并不是只凭借一个证件就可以轻易进入的。

    “带武器了吗?”

    “没有!”

    为首的特务并没有对他搜身,毕竟证件并没有问题,要真是第一处的人员,自己也不好得罪,他侧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封时年迈步走在前面,几名特务紧随其后,走进了特工总部的大门。

    警卫室早就给第一处打了电话,情报科长崔元风接到电话后,不多时赶了过来,来到警卫室,看着封时年不禁有些诧异,向为首的警卫点头确认了封时年的身份,等警卫们离开,这才轻笑了一声,语气轻松的说道:“是你啊!我还以为你跑了呢,这一去好几个月不见踪影,怎么今天想起回来了?”

    封时年当初被骆兴朝放走,本意就是放他们一条生路,这四个人虽然投敌,但是情有可原,在当时的情形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够坚持下去?

    所以骆兴朝故意撒手不管,就是让他们自行出路,嘴里说让他们按时回来领薪水,其实这四个人里面只有两个人不敢擅动,第一个月还回来领了薪水,可是很快察觉确实无人跟踪监视之后,都是跑得无影无踪了,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以为封时年也早就跑了,骆兴朝也就没有派人追查,可是今天突然出现,让崔元风有些奇怪,不过他看着封时年面容憔悴,也知道这几个月以来东躲西藏,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应该是来领薪水来了。

    他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办公楼,接着说道:“是回来领薪水的吧?财务室在二层,你自己去签个字领钱就好了。”

    说完,崔元风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封时年喊住了,封时年如今人穷志短,薪水自然是要领的,他说道:“科长,我除了领薪水,主要还是想求见处长。”

    封时年一听,不禁眉头一皱,他仔细看了看封时年,心中暗自猜想封时年的来意,嘴里却说道:“处长公务繁忙,哪有时间见你?领完了就走,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久留之地。”

    “科长!我有重要情况汇报给处长,非常重要,真的!”封时年急声说道,他必须要见到骆兴朝,这样才好当面谈价钱。

    崔元风眼神一凝,脸上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心思一转,片刻之后,点头说道:“那好吧,你跟我来!”

    “多谢科长,多谢科长!”封时年连声道谢,跟在崔元风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警卫室,进入办公楼,来到骆兴朝的办公室门口,示意封时年在外面等着,然后自己先敲门而入。



    “处长,封时年回来了,想要求见您!”崔元风低声汇报道。

    “谁?”骆兴朝一时没有想起来封时年是何许人。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疑惑地看了看崔元风:“这个人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说有重要情况汇报,八成是真的,我看这个人只怕要坏事,就赶紧带回来了,您问一问。”

    “让他进来!”骆兴朝当即点头。

    很快,崔元风带着封时年进了办公室,骆兴朝脸色一冷,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情况汇报?”

    封时年扫了一眼身旁的崔元风,崔元风不禁有些好笑:“怎么?你还嫌我碍眼了,有话就赶紧说。”

    可是封时年没有说话,还是不开口,骆兴朝一见便挥手示意,崔元风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崔元风离开,骆兴朝再次问道:“说吧,到底知道些什么?”

    封时年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说道:“处长,我找到了军统的新联络点!”

    “什么?”

    此话一出口,顿时让骆兴朝眼神一凝,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封时年,沉声问道:“在什么地方?”

    “处长,我想要一笔赏金,还有磺胺,我妻子病的很厉害!”

    封时年没有回答骆兴朝的问题,而是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这是他摆脱目前困境的唯一希望。

    “好!”骆兴朝现在只想知道事情的真假,当即一口答应下来,至于能否兑现,还不是要看他的心情,“只要你说的是真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看到骆兴朝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封时年也没有多废话,如今他已经别无选择,便不再犹豫,直接把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你是说,这个百货铺的掌柜是你在北平时期的同僚,你能确定吗?”

    “能确定,这几天我在附近观察了很久,确定是黄立辉,那家店铺新开张不久,面积不算大,可是却雇着一个伙计,我敢肯定,这也一定是他们自己人。”

    骆兴朝看着封时年信誓旦旦的向自己保证,心中却是波澜起伏,惊诧不已。

    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被自己忽视,扔在一旁不起眼的小角色,竟然会发现军统的联络点,幸好是被自己截取了信息,不然,最后会造成多大的恶果,真的无法预料。

    黄立辉是军统人员无疑,可是具体是军统上海站人员?还是自己所属的上海情报科人员?

    骆兴朝倾向认为是上海站的情报人员,据他所知,新组建的上海站主要骨干,都是陈鸿池从北平站带过来的,而且在时间上也吻合。

    但也有可能是上海情报科的人员,毕竟他对于上海情报科其他方面的力量一无所知,情报科在上海潜伏这么长时间,人员渗透在各个阶层,这个黄立辉是不是其中之一?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封时年这个告密者都必须要灭口了,危险必须遏制在萌芽状态之中,想到这里,他决定先问问清楚。

    “这些情况你还跟别人提过吗?”

    “没有,我直接来向您汇报的,没有和外人提过。”

    “你的家人呢?”

    “没有,我绝对是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请您放心!”

    听到封时年再三保证,骆兴朝终于放下心来,现在暂时还是要稳住封时年。

    他的面色一缓,起身来到封时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和蔼的说道:“老封,你的情况我是清楚的,老实说,当初放你们离开,就是放你们自由,去留随意,绝不勉强,现在你自愿回来,自然是最好,你放心,我骆某人绝不亏待兄弟们,这样…”

    骆兴朝掏出钥匙,转身从一旁的保险箱里取出厚厚一叠钞票,放在桌案上,接着对封时年说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必须要绝对保密,从现在开始,你的身边不能离人,我会安排人员陪同你,直到行动结束,这笔钱算是你的安家费,之后的赏金我会为你申请,不会有问题。

    至于你要的磺胺吗…,你知道,按照程序我们是搞不到这种药的,市面上更是没有,只有黑市上才能搞到,价钱更是高的离谱,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想办法,很快就可以解决,怎么样?我这样的安排你满意吗?”

    封时年听完,顿时惊喜交加,这位骆处长态度亲和,处处为他想的周到,可以说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这个结果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他急忙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处长的关爱,卑职愿意听从您的一切吩咐。”

    骆兴朝微微一笑,抬手见桌子上的钞票拿起来,塞到了封时年的手中,接着说道:“这几个月的薪水还没领吧?我让崔科长替你去领,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说完,他把门外的崔元风喊了进来,当着封时年的面,交代了几句,崔元风点头领命,带着封时年快步离去。

    看着两个人离去,骆兴朝目光闪烁,心中的杀机突然一敛,暗自起了一个念头,这件事情虽然是一次危机,可是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过如果能够更进一步,将坏事变为好事,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当然具体的情况还是要请示上级,看一看有没有实施的可能。

    骆兴朝汇报的信息很快传递到了宁志恒的这里。

    藤原会社的办公室,听到易华安的汇报,宁志恒也是不禁有些惊疑。

    那个黄立辉当然是军统上海站的情报人员,谁能想到会这么巧,刚刚潜伏下来,就被人识破。

    宁志恒有些好笑的说道,“茫茫人海,竟然也能碰到以前北平的同僚,你说,这个人的运气是不是也太差了!”

    易华安也点头说道:“确实是无妄之灾,幸亏情报被木鱼截获,不然上海站立足未稳,只怕就要栽个大跟头了!”

    “是啊,确实危险,按照时间计算,这个百货铺子两个月之前就开业了,这说明,陈鸿池一进入上海,并没有躲到租界藏身,就开始在市区布置人员了,可见其立功心切。”

    宁志恒再一次感受到,这位新任上海站站长,做事的风格与王汉明迥异不同,明显主动性和进攻性更强,在上海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这是很危险的!

    “看来是时候给他一点警示了,不然还真以为这大上海是易与之地,做事如此操切!”宁志恒淡淡地说道。

    易华安接着说道:“我已经明确告诉木鱼,黄立辉不是我们情报科的人员,他听到之后,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什么想法?”

    “他认为这个联络点出现的正是时候,之前我们安排的诱饵,毕竟是我们自己的人员假扮的,如果李士群质疑,我们缺乏证据来证明其身份的真实性,另外在行动中万一出现差错,对情报科是很有威胁的,现在他提议,就用黄立辉这个联络点来当诱饵,一切顺理成章,就是出了事情,我们也可以及时警示上海站,损失不会太大,当然,如果设计的好,我们不会有任何损失。”

    宁志恒一听,也是眼睛一亮,木鱼的这个设想非常好,这样一来,自己做的这个局就更加逼真了,不愁瞒不过李志群。

    而且之前的设计确实并不完美,比如说现在挑选的假联络点,设置的时间就太短,取信度并不高,可是现在黄立辉的联络点,已经设置了两个月,周围的人都应该都认识了黄立辉,事后调查的时候,这些足以成为佐证,取信度非常高。

    另外,有封时年这个投敌人员来指认黄立辉,李志群必然深信不疑。

    其实最后还有一点,那就是情报科一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情报科成员几乎都是相互认识的,原因很简单,这些人之前在南京,在上海会战期间都是朝夕相处,彼此熟悉,有一个人落入敌手,对整个情报科都是巨大的威胁,所以一直以来,宁志恒设计每一次行动,都是以人员的安全为第一位,如果行动不妥,他宁愿放弃行动,也绝不会轻易涉险。

    这一次也是一样,如果李志群没有耐心,提前收网,打乱了自己的布置,这些伪装人员还是有危险的,现在换成真正的上海站人员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反正有自己看着,就算是有损失,也不会太大。

    而且还可以借此机会敲打一下陈鸿池,让他知晓一些厉害,免得和王汉民时期一样,总要自己给他擦屁股,这样想来,真是一举数得!

    宁志恒越想越有道理,忍不住抚掌一笑,当即点头答应道:“木鱼的这个设想极好,操作起来更为稳靠,更有可行性,效果也会更好,到底是木鱼,确实没有让我失望,你告诉他,就按照他的意思来办。”

    “是,另外他说,如果按照新的计划,那么省去了不少准备工作,计划可以提前发动,他决定两天后发动计划。”

    宁志恒大手一挥:“好,一切以他为准,你马上安排吧!”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早晨八点钟,极司菲尔路上的一处高级公寓。

    二处处长胡云鹤从自己的家中走了出来,转身吩咐了家中的一对老佣人几句,这才手提着公文包上了轿车,司机发动车辆向特工总部驶去。

    胡云鹤一直都是单身,没有家眷,家里只有两个跟随他多年的佣人夫妇。

    他的住所就在特工总部大院附近不远处,自从身份暴露,投敌叛变之后,为了安全起见,他便把家搬到了极司菲尔路,这里紧邻着特工总部不远,整条街都是特工总部人员的住宅区,防卫严密,到处都是暗哨,外人几乎都不敢进入这个区域,防卫力量足够,安全性自然极高。

    车辆很快就到了大院门口,警卫们尽管认识他的车,但还是上前查看,等他摇下了车窗,警卫们略微看了一眼,赶紧点头示意放行。

    车辆进入大院里停下,胡云鹤迈步下了车,向办公楼走去。

    此时已经先一步来到办公室里的骆兴朝,侧着身子站在窗口处,透过玻璃窗,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举动,看到胡云鹤进入大楼,这才点了点头。

    他转身对一旁的崔元风说道:“今天就开始接触胡云鹤,联络点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一切安排妥当,这两天里文祥亲自带队,在联络点附近安排了两处监视点,使用的人员都是我们的老人,调用了最好的相机,另外让封时年昼夜守在那里。”

    “有收获吗?”

    “有,目前已经发现了一个新的人员接触黄立辉,经过封时年的辨认,此人名叫卢健,原来在北平站担任情报处长一职,是陈鸿池的亲信手下,也是封时年以前的上司。”

    “是个高层干部?”

    骆兴朝顿时来了兴致,看来黄立辉这个联络点果然很有价值。

    “对,卢健的身份应该不低,我估计在新的上海站里,也最少也占据情报处长这样的高位,我们试图跟踪他,可是他在沪西地区的平民区就失去了踪迹,我估计那里一定有他们一个重要据点。”

    骆兴朝顿时眉头一皱,严肃的说道:“不要节外生枝,对他们不要进行跟踪,就是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对我们来说意义也不大,万一惊扰了他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崔元风赶紧解释道:“是,我们也是这样交代的,您放心,距离放的很远,肯定没有惊扰到他,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容易甩掉我们,老秦可是跟踪的好手,看着对方过于警觉,就主动放弃了。”

    崔元风口中的老秦,之前就是骆兴朝等人在上海站的同僚,也是当初一起被俘的人员,后来一起加入侦缉处,最后转入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一直都在骆兴朝的手下做事,像他这样的老人有不少,都是骆兴朝的原班人马,相对比较可靠。

    这一次骆兴朝为了安全起见,使用的全是这样的老特工,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有些隐秘的消息不会外泄。

    骆兴朝这才放下心来,接着问道:“一切就绪,那就静观其变,只要胡云鹤出现在联络点附近,就开始拍摄,一定要坐实他的行踪!”

    胡云鹤在办公室里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公务,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是九点钟,今天他不用去教堂做礼拜,要去银楼盯着自己的生意。

    于是他起身出了办公室,把房门锁好,转身向楼梯走去。

    这处办公楼是特工总部的主楼,第三层是李志群和丁默的办公楼层,后来丁墨离开后,就是李志群一个人的专用楼层。

    第一处和第二处都是在办公楼的二层办公,也就是说胡云鹤和骆兴朝是在一个楼层办公,胡云鹤来到楼梯口的时候,身后的开门声响起,胡云鹤闻声一回头,正看见第一处处长骆兴朝正好开门,出了办公室,迈步也向楼梯口走来。

    看见是骆兴朝,胡云鹤赶紧抢先打了声招呼:“骆处长,您这是要出去?”

    骆兴朝如今在特工总部的地位仅次于李志群,在特工总部里,也就只有行动大队大队长吴世财可以相比,身为第一大处的处长,他甚至可以在李志群无暇分身的时候,代理机关事务,地位自然在几位处长之上。

    更不要说他的身份特殊,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所以胡云鹤一见骆兴朝,赶紧出言问好,这完全是一副下属对上司的态度,可是胡云鹤做的毫不勉强,很自然的把姿态放得很低。

    骆兴朝看到胡云鹤打招呼,也是微微一笑,脸上露出和煦之色,上前开口说道:“我手里有些事情要出外勤,这军统一天到晚搞事情,我现在是忙的焦头烂额。”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对胡云鹤打趣说道:“还是老弟你有福气,清闲自在,羡煞旁人哪!”

    特工总部里的部门都是分工明确,第一处是负责对付军统,第二处是负责对付中统和地下党的,第三处是负责对付救国军和新四军,第四处负责处理租界里的各方事务,策反青帮势力等等。

    胡云鹤的工作就是对付中统和地下党,可是现在华中和华东地区的中统情报组织早就被清剿一空,销声匿迹了,地下党组织严密,七十六号也难找到他们的行踪,所以胡云鹤这个二处处长一直都是比较清闲的。

    胡云鹤一听骆兴朝说这话,赶紧陪着笑脸说道:“骆处长,您就别笑话我了,我这肩膀头窄,撑不起大事儿,要让我去对付军统,两天就得吐了血,这特工总部里面也就您和主任才能撑起这个局面来!”

    “别乱说话,主次不分!”骆兴朝佯装不悦的说道,随即却忍不住会心一笑,热情的做了一个手式,邀请胡云鹤一起下了楼。

    胡云鹤知道自己的奉承之言起了效果,嘴里更是不停:“要我说还是您谦虚,王副主任空难以后,咱们特工总部就应该再提一个副主任,辅助主任的工作,这个人选非骆处长您莫属!”

    “哪里,哪里,谬赞了,胡处长,哈哈!”

    骆兴朝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温和,边走边说道:“我们特工总部,除了主任,谁还能挑的起这个担子,我们都是为主任分忧,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说是吗,哈哈!”

    胡云鹤也连连点头称是,两个人边说边笑,出了办公楼,骆兴朝这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停,开口说道:“胡处长,我听说你的那家永昌泰银楼手艺可不错,大工师傅是陈师傅吧!”

    胡云鹤一听,赶紧点头说道:“是,这位陈师傅可是上海数得着的大匠,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请来的,怎么,骆处长,您的意思……”

    骆兴朝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身边没有杂人,这才低声说道:“我想着订一套纯金的女子头饰,要最新款式的,你那里方便吗?”

    言下之意,这套纯金的头饰,显然是要送给某位女子,不愿意让旁人知道,胡云鹤顿时心领神会。

    “方便,方便!”

    胡云鹤不禁心中大喜,骆兴朝一直以来都是他尽力想巴结的人物,可以说这位骆处长的职位虽然没有主任高,可却是日本人的背景,在特工总部的地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山,任谁来当这个主任,都要高看此人几分,这完全可以成为自己的一条后路。

    现在这个世道纷乱,谁能够保证以后的人事不起变化,胡云鹤早就有心结交骆兴朝,可是以前他地位不高,两个人接触不多,现在刚刚晋升处长,总算是有机会结交,他自然不肯放过,他赶紧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我让陈师傅亲自设计制作,一定让骆处长您满意,不知您什么时候要?”

    骆兴朝微微思索了一下,好像是在计算时间,最后开口说道:“就这几天吧,越快越好,只是要麻烦胡处长了!”

    胡云鹤拍了一把胸脯,爽快的说道:“骆处长,您太客气了,我记下了,以最快的时间给您办好!”

    两个人越说越近,胡云鹤还要在套套近乎,可是骆兴朝却是抬手看了看时间,显然是要赶时间,这才挥手示意,快步离去。

    看着骆兴朝的背影,胡云鹤心中暗自高兴,至于即将制作的这套纯金头饰虽然价值不菲,但还不在骆兴朝和胡云鹤等人的眼中,胡云鹤自然不可能让骆兴朝真的掏钱。

    今天骆兴朝的表现,自然是主动和他示好,这可是一个好的信号,自己可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胡云鹤也上了自己的专车,一路向自己的银楼驶去,不多时就来到了永昌泰银楼。

    他的这处店铺开在上海市区最繁华的东部市区,整条街区有很多金号银楼,招牌林立,是上海市区里最大的金银集散之地。

    永昌泰银楼的门牌店面很大,装修的也是富丽堂皇,是附近知名的老字号,胡云鹤之前一直在这里工作,后来夺了老东家的产业,多年的心血全在这里,所以他极为看重,尽管已经聘请了经理管理,但是他还是要尽量抽时间过来盯着生意。

    这里也紧靠着日本人聚集的虹口区,是日本人负责管理的地方,不仅有巡逻的日本军士,就连警察很多也都是日本人,所以军统特工基本上都不在这里进行刺杀活动,毕竟是效果低,风险大,殊为不智。

    所以胡云鹤对安全上也并不担心,每次只是带着一个司机兼保镖出入,也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胡云鹤的轿车停到自家的银楼门口,他迈步下了车,径直进入店铺里面。



    看到胡云鹤进来,银楼的经理潘康研究等着他,赶紧迎了上来。

    “东家,您来了!”

    “嗯!”

    胡云鹤微微点了点头,他左右看了看,现在时间尚早,柜台上的生意并不多,便对潘康吩咐道:“你跟我来一下!”

    潘康不敢怠慢,紧跟着胡云鹤上了二楼,来到胡云鹤的办公室里。

    胡云鹤把手中的公文包放在桌案,弯身坐在座椅上,直接开口说道:“马上让陈师傅设计制作一套最新的女子头饰,用料要成色最好的纯金,让他尽快!”

    潘康一听,赶紧点头答应道:“这个没有问题,说起来正巧,陈师傅刚设计了一套款式新颖的饰面,正好派的上用场。”

    胡云鹤满意的点了点头,潘康做事仔细,是这个行业里的老手,经营上面还没有出过差错,不过胡云鹤为人精明,不肯轻易相信他人,对于潘康也是如此,所以对银楼的生意,尽量的亲力亲为。

    潘康接着说道:“东家,我上次跟您提过,金银库存可不多了,现在市面上的供货价格又升了两成,我们需要尽快囤货了。”

    胡云鹤一听,也是蹙着眉头,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局势艰险,世道纷乱,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金银之类价值是越来越高,他们这些金号银楼不就是低价收进旧的金银首饰,打造翻新后高价卖出,大家都把金银囤在手里,导致市面上的金银流通更少,原材料越来越不好找了。

    胡云鹤问道:“山东那边的程老板没有消息吗?”

    “没有,听说那边的矿洞越来越少,今年的货过不来了。”

    “什么?消息确实吗?”

    “千真万确,听说河源金号派人去山东都没有收上多少货,日本人控制的极严,山东的货源可是大头,一旦断了,这黄金的价格又得上涨一大截,东家,我们可赶紧想办法了,不然原材料一断,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金银材料的来源,除了收购旧的金银首饰之外,更重要的是从全国各地的金矿银矿的老板手里购买,因为上海是全国经济的中心,金银的价格最高,所以每年大量的金银都会从全国各地送往上海销售。

    而胶东半岛的招远,自古就以盛产黄金而出名,从宋朝就开始挖掘开采,一直延续至今,素有“金城天府”和“金都”之美称,也是目前全国最大的黄金产地,甚至也是整个亚洲最大的黄金产地,一直以来都是上海金银市场的重要供货来源。

    可是自从山东沦陷之后,日本人全面控制了招远的金矿,为了以战养战,他们大举驱赶矿工劳工开采,日夜不停,疯狂掠取黄金白银等战略物质和资本。

    这就使得原本就已经居高不下的黄金价格再次上涨,这也刺激着许多黄金商人们行险,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用高额利润收买矿工们,用烂石头换下高品位金矿石,或者在矿井下将金矿石砸碎偷偷带出来,甚至在私开小矿洞偷偷发掘等多种方法获取黄金,然后送到上海。

    可是随着日本人的控制越来越严格,开采的规模,矿区的扩展越来越大,这些黄金商人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现在几乎无以为继,后果也显现出来了,导致上海这个亚洲最大的都市,金银生意越来越难做。

    胡云鹤没有想到现在的货源这么困难,他虽然也存了一些货,可是坐吃山空,也挺不了多长的时间,一旦真的断了货,这个银楼也就成了摆设了,这可是生存攸关的大事情,绝不能等闲视之。

    想到这里,他赶紧吩咐道:“赶紧去黑市上扫货,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先挺过这段时间再说!”

    只要有利益就有买卖,在上海的黑市,只要你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胡云鹤以前在也在黑市上收购过金银,当然也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在黑市上买卖的黄金来路都不正,基本上都是掠夺抢劫而来,甚至都连着命案,购买这样的黄金,需要担很大的风险,一旦出了问题,如果被牵连出来,应对不好就是一场灾难。

    不过胡云鹤根本不惧,现在他的身份不同,作为特工总部的高级干部,就是亲手杀人抢劫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收买一些赃物。

    潘康点头说道:“我已经去看过了,黑市上的价格也涨的很快,我通过了一些关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卖家,此人手里有大量的黄金首饰和金条,可是这个人要求必须用美元购买,其他货币一律不收,我们手里的美元可不够,所以我也不敢做主。”

    胡云鹤顿时一喜,现在这个情况下还能找到一个大卖家,那可是难得机会,至于美元结算并不是问题,他之前为李志群处理灰色产业的时候,打着李志群的旗号趟出了一条门路,可以从日本的正金银行里搞到一些美元。

    不过胡云鹤还是谨慎的问道:“知道这个卖家的底子吗?”

    “不知道!”潘康也是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

    “我只见过一面,北方口音,话虽然不多,可是眼睛凶的狠,我询问了两句,听我做不了主,就直接转身就走,这个人绝不是做这行的!”

    听到潘康的话,胡云鹤反而是把心放了下来,如果潘康一味的推荐此人,他心中反而会觉得不对,他当初就是以经理的身份反制了东家,由己推人,做事情不得不多个心眼。

    “这是个过江龙,手里的货肯定不干净,不过这种人手中的货量一般都很大,一定要把握住!”

    胡云鹤的经验也极为丰富,对这类人接触的也不少,这明显是在外面捞偏门的人,做了案子得了金银,跑到大上海来销赃的,不过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可是他的地盘,也不怕对方耍手段。

    胡云鹤接着说道:“账面上的美元不够,我来想办法,你今天就去联系,我们要尽快拿下这批货,现在其他金号一定也在找门路,绝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潘康看胡云鹤主意已定,自然不再多说,他点头答应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时间到了正午时分,潘康才赶了回来,向胡云鹤禀告道:“已经都说好了,对方也痛快,一个小时之后,就在东四街的福源饭店见面,他带一些货品过来给您验看一下,顺便谈一下价钱。”

    通过黑市上的金银买卖,双方初次交易,彼此并不熟知,当然要先接触一下。

    出手销赃的一方,必然存有戒备之心,生怕对方起了黑吃黑的心思,尤其是大宗交易,最多也就是拿一些样品过来谈谈价格,一般不会直接成交。

    至于买家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如果这些金银不干净,连着血案,一旦出了问题,就被人追上了门,就是一场祸事。

    胡云鹤一听这个地点,也是很满意,约好的地点距离这里不远,也在东部市区,军警的力量都充足,这么安排大家都放心,再说今天只是碰一碰头,不是正式交易,都没有必要太紧张。

    “好,看来对方也着急出手,这样价钱就好谈了,老潘,你去准备点美元,我要稳住这个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先下点订金,这笔生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胡云鹤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这次的生意谈得成自然好,如果谈崩了,他也不会坐视让这批货从手边溜走。

    “好,我马上去准备!”潘康点头答应。

    一个小时以后,胡云鹤的轿车来到东四街福源大饭店门口停了下来,胡云鹤和潘康下了车,司机把轿车开到一旁的街道旁停了下来。

    胡云鹤来到饭店门口,习惯性的左右看了看,这是一条闹市区,商铺林立,人流如织。

    福源饭店的地段不错,处在街道的中段位置,正对着饭店的街对面有一个百货铺子,右边是糖果店,左边是一个绸缎庄。

    他又抬头看了看招牌,不禁微微摇头说道:“这里的门面也不大吗,怎么选在这里?饭菜有讲究吗?”

    福源饭店门面倒是装修的漂亮,可是看面积最多算是一个中等饭店。

    潘康笑道:“这地方是对方选中的,门面是不大,不过听说有几样特色菜做的不错,什么狮子头,四大碗,都是北方菜,在附近的口碑还算不错!”

    胡云鹤一听,点了点头,迈步进入了饭店。

    潘康早就定好了房间,和掌柜的打过招呼之后,跑堂的伙计把两个人领到了二楼的雅间,潘康随口点了几样特色菜和酒水,让伙计去准备,然后对胡云鹤说道:“估计也快来了,我下去迎一迎!”

    胡云鹤点了点头,潘康转身出了门,不多时,房间门被推开,潘康带着一位男子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虽然是一身西装,可是身形健壮,结实壮硕的肌肉撑得衣服紧绷绷的,齐茬的短发,应该是刚刚修剪过的,目光很是犀利,显得有些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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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见了面,潘康相互给胡云鹤和这位卖家做简单的介绍。

    当然相互之间的底细都不会说的清楚,胡云鹤只知道对方姓万,听其口音就知道是东北人。

    至于对胡云鹤的介绍更是含糊,如果让对方知道胡云鹤还是伪政府特工总部的高层,只怕对方会立时翻脸,这个生意就谈不成了。

    大家相互介绍完毕,跑堂的伙计也敲门而入,很快将满桌子饭菜摆放上,送上酒水躬身退了出去。

    三人坐定,胡云鹤微微一笑,首先开口问道:“万老板是刚从东北过来,不知那边的局势怎么样?”

    初次见面,他还是想摸一摸对方的底细,这个万老板怎么看,也不是良善之辈。

    万老板眼睛斜了胡云鹤一眼,却是没有回答他的试探,将手中的皮包直接墩在餐桌上,发出“咚”的一声,显然份量不轻。

    嘴里不耐烦的说道:“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兄弟都是做买卖的,手里有的是这些金银疙瘩,你们看一看,合适就收了,不合适就散伙。”

    胡云鹤眉头一皱,对方显然戒心极重,不过大家都彼此有所忌惮,那也是正常,当下也不再多言,用眼光是示意潘康。

    潘康顿时领会,赶紧出言缓和气氛,便笑着说道:“万老板真是个痛快人,不过这生意要谈,朋友也要交的嘛,以后才好打交道,来,饭菜都上来了,大家先喝几杯,边吃边谈,边吃边谈,哈哈!”

    于是大家举杯共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融洽,这位万老板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起来。

    三个人相互聚谈闲聊,在胡云鹤和潘康的刻意奉承之下,几杯好酒下肚,没过多久,万老板的话匣子就慢慢打开了。

    不出胡云鹤所料,这位万老板确实是盘踞在东北一带的一股强盗绺子的头目,这一次来上海就是要把长期以来劫掠的金银出手,他话里话外虽然小心,但在胡云鹤这样的老手试探下,很快被摸清楚了身份。

    看着前戏铺垫的差不多了,对方的身份问题也不大,胡云鹤的心中有了底,他这才放下手中酒杯,用眼光向潘康示意。

    潘康会意,开口笑着说道:“万老板,你也是个爽快人,那就不拐弯抹角了,咱们先看看货吧!”

    万老板闻言,赶紧一杯酒灌下肚,点头说道:“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胡老板,你放心,我这货的成色一定让你满意,绝对真金白银!”

    说完,就将桌子上的皮包向前一推,胡云鹤不再客气,抬手将皮包打开,注目一看,果然都是些金银首饰之类的物件,里面还有两根金条,他伸手取出一只镶着宝石的金镯子,放在眼前仔细查验。

    胡云鹤是做金银生意的行家,东西一入手就知道真假好坏,这只金镯子样式虽然老旧,可是成色十足,入手沉甸甸的,绝对是纯度上好的真货。

    更让他意外的是,上面镶嵌的宝石竟然是一枚罕见的红宝石,虽然颜色不均,有些发暗,甚至还有一丝裂纹,看上去毫不起眼。

    但这正是天然红宝石的真正特征,如果一块红宝石的颜色完全没有任何深浅过渡的变化,那很可能是伪造的。

    而且红宝石普遍多裂,所以在珠宝界也有“十红九裂”的说法。

    更难得的是这颗红宝石的个头不小,一般红宝石个头都不会太大,这么大的红宝石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胡云鹤拿起手镯,对着阳光仔细查看,看似是在观察镯子的成色,其实是在查看这枚红宝石的色泽变化。

    红宝石具有二色性,随着角度的变化,颜色上看起来会出现深红和浅红,如果没有二色性,那肯定是假货。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这绝对是一枚极为罕见的,大颗粒天然红宝石,胡云鹤都不用再看别的货色,只这一颗红宝石,就比这皮包里的其他金器加在一起的价值还要珍贵数倍。

    这笔生意一定要谈下来!

    胡云鹤眼神一缩,暗自下定了决心,做金银首饰加工的金号银楼,在首饰上镶嵌珍珠宝石那是再普遍不过了,金银材料也还罢了,花钱买就是了,唯独这上好的天然宝石,珍珠之类的,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只要见到了,就绝不能放过。

    而且看得出来,这位万老板根本不知道这枚红宝石的价值,在他们这些土匪的眼中,只有金子和银子才是最实惠的,这颗红宝石普普通通的,在他们眼里只怕跟石头没什么两样。

    由此可以推想,只怕他们打劫来的财宝里,还有不少这样的宝贝,这可该是自己要发这笔大财啊!

    胡云鹤和潘康相视一眼,彼此会意,然后若无其事的将金镯子放回皮包里,又装模作样地拿起其他的首饰查看,确实如万老板所说,这些金银首饰的特点和之前的那枚手镯一样,都是典型的北方风格款式,样式虽然旧,但纯度很高,胡云鹤甚至在一根金条的印款槽里,还发现了一丝暗红,这是血迹风干的痕迹。

    这些金银绝对都连着命案!

    胡云鹤很快得出了判断,心里暗骂一声,这些土匪,要出手的东西,连洗都不洗干净,就拿出来销赃,当真是一群蠢货!

    想到这里,他缓缓地将物件都放入了皮包里,半晌没有说话。

    接下来就是要谈价钱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风。

    果然,万老板首先沉不住气了,抢先开口说道:“怎么,胡老板不满意这批货,你可不要蒙我,我们兄弟也不是棒槌,东西都是上好的老物件,绝对假不了,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你们不是棒槌,谁是棒槌?

    胡云鹤闻言不禁微微一笑,心里已经有了谱,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万老板,你先不要着急,你说的没错,东西都是好东西,成色也对,可是你这货的来路有些问题,上面还有血呢!”

    万老板一愣,他拿起皮包往里面看了看,最后干脆也不看了,直接扔在桌案上,不耐烦的说道:“来路你就不要管了,真要是来路正,也不用找你们这些人,随便哪个金行不就收了,胡老板,你也不要说便宜话,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经老板,只怕也是拿枪的角色吧?”

    胡云鹤眼光一闪,诧异的看着万老板,没有想到对方的眼光也不差,竟然有所察觉。

    万老板看着胡云鹤的脸色一变,也是露出不屑之色,一拍腰间,颇为得意的说道:“我这个人别的不行,可是一个人身上带没带家伙,我一打眼就知道。”

    胡云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随时带着配枪,腰间突出,却被对方一眼看了出来。

    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尴尬,赶紧解释道:“初次跟万老板打交道,我这不也是以防万一吗,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你看……”

    说到这里,胡云鹤将自己的皮包也放到了桌案上,在万老板的注视下,从里面取出了崭新的两叠子美元钞票,接着说道:“胡某可是诚意十足,绝没有别的意思!”

    万老板的眼睛一亮,顿时被这两叠子崭新的美元给吸引住了,他用手挠了挠脑袋,嘴里嘿嘿一笑:“这我已知道,不瞒你说,我身后也跟着兄弟呢,不怕你们耍手段,大家彼此彼此,哈哈!”

    胡云鹤闻言也是笑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

    胡云鹤接着说道:“好吧,谁叫我和万老板您投缘呢!这样,价钱我也不压,按照市价来收!”

    他此话一出,就看到对方眼中的喜色,心里暗自好笑,现在市面上金银价格即将大幅度上涨,所有的卖家手里都压着货,就是有钱也收不来好东西,这个万老板根本不懂行情,现在以市价拿下这批货,他还要高兴的为自己数钱呢!

    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万老板,你也是明白人,我收了你这批货,可就担了这些风险,这总要有个说法吧?”

    “什么说法?”万老板一愣!

    “这个情万老板你要领,以后你们再带货来上海,可要优先卖给我!”

    万老板一听,赶紧连连点头,当即一拍胸脯,高声说道:“胡老板仗义,这个情我自然会领,你够敞亮,我也不能不讲究,不瞒你说,我们兄弟手上多的是这样的东西,我这一次来上海,只是趟一趟道,也想找个合适的买家,你放心,只要这一次交易顺利完成,以后我们‘混天响’的手里的货,都直接交给你,决不食言!”

    果然是东北出来的土匪绺子,连自家的匪号也报了出来。

    胡云鹤一听,心中大喜,现在金银紧缺,材料难买,如果能够有一个长期的供货渠道,自然是再好不过,尤其是这些人显然并不懂行,自己可是白捡一条财路。

    两个人当下就没有多废话,很快谈妥了交易,万老板也是干脆,直接把皮包里的金器都交给了胡云鹤,胡云鹤也痛快的用美元交割,还把两叠的美元都给了万老板,直言多下来的就当是订金。

    万老板对胡云鹤的爽快是非常满意,忍不住眉开眼笑的说道:“和胡老板打交道真是没得说,这样,三天之后正式交易,我会安排我的兄弟们把货都带来,东西可不少,这里可就有些眼杂了,就在附近的南行仓库交易,胡老板,你看怎么样?”

    胡云鹤点了点头,三天的时间,他也需要时间准备美元,而且南行仓库也是在东部市区,他不怕对方有诈,他手下有的是人手,对付这些外来户并不是问题。

    “你的兄弟?”

    胡云鹤突然好像听出不对,不由得一愣,赶紧问道:“怎么,万老板不出面吗?”

    万老板却是故作神秘的摇了摇头,笑道:“胡老板别笑话,这江湖越走是越胆小,这笔生意数额巨大,所谓财帛动人心,你们又是地头蛇,万一生了别的心思,我可就抓瞎了,我们现在把价格谈好,这之后的交易我是不会出面了,全都交给我的兄弟们负责,只要这一次的交易顺利,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一切都好说!”

    胡云鹤暗自点头,这个家伙看似鲁莽,却是一个精明的角色,他是怕自己为了这批货的丰厚利益,在现场下黑手,所以干脆不露面,让手下人来完成交易。

    还真别说,一开始胡云鹤还真有这个心思,这笔货的利益如果真的非常巨大,他有人有枪,有权有势,又守着自己的地盘,做到这一点并不是难事。

    可是如果对方的首脑不出面,自己还真不好下手,不然之后的绝对是一场麻烦,就要时刻面对这些土匪的报复了。

    “万老板真是谨慎,不过我也能够理解,一切按你的安排,但是我也不认识你的兄弟,要不叫进来认识一下?”

    “不用,他们在暗处更安全,大家都方便。”

    说到这里,万老板又从身边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胡云鹤。

    胡云鹤敞开封口,向里面一看,不禁抬头看了看万老板,又磕了磕信封,倒出里面的物件,原来是半张崭新的法币钞票。

    “交易的时候,我的兄弟带着另外半张钞票,对的上,就是我的人,对不上,你就动手抓人,怎么样?”

    胡云鹤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甩了甩这半张钞票,这竟然是交易的信物,真难为这些土匪,还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搞得倒像是情报接头一样。

    他哈哈笑道:“没想到万老板你们还有这样缜密的心思,哈哈,好,那就这样定了,三天后,南行仓库,我们来日方长,以后万老板就知道,我胡某是可以交朋友的人!”

    万老板见胡云鹤答应的痛快,也是颇为高兴,他一拍餐桌,拿起酒杯,说道:“好,胡老板同意就好,那就预祝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胡云鹤应声合道,两个人举杯一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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