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楼里的处长办公室,骆兴朝就站在窗口,看着吴世财一行人急匆匆地离开了特工总部,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毕文祥,沉声问道:“事情都搞清楚了?吴世财的到底损失有多大?”
毕文祥回答道:“这个月总务处的活动资金他都还没有交,我估计损失一定不小,最起码沪西这两个月的收入账目是填不上了,这可是一笔大数目,我看他是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
“好!”
骆兴朝兴奋的击掌说道,一切都如他所愿,吴世财果然在股市上栽了大跟头,自己正好借此对付这个家伙,当然,自己是不能对吴世财如何,但李志群却是能够要了他的命。
这一次吴世财虽然损失了大笔钱财,但是这个人捞钱的本事可不小,这个时候逼急了,更是毫无底线,只怕会不择手段的到处收敛钱财,填平账目,好向李志**差。
如果真的让他缓过劲来,筹集足够的资金,补上这个大窟窿,那自己可就是错失良机了,绝不能给他这个时间,所谓趁他病,就要他命!
自己要尽快让李志群回到上海,但是以什么做借口呢?当然不能直接告状,说吴世财贪墨,吴世财的事情,自己只能装作不知道,不然以李志群多疑的性格,还以为自己存心监视吴世财,甚至进一步怀疑此事和自己有关,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只要李志群回来,各部门交接汇报工作,吴世财必须要给李志**账,交上这两个月沪西生意的收入,这样,吴世财贪墨的事情自然露馅,自己便可借李志群之手收拾吴世财,就算是不能彻底解决此人,吴世财以后也难得李志群的信任了。
当天晚上,斯皮特俱乐部,菲利普斯正在和霍越泽相对而坐,只不过,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之前的闲情逸致。
菲利普斯首先开口说道:“陈,你猜的没有错,经过这两天的观察,我的身边确实有人在跟踪,这些人做的很隐蔽,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确实很难发现他们。”
公共租界毕竟是英美的势力范围,菲利普斯身边并不缺少行动人员,相反,他在这里经营了多年,无论是各国领事馆还是当地驻军,都可以为他提供足够的帮助,所以得到霍越泽消息后,他很快就发现了身边的异常情况,并秘密抓捕了其中一名跟踪者,经过一番审问,就搞清楚了事情的原由。
霍越泽心里也一直担心着此事,毕竟冯斯年被捕时间不短了,期间李志群有没有采取行动?对上海情报科了解了多少?都是他最需要知道的,闻声问道:“是李志群的人?”
菲利普斯摇摇头:“不是李志群,很意外,竟然是查玉堂。”
“查玉堂?果然是他!”霍越泽忍不住喃喃说道。
他之前接到左刚汇报的时候,就已经得知公共租界总华探长查玉堂暗中和李志群牵扯,当时自己就已经怀疑查玉堂有可能会对上海情报科不利,正准备着手对付此人,今天就得到了确认。
菲利普斯听到霍越泽的话,很快明白过来,对方早就知道查玉堂的一些事情,也开口问道:“陈,怎么你好像早就知道?”
既然菲利普斯已经知道,霍越泽也没有再隐藏的意思,之前不和菲利普斯通告查玉堂的事情,自然是因为保密的原因,他和菲利普斯虽然合作的不错,可是这些情报贩子之间也是彼此顾忌,难免算计,哪能知无不言,什么都告诉对方?
闻言,他点头说道:“我只是知道查玉堂近期和李志群暗中联系,可是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不过现在搞明白了,李志群应该是通过查玉堂,对你进行调查跟踪。”
“我这里审问的情况也是一样,这个人交代,监视我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收集了一些情况,已经汇报给了查玉堂。”
霍越泽顿时心头一紧,赶紧出声问道:“是什么情况?”
“在他们跟踪的期间,我们曾经聚会过两次,因为都是在我们的管制区,所以他们没有能够全程跟踪,不过还是拍到了一些东西,好像是与会人员的几张照片,具体内容他们自己也不清楚,都上交给了查玉堂,我估计查玉堂知道一些,就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影响?”
情报市场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一次聚会,用来互通有无和洽谈交易,不过都是选择很隐蔽安全的场所,比如私人别墅,或者高级俱乐部,甚至在各国领事馆内,都是常人根本无法进入的地区。
霍越泽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菲利,事情是由冯斯年而起,你说过要给我一个交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我正想和你商量,李志群和查玉堂的目标肯定是你们,就看你打算以什么方式解决,如果你们不愿意出手,那就由我出面,以领事馆的名义控制住查玉堂,然后找出那些不利于我们的材料或者是照片,不过…”
菲利普斯顿了顿,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摊手说道:“这样可就是走官方程序,据我所知,查玉堂很得工部局的认同,英国领事馆方面也有人想保他,所以我只能暂时关押他,甚至可以施加影响,撤掉他总华探长的位置,但真要是想除掉他,彻底解决后患,可就有些麻烦,除非你们愿意做!”
菲利普斯说的没有错,查玉堂能够坐在总华探长的位子上,在租界的高层自然也有支持者,其中不乏领事馆的外交人员,菲利普斯只是领事馆的外交官,不能这样明火执仗毫无顾忌的要了查玉堂的命。
而且查玉堂只是派人监视菲利普斯,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说,事情摊开了,菲利普斯情报贩子的身份也就暴露无遗,包括上海情报科的存在,很多事情不能放在明面上处理,不然大家都没有好处。
不过菲利普斯知道,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对面这个人最合适,这些重庆特工们做事可没有那么多顾忌,对于日本人和汉奸那可是没有半点手软,只要有机会一定出手制裁的。
霍越泽当然愿意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他不能保证查玉堂到底对上海情报科知道多少,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彻底清除此人和其他所有知情人。
况且一个租界里的总华探长,又岂能放在霍越泽的眼中,真要是想清除此人,以上海情报科的行动力量,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霍越泽点头说道:“好吧,菲利,这件事情由我来处理,不过杀一个总华探长,这动静可不小,你要负责租界方面的善后工作,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言为定!”菲利普斯爽快地答应道,这样他也省了很多功夫,“如果行动中需要我配合,我会提供方便,不过要尽快,今天我抓了他的人,这瞒不了多久,他会很快知道,有了防范就不好下手了。”
“放心,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霍越泽冷声说道。
第二天,宁志恒稍做安排,就再次进入租界,悄然回到了谭公馆,并马上通知几名骨干前来相见。
书房里,宁志恒坐在座椅上,微微闭着双眼,听取运输组组长年哲的工作汇报。
“目前我们的车队已经扩展到了四支,卡车数量也已经达到了三百多辆,运输量大大的增加……”
年哲做事认真仔细,将运输过程中出现的一些问题都详细的做了汇报,最后说道:“还有,这一次我们带回来的商品中,猪鬃和桐油的数量是之前的两倍,钨矿也有不少,柳组长说,以后这些物资我们也可以插手其中,利润会非常可观。”
听到这里,宁志恒突然睁开了眼睛,沉声问道:“这些可都是政府统筹统销的物资,怎么会让我们插手?尤其是钨矿,是国民政府特令禁止的军需战略物资,我不是告诫过柳瑞昌?自己偷偷搞一些就算了,明目张胆的伸手,他是怕树敌不够多吗?”
柳瑞昌是物资组组长,也是黄贤正安排走私物资的接应和散货销售的主要经手人,目前物资组的规模越来越大,柳瑞昌的工作也很是出色,不仅散货销售做的干净利落,就是收货的门路也是越来越广。
之前每一次运输车队将走私物资卸下来,回程的时候就装一些当地的土特产,其实也不是为了赚钱,主要是为了所谓的商队名头,用来掩人耳目。
后来,柳瑞昌发现这太浪费资源,所以每次都收集了很多国统区的特色物资,比如农副产品、生丝、棉花,绸缎等,让车队带回上海,通过上海这个渠道运往海外各国销售,没想到收益也是颇为可观。
后来柳瑞昌又通过关系搞到了一些军需战略物资,就比如说是猪鬃,桐油,钨矿石之类,这些物资都是明令禁止的战略物资,运到国际市场上,盈利都在十倍甚至二十倍以上,尤其是钨矿,是最为抢手的货物,获利非常巨大。
柳瑞昌自然是看出了机会,尽可能地在国统区收集这些战略物资,只不过这些战略物资都是政府出面统筹统销,这其中的利益链也是外人难以插手的!
为此宁志恒对柳瑞昌早有指示,这种犯忌之事不能动作太大,吃相难看,难免树敌太多,影响了正常的物资运输,毕竟物资运输线建立的初衷是为了支援抗日,因为一些钱财而坏了大局,可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宁志恒虽然有足够的背景和后台,但是该有的谨慎和小心,他一点不缺,相反他比其他人考虑更多,钱可以少挣一些,可是有些人是绝对得罪不起的,绝不能太招摇。
年哲听到宁志恒话里的不悦之意,赶紧开口解释道:“您早有交待,柳组长哪敢不听,不过这次是张长官的意思,局座那边亲口答应的,所以两广的物资也可以由我们运输出售,所获得的物资要优先运往两广,支援第四战区。”
听到是黄贤正的意思,宁志恒心中这才一定,他知道黄贤正为人谨言慎行,处事周密,如果真的有风险,他是不会插手其中的。
更何况这里面有张长官的面子的,不说当年在淞沪会战时对宁志恒有庇护提携之恩,就是站在国家利益上,两广地区这半年来大战数场,是中日交战的主战场之一,著名的昆仑关战役就是这段时间发起的,给予了日军极大的杀伤。
但是不可否认,国军付出重大牺牲,战略目的却没有达到,最终没有夺回南宁重地,致使桂越交通线被切断,这样一来,两广的物资无法向外运输,损失极大。
而这几年下来,保定系的高层中,有资格的大佬们都清楚,黄贤正手中有一条隐蔽的贸易通道,所以张长官想要补充物资,尽快恢复战力,这才找上了黄贤正。
对此,宁志恒当然是愿助一臂之力,闻言马上点头说道:“好,这件事情重要,就按照局座的意思办理!”
接下来,宁志恒又分别听取了左柔和霍越泽的汇报,如今在租界的干部不多,除了易华安和左刚在市区,康学致和邓志宏在南京,其他有资格向宁志恒汇报工作的,就只有左柔和霍越泽了。
左柔手中管理的电讯组和总务处,一切运转正常,没有什么好说的,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听取霍越泽的汇报。
霍越泽将近期的工作做了汇报,就着重提到了关于菲利普斯的事情,将自己和菲利普斯商议的情况做了详细的叙述。
听完之后,宁志恒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两件事还真搞到一块去了,也好,那就一起解决,省得再多费手脚,至于查玉堂?你打算怎么做?”
霍越泽回答道:“菲利普斯要求我们尽快动手,我已经派左强去布置了,据我们的调查,查玉堂今天晚上约好了工部局的一名董事吃饭,就在贝尔大饭店,我打算在他回家的路上动手,抓捕之后严加审讯,之后根据口供清除所有隐患,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嗯,很好!”宁志恒满意的点了点头,霍越泽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情,这种行动难度并不大,自己就不再多问了。
当天晚上十点左右,刚刚应酬完工部局董事的查玉堂,坐在轿车里,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心中起伏不定,暗自焦虑不已。
就在昨天,他派去监视菲利普斯的一名手下失踪了,这个情况立时让查玉堂警觉起来。
能够派去执行监视任务的,都是他信得过的手下,绝不可能就这样平白失踪,直觉告诉他,人只怕已经落在菲利普斯的手中了。
这让查玉堂极为不安,事情肯定是败露了,身为英美租界的总华探长,却派人监视美国领事馆的外交官,这件事情如果菲利普斯追究下来,自己根本无法解释。
他要做的,当然是坚决不承认此事与自己有关,好在他做事之前并没有把实底交给这些手下,手下人并不知道自己和李志群之间的关系,这样一来,自己勉强还有辩解的余地。
不过菲利普斯作为美国领事馆外交官,地位远高于自己,此事一旦事发,就算是自己抵死不认,他也有足够的办法对付自己,搪塞是搪塞不过去的,只怕自己熬了多年才爬上来的总华探长职位,是难以保全了。
为此,今天晚上,查玉堂特意邀请了自己的一位靠山,工部局里的一位实力派董事吃饭,席间好话说尽,将自己的处境告知,并送上了一份厚厚的重礼,请这位支持者在关键的时候拉自己一把。
好在钱能通神,最后总算是得到了对方的承诺,查玉堂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心中暗自盘算,明天还要赶紧去英国领事馆,拜访一下领事大人,把这个关节打通,也许能够侥幸度过这一关。
在查玉堂的思绪纷乱中,轿车一路行进,很快就拐进了一条街道,这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此处已经离家不远了。
公共租界的治安还算不错,尤其是查玉堂的家就在公共租界的中心位置,附近还有美国驻军,所以查玉堂并没有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全。
可是就在轿车刚刚拐过街头时,迎面快速驶来一辆轿车,车头直接冲向了查玉堂的轿车。
耀眼的车灯光将司机的眼睛闪得恍惚,不由自主地一脚踩住了刹车,对面的轿车也是急停,两辆轿车同时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各自划出一段,堪堪停在路中间,车头相对只差咫尺!
这一突发的情况让坐在轿车后面的查玉堂措不及防,身子一下子向前撞了过去,重重的撞在前面的驾驶座上,脸颊一痛!
“混蛋,怎么开的车?”
等车停稳了,查玉堂才抬起头来,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因为身后也有明亮的车灯照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后面也跟过来一辆轿车,和之前的轿车一前一后,把查玉堂的车堵在中间。
完了!这是故意设计的一场事故,有人要对自己动手!
查玉堂脑子里升起这个念头,可是为时已晚,还没有等他做出反应,黑暗中几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靠了过来。
“哗啦哗啦!”
前后的车窗玻璃被同时打碎,几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都别动,动就是死!”
租界里的一处安全屋里,左强向宁志恒和霍越泽汇报道:“我们在他家附近动的手,还有一名司机和一个保镖,也一起抓回来了,车辆已经送到法租界隐藏,行动很顺利,没有惊动任何人。”
宁志恒点了点头,开口对霍越泽吩咐道:“你来负责审讯,一定要确认他到底知道多少?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总之,不能有任何关于我们的情况泄露出去!”
“是!”霍越泽点头答应,转身离开。
两个小时之后,霍越泽终于结束了审讯,回来向宁志恒汇报审讯结果。
“查玉堂都交代了,他是在二月中旬被李志群说服,同意替他监视菲利普斯,并找出我们的踪迹,总共派了七个人全程跟踪,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手下,这是名单!”
将一份的名单递交到宁志恒手中,接着汇报道:“这些人在跟踪期间确实拍到了和菲利普斯经常接触的一些人,查玉堂都做了一些调查,最后找出了几个可疑人员,其中就有我们的人。”
宁志恒一怔,讶然说道:“还真是有,是你,还是宏义?”
上海情报科里,霍越泽和季宏义是专门负责情报市场的工作,能够和菲利普斯接触的只有他们。
“是宏义,就在上一次的聚会后,我因为有事没有去,查玉堂在几张照片上都发现了宏义的身影,宏义是苏北帮堂口里颇有名气的头目,很多人都认识他,所以查玉堂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宏义,不过他只知道宏义是交易情报的情报贩子,却不能确认宏义的真正身份,但是被列为最可疑的目标。”
霍越泽说到这里,不禁心中有些后怕,季宏义可是上海情报科的核心成员,对情报科的工作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少,一旦暴露给日本人和李志群,后果不堪设想。
宁志恒语气幽幽地说道:“没有想到啊,我们潜伏上海这么长时间,自以为将这里经营如磐石一般,可是到底让人钻了空子,哼哼,一个小小的冯斯年,东转西绕的就把宏义牵扯了出来,所以我经常说,细节决定成败,什么事情都不能心存侥幸!要不是我一直盯着此人不放,木鱼的情报及时,这一次你们可就出了大纰漏了。”
宁志恒开始还是低语,随后音量越来越高,带着明显的不满。
霍越泽赶紧低头说道:“确实是我疏忽大意了,请处座放心,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我没有单说你,他季宏义也是如此,被人跟踪拍照都不自知!”
说到这里,宁志恒神色缓了缓,接着沉声问道:“这些照片在哪里?”
“就在他家中书房的抽屉里,他圈定的可疑人员不止宏义一个人,还有一些人的照片和调查资料,这是他随身的钥匙,我这就派人去取回来。”
“尽快吧!”宁志恒点头说道,将刚才那一份名单也交给了霍越泽,“连夜动手清除掉,凡是参与此事的人,不能留一个活口。”
“是!”霍越泽接过名单,出去安排人员执行任务。
第二天,公共租界总华探长查玉堂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租界,同时消失的,还有他的几个亲信手下,都是一夜之间人去无踪,不用说都知道,这是遭人下了毒手。
查玉堂作为公共租界的华人首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租界内一时议论纷纷,成为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热门话题。
不过让人很意外的是,租界高层,尤其是领事馆方面并没有对此事过多的追究,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通告,甚至在还没有搞清楚查玉堂是否确定被害的情况下,就马上委派了另一位华探长,接替查玉堂的职位,很快就接手了巡捕房的全面工作。
甚至通告公共租界的各大报纸报刊,对这件事抱以冷淡处理的态度,不能对此事加以报道,这样的操作方式,有心人自然心如明镜,查玉堂的失踪,或者说被害,只怕正是这些高层所期望的,甚至还有他们的身影在其中,也不知查玉堂得罪了什么人,落得了如此下场。
谭公馆的书房里,宁志恒仔细查看着手中的照片,桌案上还摆放了一些散开的调查材料,这是霍越泽从查玉堂的家中取回来的。
眼前的照片上,季宏义和菲利普斯站在一辆轿车旁低声交谈着,身后的背景是一栋造型典雅的西式洋房。
其他一些照片也都是如此,背景相同,不过照片上的人员有更换,其中几个正是情报市场的大情报贩子,距离虽然有点远,但是面容清晰可辨。
宁志恒很快就认出来,这栋西式洋房正是英国情报商人安德森的别墅,看来这次聚会是在他的家中举行,这里虽然隐蔽,但是却没有领事馆和高级俱乐部那样禁止人员进入,所以被跟踪人员抓住了机会,在聚会散去时,几位与会人员被偷偷拍下了照片。
材料上也显示,之后查玉堂对这几个人都进行了调查,英国情报商人安德森就不用说了,他的名字在可疑人员之首,因为此次聚会就是在他家中举行的。
其次还有德国情报贩子卢卡斯,法国人勒戈夫……
这些人的明面身份都是租界里的外国商人,查玉堂都多少查到了一些东西,在名字后面都有标注内容。
需要注意的是,其中还有几个中国人面孔,最受关注的,自然就是季宏义,而且针对季宏义的调查资料还比较齐全,苏北帮头目和情报贩子的双重身份已经被确认,幸亏这份资料最后还是落到了宁志恒的手中,不然后果难料!
其他几个中国人后面的标注都是空的,也就是说查玉堂还没有查到这些人的来历和背景。
宁志恒平时并不过问情报市场的情况,都是霍越泽和季宏义负责,也不清楚这些人的背景,他忍不住有些好奇,于是派人去把霍越泽喊来。
霍越泽这一整天都在外面忙碌着,并及时和菲利普斯沟通,双方携手处理善后事宜,接到宁志恒的召唤后,匆忙赶回了谭公馆,来到书房向宁志恒报到。
敲门而入,向宁志恒说道:“处座,您找我!”
“嗯!”
宁志恒闻声放下手中的材料,身形靠在座椅上,看着霍越泽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还算好,菲利普斯那边已经做了工作,一切都低调处理,领事馆已经派人接替了查玉堂的职务,我看用不了几天,这件事没人议论了,很快就会过去。”
宁志恒暗自松了口气,这次的锄奸行动不宜高调,查玉堂失踪的消息如果传播太广,很有可能会惊动在南京的李志群,这个时候他不想让李志群回到上海来追查此事,毕竟情报的真正来源是七十六号关押的冯斯年,这样一来,如果李志群足够机警,那就有可能会怀疑到七十六号内部泄密,自己这边还是要做好收尾的工作,尽量保护木鱼的安全。
他点头说道:“好,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你过来看一看,这几个人都是什么人?”
霍越泽上前几步,看着宁志恒手指着照片中的几个中国人面孔,一一说道:“这个中年络腮胡子,是天津方面的情报贩子,我们都叫他老洪,很多北方的情报都是他提供的,手里有不少资源。
这个女子叫雍凤,她的情报多是华南方面的,一口的广东话,英语也非常流利,而且经常缺席聚会,我们认为她并不居住在上海……”
霍越泽对这些商业伙伴自然是非常熟悉,很快就介绍了一遍。
宁志恒不由得耳目一新,笑着说道:“真是八仙过海,各色人物俱全,查玉堂的这些材料如果落在李志群的手里,必然会引起一场风波,搞不好对上海的情报市场就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他菲利普斯这一次要欠我们一个大人情!”
霍越泽也笑着回答道:“菲利倒是明白人,这次是我们提醒他,又出手解决了这件事情,他说愿意还我们这个人情。”
“他怎么说?”
“首先,他许诺在巡捕房里,由我们指定人选,他来负责运作,短期内安排一个华探长的职位给我们,处座,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公共租界巡捕房里总共有四个华人探长,查玉堂是总华探长,他这一次失踪,继任者就是其中一名华探长,名叫房嘉树。
与法租界不同的是,法租界的华探长,背景都是青帮弟子,借助的是青帮的势力。
而公共租界的华探长,背景是英美的各方势力,这几位华探长都是和英美领事馆,驻军,或者是工部局有良好的关系,一步一步熬资历上位的。
所以一直以来,尽管上海情报科在租界的各个阶层和行业都安插了得力的情报员,可是在公共租界巡捕房里,情报科的情报员,一直没有获得重要的职位,这一次菲利普斯提出的这个回报,让霍越泽心中有些意动。
可宁志恒却是一口回绝:“这件事情就算了,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何况菲利普斯是个商人,利益面前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变化,我们的人不能暴露在任何人的视线下。”
说到这里,宁志恒停顿了一下,有些好奇问道:“听你刚才话的意思,他还有别的方式回报我们吗?”
霍越泽说道:“他说有一个消息,可以免费送给我们!”
宁志恒立时有了兴趣,问道:“免费的消息?说说看!”
____
因为在单位请的长假到期了,又赶上是年底,老藤的工作有些忙不过来,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可能都是每天一更了,书友们担待一二,抱歉了!
“日英美三国领事在这段时间里频繁接触,鉴于英国人深陷在欧洲战事,所以日本人近期逼迫英国方面放弃在华利益,英国试图得到美国方面的支持,维持在上海租界的驻军,可是美国方面对此事不予支持,英国人顶不住了,据菲利普斯说,公共租界里的英国驻军,在近期内会全部撤离。”
“什么?”宁志恒闻听顿时一惊,尽管他知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天,可是事到临头,心中依然不减紧迫之感。
英国人在中国驻军由来已久,前前后后足有近百年的历史,这一次竟然真的决定撤军,可见英国人确实是难以为继了。
“也就是说,英国人到底在日本人面前服了软!”宁志恒忍不住叹了一声。
霍越泽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而且菲利普斯还说,日本人在这次的照顾会中,强烈要求英国人切断中国在缅甸境内的运输通道,停止对中国政府运输各项物资,英国人正在考虑之中。
菲利普斯还获得了一些机密情报,综合判断之后,他认为这只是一个风向标,接下来,英国会逐步放弃一些亚洲利益,以避免和日本人发生正面冲突,所以有很大可能,在撤离驻军的同时,会答应日本人这个要求,切断我们的滇缅运输线,他让我们早做准备。”
宁志恒一听,身子一下子就坐直了,心神不由一紧,这绝对是一个最坏的消息。
缅甸的交通线,是目前中国政府接受国际社会的援助,货物往来的唯一运输线,更是中国西部地区的经济贸易和补充国军军备的大动脉。
这条运输线路是由缅甸的中央铁路和中国境内的滇缅公路连接,起始点正是缅甸的首都,港口城市仰光,终点为云南省的省会昆明。
也就是说这条运输线大部分是在缅甸境内,而缅甸是英国的殖民地,如果英国人向日本人妥协,下令缅甸政府切断境内的这条运输线,就等于切断了中国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唯一运输通道。
别看上海的走私渠道铺设了这么久,可不得不说,因为安全和运输等各种各样的原因,还只能是一条隐形的运输渠道,最终难以坐大。
而且投入大,风险高,还不能够运送军火,尤其是在规模上,也远远不能和之前的桂越公路,还有现在的滇缅公路相比。
所以滇缅公路才是中国政府真正意义上的物资补给线,如果滇缅公路真的出了问题,对整个抗战局势都将是一个极为严重的打击。
“这件事情太重要,如果情况的发展确如菲利普斯所说,那他这个人情可是还大了,据他的消息,英国人会在什么时候撤离驻军?”
“最多两个月,甚至会更快!”
宁志恒一下子站起身子来,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脑子里在不断的思索着,他相信菲利普斯的判断,大英帝国已经不复当年的盛况,如今被日本人逼迫,做出退让之举也是可以预料的,而且菲利普斯敢做这样的预测,手里一定有足够的情报做参考,可信度非常高。
“这件事情我会马上向总部汇报,能及早应变,我们就能将损失减低到最小程度。”宁志恒看着窗外,轻轻的低声说道,然后转身看向霍越泽,“这段时间,菲利普斯那边你要多沟通,有情况要及时上报,非常时期,我们要多留意一下国际上的大环境,这对我们很重要,像他们这些外交官,接触的国际情报很多,这一点他们有优势。”
霍越泽赶紧点头领命:“是,我会尽量和这些有外交背景的伙伴们多沟通的,多收集一些国际方面的情报。”
当天晚上,凌晨时分,谭公馆的电讯室里,宁志恒编辑好电文,交给左柔编码,看着发报员将刚刚得到的重要情报发送了总部。
等收到对方的确认信号后,宁志恒抬手看了看时间,对左柔说道:“你带她们离开!”
左柔闻言一愣,但是她很快明白,宁志恒这是要单独使用电台,心里不禁暗自诧异,宁志恒处事谨慎,她是知道的,可是对自己从来没有什么隐瞒,尤其是在电讯方面,所有联系人的呼号和波长频道都交给了自己,所对应的密码本也都由自己单独保管。
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使用电台,一定是要和非常重要的人物进行联络,重要到即使是她也不能够参与。
左柔知道轻重,不然怠慢,马上把屋子里的所有手下都带走,宁志恒自己留在电讯室里,端坐在一部电台前面,将耳机戴上,用手调整电台频道,寻找波长,一切完成后,抬头看向墙壁上挂着的大钟表,计算的时间,右手处有纸笔,可以随时进行记录,开始等待对方的电波信号。
和地下党组织的接触是绝不能通过手下人,连左柔也不可以,所以只能由宁志恒亲自动手,以后每天的凌晨零点三十分,他都要按时接收电波。
很快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今天并没有接收到电文,这是正常的,只有在地下党组织觉得需要的情况,才会向影子通讯,宁志恒放下耳机,将电台的频道恢复原位,起身走出了电讯室。
第二天一大早,局座的办公室里,局座正在和边泽低声交谈着。
“南京站已经过了长江,目前在西部山区找了个隐蔽的地点藏身,我已经要求他们尽快查明毒气工厂的情况,伺机而动,还有,尚振云说需要高能的梯恩梯炸药,最少四百公斤。”
“让他选择投放地点,让救国军行动队送过去,总之,他们要什么给什么,告诉他,如果能够完成此次任务,炸了这个毒气工厂,我重奖南京站,他尚振云晋升一级!”
局座对这项任务极为重视,所以重奖鼓励,只要结果不计代价。
“还有,这次的行动关系重大,你告诉尚振云他一定要设计周密,稳妥行事,不能再出纰漏了,不是每一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明白,不过局座,上海情报科目前已经在南京开始活动了吗?他们的情报能力出色,如果可以的话,能否为南京站多提供一些帮助,您知道,南京站原有的情报人员地位较低,都没有能够打入关键岗位,现在他们在南京几乎没有什么情报来源,做起事情很不得力。”
边泽知道破坏毒气工厂的任务非常艰难,只靠尚振云手中的力量,是很难完成的。
局座看了看边泽,他心里很清楚,以宁志恒的性格和运筹能力,看到南京的战略地位回升,一定会在南京有布置,可是以宁志恒如今的地位,只要他不肯承认,自己就不能明说。
“我会让上海情报课尽量提供情报支援,不过靠人不如靠己,情报科也不是万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是!”边泽点头领命。
就在这个时候,刘秘书敲门而进,汇报道:“卫处长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局座一笑说道,点头示意刘秘书。
“卫良弼可是您这里的常客,比我来的都勤,这次一定是又有重大情报了!”
局座哈哈一笑,对边泽这个心腹,他一向没有什么遮掩,嘴里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是既盼他来,又不想他来,他只要一来,必有一场风波,可是他不来,我又心里没底,生怕错过什么,哈哈!”
说笑之间,卫良弼进入办公室,向局座挺身立正,又向边泽示意,然后将手中的电文递交到局座面前:“局座,这是昨天晚上,上海情报科发来的电文,内容不是特急,所以没有深夜打扰您。”
局座嗯了一声,抬手接过电文一看,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脸色变得严肃,果然是重大情报,电文里汇报的,正是他一直最担心的事情。
目前中国政府处境困难,步履维艰,为了熬过这场长期的战争,整个国家都耗尽了资源,目前什么东西都缺,尤其是军火和军事物资,全部都要依靠外界的援助。
可是自从国际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日本人的借机施压,英国人的立场开始变得动摇,之前军政府高层就已经有人在担心缅甸方面出问题,一旦生变,那样对中国目前的状况,将是极为致命的打击。
而从宁志恒发来的情报来看,之前的担心只怕已不可避免,而且这个时间很快就会到来,甚至最多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留给自己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卫良弼一旁开口说道:“情报科那边很重视这份情报,要求局座慎重考虑,及时准备应变,局座,现在仰光港的码头上,装满了我们的援助和贸易物资,堆积如山,我们必须加大现有的运输量,及时将这些重要物资运回来,不然,一旦缅甸政府关闭运输线,这么多的贵重物资可就运不回来了,损失太大了!”
“你说的对!”
局座点了点头,其实整个滇缅运输线的运作,军统都是有参与的,为此还特意成立了缅甸工作组,深入缅甸协助工作,他很清楚,以现在滇缅公路的运输状况,如果不赶紧加大运输量,等真的切断运输线,堆积的海量物资就有可能打了水漂。
宁志恒之前也是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么多的物资积压在仰光港口,如果没有及时安排运输,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损失是无法估算的。
局座当然了解情况的严重性,当即对边泽吩咐道:“我记得前几天我们刚向缅甸政府申请了一千辆军车牌照,现在情况有变,你马上发急电给缅甸行动组,让他们赶紧换成民用牌照,一旦缅甸政府真的动手,我们还可以试着蒙混过关,做好后续的准备。”
“是!”边泽点头领命而去,局座接着站起身来,手中拿起电文,走向门口,“我马上去统帅部汇报这一情况。”
卫良弼赶紧在一旁的衣架上,为局座取下军帽,双手递给局座穿,恭声说道:“我还有些事情正要向您禀告。”
“那就路上说,跟我一起走!”局座挥了挥手,卫良弼紧随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
与此同时,上海谭公馆内,宁志恒正在院中舞动拳脚,一趟形意拳打下来,浑身筋骨舒展,神清气爽。
在市区的时候,他的身边都是日本保镖,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施展拳脚了。
这个时候,季宏义从大门外快步走了进来,远远的看着宁志恒,一时不敢打扰,静静地等在一旁,直到宁志恒收势敛神,这才上前一步。
宁志恒却是抢先出声道:“怎么,这两天躲着不敢见我?”
季宏义脸色一窘,急忙摇头,赶紧解释道:“不是这样,我行踪不密,出现重大失误,险些威胁组织的安全,愿意接受一切处分,绝不敢有半点推卸之心。”
宁志恒哼了一声,脸色还是阴沉,吓得季宏义也不敢多言。
宁志恒接过左柔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一把脸和手,这才淡淡的说道:“这一次的情况,越泽都和你说清楚了?”
“清楚了,科长对我严厉训斥,都是我处事不慎,疏于防范,给敌人以可趁之机,请处座责罚。”
宁志恒向来御下严厉,在部下面前积威已久,所以这一次季宏义知道自己出了大错,险些暴露,这两天一直不敢在宁志恒面前走动,今天是有重大情况,这才不得不前来汇报。
宁志恒将手巾递还给左柔,对季宏义淡然说道:“有功必赏,有错必纠,你就是躲着我,这次的处分你也跑不了,我会给你记着的,说吧,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听到宁志恒这么说,季宏义不由得心神一松,他知道宁志恒的为人秉性,只要不是当场发作,过后自己小心表现,不出差错,事情自然会风平浪静的过去。
宁志恒来到廊下,挪开红木座椅上坐了下来,示意季宏义也坐在对面。
季宏义接着话茬,低声汇报道:“正要向您汇报,就在前天,也就是我们对查玉堂动手的同一天,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魏鸿德被人绑架了,不过是在大白天,我这两天正在调查这件事。”
宁志恒闻言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准的问道:“魏鸿德,那个地产大亨?”
季宏义急忙点头答应道:“是,正是此人!”
宁志恒目光疑惑,问道:“他被人绑架了和你有牵连?用的着你出面?”
两个人口中的魏鸿德,并不是一般的人物,可以说此人在上海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都有相当的影响力。
他是上海亨通地产公司董事长,据传徐家汇一带地区,三分之二的土地都归他旗下公司所有,借着这几年租界经济大爆发,他手中的地皮价值翻了几翻,赚得盆满钵满,不仅如此,他还有十多家百货公司,遍布法租界和公共租界,还兼营古董业,身家极为丰厚,而且此人手段高明,长袖善舞,和英国领事馆领事交谊深厚,担任了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华董。
凭藉这样的财力和地位,魏鸿德在上海滩自然是众所周知的头面人物,吃得开兜得转,尤其是富得冒油,这样一个重量级人物,竟在大白天被人绑架了,而且巧不巧,竟然是在宁志恒对查玉堂下手的同一天。
经过季宏义进一步叙述,宁志恒在大致了解了其中的过程。
原来就在前天中午,魏鸿德携妻子去赴宴归来,就在爱多亚路的路口处,被一伙凶神恶煞的绑匪持枪拦截,绑匪将司机和保镖,还有魏鸿德的妻子都赶下车,然后押着魏鸿德劫车而去。
整个行动做的干脆利索,魏家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魏鸿德就被人给轻松劫走,绑匪最后撂了一句话:“回去等候电话通知,准备赎金,如果敢报官,就马上撕票!”
上海滩的富翁大亨众多,被人绑票勒索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魏鸿德本人早年也被人绑架过,后来也是交了赎金才得以脱身。
所以事情发生以后,魏夫人并没有去报警,因为她知道,巡捕房这些人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而且一旦动静大了,惹得对方撕票,那可就全完了,再说魏家有的是钱,所以只要用钱能摆平的,那都不是问题。
魏家人一直不敢声张,等魏夫人回到家之后,果然接到了绑匪的电话,对方狮子大张口,一开口就是三十万美元,还特意点明只要美元,不要其他货币。
三十万美元,即便是魏鸿德一方巨富,身家丰厚,这也是一笔惊人的巨款,足以让魏家伤筋动骨了。
而且问题来了,魏家人愿意掏这三十万美元,可是现在上海的金融市场动荡,各大银行都是外汇紧张,想要在短时间内,一次性兑换和筹集这么多的美元,难度非常大。
魏家人花了不少力气,筹集到了十多万美元,其他部分都只能用日元或者法币交付,可是对方坚决不同意,还扬言再要纠缠不清,借故推脱,就剁下魏鸿德的手掌送回来。
这一下子可为难住了魏家人,他们不敢四处张扬筹款,最后不得已,魏夫人亲自上门,找到了江北帮大头目顾轩。
原来魏鸿德和顾轩有些交情,多年前魏鸿德被人绑架的时候,魏家人交了赎金,却迟迟不见绑匪放人,他们生怕对方会撕票,赶紧求上门求顾轩出面,于是顾轩在江湖上四处喊话,宣称对方如果不放人,苏北帮一定追究到底,不死不休。
那个时候,青帮在上海的势力无人能比,苏北帮也正是风光之时,顾轩身为老辈分的大头目,说出去的话自然分量十足。
结果第二天,魏鸿德就被完整的放了回来,可见这些绑匪也是怕青帮追究,最后不敢伤了魏鸿德,放人了事。
这一次,魏夫人无法解决这棘手的问题,再次寻上门来,请顾轩出面,看能不能和绑匪说上话,通融通融,用其他货币代替美元结算赎金,并保证对方不食言,能够早一点把魏鸿德放出来。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苏北帮早就威风不在了,丢失了苏州河以北的地盘,旗下帮众弟子也散去了许多,剩下的都跟着顾轩守在法租界麦兰区勉强维持。
而根据这一次魏鸿德被劫细节来看,顾轩很快就判断出,劫持魏鸿德不是一般人,在上海拥有这么武器,敢这么明目张胆绑架魏鸿德的多半就是青帮弟子,别的势力,哪怕是过江龙也不会找到魏鸿德这样的人物身上,可是以苏北帮现在的局面,有实力的堂口只怕根本不买账,所以看到魏夫人上门,着实让顾轩为了难。
一番叙述之后,魏夫人也知道了苏北帮的处境,不过顾轩到底是讲究情义的汉子,既然知道了魏鸿德有难,就不能对此事袖手旁观,他最后答应为魏夫人兑换剩下的美元,然后暗中查找绑匪的下落,确保魏鸿德安全回家。
接下来这件事情就很快落在了季宏义的身上,原因无他,是因为这个时候,苏北帮唯一能够撑得起门面的,解决这件事情的,也就剩下季宏义这个小老大了。
这些年来,苏北帮虽然日渐衰落,可是顾轩的弟子季宏义却是异军突起,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不已。
自从季宏义回到上海潜伏以来,身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潜伏之初,为了解决资金和潜伏身份,情报科借用庞大的财力和背景,兴办了很多实业公司和各类企业,之后由于租界经济飞速发展,这几年来实力更是迅速膨胀。
除了行动组队员,以及掩饰身份特殊的成员,其他情报组成员,几乎每一个都拥有自己的企业和公司,遍布在租界社会各个行业,其中季宏义因为就是本地青帮头目出身,他的身份最安全,也最经得起查验,所以挂在他名下的实体产业最多,陆陆续续建立的公司总共六家,涉足酒业和百货,如今俨然也是商界里,有头面有实力的人物。
季宏义虽然不是顾轩的接堂弟子,可是有了钱,自然就拥有了相应的实力,慢慢地投靠在季宏义手下做事的帮众越来越多,如今已然成为苏北帮里除了顾轩以外,最有话语权的人物。
所以,顾轩就顺理成章的将此事交给了季宏义处理,让他设法给魏夫人兑换足够的美元,作为赎金。
另一方面,顾轩也是知道季宏义手下有足够的实力和关系,如果说他手下有谁能够找到这些绑匪,那就非季宏义莫属了。
不说这些明面上的实力,顾轩甚至还知道,季宏义的身份也绝不平常。
当初他安排这个弟子为军统做事,清除军统叛徒俞立,结果锄奸任务顺利完成之后,干脆也跟着那位行动组长宁志恒去了南京,加入了军统,成为了一名情报官。
后来淞沪会战之后,这个弟子突然又出现在眼前,嘴里说是队伍打散了,怕战场上枪炮无眼,不想再混迹军伍,回来投奔师父,可是顾轩心里非常清楚季宏义的为人秉性,所以根本就不相信,但还是重新收留了季宏义。
而季宏义这几年来的表现,他都是看在眼里,心里也猜到了,自己这个弟子只怕就是租界里传闻已久,让汉奸闻声色变的重庆分子,而顾轩本人就是一个爱国的民族主义者,对日本人和汉奸深恶痛绝,自己的弟子为重庆政府做事,他也是极为赞同的。
季宏义接到师父交代的这个任务,自然是无法推辞,于是他一边着手进行调查,试图找出绑匪的踪迹,一边积极筹集名下公司账户的美元,可是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美元不多,这次需要的缺口数量又太大,他只好来到谭公馆求助,他知道情报科的资金渠道通达,一直都有足够的美元储备,这些美元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情报科的财务制度严格,每一个情报员名下的产业,都是情报科挂在情报员名下的,实际上都是情报科的产业,每一笔资金的调动都是有记录的,最后交给左柔核查,所以调用这么多美元,还需要左柔点头才行,季宏义必须要事先请示。
宁志恒听完季宏义的叙述,好半天沉吟不语,心中在飞快的盘算着,老实说,他确实是有些心动了,尽管情报科这些年来苦心经营,财力雄厚,可是三十万美元的巨款,还是让宁志恒起了别的心思。
要知道他竭尽心力,干冒风险经营走私物资,每年上供给两位局座的份额,也就不过才三十万美元,他交给藤原家的献金也才五十万美元,甚至在重庆收买谷川千惠美,从而破获日本人在重庆潜伏的整个情报网络,也才花了二十万美元,三十万美元,在这个时代都算得上是天文数字了。
而且宁志恒这几年赚取的财富,大部分都投入到情报市场,还有补贴到前线的物资里面去了,手里的资金并不宽裕。
看着宁志恒好半天不说话,季宏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处座,是不是属下孟浪,不该接手此事,可是这是师父的交代,我……”
“不,你做的不错,这件事还是有利可图的,不过,我们不能白帮忙。”
“您的意思?”闻听此言,季宏义就知道自己这位上司的打算了。
“绑匪好大的胃口!”宁志恒笑了笑,眼中略过一丝光芒,“人无横财不富,三十万美金呐!值得我们下一下功夫!”
宁志恒的话让季宏义一下子愣住了,他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问道:“您是要救人,还是只要钱?”
宁志恒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放心,我还没到见钱眼开的地步,前提是把人救出来,可是这些钱便宜了绑匪,倒不如便宜我们,三十万美元,足够买下我们两支车队了。”
季宏义心里一松,钱财当然谁都爱,可他还是有底线的,受师命为营救魏鸿德奔走,如果最后人没有救出来,那这钱拿着也不踏实。
宁志恒也是如此,他虽然想要这笔钱,可那是准备从绑匪的手中夺过来,这些绑匪自然都不是良善之辈,杀了他们也是为民除害,还能白白挣下三十万美元,又何乐而不为?
宁志恒接着问道:“你都调查到了什么?”
季宏义这两天也没有闲着,发动手中的力量,暗中查找绑匪的踪迹,以他的能力当然也是有所收获。
“根据魏家人的描述,绑匪是开着两辆轿车逼停了魏鸿德的座驾,然后下车用枪劫持了魏鸿德,一共有八个人,每个人都手持短枪,为首的那个绑匪,是上海本地口音,我初步判断,这些人应该是本地的青帮弟子。”
“嗯!”宁志恒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手法倒是行家做的。
轿车在上海虽然常见,但也是因为上海经济发达,富商巨贾众多,所以一般人也是没有能力购买到的,外地来的江湖客作案,很难一下子搞到两辆轿车,而且武器装备齐全,又是上海口音,这样的人多半都是本地的青帮弟子。
尤其是上海青帮一直以来都有绑架勒索富商的传统,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甚至当年的青帮大头目岳生就是其中的后台之一,后来岳生开办银行,因为资金不够,干脆亲自上阵,用这一套手段对付上海滩上的名流达人,这些人无奈之下,只好纷纷注资银行,并将自己的存款存放在岳生的银行里,自那以后,岳生正式踏入金融界,摆脱了以往青帮头目的桎梏,借用资本的力量,实力迅速壮大,最后成为上海的地下皇帝。
可以说,整个青帮的各个堂口都有涉足这个行业,就连苏北帮的顾轩当年也是做过此类事情,只不过现在收手不做就是了。
“你认为是哪里的堂口?法租界?还是市区?”
“我觉得应该是市区那边的人干的!法租界这几年来发展的很快,各个堂口里的帮众日子能过得去,一直以来都还算安分,而且两大租界关联在一起,魏鸿德背后是英国领事撑腰,在租界里没有人敢得罪他,所以我觉得市区那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之后查访了一些附近的市民,在案发之后,有人看见魏鸿德的轿车向苏州桥方向行驶,后来我找到了当时在苏州桥头关卡上执勤的一名守卫,他也看到魏鸿德的轿车进入市区。”
宁志恒原本也是怀疑市区的青帮弟子,可是季宏义能够这么轻易找到绑匪的行踪,还是让他有些意外,忍不住出声问道:“绑匪竟然没有丢弃魏鸿德的轿车?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开着肉票的车过了苏州桥?”
季宏义点头说道:“开始我也是很怀疑,不过想一想也可以解释的通,魏鸿德不是一般的富商,敢打他主意的人,绝不是寻常人,不是背景深厚,就是被钱给逼红了眼,甚至二者皆有之。
而且魏鸿德的座驾可是出了名的豪华,是美国别克轿车的最新款,一色的纯白,当时足足花了八千美元,请英国领事用外交渠道购买的,这在租界里也是少见的豪车,那名关卡上的守卫能够认出魏鸿德的车,就是因为这一点,绑匪舍不得丢弃,也是可以理解的。”
八千美元!这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普通人几辈子都无法积攒下来的财富。
宁志恒沉思了一会儿,缓缓的说道:“这些绑匪手法也太粗糙了,竟然敢这么做,有可能是舍不得丢弃这辆价值贵重的豪华轿车,另一方面也说明,他们并没有太顾忌魏鸿德的身份,做的有恃无恐。”
“您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觉得,在市区里,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胆子的人可不多,最有可能作案的就应该是七十六号,他们背靠着日本人,根本不顾忌英美的势力,尤其是英国人,现在被日本压制的很厉害。
而且七十六号自从成立以来,为了榨取钱财,不择手段,敲诈勒索富豪商贾已成习惯,他们绑架魏鸿德,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有道理!”宁志恒赞同季宏义判断,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特务们在市区里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做起事情来肆无忌惮,根本没有底线,除了日本人他们不敢惹,其他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应该是吴世财的手笔,绑架勒索之类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做的,这个家伙心狠手辣胆大包天,为了钱什么事情都敢干,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打魏鸿德的主意,我会让人调查一下他近期的活动情况,看一看魏鸿德是不是真的在他手里?”
宁志恒决定让木鱼来做这件事情,木鱼小组在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内部发展的很好,在吴世财的身边也有眼线,调查这些事情应该不是难事。
季宏义也是知道情报科在市区有自己的情报网络,做这些事情当然比自己方便,开口说道:“那要尽快,原先约定的时间就是今天晚上交钱赎人,可是因为魏家人一时凑不齐这么多美元,绑匪给宽限了一天时间,约定好明天晚上十点,再晚就要对魏鸿德下手,真要送回一只手掌来,我回去也没法跟师父交代。”
宁志恒抬手看了看时间,点头说道:“我来想办法,你回去等我的消息,如果在明天晚上之前找到了魏洪德的下落,那我们就动手,救出魏鸿德,收了这笔钱,如果没有找到,那就按绑匪的要求交钱赎人,先救出魏鸿德,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之后再慢慢查找,我就不信这些钱还能飞了!”
宁志恒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对于情报科的能力来说,夺下这笔巨款并不是难事,他也不想为此真伤了魏鸿德,毕竟魏鸿德不是什么汉奸商人,以往无冤无仇,谋了他的钱,再误了他的性命就有些过了。
季宏义心中有了数,赶紧点头领命。
宁志恒挥手示意,让他去向左柔领取需要的美元,季宏义起身向宁志恒顿首行礼,赶往左柔的办公室。
不多时,季宏义就提着一个皮箱离开了谭公馆,左柔随后也从大门走出,来到宁志恒的面前坐下,轻声说道:“总共十五万美元,幸好我一直常备着一些外币,不然还真有些吃紧。”
宁志恒微微一笑,打趣的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笔钱花出去,很快就能收回来,再说,这点钱还能看在你左大管家的眼里?”
左柔闻言也是展颜一笑,她主管情报科财务以来,手中管理的钱财难以计数,慢慢地眼界也随之提升,这些钱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堆数字而已。
不过左柔还是提醒道:“这半年来,我们在物资的投入上越来越大,花出去的钱就像流水一样,往年多少还有一些结余,今年估计剩不下什么了,你看,是不是控制一下?”
宁志恒知道左柔的意思,之前向他汇报的时候,就已经把情况讲的很清楚。
上海走私渠道虽然利润极为丰厚,可是情报科需要花销的地方也多,疏通和维持渠道的花费,收买日本高层的好处费,还有情报市场方面的巨大投入。
其中投入最大的还是物资方面,运回国统区的物资,因为有一半都是送往长沙前线的,这些物资基本上都是白送,有时候就算是拿回一些钱,也就是收个成本,这也是黄贤正和保定系高层之间商定好的条件,这些物资都要优先补充到了这些高层的军队中。
当然其中肯定有被这些高官贪墨的部分,不过雁过拔毛,谋取私利,国党政府上下都是这样的风气,宁志恒也无力回天,他只盼望着这些物资里有一半,哪怕一小半能够用到抗日前线,也不枉自己这一番心血。
这样一来,挣得多也花的多,实际上左柔手中的资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而且这半年来,宁志恒下令加大前线的物资补充,药品,钢铁,汽车,汽油等各种紧缺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长沙,好几次都是干脆连车带货一起留下,这是连本钱都赔进去了,所以这方面的缺口实在是太大,至于以情报科这样丰厚的家底,都有些支撑不住了,所以左柔不得不提醒宁志恒早做安排。
宁志恒一听,当即摇头说道:“绝不可以,不仅不能减,物资的投入还要加大,有绝密消息表明,缅甸方面的运输渠道很快就会被切断,我们上海这边就是最后一条补给线了,这样一来,我们必须要再加大运输量,而且现在还不只要运往长沙,张长官的第四战区也要我们来负责,而且要求优先补充,我们的担子又重了!”
听到宁志恒的话,左柔顿时脸色一苦,这样一来,接下来的资金情况会更加紧张,她忍不住再次说道:“我们现在情况你也清楚,今年的收入总算还有结余,可要不是去年你从重庆带回来的那一百万,我们还真剩不下多少,如果还要再加大投入就要动用储备金了,总要量力而行才好。”
看着左柔一脸的担忧,宁志恒轻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清楚这些情况,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又怎么会去打这三十万美元的主意,还不是因为手中确实有些紧张了。
可是目前的局势容不得他退缩,思虑片刻之后,他还是坚持说道:“我们没有选择,如今国际局势恶化,美国人袖手旁观,英国人自身难保,眼看缅甸运输线吃紧,我们必须要不计代价的支援前线,当初建立这条物资渠道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说到这里,他对左柔微微一笑,语气一缓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我就拉下脸去,和七十六号一样,把这大上海上上下下挨个敲打一遍,随随便便也收他个百十万,反正日本人抢东西也是抢习惯了!”
这当然是戏言,不过左柔还是被他逗得一乐,莞尔笑道:“还没到你说的地步,还能真让你去当绑匪?光是咱们库房里那些珠宝黄金也能支撑一阵子,不过说实话,确实要想一些别的办法了。”
“你放心,资金方面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让你这个大管家为难!”
情报科的消息递送的很及时,宁志恒通知了易华安,他的命令在两个小时后传达到了木鱼的手里。
匆忙赶回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骆兴朝,一回到办公室,就马上把崔元风和毕文祥喊了过来。
他首先向崔元风问道:“吴世财这两天在干什么?”
崔元风一直负责在特工总部内部发展眼线,打着日本人的旗号,靠着骆兴朝现在的身份,这项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几乎在七十六号里有实力的干部身边,都有他收买和布置的眼线,吴世财作为行动大队长,李志群的嫡系心腹,自然更不能例外。
而且这些天骆兴朝特意交代过,一定盯紧了吴世财的动向,所以一听到骆兴朝询问,马上就回答道:“这家伙这段时间动作很大,他把盛志元的产业都吞了下去,正在找人接手变现,盛志元的家人也都抓了起来,关在沪西的赌场里严刑拷打,好像是盛世元在中间做了手脚,隐藏了大部分资产,吴世财要把这笔钱找回来。
还有,他的手下在四处打秋风,抓了几个沪西商人,正在敲诈勒索钱财,我看他是被这笔钱逼急了,不过他这一次的亏空可大了,要找补回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骆兴朝一听赶紧问道:“知道都抓了那些商人吗?”
“总共有三个,安峰源贸易行的汪鸿运,顺嘉百货公司的庞兴文,还有花锦乡棉纺厂的老板王昌,都是沪西有些家底的商家,现在沪西的商人们都吓得人人自危,生怕吴世财找上门去。”
骆兴朝闻言不禁有些失望,崔元风对吴世财的监视已经很到位了,可是这里面并没有魏鸿德的名字,他再次追问道:“就只抓了这三个人?你的那个眼线常山有没有提到过魏鸿德这个名字?”
常山就是崔元风收买的眼线,此人是吴世财身边的一个跟班,虽然算不上是亲信人员,但很多事情都瞒不住他。
“魏鸿德?”崔元风和毕文祥相视了一眼,他们在上海工作这么些年,对这位上海有名地产大亨自然是耳熟能详。
骆兴朝接着介绍了一下情况,低声说道:“情报科已经传来消息,租界里的地产大亨魏鸿德在前天中午被人绑架,绑匪一开口就要了三十万美元的天价,他们判断,魏鸿德很有可能落在了吴世财的手里,上峰命令我们,在明天晚上之前找到魏鸿德的具体下落,他们要准备实施营救。”
毕文祥疑惑的问道:“魏鸿德和情报科有联系?”
骆兴朝点了点头:“难说,情报科在上海里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租界里的关系肯定是有不少,也许和魏鸿德就有牵扯。”
“魏鸿德可是上海滩上首屈一指的富豪,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华董,有财有势,据说身后有英国领事的背景,吴世财敢对他动手,真这么无所顾忌?”
骆兴朝说道:“他现在为了补足亏空,什么都敢干,我估计这次他损失的太大,这几个沪西商人的家底再厚,一时也拿不出这笔钱,所以选择魏鸿德这样的大富豪也是很有可能的。”
毕文祥不禁有些咋舌:“三十万美元!吴世财这真是狮子大开口,我看他这不仅是补回亏空,还要狠狠的捞上一笔。”
崔元风说道:“常山倒是没有提过魏鸿德,不过他算不上吴世财的亲信人员,有些事情不一定都知道,我再去找他问个清楚。”
骆兴朝当即说道:“事不宜迟,明天晚上之前,必须要有个结果,对了,还有一个细节,魏鸿德被绑架的时候,绑匪出动了两辆轿车,最后还把魏鸿德的轿车也一起开回了市区,这是一辆纯白色的美国别克牌最新款,价值贵重,全上海也没有几辆,你也可以从这方面入手,看一看能不能找出魏鸿德的下落。”
这可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崔元风赶紧点头答应道:“您放心,一个活人好藏,可是这辆轿车的特征明显,目标也大,我一定能找出来。”
“百利修车行!”毕文祥也好像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出声说道。
看着其他两个人都把目光看向自己,毕文祥赶紧解释起来。
原来近一段时间上海屡屡发生丢失轿车的案件,很多车主都向警察局报警,因为这些车主无不都是身家丰厚的富商,或者是地位显赫的政要,他们给警察局不断的施加压力,警察局被逼不过,只好下大力气仔细调查了一番,他们到底也是地头蛇,颇有一些手段,还真找到了一些线索。
他们发现了这些轿车的丢失,就是本地的青帮人员所为,甚至都确定了一些可疑人员,都是平常溜门撬锁的行家,可这些人员还有一个特殊身份,那就是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行动人员,其实也就是吴世财的手下。
他们还调查到,吴世财在沪西开了一间修车行,名叫百利修车行,明面上做修理汽车的生意,实际上是专门给这些赃车改头换面,磨掉引擎上面的编码,重新改装刷漆,最后送往上海周边地区出手,这种生意无本万利,获益丰厚,是吴世财捞取不义之财的另一条途径。
尽管警察局已经调查到了一些情况,可现在在上海,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势力一家独大,尤其是吴世财一伙人胡作非为,气焰十分嚣张,可以说除了日本人控制的东部市区,其他地区的警察都不愿意得罪七十六号的人,而且现在南京伪政府的警政部部长,正是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主任李志群,所以警察局自然不敢再追究下去,这些案子便拖了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可这些风声毕竟还是传了出来,吴世财的手下都是青帮弟子,这些人常年混迹市井,或多或少都有这样和那样的毛病,这样一来,保密工作就难以保证了,消息最后传到了毕文祥这里。
开始毕文祥并没有在意,吴世财为了谋取钱财不择手段,他也是清楚的,行鼠盗狗窃之事,也是意料之中,现在听到了魏鸿德座驾的事情,这让他一下子想起了这件事。
“这家伙倒是生财有道,真是不放过任何捞钱的机会。”骆兴朝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吴世财真不负他这个名字,一辈子为钱财而执迷,贪婪本性都渗到骨头缝里了。
崔元风也很高兴,这样一来,他的调查就有了方向,有的放矢,会节省大量的时间,明天晚上之前找到魏鸿德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可是毕文祥还没有完,他又接着向骆兴朝汇报道:“还有一件事,公共租界总华探长查玉堂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他几名手下。
不过查玉堂的失踪有些蹊跷,英美两国领事馆都压制住了消息,各大报刊报社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刊登,新任的总华探长也已经上任了,碰巧的是,他也是前天失踪的,正好和魏鸿德被绑架是同一天,您说,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不会!”骆兴朝断然说道,他刚刚从易华安那里得到了确切的回信,自然知道其中的内情。
于是他把事件的一些情况向两个助手仔细叙述了一遍,接着说道:“这一次的情况很危险,查玉堂手里确实掌握了一些秘密材料,对情报科有很大的威胁,还好我们及时查明了冯斯年的身份,情报科向菲利普斯示警,最后由情报科出手,菲利普斯配合,解决了此次危机,这件事情我们的功劳不小,上峰对我们的表现非常满意!”
“太好了,总算一番辛苦没有白费!”崔元风和毕文祥大喜过望,他们对这件事情持续调查了两个多月,现在能够有这样一个圆满的结果,自然都是备受鼓舞,兴奋不已。
“好了,事情都交代清楚,时间紧迫,你们各自行动吧!”
上海法租界里的顾公馆里,季宏义坐在顾轩的下首,他对面坐的,正是魏鸿德的夫人和他的长子魏习林。
魏鸿德年事已高,现在家中的生意大多交给长子魏习林打理,这一次父亲出了事,魏习林作为家中的长男,自然是担负起救父的责任,这两天一直在到处奔走筹集资金,今天接到了季宏义的电话,急忙赶到了顾公馆。
魏习林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季先生,还是您有办法,这么快就兑换到了这么大笔美元,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您!”
季宏义摆了摆手,沉声说道:“魏公子客气了,魏老先生和我师父是多年的至交,他出了事,我们自然是义不容辞,钱就在这里,你清点一下!”
说完,从脚下提起一个皮箱,放在桌案上,轻轻解开皮扣,打开了箱盖儿,推到魏氏母子的面前,说道:“魏夫人,魏公子,你们查验一下,总共十五万美元。”
魏家人之前就已经将价值十五万美元的法币和日币汇到了季宏义名下的公司账户上,这次的货币兑换就算是顺利完成了。
魏氏母子当然不会真的查验,魏习林直接将皮箱盖掩上,忙不迭的感激道:“太好了,早就听说季先生的声名,不仅是顾先生的得力助手,更是上海商界的翘楚,今天多蒙您的援手了,对了,不知道您这几天的调查进行的怎么样,绑匪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安全将家父送回来吗?”
顾轩闻言,心中也是担心绑匪会不顾江湖规矩,拿了钱还要撕票,于是也出声问道:“是啊,宏义,这两天都查到了些什么?”
季宏义当然不会多说,尽管他和宁志恒已经判断是七十六号的流氓头子吴世财所为,可是毕竟还没有经过验证,季宏义也不想让魏家人知道太多,不然自己难以插手其中。
于是开口说道:“对方留下的线索不多,时间又太短,我没有调查到什么实质的情况,目前只能判断不是租界里的势力所为,我估计多半是市区那边的黑道势力。”
魏习林当即点头,同意季宏义的看法,他也是精明之人,对这件事也有自己的判断,说道:“对,季先生说的不错,家父在租界经营多年,租界里的人多少都给些面子,而且他们要求交款的地点就在沪西的蓝家桥,我想应该是市区里的青帮弟子所为。”
魏夫人借机赶紧说道:“顾先生,这一次绑匪特意要求让习林自己一个人去交款,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沪西可是有名的‘歹土’,匪盗横行,治安情况混乱,什么样的恶徒都有,如果绑匪拿了钱不放人,甚至把习林再给扣下来,那样一来,我们魏家可就全完了。”
顾轩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如果真碰到不讲江湖道义的绑匪,所谓钱财迷人眼,这么大笔钱财轻易入手,难保不会生出得陇望蜀的心思,如果再对魏习林下手,接着勒索钱财,那魏家就是雪上加霜,再也翻不了身了。
魏习林本人也颇为担心,他们母子这次过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请顾轩出手,既能够保证魏习林的安全,又能够顺利的赎出魏鸿德。
顾轩看向季宏义,苏北帮如今虽然是他说了算,可是实际上,他手中的力量已经不及季宏义控制的帮众,而且他知道,季宏义手中有一批能打能杀的亲信弟子,这件事还是要着落在这个弟子的身上。
他出声说道:“宏义,我看,还是你带人暗中保护魏公子去沪西交款。”
“您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季宏义见师父发了话,赶紧点头答应道。
然后又看向了魏习林,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开口说道:“市区那边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尤其是沪西地区,确实是风险太大,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我的意思,为了安全起见,魏公子就不要出面了,我和你身形相仿,如果魏夫人和魏公子信得过我,那就由我代替魏公子去交款,你们看怎么样?”
魏氏母子一听都是喜出望外,他们没有想到,季宏义竟然愿意亲自出马,这样一来,事情就再稳妥不过了,魏习林赶紧起身向季宏义深施了一礼:“太感谢季先生了,那一切就拜托了,不是我贪生怕死不敢去沪西,只是我只会拿笔杆子,手无缚鸡之力,真要是遇见突发情况,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顾轩看着季宏义一口答应下来,知道他素来做事稳妥,心思缜密,自然会有自己的布置,安全上倒是不用担心,于是也满意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就这么定了,季宏义,一切要多加小心,多做些安排。”
“是,您放心!”季宏义点头答应道。
崔元风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中午就赶回来向骆兴朝汇报调查情况。
“文祥的消息没有错,我的人昨天就在百利修车行找到了那辆白色别克轿车,我们花费了一些手脚,调查到这辆车是行动一大队的行动队长赖怀武送到百利修车行的,也就是说赖怀武参与了绑架魏鸿德的行动。”
“这个人可是吴世财的亲信!”骆兴朝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你现在找到赖怀武了吗?”
崔元风点头说道:“赖怀武之前一直没有露面,我们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在沪西的万国赌场找到了他,现在正在布置跟踪。”
万国赌场,是沪西地区最大的赌场之一,平时吴世财就经常逗留在这里,也是他的巢穴之一。
崔元风一直在这里布置有人手监视吴世财,正好发现了赖怀武的行踪。
骆兴朝沉思了片刻,现在情况已经明了,情报科的消息并没有错,吴世财的确就是这一次绑架案的幕后主使,现在突破口就在赖怀武身上。
他沉声吩咐道:“让你的人小心一些,要盯紧了他,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魏鸿德关押的地方,如果跟踪不行,天一黑就对他实施抓捕,撬开他的嘴,我们的时间紧张,不能和他耗下去。”
“明白了!”崔元风点头领命,转身退出了办公室,去安排人手准备进行抓捕。
万国赌场,宽敞的大厅里,几十张赌桌依次排开,赌桌旁边各自围聚着不少的赌客,生意很是兴隆。
这里是沪西赌场里装潢最豪华的一间赌场,赌场内部的装饰都是以金色为主,将整个场所打造出金碧辉煌的氛围。
在其中一张赌桌上,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壮男子将手中的牌九一把扣在赌桌上,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声晦气,显然这一局又输了,摸摸自己的口袋,这一会的功夫就掏空了,无奈之下只好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赌桌。
此人就是赖怀武,今天是来向吴世财汇报工作的,可是一进赌场,就按耐不住赌瘾,干脆下场推了几局牌九,结果手气坏的一塌糊涂,不一会儿就输了精光。
他看了看时间,不敢再耽搁,转身上了楼梯,来到了二层大厅。
二层也是摆着一些赌桌,不过装潢更是华丽,声音也比楼下的大厅安静很多,赌客的衣着打扮也高档一些,这里都是赌注比较大的赌客才能上来。
楼梯口有看场子的青帮弟子,看着是赖怀武上来,笑着说道:“赖哥,怎么吊着一张脸,手气不顺?”
赖怀武眼睛一翻,没好气的说道:“么的,刚推了几把,这兜里就干净了。”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了看,问道:“大队长在吗?”
“在!”
赖怀武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脚步不停向里面走去,很快来到了一间包间的门口,这里是吴世财的专用房间,赖怀武向守在门口的警卫打了声招呼,敲门而入。
房间里,吴世财正指着一名头目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蠢货,让你们去找人,这都几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有找到,马上多派些人手,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这名头目被骂那狗血喷头,只好连连点头称是,好在吴世财看赖怀武进来了,就没有再骂下去。
吴世财接着吩咐道:“你现在赶紧去找,找不到人,我就拿你是问!”
说完,他挥了挥手,这名头目如蒙大赦,急忙退出了办公室。
吴世财转身对站立一旁赖怀武问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魏鸿德这个老家伙还老实吗?”
赖怀武是吴世财亲信,专门指派负责此次绑架行动,听到吴世财询问,赶紧回答道:“您放心,我这边情况都很好,魏鸿德也很老实,这种有钱人惜命,不敢不听话,大队长,今天晚上就要赎人了,您看还有什么指示吗?”
这段时间,吴世财为了尽快凑齐那笔款项,使出浑身解数,用尽手段四处搜刮,可是效果并不好。
盛志元的家产虽然被他吞了下来,可是这些产业几乎成了空壳子,所有的资金都被盛志元抽空,剩下的那些不动产业,短期之间无法变现,七十六号的名声太坏,周围的人知道盛家和吴世财的纠葛,更是不敢接手。
他逼急了眼,又以各种借口抓了几个沪西商人,可这些人的家底实在有限,还远远不及盛志元,就算倾家荡产,也难凑齐这笔巨款。
近代以来,上海商业最繁荣的一直都是租界地区,再加上淞沪开战以来,有钱人纷纷逃往租界居住,现在上海滩最有钱的大富豪几乎都在租界,市区里经商的商人们家底都并不丰厚。
当然,还是有一些实力雄厚的人家,但这些人能够在日本人的强力控制下生存发展,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不是政府的要员,就是藤原会社的生意伙伴,这样的人,吴世财实在不敢去招惹。
最后他考虑再三,还是把目标选在租界里面的大富豪身上,魏鸿德就是这样成为了吴世财的猎物。
吴世财摇头说道:“我现在手上还有一些事情,这件事你全权负责,别出了差错。”
吴世财两天审讯盛志元的家人,也并不是一无所得,他终于从盛家的管家口里找到了一点线索。
原来盛志元确实把所有的钱都投入了股市里,但是他多了一个心眼,鸡蛋不能够放在一个篮子里,不同的股票经纪人,眼光不同,信息不同,操作的手法也不一,分散投资有助于资金安全。
更重要的一点,他深知吴世财此人人如其名,见财忘义,生怕最后眼红夺了自己的那一份,所以并没有把钱都放在一个股票经纪人的手里。
除了吴世财知道的计正诚之外,盛志元把大部分资金都交给了另外一个股票经纪人做了暗仓,只是这个人他谁也没有告诉,可是没有想到,上海站竟然半路杀出,要了盛志元的性命,这样一来这个股票经纪人的身份就无人知晓了,这笔钱也成了无主之物。
不过这位管家还是知道一点情况,吴世财混迹江湖这么久,自然也是有些手段,他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查出了这个人,可是为时已晚。
当盛志元的死讯一传出,这位经纪人就卷款而逃,吴世财现在到处寻找此人,试图追回自己的钱财,这就有了刚才赖怀武进门看见的那一幕。
吴世财看了看他,接着问道:“我听说修车行那边说,你把魏鸿德的轿车都一起开回来了?”
赖怀武一听,心里顿时有些紧张,他去租界绑架魏鸿德,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得知魏鸿德的座驾竟然价值近万美元,就忍不住一时的贪心,干脆连人带车一起带了回来。
当然他也清楚,这么做确实是有一些隐患,要在当初在堂口里混事的时候,他还真不敢这么鲁莽,可是如今借着七十六特工总部这个大靠山,他是有恃无恐,做起事情来就不那么谨慎了。
现在听到吴世财的追问,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赶紧解释道:“大队长,那辆轿车可是价值不菲,我打听过,这车是魏鸿德通过外交渠道购买的美国最新型轿车,花了将近一万美元,我们要是把它运到北平和天津,价值最少再翻一番,所以我想了想,反正也是动一次手,干脆就一起带回来了。”
吴世财闻言,不禁有些气恼的说道:“魏鸿德这个人背景不简单,他和英国领事的走得很近,这一次要不是被逼无奈,我是不会选这个人动手的,再说这辆车太过显眼,处理不好就是个隐患。”
赖怀武赶紧小心的说道:“大队长,都是考虑不周,这辆车我会谨慎处理的。”
吴世财沉吟了片刻,他也是贪钱贪到骨头里的人,这辆轿车如果顺利脱手,也是两万美元的利润,确实不是小数目,数遍沪西的这些商人们也没有几家能够拿得出来。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有些缓和,沉声说道:“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做事不能太鲁莽,那辆车尽快送出去,不能留在上海。”
赖怀武听到吴世财的口气松动,心里也放了下来,赶紧连声答应。
吴世财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这两天右眼皮总是在跳,兆头可不好,别是应在这个老家伙身上,今天晚上你去收款,钱一到手,就处理掉魏鸿德,首尾要处理干净。”
赖怀武不由得心中一跳,不自主的抬头看了看吴世财。
既然得了赎金,那就要放走肉票,这也是青帮绑架勒索的惯例和行规,如果破坏了这个行规,拿了钱还“撕票”,这种事情传扬开来,让被绑肉票的家人知道,不管出不出钱,肉票都是死,那就不会按绑匪的要求出钱赎人,只会报警严缉绑匪了,这样一来,只会断了绑匪的财路。
所以这些年来,上海发生了这么多绑票案件,绝大多数都是交钱赎人了事,除非是发生了意外情况,比如说是肉票强烈反抗,家人无钱赎人以至于报警等等,否则很少发生“撕票”的事情。
可是今天吴世财却要撕票,这让赖怀武颇为意外,但还是点头答应道:“是,我一旦收到钱确认无误,就马上动手,保证做的干净。”
吴世财知道赖怀武的心中所想,其实他现在也是没有办法,魏鸿德到底和普通商人不同,在上海的名声太大,又和英国人关系密切,他的绑架案不能跟自己扯上半点关系,否则后患无穷,如果想要万无一失,那就干脆斩去所有痕迹,来个毁尸灭迹,抵死不认。
吴世财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挥手示意,赖怀武躬身退了出来,下了楼梯来到一层的赌场大厅。
当他的身影一出现,在赌场的角落里,正在一张赌桌旁逗留的两个男子,顿时眼睛一亮,又各自若无其事的低头观战。
赖怀武一无所觉,他看着熙攘热闹的赌场,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口袋里无钱,只好忍住赌瘾,转身出了万国赌场的大门。
来到街道上,伸手招了一辆黄包车,抬腿坐了上去,交代了黄包车夫一声,一路向西行进。
不多时,来到了沪西棚户区下了车,打发走了黄包车夫,他徒步走一段距离,来到一个杂院门口,左右看了看,推门而入。
院门打开,两名守卫看见赖怀武进来,赶紧起身,赖怀武向他们点了点头示意,没有说话,直接向里面的房间走去。
这处杂院从外面看毫不起眼,院子里也是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大堆,和一般的平民区院落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走进房间里就大不一样了,里面的空间很大,总共有七八个房间,屋子里的陈设和布置也都很干净齐全。
正中的屋子里正坐着几名青帮弟子,这些人闲着无聊,正围着桌子打牌。
赖怀武看到手下们玩牌,联想到刚才在赌场输了钱,顿时没有心情,皱着眉问道:“那个老家伙谁看着呢?”
“胖子看着呢!”一名青帮弟子赶紧回答道。
赖怀武没有再理睬他们,迈步走过一条过廊,来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一伸手推开门。
这里是关押魏鸿德的房间,房间的窗户是用木板钉死封闭,根本没有光线照入,所以屋子里大白天也开着灯。
房间的一处角落里焊着一排铁栅栏,栅栏里面只有一张木床,魏鸿德正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
在门口坐着一个身材矮胖的青帮弟子,负责看守魏鸿德,看到赖怀武进来,赶紧站起身来。
“队长!”
赖怀武皱了皱眉,这个手下脑子笨,反应也慢,当着肉票的面称呼自己“队长”,不过转念一想,反正魏鸿德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也就没有出言训斥。
他开口问道:“老家伙醒了吗?”
胖子赶紧回答道:“醒了,刚才还跟我说话呢。”
赖怀武几步上前,听到声音的魏鸿德也从木床上坐起身来,赖怀武走近查看一番,没有发现异常,便准备转身离开。
可是魏鸿德却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位朋友,能不能商量一下,你们的要价太高了,我们魏家的情况我清楚,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凑不齐这么多美元。”
听到魏鸿德的话,赖怀武转身看着他,冷哼了一声:“老家伙,都这个时候还舍不得拔毛,别说废话,总之没钱就要你的命。”
魏鸿德一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翻身躺下,不再言语。
赖怀武又对胖子吩咐道:“少和他说话,你脑子笨,别让他套了话去。”
胖子赶紧点了点头,他的性格弱势,脑子反应也慢,在同伴们里面最受欺负,有事情都推给他干,看守魏鸿德工作自然而然的交给了他。
赖怀武出了房间,来到正厅,看着手下们还在打牌,便没好气地踢了一名手下一脚,说道:“别玩了,说说正事!”
这几名手下看着赖怀武脸色不好,当下也不敢嬉闹,赶紧扔下了手中的牌,坐直了身子。
他们当初在堂口的时候,就是赖怀武的亲信,带到七十六号后,仍然跟着赖怀武做事,都是他信得过的老班底。
赖怀武轻咳了一声,说道:“今天晚上就收钱了,老五带着你的人跟我去,大炮你在这守着,大家都小心些,这个老家伙可值钱,别出了意外。”
几个人闻言,齐声答应,那个绰号叫大炮的青帮弟子笑着说道:“好家伙,三十万美元!咱们这些年绑的人,加在一起也敲不出这么多钱,到底是上海滩上的大亨,就是不一样,啧啧!”
“这么一大笔钱,我们兄弟出了力,大队长那里多少都要分一份给我们,队长,你说咱们能分多少?”
“就是啊,队长,你没有问一问,好歹心里也有个底,这两天兄弟们都是心里痒痒,可算是叼到一块肥肉了…”
听到手下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赖怀武心里也是有些盘算,不过他自然不能在手下面前多说,脸色一冷,嘴里训斥道:“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大队长自然不能亏待咱们,老四,你天黑以后,去南郊的那片荒地上挖个深坑,今天晚上等我回来,就结果了这个老家伙,把人埋了,这件事情就算是成了。”
赖怀武的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愣,大炮疑惑的说道:“队长,真撕票啊,这可是坏规矩的!”
赖怀武眼睛一翻,瞪了他一眼,狠声说道:“这是大队长的命令,再说这个魏鸿德见过我们的样子,听过我们的声音,身后又有势力,身份可非同一般,真要是找后账,保不齐就是一场大麻烦,记住,今后大家嘴上都要有个把门的,一旦走了风声,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闻言,自然知道利害,都纷纷点头答应。
赖怀武又想了想,接着吩咐了一句:“这事是有些坏规矩,不过也只能算他倒霉,大炮,晚上给他弄几个菜,一壶酒,好吃好喝送他一程,算是对的起他了!”
时间过的很快,傍晚时分,关押魏鸿德的房间,胖子将一个菜篮提到铁栅栏前,打开篮盖,将里面的几盘小菜和一壶酒从栅栏下面递了进去。
魏鸿德坐在床沿边,瞪着眼睛看着胖子的举动,不由得脸色一变,他一步上前,一把抓住胖子的手,颤抖着声音问道:“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胖子被魏鸿德一抓,吓了一跳,赶紧甩手挣脱,嘴里有些结巴的说道:“你…你吃吧,这是队长让给你准备的。”
魏鸿德心神顿时恍惚了一下,强自镇定好半天,眼睛紧盯着胖子的脸,再次问道:“小兄弟,我知道你是个厚道人,你跟我说,到底为什么?你们青帮做事也是要讲江湖道义的,我们无怨无仇啊!”
魏鸿德在上海滩久历风雨,有足够的经验和阅历,被绑架之后,根据观察到的一些细节,没用多久就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来历,十有八九是本地青帮所为。
胖子被魏鸿德的话问得哑口无言,他虽然性格有些弱,但并不真傻,自然知道其中的原由,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喃喃地说道:“你,你别怪我,上面说你的身份特殊,是个有势力的大人物,怕你事后找麻烦,所以……”
魏鸿德的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坐倒在地,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看来今天晚上他回不了家了,而且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到了晚上八点钟,赖怀武带着四名手下离开了大杂院,他要提前去交易地点蓝家桥踩点,做好接收赎金的准备,防止交易的过程中出现意外。
就在他们离开大杂院的同时,黑暗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组长,走了五个人,里面应该还有七到八个人手,正好方便我们动手。”
说话的正是左刚手下的行动队长周浩,他身边的人自然就是一直潜伏在市区,负责情报活动的左刚。
今天赖怀武在万国赌场露面之后,马上就被崔元风的手下发现,而这次参与调查行动的,自然是崔元风手下的亲信人员,这些人都是原先和他们一起共事的上海站特工人员,接受过正规训练,情报经验丰富,让他们监视赖怀武之流,完全是富富有余。
所以之后对赖怀武一路跟踪,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关押魏鸿德的大杂院,地点查清楚了,立即上报崔元风,情报几经辗转,在傍晚时分,终于传递到了左刚手里。
而早就接到指令,并随时待命的左刚,在接到情报后,迅速出动,带领手下行动组人员摸到了大杂院附近,随时准备对魏鸿德实施营救行动。
看到赖怀武等人离去,左刚并没有马上动手,他做事谨慎,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处大杂院虽然偏僻,可是时间并不太晚,附近不时还有零星的行人通过,知道此时动手还有些太早,于是低声吩咐道:“再等一等,离交割赎金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们的时间富裕,不要冒然动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夜色也越来越深沉,四周寂静无声,左刚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十分。
“动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十数条身影悄无声息的向大杂院移动。
这处院落从外形上看非常普通,四周的院墙也并不高,进攻这样地形的目标,对于行动经验极为丰富的这些行动高手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只见他们选择不同的进攻方向,分成三组靠近院墙,配合默契的搭成手架,将三名身手最为敏捷的队员轻松送进墙内,然后静静的守在墙体下,等候他们解决院子里的守卫人员。
周浩就在这三名队员之中,他身形轻如猿猴,敏捷的翻入墙内,落地悄无声息,脚一踩在实处,马上身形俯下,观察四周动静,确认无人察觉,便向院门处摸了过去,很快其他两名队员也从不同方向潜入。
院子里确实还有一个青帮弟子值守,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斜着倚靠在门框上,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还轻轻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悠闲自在,心里并没有太多警觉,根本没有想到过有人会直接找上门来。
当周浩轻身向前,突然勒住他的脖颈时,他根本没有半点警觉,随着周浩用力一绞,脆弱的颈骨被这股大力扭断,身子立时软了下来。
这时两名行动队员也靠了过来,看到周浩已经解决了守卫,便转身向房间靠了过去。
周浩转身轻轻打开院门,守候在外面的行动队员们迅速进入,向房间的门窗处靠近,看到各自就位,周浩一挥手,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行动队员们各自破开门窗,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
屋子里除了看守魏鸿德的胖子,其还有六名青帮弟子,面对这突然出现的变故显然是淬不及防,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队员们手中的短枪不停地发射,在消声器的作用下发出“噗噗”的闷响。
几名青帮弟子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便被打的浑身乱颤,胸口和头部要害绽出血花,几声痛苦的惨叫之声,随之戛然而止。
周浩一挥手,队员们马上开始搜索其他的房间,很快就踢开了关押魏鸿德的房间门。
周浩率先冲了进去,一眼就看见关在铁栅栏里的魏鸿德,还有一旁紧缩在角落里,吓得身子都有些哆嗦的胖子。
“噗噗!”
周浩根本没有半点犹豫,他的反应敏捷之极,当眼角的余光一扫到胖子,手中的柯尔特手就轻发两声,子弹精准地打在胖子的头部,将其当场击毙。
身后的两名队员也几乎在同时冲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况,这才心神一松,枪口垂了下来。
此时铁栅栏里面的魏鸿德,也被这出乎意料的一幕惊呆了!
就在之前,他还是心如死灰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是转眼间形势就出现了逆转,看着周浩等人,他的眼中顿时一扫刚才的绝望,他已经知道,自己绝处逢生,从死亡的边缘挣脱出来了。
“继续搜,把尸体都带走,清扫痕迹!”周浩向其他队员下达命令。
这次的行动和以往不同,目的只是为了营救魏鸿德,而不能留下关于上海情报科的任何痕迹。
这是左刚在行动之前就交代清楚的,因为吴世财和上海情报科打过很多次交道,日本人也对情报科的行动特点并不陌生,如果仔细查验之下,很容易把魏鸿德和上海情报科联系起来,之后的情况就很难预料了。
队员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行家里手,做起这些事情来自然轻车熟路,他们手脚麻利地处理着一切。
“魏先生,得罪了!”
一条布带蒙住了魏鸿德的眼睛,被人带出了大杂院,一辆轿车靠了过来,停在身边,左刚就坐在轿车后座上。
这次营救行动相对简单,只是对付几名青帮帮众,对于情报科行动组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更何况是出其不意,以多打少,根本用不着左刚动手,所以他只是在外面警戒,并没有直接参与。
魏鸿德被送进车内,坐在左刚的身旁,轿车启动,快速向苏州河方向驶去。
____
昨天头痛了很长时间,所以没有写多少,今天刚刚补完,更新的有些晚了,见谅!
介绍一本书《通幽大圣》,封七月大神新作,质量有保证,大家书荒时可以看一看!
蓝家桥是沪西地区一个街区的名称,也是最南部的平民街区,这里地形比较复杂,附近的小路巷道很多,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转向。
赖怀武选择这个地方,就是因为他比较熟悉这里的地形环境,一旦在接受赎金的时候出现意外,撤离的时候也会容易一些。
他这样考虑也并不是多余,在一般的绑票作案里面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收钱,这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因为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出事的。
绑匪对肉票进行绑架的时候,绑匪是计划蓄谋已久,主动出击,趁对方不备出其不意,绑架的成功率一般都很高。
可是到收钱的时候,肉票的家人是知道绑匪一定会出现拿钱,所以是有准备的,如果家人顾忌肉票的人身安全,不敢做手脚倒也罢了。
可如果家人不愿意拿钱赎人,而是选择以暴制暴,报警缉拿绑匪,或者有能力的,自己动手抓捕收钱的绑匪,然后营救被绑家人,这也是有可能的,这在以往的绑架案中,是有发生的。
当然赖怀武认为魏家人不会这么做,这样身家的有钱人,习惯了用钱解决问题,一般不会真的为了钱,而让魏鸿德冒撕票的风险,不过凡事总有万一,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在一开始,赖怀武还打算让自己的手下去收赎金,可是转念一想,这三十万美元的天价赎金,关系重大,绝不能够出现半点差错,不然吴世财绝饶不了他,为保险起见,还是要自己去收取,换成别人他也不放心。
赖怀武提前赶到蓝家桥街口,让手下人在四处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确认无误之后,在周围留了放风的暗哨。
然后就在附近找了观察点,静静的等候魏家人到来,此时也已经快到交易的时间,就在九点五十左右,一辆轿车缓缓的开了过来,在街口的位置停了下来。
在街口路灯的照明下,赖怀武把对方的动作看得很清楚,只见前车门打开,司机从车上走了下来,接着打开后车门,从车上拎下两个皮箱子,放在地上,顺手关上车门,然后目光四下巡视着。
赖怀武心中暗喜,魏家人确实如约而来,按照之前的约定,这次前来送赎金的,应该是魏家的长子魏习林。
赖怀武并马上过去,而是颇有耐心的观察着魏习林,看着身形确实应该不差,不过距离较远加上灯光不明,容貌上无法确认。
赖怀武之前在电话里刻意要求魏习林来送赎金,一是为了让魏家人引起重视,二就是因为他之前调查过,魏习林是一个文弱公子,不怕他在交赎金的时候,耍什么花招。
看着时间已经过去,站在街口的魏习林显然有些焦急,时不时的抬手看着手表,目光左右巡视,等待着收款人的出现。
赖怀武看着四周没有动静,周围的暗哨也没有发出警报之声,知道对方没有耍什么花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慢慢的靠近,终于出现在魏习林的面前。
魏习林很快就发现了赖怀武走近,赶紧上前一步,说道:“朋友,钱我带来了,三十万美元,全在这里了!”
赖怀武走近之后,仔细端详一下魏习林,他之前只是调查的时候从远处看过魏习林,感觉容貌上有些似曾相识,便点了点头,声音冰冷的说道:“算你们识相,行了,放下钱就走,回家等着,我们也是讲江湖规矩的,收了钱自然会放人。”
赖怀武不担心这笔美元出问题,因为魏家人不敢这么做,除非他们不想救回魏鸿德,所以根本没有查验,就直接让魏习林离开。
而眼前的魏习林自然是季宏义伪装的,他和魏习林身形相似,又请左柔给自己乔装了一番,相信这些绑匪也不会察觉出来。
季宏义这一次只负责交接赎金的环节,营救魏鸿德的任务是由左刚负责的,而此时他并没有接到左刚的消息,也不知营救行动是否成功,所以还不敢轻易对赖怀武采取行动,只好开口说道:“这位兄弟,之前我们在电话里说过,你绑架了我父亲,总要有个凭证吧,我怎么知道这钱是给对了人?”
赖怀武点了点头,这也是魏家人之前就要求过的,他也没有多说,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印章,随手扔了过去。
季宏义伸手接过,抬手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是魏鸿德随身携带的私人印章,用来处理一些重要事务的凭证,季宏义点了点头,看着时间也过了,便不再多言,当下决定交钱赎人,反正他布置的周详,也不担心对方能逃出他的手心。
想到这里,他把印章收好,弯腰将两个皮箱提到赖怀武的面前,转身准备上车离去。
可就在这时,他的眼睛扫过街角,只见一辆轿车快速驶来,车灯的照射下,季宏义立时脚步一停。
赖怀武也是看到了这个情况,他的脸色一变,指着季宏义说道:“姓魏的,你什么意思?”
季宏义闻言,却没有理睬他,他这次来到市区,带来了足够的人手,早就在周围布置妥当,甚至布置了跟踪人员,就算是交接了赎金,他也能找到赖怀武的巢穴,救出魏鸿德,总之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应对之策。
这个时候,轿车快速驶近,赖怀武已经感觉出不对,他知道事情一定起了变化。
他的脑筋转得飞快,之前也设想过意外的发生,现在真的出现了变故,他正想按照之前所想,上前控制住眼前这位魏大公子,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只见对方神态自若,并没有一丝畏惧的表现,相反,转身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倒有一丝凶光闪过,赖怀武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凉,只觉的后脑勺寒气直冒,他隐隐的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很难得逞。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赖怀武心中瞬间下了决定,随即转身就跑!
甚至也根本没有去拿近在咫尺的那两箱子美元,他并不担心这笔钱,只要魏鸿德在手里,魏家人早晚也得把这笔钱送来。
他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撤离,等回去之后再做计较,就在此时,藏在暗处放哨警戒的两名手下也现身出来,准备接应赖怀武。
“老五,出岔子了,我们快走!”
一声招呼,赖怀武也没有多说,三个人快速向设计好的撤退路线撤离。
季宏义看着他们飞快离去,也没有去追,那辆轿车一个急刹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驾驶车辆的一个队员推开车门,对季宏义汇报道:“那边得手了!”
季宏义闻言一喜,事情进展顺利,自己这边就没有了什么顾忌,他转身从身后车座上拿起一个手电筒,推上开关,高举在手,划了三个圆圈,弧光在夜色中分外的显眼。
赖怀武没有看到季宏义接下来的举动,他早就选择好了一条非常隐蔽的撤退线路。
三个人不敢停留,很快进入一条巷道,飞奔出了巷道口,来到一条公路上,就见一辆轿车停在路边,这是另外两个手下守在这里,随时准备接应他们。
赖怀武这时才稍微松了口气,刚才的变故让他精神高度紧张,直到现在才松懈了下来。
忍不住啐了一口,狠声骂道:“这姓魏的小子还真是个狠角色,么的,连他老子的命都不要了,等回去我剁下他老子的一只手送过去,看他还敢不敢耍花样!”
钱没有拿到手,魏鸿德自然是不能杀的,不过魏家人既然不就范,那就不要怪自己了。
“这魏老头还是上海大亨呢!么的,真是要钱不要命!”
“等回去,我先收拾那老东西一顿……”
三个人虚惊了一场,都是恼火非常,忍不住吐槽骂道,说话间来到轿车旁边,可是这个时候,却是都感觉有些奇怪,轿车里面应该有另外两个手下,可是直到他们接近,都没有一点动静。
老五忍不住一把拽开车门,可却愕然发现,轿车里的两个同伴已经斜靠在座位上,寂然不动,车内散发着一股血腥的气味。
“不好!”
他赶紧回头,正要准备向赖怀武示警,就觉身体一震,胸口处绽出一朵血花,紧接着周围一阵闷响,子弹从黑暗中飞射而来,密集而准确的打在三个人身上。
赖怀武三个人根本没有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在这暴风骤雨般的袭击中,当场毙命。
袭击的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中走出数道身影,来到近前,为首的一人俯下身子,略微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显然在这样的袭击中,根本不可能有半点侥幸。
挥了挥手,其他队员上前将尸体前后抓起,扔进一旁轿车里,一名队员推开驾驶位置上的尸体,坐了上去,车辆发动,快速行驶而去,其他人也转身隐入黑暗之中,迅速撤离,不见踪迹。
魏鸿德坐在轿车上,双眼被蒙,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和上次被绑架之时不同,他的双手是自由的,他能感知到对方的善意,最起码没有刻意禁锢他的自由,就是说对方没有强制他的意思,可也不愿意让他过多的了解对方。
行进之中,他能清楚感知身边就坐着一个人,只是这个人一路沉默不语,不发一言,他不知究竟,尽管他判断这些人是来营救他的,但是至始至终,双方都没有进行过交流,他也不敢确定对方这么做的真正目的。
过了好半晌,魏鸿德实在忍耐不住,这才轻声问道:“这位兄弟,你们要送我去哪里?”
“回家!”
两个字的回答,语气简短而有力,但显然对方不愿多说。
魏鸿德却是心头一热,他终于确定自己已经获得自由,逃出必死的一劫了,不禁神情恍惚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多谢了,魏某原以为今天就是我寿终之日,没想到蒙众位好汉的搭救,还能绝处逢生,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万一。”
对方既然不愿意自己知道的太多,魏鸿德也不敢出声询问对方的身份,但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左刚并不愿意和魏鸿德多谈,这个商业大亨的头脑和阅历,自然都非平常人所及,说的越多,难免言多必失。
他想了想,再次说道:“谈不上什么感谢,我们兄弟不过是拿钱办事,公平交易,两不相欠!”
魏鸿德闻言不禁诧异,对方的意思很清楚,这是有人拿钱请了这些人来救自己,至于是什么人,除了自己的家人,又有谁能够出钱救自己呢?
没有想到自己的家人还有这样的魄力,没有选择交纳赎金,而是直接请了外援武力营救,也幸好是如此,不然这一次如果真的交了赎金,自己就难逃一死了。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对方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们呢?到底是何方势力伸出援手,自己回到家一问不就清楚了,又何必故作神秘呢?
魏鸿德心中狐疑,但也不再多一句了,静等着对方的安排,只盼着顺利回到家中,好一家人团聚。
轿车到了苏州河一处岸边停了下来,此时早有人在此接应,左刚将魏鸿德带出了车,送上一艘快船。
魏鸿德虽然看不见,但是一上船,就知道自己这要渡过苏州河,回到公共租界,心情越发激动,连呼吸都重了许多。
小船借着夜色,很快渡过了苏州河,下了船就进入了公共租界,又是一辆轿车接应,又过了好半天,才停了下来。
“魏先生,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显然不是刚才那位,魏鸿德不禁暗自点头,这些人在市区和租界都能调用这么多人手,这绝不是个普通的势力。
被人扶下了车,听到车辆引擎的声音远去,魏鸿德将遮眼的布条解开,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此处就是自己家附近的街口。
他顿时心神一阵恍惚,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迈开腿向自己的家中走去,脚步一深一浅,却是越走越快!
喜欢民国谍影请大家收藏:()民国谍影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