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魏鸿德劫后余生,走向自己家门的时候,吴世财守在万国赌场的包厢里,正焦急地等待着赖怀武的消息。
三十万美元是一笔巨大的数目,赖怀武得到赎金后,必须要第一时间交到吴世财的手里,可是现在早就过了交易的时间,赖怀武为什么还没有来向他复命?
赖怀武是他多年的亲信手下,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赖怀武处理,自然是极为信任,重要的是彼此知根知底,光是为了家人,赖怀武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难道是交易中出了问题?魏家人没有凑齐款项?
三十万美元确实是要的多了一些,不过以魏鸿德的家业,吴世财相信,这笔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要不就是魏家人不甘心吃这个大亏,动手抓了赖怀武?对,魏家在租界有足够的人脉和能量,真要是豁出去一搏,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吴世财觉得事情既然出了变化,就不能那么傻傻的等着,他马上招呼了一批手下,迅速出动,亲自前往大杂院查看究竟。
因为绑架魏鸿德可是一件非同小可之事,为了保密,吴世财只交给了赖怀武一个人处理,其他的亲信人员并不知道。
而赖怀武为了保密,也没有多找帮手,只是挑选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参与,所以大杂院这个藏匿地点,除了这些参与者,就只有吴世财知道,必须要他亲自去查验。
吴世财和李志群一样,为了防备上海站的刺杀和袭击,出入都是有足够的人员护卫,一行人赶到大杂院后,看着漆黑的宅院,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太安静了,这绝不正常!
“进去看看!”
一队人冲了进去,大杂院里面开始亮起灯光,手下很快就发现了情况,赶紧向吴世财报告:“大队长,里面没有人,地上还有不少血迹。”
真的出事了!吴世财心里再无侥幸,自己亲自进入大杂院,开始查验现场。
只见院内的房间里,几乎所有的门窗都被破坏,破木板和碎玻璃散落一地,一片杂乱不堪。
魏鸿德不在了,负责看守他的人员也都不在了,看着地面上流淌的血迹,不用说,这些人员已经遇害了。
只是下手的人动作干净,连尸体都已经搬走了,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吴世财的手下都是青帮弟子出身,动[八一中文网 81zw.xyz]刀动枪还可以,可是在勘察现场,侦查缉凶这方面就拿不出手了,甚至还不如警察局里的那些人,面对眼前的场景,也没有找出什么线索。
吴世财本人也是如此,到底不是真正经过严格训练的特工,再加上对方手脚干净,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查验了一遍,除了一地的破烂,也是一无所获。
看着眼前的这幅情景,吴世财太阳穴一鼓一鼓,脑袋发胀,头痛的厉害,这次的绑架失败,后果严重。
他倒不是怕魏鸿德回头来报复,说到底,他是地痞流氓出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是魏鸿德知道是他幕后主使,他就不信魏鸿德真能豁得出去,愿意用瓷器碰他这块烂石头,和他死磕到底,自己抵死不认,了不起大家做过一场就是了。
可是三十万美元没有到手,自己如何去填那个巨大的窟窿?一旦主任回来,自己又如何交账?
“走,去蓝家桥!”
吴世财又带着人赶到了蓝家桥,可这里更是空无一人,吴世财知道赖怀武绝不可能一个人来收钱,随行一定带了帮手,可是现在的情况和大杂院一样,都是人去无踪!
要不要这么狠?对方既然救走了魏鸿德,了不起不交赎金就是了,可是却连收赎金的人都解决掉,这些人的心性和手段真是狠辣果决,显然是要把绑架魏鸿德的人,彻底清除,不留后患。
吴世财忍不住心中有些发虚,这一次选择魏鸿德作为目标,好像真是失策了。
这个时候已经后半夜的凌晨时分,夜色漆黑,搜寻的条件非常差,手下人查找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发现,吴世财只好下令收队,回去头痛如何收尾此事。
法租界的魏公馆,魏鸿德将已经从欢喜之中缓过来的魏家上下都打发走,单独留下了长子魏习林,仔细询问具体的情况,他要搞清楚,到底是何方神圣出手,救了自己这条老命。
可是随着魏习林的叙述,魏鸿德却是摸不着头脑了,用奇怪的语气问道:“你找到了老顾,只是求他筹集美元,让他替你交赎金?没有让他们出手救我吗?”
“没有,真的没有,我怕危及您的安全,全都是按照绑匪的意思做的。”魏习林摇头说道。
他也是非常疑惑,按照父亲的描述,根本不是绑匪主动放人,而是有不明势力武力解救,可是自己确实什么也没有做啊!
魏鸿德倒是相信魏习林的话,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性格并不强势,出了这样的事,会习惯用钱来解决问题。
“真是奇怪了,那会是什么人出手呢,为了救我调动了这么多人手,杀了那些绑匪,平白救我一命?”
魏习林想了片刻,猜测说道:“我认为一定是顾轩,除了他们苏北帮,我们没有找过其他人帮忙,照我的估计,顾轩是看上了那三十万美元,舍不得平白交给绑匪,干脆直接动手把您救出来。”
魏习林的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子猜中了事情的真相,只是略有误差。
“我和老顾是多年的交情了,他可不是那样的人!”魏鸿德摇头说道。
魏习林却是接着说道:“顾轩或许不会,但是他的弟子季宏义可不一定。”
“季宏义,那个酒业公司的老板?”魏鸿德问道。
季宏义在商界也是有实力的大商家,魏鸿德对他并不陌生。
“对,”魏习林点了点头,他接着把当时和顾轩师徒交谈的情况着重叙述了一遍,“我特意去调查了一下季宏义,这个人绝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深不可测,虽然只是个小老大,可在苏北帮的地位仅次于顾轩,甚至真正的实力还犹有过之。
尤其是生意做的很大,名下有多家企业,奇怪的是,他一个帮会头头经营的却都是正当生意,什么赌场烟馆一概不沾。
而且他名下的企业还不是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空壳公司,都是正经的实业公司,光是东皇百货就有数百名员工,实力非同小可,就说这次筹集美元,他一次就拿出了十五万美元,老实说,当时就吓了我一跳。”
魏鸿德听魏习林这么说,也是有些诧异,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说的没错,看来这个季宏义绝不是一般青帮头目那么简单,此人黑白通吃,势力和财力竟然如此雄厚,出手救我并不困难。
目前看来,应该是此人无疑,你准备上厚礼,明天和我一起去拜见顾轩和这位季先生,你知道吗?这次的绑匪根本不讲江湖规矩,就没有想着放我回来,一拿到赎金,他们就会撕票,连断头饭都给我吃了,唉,当时我真是万念皆灰,要不是这些人杀上门去,现在我只怕已经埋在哪个乱坟岗上了,这次欠的人情可是欠大了。”魏鸿德摇头叹道,想一想都是后怕!
“是,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礼品,就等您一回来,登门拜谢,只是……”
魏习林犹豫了一下,他也是精明之人,这里面有很多事情不能够明说,于是接着问道:“见了面我们怎么说?”
魏习林的意思是,如果挑明了说,感谢季宏义出手武力营救,那对方如果以为是魏家父子上门讨要那没有花出去的三十万美元怎么办?到时候岂不是平白得罪人。
现在季宏义在他们父子心目中,可是不能得罪的狠角色,魏习林心中颇为敬畏。
魏鸿德没好气的说道:“人家也不可能白白出手,这三十万美元自然是不可能还了,我这条老命连这些钱都不值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
魏习林他出身豪富之家,从小到大都没有为钱发过愁,对金钱的概念就是用来使用和解决问题的,当然也不会眼光短浅至此。
上午十点左右,还在焦头烂额的吴世财接到了骆兴朝的电话,让他尽快回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一趟。
这些天来,吴世财为了筹集资金一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去特工总部上班,这次接到骆兴朝的电话,自然不敢怠慢,放下电话就出了万国赌场,准备赶回特工总部。
刚出了赌场大门,一名亲信匆匆忙忙地迎了上来,低声汇报道:“大队长,天亮之后我们在蓝家桥附近搜索了一遍,在一条巷道的出口,发现了一片血迹,赖队长他们可能已经……”
“好了,这件事情不要宣扬,我之后再做处理!”吴世财摆手吩咐道,他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这一下也彻底死了心,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了这些小事了,骆兴朝在电话中语气有些不善,毕竟是主持工作的处长,自己还是要小心应对。
匆匆忙忙赶回特工总部,来到骆兴朝办公室,敲门而入。
“骆处长!”
此时骆兴朝正在处理文件,看到吴世财进来,也站起身来,示意吴世财坐在沙发上,开口说道:“世财兄,这段时间你我沟通甚少,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啊?”
骆兴朝的话让吴世财心头一惊,看来这位骆处长对自己这一直以来,不在总部露面颇为不满,他自己心里也有些心虚,要知道骆兴朝此人虽然平时都是一团和气,可真要是和自己计较,光是其身后日本人的背景,自己可是吃不消的,他赶紧摇头说道:“骆处长,你我共事这么久,我吴世财对骆处长一向敬重,哪里有什么误会,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好,那就好!”骆兴朝微微一笑,再次露出一副和蔼的笑容,“自从主任前往南京之后,世财兄可和我疏远了不少,主任说过,你我一文一武,是他的左膀右臂,我们兄弟之间还是要多多亲近,不要生分了。”
听到骆兴朝这么说,吴世财这才心神一松,赶紧点头笑道:“是啊,我不过是个大老粗,舞刀弄枪的还可以,上不得大台面,这管理特工总部这么大的摊子,还是要骆处长辛苦了,以后还请骆处长多担待一二。”
骆兴朝故作姿态,也不过是略微敲打一下吴世财,见到吴世财服软,便打了个哈哈,然后直接问道:“世财兄客气了,你我携手同心,替主任管好这个家就是了,对了,盛志元的案子,不知道世财兄调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关于上海站的线索?”
吴世财一听骆兴朝询问此事,心头不禁一慌,他哪里去调查过什么上海站!倒是盛志元的家产被他查了个底掉,现在还砸在手里,无人接手。
看到吴世财的表情为难,骆兴朝挥了挥手,笑着说道:“我也知道,军统上海站藏身租界之内,调查起来难度很大,一时半会儿也难有效果,世财兄也不要着急,慢慢找就是了!”
“对,对,调查确实很困难,我这里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吴世财赶紧顺着骆兴朝的话,忙不迭的说道。
“那好,你整理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再过…”
骆兴朝抬手看了看时间,再次说道:“半个小时,我们出发,一起去火车站,迎接主任回沪!”
“什么?”
吴世财吓得差一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吴世财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边的大窟窿还没有补上,李志群就从南京赶回来了。
原本魏鸿德的绑架案失败,他虽然焦急,但还是有时间准备,想着抓紧时间再干一票,就不信这上海滩上这么多大亨,每个都像魏鸿德那样难搞。
可是现在来不及了,李志群突然赶回上海,让他之前的打算全部落空,他忍不住喃喃说道:“怎么…怎么,主任回来了?”
骆兴朝看着他眼中露出的惊恐之色,心中暗自好笑,他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主任已经离开近三个月了,南京那边事务繁琐,万事开头难嘛,现在工作都捋顺了,自然要回来主持工作,我也是今天刚刚接到通知,你准备一下,过一会我们就出发。”
“好…好吧…”
吴世财嘴里结结巴巴地答应着,脚却有些发软,发现骆兴朝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赶紧身子挺直,强装镇定,迈步出了办公室。
骆兴朝看着吴世财狼狈的模样,嘴角一翘,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李志群能够这么快赶回上海,自然是他做的手脚,原来李志群出生浙江农家,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们兄妹艰苦度日,后来李志群离开家乡,在外面闯荡,一直都是辛苦挣扎,甚至几次牢狱之灾,险些丢了性命,郁不得志。
这期间母亲也病逝,只剩下一个妹妹在家乡生活,直到李志群投靠日本人之后,在上海建立了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算是发了迹,于是回到家乡接妹妹来上海享福。
这个时候,妹妹也已经嫁人成家,于是李志群把他们一家人都带到了上海安置,送钱买房置业,甚至把妹夫傅恒文提拔成特工总部机要处处长,妹妹一家人苦尽甘来,过上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骆兴朝就是从这方面下手,他调查了这家人的一些情况,准备制造一些麻烦,这时正好发现了一个意外情况,原来傅恒文并不安分,来到上海之后,随着地位身份的变化,过上了优越的生活,原先没有的心思也有了,没过多久,就偷偷在外面养了红舞女当外室,甚至这个外室还有了身孕。
于是骆兴朝暗做手脚,从中推波助澜,很快李志群的妹妹发现了这一切,马上搞的鸡飞狗跳,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李志群的妹妹在有心人的鼓动之下,发电报给了南京的李志群,求他回来给自己做主。
事情本来进行的很顺利,按照骆兴朝的估计,李志群应该前几天就赶回来,可是李志群在南京确实分不开身,因为警政部经费的问题正在和周福山打擂台,实在无法抽身,这才给了吴世财几天喘息补救的时间。
不要小看这几天,这一次如果不是情报科插手魏鸿德绑架案,致使其行动失败,这几天的时间里,还真就让吴世财翻了身,填补了财政上的大窟窿,化解了此次危机。
现在南京的事情告一段落,李志群这才匆忙赶回上海,骆兴朝倒要看一看吴世财如何应对,以他对李志群的了解,吴世财此次绝难逃一劫。
吴世财离开骆兴朝的办公室之后,心中惊恐不安,李志群一回来,必然要查特工总部的财务情况,可是自己现在不要说补足李志群的孝敬,就是每个月应该上交的特工总部活动经费,他也是拿不出来,这笔钱数目巨大,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吴世财在办公室里焦急的走来走去,绞尽脑汁的思考应对之策,最后确实是无法可想,他知道必须要向李志群坦白了。
可是李志群为人狠厉果决,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甚至最坏的可能是将他就地处决,吴世财一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急切之下,他拿起了电话拨打了出去。
很快,对方的声音响起,吴世财就像捞到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急声喊道:“师娘,您要救我啊……”
半个小时后,骆兴朝和吴世财带着几名特工总部的主要干部,赶到火车站迎接李志群。
李志群一行人下了车,骆兴朝当先一步,迎着了上去,伸出手去,笑着说道:“主任,您可算是回来了!”
李志群和骆新朝亲切握手,看着眼前几名下属,微笑着说道:“兴朝,有你在,我在南京也安心一些,辛苦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吴世财和其他干部也都上前来见礼,寒暄过后,就簇拥着李志群上了车,一路赶回七十六号特工总部。
特工总部办公楼的三层,这里是李志群专用的办公区,原本只有他和丁墨在这层楼办公,后来丁墨被排挤走了以后,三层就只剩下李志群办公了。
李志群离开之后,骆兴朝就下令封闭三层办公楼区,自己还是在二层的老办公室里办公,以示自己无逾越之心。
“主任,您的办公室每天都打扫通风,一切和您走的时候一样,您可以马上使用。”
李志群看着办公室里的陈设一切如故,干净整洁,窗几明亮,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有心了,这么大的地方空着也是空着,实在是浪费了,以后你也搬到三层来办公,我找你也方便些。”
骆兴朝自然不肯,李志群的擅专贪权是出了名了,自己当然不能犯他的忌讳,于是笑着推辞道:“还是不用了,我那个办公室上下都方便,我也住惯了,您找我也方便,打个电话不就来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李志群不过就是一句客套,见骆兴朝识趣,心中暗自点头。
他这个人疑心病重,对任何威胁到他地位的人都心存戒备,特工总部是他的根基所在,由不得他不重视,离开上海这么久,机关工作都由骆兴朝主持,李志群多少都有些不放心,当然,其实不管谁坐在这个位置,他都不放心。
所以他才更满意骆兴朝现在的表现,对一旁正在收拾物品的庄秘书吩咐道:“好了,东西一会再摆,你先出去,我和骆处长谈话。”
庄秘书赶紧点头答应,命人把从南京带来的保险箱摆放在原位,转身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骆兴朝知道,这是李志群迫不及待的交接工作了,好在他早有准备,于是开始向李志群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
不多时将手头的工作全部交接清楚,李志群点了点头,说道:“做的不错,这个家交给你来管是交对人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兴朝,其实我这一次回来是另有原因,除了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我在南京警政部的工作遇到了很大困难,周福山因为我拒绝了他的内弟杨树容担任警政部次长的要求,竟然公报私仇,截留了警政部的工作经费,我找了王先生,可是周福山百般借口,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没有办法,我只能回来想办法了。”
骆兴朝一听,顿时是明白了过来,李志群在南京被人排挤受挫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此时不禁疑惑的问道:“主任,可以请影佐将军出面,向政府施加压力,这件事情并不难解决。”
李志群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当然找过影佐将军,可是他对政府的政务已经插手过多,如果再对财政方面直接插手,就怕王先生过于敏感,总之不好开口,最后通过军方给了一部分资金支持,可是相差太多了,现在连招收培训警员的资金都凑不齐,警政部的工作无法展开,只能拆东墙补西墙,还是从上海这里想想办法。”
骆兴朝心中一喜,真是天随人愿,李志群现在也缺钱,打算抽取上海方面的资金贴补,那吴世财这一次,更难逃过一劫了。
想到这里,他笑着说道:“是啊,总部这边的日子还过得去,咬咬牙还是能够解决问题的,不过…”
“怎么?”李志群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骆兴朝轻咳了一声,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低声解释道:“现在都是月底了,总务处的向学名之前向我汇报,说是这个月的经费到现在都没有到位,干部们的辛苦费也没有派发……”
话还没有说完,李志群的眼睛一眯,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吴世财没有向总务处交账?连你们的辛苦费也没有派发?”
骆兴朝点了点头,低声解释道:“确实如此,您知道,财务这边一直都是吴队长负责的,我也不好多问,我这里倒没什么,只是其他干部有些怨言。”
李志群脸色越发的难看,马上说道:“你不好开口,那就我来,去把吴世财叫进来汇报工作,我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骆兴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赶紧点头答应,起身退出了办公室,这个时候,几名高层干部都在外面等着向李志群汇报工作,看到骆兴朝出来,吴世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正要说话,骆兴朝抢先说道:“世财兄,该你汇报工作了,主任叫你进去!”
吴世财紧张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听到骆兴朝的招呼,只好点头,硬着头皮走进了办公室。
骆兴朝并没有离开,而是和其他干部一起守在外面,静等着看好戏,果然并没有让他失望,不到五分钟,就听见办公室里传出李志群的斥骂之声,紧接着房门打开,吴世财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半边脸上清楚的印着一个手印,显然是被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
“关起来,马上关起来,我要枪毙了你,混蛋…”
李志群怒不可遏的咆哮,让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让李志群这样发怒,还把自己最亲信的心腹抓了起来。
几个大汉闻声扑了上来,把吴世财摁在墙壁上,反手打上手铐,拖拽着下了楼。
三处处长张敬尧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向身旁的骆兴朝问道:“处长,您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连吴世财都被抓起来了?”
其他人也都把目光看向了骆兴朝,刚才骆兴朝进去汇报工作,出来之后,吴世财刚进去没多久就被抓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联?
骆兴朝一看,赶紧双手一摊,急声辩解道:“别看我,我是真不知道!我刚才就是汇报工作,什么也没有说……”
看到骆兴朝否认,几个人都不再多说,接下来李志群也没有心情听取其他人的汇报了,干脆直接都撵了回去,大家只好各自散去。
骆兴朝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心中暗自高兴,如果所料不差,用不了多久,对吴世财的处置就会有个结果,只要顺利除掉这个绊脚石,以后李志群离开,在特工总部里,再无人掣肘和牵制自己,做起事情就少了顾忌,方便许多。
过不多时,崔元风敲门而入,来到骆兴朝面前,低声汇报道:“处长,现在吴世财被抓起来的消息都传遍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不过就在刚才,陈金宝和吴世财的老婆佘爱珍进了总部大门,去找李志群了。”
“什么?”骆兴朝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几步来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几步来到楼梯口。
这个时候,楼梯口处有几个办公楼的工作人员正在靠着楼梯凝神静听楼上的动静,骆兴朝走近,阴沉着脸,低声训斥道:“都没有事做吗?待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人闻言,都吓得一哄而散,骆兴朝看着他们跑的远了,自己也靠在楼梯口,仔细聆听楼上的动静,可是半天一无所获,只能无奈的转身回到办公室。
坐在座椅上,他皱着眉头,心中有些不确定了,陈金宝是李志群和吴世财的师娘。
这个女人极不简单,早年就是上海滩有名的青帮女头目,辈分高,手段狠,在帮众中极有威望,自从李志群的师父李云卿死后,堂口就由陈金宝掌控着,就是李志群对她也是敬畏有加。
她的到来,会不会给自己的计划带来变数呢?
上海租界,谭公馆,宁志恒正在听取季宏义的工作汇报。
“今天上午,魏鸿德父子登门拜访,绝口不提被武力营救的事情,我看这个人心里想必已经清楚这其中的原由,也省得我多费口舌,倒是识趣!”
宁志恒问道:“他知道这次是吴世财绑架他吗?”
季宏义摇头说道:“不知道,他也没有问,就是问了,我也说不知道,我们不过就是筹款交赎金,别的什么都没有做!”
“也没有提那三十万美元?”
“没有!”季宏义笑了笑,语气轻松的说道,“他这条命难道不值三十万?”
“到底是上海滩的大亨,是个拎的清的角色!”
宁志恒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沉思了片刻,仔细盘算了一番,接着说道:“老实说,我们插手做这件事情其实有不少隐患,吴世财钱没有捞到,又死了不少手下,如果心有不甘,再找魏鸿德的麻烦,就会把你牵扯出来,我们要防备一二。”
“是,我一定加倍小心,我是这样想的,绑架魏鸿德的事情不小,他吴世财也不敢真的摆明刀枪说是自己干的,而且魏鸿德经过这件事,也是吓得不轻,他想加强自身的保卫工作,我已经答应他了,从帮众里挑选一些好手,充当他家的保镖,这样,也不怕吴世财再做手脚,最起码,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能及时察觉,做出应变!”
季宏义布置的妥当,宁志恒也就不再多言,目前看来问题都不大,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有后患,真的牵扯到季宏义,也不过是苏北帮替魏鸿德出头,和吴世财暗中较量交手,不过是黑吃黑的事情,对情报科也没有什么影响。
这次的事情,情报科得了一笔钱财,魏鸿德捡回一条性命,大家各得其所,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宁志恒也不能在租界逗留太久,这次进入租界,主要是处理冯斯年的事情,结果牵扯出了查玉堂等一连串的事情,让他耽误了不少时间。
当天傍晚时分,宁志恒就离开谭公馆,回到了市区家中,结果刚到家没多久,就接到了何思明的联络电话。
宁志恒知道,除非是重大情况,何思明不会给他的住所打电话,当下同意何思明前来汇报。
晚上九点钟左右,何思明登门拜见,向宁志恒汇报了一件极为重要的情报。
“三天前,从日本国内调来了一批人员,大概有三十人左右,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批印刷设备和大量的法币。”
“印刷设备和法币?”宁志恒顿时眼眉一挑,他很快就联想到了什么,“是伪钞,法币的伪钞!日本人完成法币的伪造工作了!”
“确实是法币的伪钞。”何思明点头说道。
宁志恒不禁轻叹了一口气,之前在他的努力下,让日本人伪造法币的工作进度推迟了一年,现在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多大面额的法币?”
“五元和十元面额!”
“这一批大概有多少?”
“看着倒是不多,我估计着也就不超过一千万,应该有几百万左右,全部都是做旧的钞票,我听佐川太郎说,这些是日本人做出来的第一批实验品,数量并不大,主要是用来投放市场,看一看伪造的效果。”
宁志恒闻言这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目前法币贬值严重,尤其是重庆政府下令,在上海的四大银行取消了无限制外汇兑换,法币无法套汇,价值更是一路走低,现在这一千万投到市场上,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这也是日本人算计好的,毕竟此次的目的只是实验,验证这法币伪钞在市场上流通的效果,所以量不会大,可这也是极其危险的信号,能够印一千万,那就可以印一个亿,十个亿,甚至更多。
突然他想到了刚才何思明的话,赶紧问道:“那些人员和印刷设备就是用来伪造法币的?”
如果日本人把伪造法币的制造地点放在上海,那可就好说了,自己设法毁掉印刷设备,尤其是最关键的核心雕板,那就可以再演当初的行动,对日本人的计划给予沉重的打击。
可是何思明却摇了摇头,仔细解释道:“日本人已经吸取了之前教训,伪造法币的所有工作都在日本国内进行,完成之后,成品运往中国,投入市场,至于这些印刷设备和配套人员,都是用来印制新的货币。”
“新的货币?是中储币!”宁志恒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身子一挺,诧异的看着何思明,忍不住脱口而出。
何思明也是一愣,随即点头说道:“您也听说了?日本人很快就要发行这种货币,时间不会太长,目前南京中央储备银行正在筹建之中,据说是由南京政府财政部长周福山担任总裁,当然,这只是个名头,一切还是日本人说的算。”
原来伪政府还都南京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打造自己的财政体系,开始筹备建立中央储备银行,发行新的货币,简称中储币,把重庆政府发行的法币排挤出伪政府的控制区域,并同时解决占领区内各种货币纷杂的混乱情况,试图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其实这个事情很早就向日本人提过,但过程却是一波三折,一开始日本人并不同意,一来是担心中央储备银行的建立,会对一直以来日本军方发行的军用票产生冲击,同时也担心这个傀儡政府实力扩充过快,难以控制其经济发展,脱离自己的掌控。
直到后来南京伪政府做出了巨大让步,牺牲了诸多利益,比如说,中央储备银行必须聘请日本人作顾问,所得外汇须存于日本的日金银行,同时为弥补军用票的损失,为日本提供一定数量资金的协助,中储币的发行量和流通,必须随时请示日本方面,有关法币、军用票、日本通货事项,与蒙疆及华北的关系事项,都必须经顾问的咨询与同意等等不平等条款,日本人最终同意了中央储备银行的建立。
可是这样一来,中央储备银行也彻底成为日本对沦陷区进行残酷掠夺的金融工具。
而中储币的印制大权,自然也被日本人牢牢把握在手,所以内务省挑选了一批人员和设备,来到中国,专门负责印制中储币。
宁志恒此时突然灵光一现,这可是个天赐良机!
目前因为大量支援前线,自己的资金已经有些入不敷出,再这样坚持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自己正在考虑开拓新的资金来源,可是这么大笔的资金缺口,一时间到哪里去找,难道真的让自己到处去敲诈勒索?
为此,宁志恒一直颇为烦恼,而现在,不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日本人能够伪造法币,自己又为什么不能伪造中储币呢?
其实这个念头宁志恒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实施起来比较困难,首先在上海流通的货币,都是英镑,美元,日元,还有法币,可是除了法币外,其他三种货币的伪造难度太大,其中英镑和美元的防伪技术高超,而日元除了防伪技术高,更重要的是,日元的纸张原材料,是加入了日本岛国特有的一种珍贵植物纤维,光是原材料这一关,宁志恒就无法解决,所以很早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至于伪造法币,宁志恒自然不会这么做,况且法币目前还是由美国印钞公司负责,技术含量也不低,倾日本之力,也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完成。
可是现在中储币即将发行,宁志恒就不信,这样一个傀儡政府发行的临时货币,它的技术含量会有多高?
而中储币的流通基础非常好,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它将取代广大占领区内的各种货币,适用的地区面积广大,流通性好,是最好的伪造目标。
只要自己能够完成中储币的伪造,那么资金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伪造货币更暴利的行业呢?利润之丰厚甚至远远超过走私物资的收入。
关键是,伪造中储币的成本并不高,只要能够搞到核心雕版,其他的场地和设备,以及人员,对自己都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宁志恒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情绪亢奋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子里在不停的设计着,不多时,就下定了决心,必须要干这一票!
他转身看向何思明,沉声问道:“既然是日本人来负责印制中储币,那么,核心的雕版也是由日本人提供了?这也是在日本国内完成吗?”
“不是,目前中央储备银行还在筹建之中,中储币的设计工作还没有完成,所以还没有开始雕刻钢板,而且,这一次来华的工作人员中有两个非常特殊的人物!”
“特殊人物,谁?”
“两个专门负责雕刻钢板的雕刻人员,一个叫伊藤哲平,另一个叫谷村浩志,这两个人都是日本内务省挑选的雕刻家,这次中储币的雕版就由他们两个人来完成,同时,也负责新版军用票的改版工作。”
“天助我也!”宁志恒忍不住抚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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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汉,盛唐,富宋,暴元,刚明,奴清,大宋富饶是后世公认的!可谁又知道,大宋的奇葩!这是一个被皇帝自己玩坏的国家,看主角怎么加入玩坏大宋这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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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志恒为此兴奋不已,负责中储币雕刻钢板的雕刻家竟然也来到了上海,这实在是意外之喜,真是天随人愿!
只要人来到了上海,就难脱他的掌心,是人都有弱点和软肋,只要用些心思,软硬兼施,不怕这二人不就范,他脑子里略微思索了片刻,就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方案。
他接着问道:“目前这些设备和人员都在哪里?去往南京还是留在上海?”
何思明回答道:“目前还在上海,而且就安置在上海正金银行专属的印刷厂里,那里也是日本军方之前印制军用票的工厂,据佐川太郎说,中储币的印制也会在这里完成。”
宁志恒点了点头,南京目前虽然是日本军方和伪政府的政治中心,可如果是搞经济,开设银行发行钞票,那首选必然是上海,毕竟这里才是远东的金融中心,经济发达,人口众多,世界各国的银行都汇集于此。
尤其是正金银行,是日本早期的外汇专业银行,在上个世纪末,就已经在上海开设总行,此后以上海为中心,陆续在中国各地设立分支机构,北至东北的沈阳、长春、哈尔滨;华北的北京、天津,青岛;西至汉口,南至广州,香港;可以说正金银行的金融扩张已经至中国全境。
中日全面大战爆发之后,作为日本政府在远东最大的国际银行外,配合日本侵华军队控制沦陷区的金融,摧残中国民族工业和金融业,以大量资金资助扶植日军控制的工矿企业,开发资源,收购物资,以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
在货币方面推行军用票、联银券、蒙疆券、储备券的流通,独占日汇市场,成为日本人对华进行经济侵略的主要金融机构。
南京伪政府即将建立的中央储备银行,说白了,也不过是日本正金银行控制下的一个皮包银行,可以判断,以后南京中央储备银行以后的金融活动,也主要会在上海进行,所以中储币印刷和发行,也都会在上海完成。
宁志恒微微一笑,说道:“很好,真要是去了南京,我还要多费一番手脚,你这个消息太及时了,可算是解决了我的一个大问题,你知道吗?目前我们情报科的资金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急需开拓新的财源补充资金,你来之前,我正为此发愁呢!”
何思明闻言,不禁有些诧异,他很清楚,宁志恒手中掌握的藤原会社,一手掌控着华东和华中地区绝大部分的走私生意,每年都有难以计数的海量利润进账,称之为金山银海也不为过,可现在却在为资金发愁,实在是太出乎意外了。
宁志恒看着何思明的表情,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将情报科目前的处境略微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缅甸方面的物资运输线即将受到限制,我们身上的担子可就重了,今后这段时间里,我们情报科的工作重心都要围绕着扩展经济来源,保证物资运输这个方面来进行,全力以赴为抗战大局尽可能的输送血液,你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接触这些日本金融界的人士,尤其是在关键岗位上任职的日本人。”
何思明点了点头,他最擅长的就是广结善缘,结交朋友,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宁志恒接着问道:“那些法币伪钞,你看到了?”
何思明点头回答道:“看到了,我查验了半天,和真钞完全一样,就是佐川太郎也没有找出破绽,而且日本人还特意做了旧,可以说,这批伪钞投放到市场上去,足以乱真!”
宁志恒想了想,说道:“能搞出几张样品吗?普通人看不出门道来,我去找一些方面的专家看一看,只要能够找到和法币不符的特点,把伪钞的缺陷传播出去,也能够稍微遏制一下扩散的程度。”
“是,我会想办法将这两种面额的伪钞各带出来几张,这一点并不难!”何思明点头领命。
时间过得很快,匆匆几天过去了,这几天来,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气氛显得颇为紧张,李志群回到上海之后,对七十六号的内部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和调整。
在机关里,一直空悬至今的二处处长也终于有了着落,李志群提拔原二处情报科长米子晋担任处长职位。
机要处处长傅恒文被撤职查办,关进了七十六号的大牢,审讯科的人知道这是李志群的家事,所以对他也算是照顾,不过什么时候能放出来,那就要看他的太太,那位李志群妹妹的态度了。
整顿的重点是沪西地区,负责沪西赌毒生意的吴世财被抓,他手下的几名亲信也被关押了起来,李志群亲自主持审讯工作,调查那笔资金的去向。
关押吴世财的当天,李志群的师娘陈金宝亲自找上门来,为吴世财求情,吴世财的老婆佘爱珍更是一哭二闹,最后甚至在李志群的办公室里撒泼打滚,就差上吊了,一番折腾,搞的李志群尴尬之极,却碍于陈金宝的面前,不好和她的干女儿计较。
李志群当年落魄遭难,投拜在李云卿门下,才得以脱身,李云卿对他不薄,后来再回上海,靠着李云卿和陈金宝的大力支持,才在极短的时间里,组建了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到现在为止,特工总部所有的行动力量还都是李云卿这些门徒为主要构成,可以说陈金宝在这些门徒中威望甚高,由她出面为吴世财求情,李志群不得不多做考虑。
而且陈金宝的为人比李云卿可强势多了,在堂口内一向是说一不二,从不允许他人质疑,如果李志群真的驳了她的面子,双方一旦闹僵,李志群也落不了好处。
这种情况之下,李志群最终决定给吴世财放吴世财一马,他和陈金宝定下约定,他要证实了吴世财有没有撒谎,如果这笔钱是被吴世财自己直接吞没的,那性质可就恶劣了,以李志群的性格,是最痛恨有人背叛他的,就谁的面子都不能给,哪怕是陈金宝的面子,吴世财也必须严厉处置。
如果是挪用公款进行炒股投机,从中谋取利益,那么还能网开一面,饶过吴世财一命。
于是李志群首先抓捕了吴世财的一些手下,仔细调查他近期以来的活动情况,这些手下当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清楚。
李志群这才确认吴世财还没有胆大妄为到直接吞没的地步,这才饶过了吴世财。
不过这沪西地区的财政大权是不可能再让吴世财管理了,此人太过贪财,交到他手里,钱财上早晚还会出事。
于是李志群很快下令,从南京紧急调回自己的一名亲信余信鸿,接手沪西地区的所有生意,打理特工总部的财政。
至于吴世财本人,陈金宝答应为吴世财作保,在近期内筹集资金补足这个缺口,再加上吴世财在李志群痛哭流涕,发誓痛改前非,而李志群又实在找不到一个,像吴世财一样得到青帮堂口方面支持的替代者,所以行动大队长的职务并没有给他撤销,而是让他带罪立功,以观后效。
这个结果让骆兴朝颇为失望,这和他之前预料的情况相差甚远,按照他之前所想,这一次吴世财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就算是李志群不杀了他,最后也要将他隔离在特工总部高层之外,可他还是低估了上海青帮在七十六号里的地位,也没有估算到陈金宝会这样不遗余力的死保吴世财,到底还是让吴世财躲过一劫。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最起码吴世财失去了李志群的完全信任,丢掉了手中财政大权,在特工总部的地位下降了一大截,也没有了之前的底气,对自己的掣肘少了一些。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李志群这才抽出时间,继续之前的调查工作。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查玉堂竟然失踪了?怎么到现在才汇报?”
办公室里,李志群指着刘建志严厉的训斥着,他万没有想到,只是离开上海这段时间,特工总部竟然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自己在南京为资金所困,回到上海却被吴世财的事当头一棒,搞的焦头烂额,这也就罢了。
现在就连一直负责调查上海情报科的查玉堂,一个堂堂的公共租界总华探长,竟然也这样离奇的失踪了,那追查上海情报科的事情自然也就没了着落。
刘建志是他特意留在上海的亲信,专门负责关押看守冯斯年,同时打听租界方面的消息,这个时候,听到刘建志的汇报,着实让李志群大吃一惊,他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刘建志闻听李志群询问,急忙再次说道:“就是在七天之前,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几名手下,这几个人应该是一起被人下了毒手,只是不知道具体原由,但是可以肯定,查玉堂的失踪,是和公共租界的高层有关。”
“公共租界的高层?”李志群看着刘建志,心中有些恍然,菲利普斯不就是租界里的高层之一吗!查玉堂一直跟踪监视菲利普斯,难道是被人发现了?
刘建志接着汇报道:“查玉堂失踪的事情,租界各大报刊报社都不得报道,失踪的第二天,在生死不知的情况下,新的总华探长就上任了,这些事情瞒不过人,一定是和高层有关。”
刘建志本人也不知道查玉堂和李志群合作的事情,李志群做事谨慎,对此事守口如瓶,是极为保密的,所以刘建志并不知情。
突然李志群眼角一缩,出声问道:“冯斯年的关押期间,有没有人接触过他,或者说打听冯斯年的身份?”
李志群虽然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政客,但绝对称得上是一个优秀的特工,对情报工作有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他只是顺着查玉堂的失踪,很快就推断出了几种可能性。
第一种,那自然就是菲利普斯自己发现了有人跟踪监视,于是想办法找出了主使者查玉堂,最后下手除掉了查玉堂和他的手下。
从刘建志叙述的种种迹象来看,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不然租界高层不会做得这么明显,甚至连一丝掩饰的意图都没有,有心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有一点让他觉得可疑,以他对这些外国人的了解,这些人虽然贪婪,但是在手段上却没有这么狠辣,如果真是菲利普斯在对付查玉堂,那么他最大的可能是找个借口,把查玉堂撤职查办,抓进大牢关押起来也就是了。
以菲利普斯在公共租界的地位,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完全用不着下手杀人,这么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倒像是重庆特工的强硬作风。
所以李志群只是略一寻思,就想到了第二种可能,菲利普斯肯定是参与其中的,很有可能是由他首先发现了跟踪者,从而查明查玉堂的目标是上海情报科,于是联系上情报科,上海情报科出手除掉了查玉堂,再由菲利普斯出面,把这件事情的影响压制至最低。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发现查玉堂跟踪监视的,是上海情报科,于是告知了菲利普斯,双方合作,对查玉堂下手。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结果都是一样,那就是上海情报科有极大的可能参与其中。
一提到上海情报科,李志群就忍不住头痛,这个情报部门神通广大,简直是无孔不入,一旦有他们的参与,那么事情就绝不简单。
李志群本能的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之心,他觉得应该从整件事情的源头开始捋清楚脉络,彻底搞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排除一切可能,主要他也是怕了,生怕又是在自己的特工总部出了问题。
刘建志闻听李志群的询问,赶紧坚决否认道:“主任,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冯斯年一直被单独关押在后院,看管他的人,都是您亲自指定的,也都是当初在南京抓捕冯斯年的人员,从来没用外人,我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人能够接触到他。”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再次说道:“也没有发现有人试图接近过那个院子,对了,只有米科长,不,米处长那位抓捕回来的那个中统特工,后来也被安置到那个院子的对面,不过关押的时间很短,没过多久就被送往南京,但是也没有接触过冯斯年。”
李志群听完刘建志的叙述,沉吟了好半天,如果刘建志所言是真,自己也就可以放心了,他最怕的就是特工总部再出内鬼。
之前出了一个胡云鹤,结果几次重大行动都毁于其手,特工总部的人员损失惨重。
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徐永昌,更是直接刺杀了王汉民和付胜远,原本可以将北地军统大站一举扫荡清除的计划落空,这里面的损失到底有多大,根本是难以估量。
现在李志群最顾忌的就是“内鬼”,所以查玉堂一出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先自查自纠,先从内部找问题。
李志群再次吩咐道:“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你再派人四处调查一下,冯斯年之前一直生活在上海,是在黑市上混生活的掮客,你去他原来的住所,还有黑市去调查一下,近期有没有人在打听和询问冯斯年的情况,如果有,那就说明,问题是出在冯斯年的身上,也就是说,出在我们内部,我必须要确保我们队伍里自身没有问题。”
“是,我马上去办!”刘建志点头领命,退了出去。
李志群看着他离开,这才轻嘘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会儿心神,脑子里仔细思索着,查玉堂突然失踪,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原本想回到上海,继续追查上海情报科的打算落空。
不过李志群知道查玉堂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调查,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这些线索,也许还有一线希望,继续追查下去。
想到这里,他拿起了电话,拨打了出去。
“兴朝,你现在来我这里!”
很快,骆兴朝敲门而入,恭声说道:“主任,您找我!”
“嗯!坐吧!”李志群点头,挥手示意骆兴朝坐下,直接开口问道:“兴朝,我听说前一段时间,沪西商会主席盛志元在租界被重庆特工当街刺杀,这件事是你处理的?”
骆兴朝闻言点头说道:“一开始是由我接手的,盛志元在公共租界二马路附近被杀,我接到公共租界巡捕房的通知,前去认领尸体,并勘察现场,初步判断,应该是军统上海站特工所为,之后我们和巡捕房进行了交接,我就把盛志元的尸体带了回来,可是一回来,吴大队长就要求接手这个案子,态度还非常强硬,我也不好拒绝,就把案子交给他处理了!”
“吴世财这个笨蛋!那是他被人骗光了身家,急红了眼!”李志群显然不想再提,而且他要询问的重点也不是这些。
他接着开口问道:“你和巡捕房总华探长查玉堂见过面了吗?”
骆兴朝马上点头说道:“见过!就是查玉堂和我进行的交接工作!”
李志群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查玉堂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骆兴朝表现的有些诧异,他看了看李志群,似乎想要确认话中之意。
李志群见状,不禁有些失望,看来查玉堂并没有和骆兴朝提及关于上海情报科线索的事情,于是干脆直接问道:“他有没有询问我的情况,或者说关于租界里,关于重庆特工,尤其是上海情报科的一些情况?”
骆兴朝当即摇头说道:“没有,他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关于盛志元的一些情况,比如说盛志元是因为炒作股票,才进入公共租界,基本上都是一些公务,最后说了一句,这案子十有八九是重庆特工所为,我也认同他的观点,不过我倒不认为是上海情报科,因为上海情报科行动的目的性非常强,从不随意选择目标进行刺杀,所以我判断,此案应该是军统上海站所为。”
骆兴朝当然不能对李志群据说而言,查玉堂向自己打听李志群的行踪,这本来就是不正常的,自己肯定会有所警觉,到时候查玉堂的失踪就有可能会和自己联系上,所以必须予以否认,置身事外。
说到这里,骆兴朝的语气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之前,我和查玉堂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交浅自然不会言深,他表现的比较冷淡,我们说了几句话就没有谈下去了,不过我听说这位查探长前些天出了意外,好像是已经失踪了。”
李志群对骆兴朝自然是绝对相信的,听到骆兴朝这么说,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听说了?真是祸不单行,我和你说实话吧,查玉堂其实是我们的人。”
“什么?查玉堂是我们的人?”骆兴朝一脸的惊诧,随即一击掌,“总华探长这个职位至关重要,查玉堂如果投向我们,那我们在租界里的活动可就方便多了,唉!真是太可惜了!”
李志群也是神情沮丧的摇了摇头,他又何尝不是为此痛心,当初为了说服查玉堂,自己做了多少工作,好不容易争取过来,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任何作用,这枚重要的棋子就报废了。
“根据种种迹象来判断,查玉堂的死,应该是和美国领事馆武官菲利普斯有关,其中还牵扯到了军统上海情报科…”
李志群把关于这件事的具体情况都一一向骆兴朝做了介绍,反正现在查玉堂已死,很多事情也用不着保密了,最后说道:“之前查玉堂对菲利普斯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跟踪监视,我判断他手里一定有重要的线索,我想找回这些线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你看怎么样?”
骆兴朝闻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李志群这个人实在是精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准确地判断出事情的真相,如果真的由着他这么追查下去,事情最后的发展无法预测,幸好,这项工作交给了自己。
不过他还是面露为难之色,低声解释道:“主任,我们特工总部在租界里的力量不足,这件事情难度比较大,还请您多给我一些的时间。”
“当然!”
看到骆兴朝接下任务,李志群马上点头同意,他很信任骆兴朝的能力,再说骆兴朝的第一处负责对付军统,这件事交给骆兴朝也是最适合的。
骆兴朝心中高兴,可嘴里还是说道:“其实这个任务,吴大队长更适合,毕竟他的消息更灵通……”
话还没有说完,李志群便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再提这个家伙了,真是不堪大用,再说他现在也没有时间,我已经责令他尽快筹集款项,把他捅的那个大窟窿填了,不然我这次拿什么回南京?”
李志群对吴世财是极为失望,因为这个家伙的胡作非为,自己在南京的部署全部被打乱了。
骆兴朝赶紧说道:“都是我的疏忽,没有管好这个家,让您失望了!”
“不,不,这并不怪你,你也管不住他,我真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敢挪用这么大一笔款项,真是钱财迷人眼,之前我是太相信他了!”
李志群忍不住懊悔不已,他接着说道:“兴朝,我在南京的处境艰难,王先生那里不作为,周福山这些老官僚对我刻意刁难,这一次不解决资金的问题,我就是回到南京,也是难有作为,看来我这次在上海要逗留一段时间了。”
李志群工作上举步维艰,被人处处掣肘,也是被逼的紧了,这一次回来,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上海这边,毕竟大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只要你有权力,有势力,它就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随时可以摄取到无尽的财富。
骆兴朝闻言不禁有些后悔,他之前设法调李志群回上海,结果除掉吴世财的目的没有达成,反而让李志群逗留不去,如今还把目光盯向了查玉堂失踪案,继续追查上海情报科,想一想真是得不偿失。
两个人又交谈了一会儿,骆兴朝告辞退出,他回到办公室之后,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妥,为保险起见,有些工作还是要坐在前头,于是马上把崔元风喊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次我们失算了,吴世财没有扳倒,却惹下了麻烦,李志群现在让我去找查玉堂遗留的线索,这点倒是好说,我想办法遮掩过去就是了,可是我担心他会去调查冯斯年的身份是否泄密,这件事一直是你在调查,你好好想一想,前前后后是否露出了破绽?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崔元风闻言,仔细回想了片刻,好半天才缓缓的摇头说道:“打探的工作进行得很隐蔽,直接接触冯斯年的只有秦三,给冯斯年拍摄照片的也是他,不过他是负责后勤的,送饭和打扫卫生,接触冯斯年很正常,应该不会怀疑到他。
再说,谁都知道秦三是我们的人,在特工总部里,找不到确实的证据,谁敢轻易动他。
我担心的倒是另一方面,我之前去黑市调查冯斯年的时候,确实询问过一些熟人,这可能有些不妥,您说,他们会不会……”
“这是个问题!”
骆兴朝断然说道,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很快身形一顿,转头看向崔元风,“你找的这几人靠得住吗?”
崔元风不确定的说道:“这几个人虽然是老关系,可是做黑市生意的,见钱眼开,见利忘义,又怎么能说得准?”
骆兴朝当机立断的说道:“你马上把这几个人的情况都写下来,姓名,住址,常去的活动地点等等,越详细越好,我会上报情报科,让他们尽快动手,把这几个人送往租界,先暂时藏起来,等过了这阵风头,就把人送出上海,如果不识趣,那就解决掉,总之不能留半点隐患!”
第二天的上午,上海东部市区,幕兰社院的一处雅室里,几名身穿和服的男子正围在桌前,仔细观赏桌案上摆放的一尊青石雕刻,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啧啧的惊叹之声。
这是一匹正在奔腾的骏马,马首高高昂起,长鬃飞扬,前蹄腾飞,身姿壮美,就好像在勃然奋飞中仰天长啸,造型逼真,栩栩如生。
宁志恒忍不住伸手将它取在手里,眼睛一刻不离地观赏着,只见其颜色淡绿,色彩纯净,略微透明,通体无裂纹和杂质,拿在手里通体冰凉,这是上好的青天石材质。
“高野君,你的雕刻技法越来越纯熟了,这匹骏马造型凝练、刀法熟练流畅、线条清晰,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听到宁志恒毫不吝啬的赞美之词,高野隆之不禁眉眼都弯了起来。
“能够得到藤原君夸奖,真是太荣幸了,不过这幅作品我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费去不少心血,我本人也是非常满意的。”
说完,高野隆之嘴角上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忍不住笑出声来。
高野隆之是日本著名的雕刻家,是国宝级宗师神田玉山的得意弟子,雕刻技艺精湛,同时也是幕兰社院的常客。
一旁的书画大家伊藤弘树也是点头赞叹道:“高野君,恭喜你完成了这么好的一部作品,真是非常出色,我要把它画下来,以作纪念。”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宁志恒,接着说道:“藤原君的书道造诣无人能比,还要麻烦您题一副字了!”
宁志恒依然同意,笑着说道:“敢不从命!”
高野隆之看到自己苦心多日完成的精品得到大家的认同,心中的兴奋无以复加,抚掌笑道:“那就太好了,到时候实物雕刻和书画配成一套,必然是一段佳话,先说好了,这副字画要归我,谁也不能和我争!”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艺术家都是颇为捧场,纷纷出言打趣高野隆之,一时间,雅室里笑声不断,气氛极为融洽。
宁志恒也非常享受这一刻的美好时光,抛开民族和立场不谈,每日里和这些醉心文学和艺术的大家一起,风雅颂词,陶醉其中,确实是一桩美事。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大家在相聚多时后,才各自散去,宁志恒却出言把高野隆之留了下来。
“高野君,许久没有在一起相聚了,今天如果无事,就不要回去了,我们小酌一杯!”
听到宁志恒出言相邀,高野隆之自然不会推辞,藤原智仁虽然对待他们这些艺术家们都是平易近人,可这些人很清楚,这位藤原君是他们这些海外艺术家的金主,更是身份尊贵的顶级贵族,自己等人必须要保持足够的敬意,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高野隆之马上点头答应道:“那太好了,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手下人备好了精致的酒菜,宁志恒和高野隆之就在雅室里举杯对饮,谈天说地。
酒过三巡,宁志恒开口问道:“高野君,上一次神田先生来到上海,我本来想多多请教,可惜他患上了眼疾,仓促回国,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不知道回国后,神田先生恢复的怎么样了?”
高野隆之闻言,手中的酒杯顿了顿,原本是满面笑容,这时黯然一敛,有些无奈的说道:“回国后,老师的眼睛一直不太好,恢复的也不理想,目前已经不在创作新的作品了。”
宁志恒也是面露惋惜之色,说道:“神田先生可是国宝级的宗师,真是太可惜了,对了,我听说,神田先生除了你之外,还有几名得意的弟子,其中一位名叫伊藤哲平,在国内很有些名气。”
伊藤哲平!高野隆之一听这个名字,诧异的看着宁志恒,嘴里说道:“确实如此,伊藤君是最早跟随老师学习的学生,在雕刻方面有着出色的天赋,算是我们这些弟子的师兄,没有想到,藤原君您远在海外,也听说过他。”
宁志恒微微一笑,何思明之前对这两位雕刻家都做过一些调查,巧的是,负责雕刻印刷钢板的主要雕刻师伊藤哲平,正是神田玉山的弟子,于是他很快联想到了高野隆之,决定通过高野隆之来结交伊藤哲平,这才有了今天邀请高野隆之的一幕。
宁志恒笑了笑,也没有再绕弯,直接说道:“高野君,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结交有才华的艺术家,伊藤哲平在国内颇有名气,有机会当然要亲近一番,这一次他来到上海,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高野隆之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即诧异的问道:“您说伊藤君来到了上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根本没有和我联系啊!”
伊藤哲平此次来中国,是经日本内务省委派,身负重要使命,自然要隐秘行事,所以一进入上海后,并没有和外界联系,也就是特高课是内务省的情报部门,何思明才可以接触到这项计划,就连其他情报部门都是不知情的,更何况是高野隆之。
宁志恒不以为意的笑道:“高野君,你有所不知,你的这位师兄是在四天前来到上海,不过他是有公务在身,可能暂时并不方便和你联系。”
高野隆之这才恍然点了点头,随即也有些奇怪,伊藤哲平虽然算是有些名气的雕刻家,可是在藤原智仁这样的权贵眼中,却算不上什么人物,如今被如此关注,必然是有其原因,不过他自然不敢深问。
于是开口问道:“藤原君,您愿意见一见我这位师兄?如果是这样,我愿意将他引荐给您!”
“很好,他现在就在正金银行工作,你可以将他请到幕兰社院,我对他很感兴趣,有机会大家在一起切磋交流。”
“明白了,我会尽快安排!”高野隆之当然是欣然点头领命。
等宁志恒处理完这件事情,回到藤原会社的时候,易华安敲门而入,向宁志恒汇报了骆兴朝传递出来的消息,最后说道:“木鱼要求我们尽快转移那几个黑市贩子,他怕这些人嘴巴不严,最后牵扯出木鱼小组。”
宁志恒马上点头同意,他之前就怕查玉堂失踪的事情,会被李志群知晓,而赶回上海进行追查,所以处理查玉堂的时候,并没有像对付耀祖,陆天乔,甚至罗子栋之流那样,搞的动静太大,而是秘密处决,还让菲利普斯压制舆论,试图将这件事的影响降低到最低。
因为他很清楚,这次的行动因为事出仓促,破绽不少,如果真由李志群这样的老手来调查,上海情报科的行动很难遮掩。
可是事与愿违,在这个关键时刻,骆兴朝却准备借吴世财贪墨公款的机会,试图扳倒吴世财,结果阴错阳差,却让李志群赶回了上海,现在看来,事情果然出现了反复。
时间过去了很快,转眼间进入了六月中旬,上海的天气进入梅雨季节,梅熟天气半晴阴,黄梅天,十八变,天气就像小孩儿的脸,忽阴忽晴。
有时天空蔚蓝,空气格外的清新,只是由于过高的湿度,让人有些窒息的感觉,可突然晴朗的天气又阴了下来,淅沥沥的小雨淋了下来,让人深深的透出一口气,感觉也是畅快之极。
幕兰社院里,专用的庭院里,长长的亭廊下,宁志恒独自坐在木椅上,眼前的雨水纷纷扬扬,不时被风飘洒在衣襟,却没有半点观赏的心思。
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月,国际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五月初,德国率先动手,对法国发动全面进攻,几天后,意大利向英、法正式宣战,欧洲的全面战争开始打响。
从去年九月开始宣战,到真正动手,双方都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棋逢对手的恶战,连绵战事一起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在德国军队闪电式的进攻下,作为老牌西方强国,法国军队的表现让人大跌眼镜。
在法国战役中,号称世界第一陆军强国的法国,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所有人都失望之极,根本是不堪一击,只一个照面就被德国打趴下了,短短的四十多天,原本固若金汤的马其诺要塞成了摆设,直至德国人兵临巴黎城下,首都巴黎沦陷,就在两天前,法国贝当政府正式向德国投降,欧洲战事处于一边倒的局面。
英国人独木难支,为保存实力,迅速从欧洲大陆退守本土,全力防御德国的进攻,这颇富戏剧性的变化,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
由于法国沦亡,英国危殆,彻底打破了欧洲各国之间原来力量对比的平衡,改变了整个格局,由原来德国、英法、苏联三足鼎立的态势,变为德国、苏联两强对峙的格局。
国际形势的重大变动,直接影响到中国的抗战局势,日本人借助德国的胜利,气焰更是嚣张,企图在英、法无暇东顾之机,进攻东南亚地区,可是因为兵力匮乏,又怕中国军队借机反攻,所以日本大本营命令,要求派遣军迅速解决中国问题,抗战局势日益紧张。
日本人为此决定对英国进行强势外交,一切都如菲利普斯所料,英国人做出了巨大让步,上海公共租界的英军受命撤离上海,同时,在日本人的逼迫之下,英国人终于下令,缅甸政府关闭中国唯一的运输补给线,滇缅公路的缅甸部分线路。
好在之前由于宁志恒的情报及时,中国政府加大了缅甸公路的运输量,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不分昼夜地抢运堆积在仰光港口的海量物资,将损失减低到了最小程度,不过这样一来,中国政府唯一的输血大动脉被切断,局势越来越恶化。
为此两位局座不得不下令上海情报科,尽最大努力运输补给,以保证前线的物资需求,这一次就连黄贤正也下令催促,可见事态的紧迫,宁志恒也感觉身上的压力倍增,心情更是焦虑。
就在宁志恒心绪万千之时,木村真辉蹑轻了脚步走了过来,还没有等他说话,宁志恒便转头看向了他。
木村真辉赶紧汇报道:“会长,高野君求见,他还带来了一位朋友。”
宁志恒闻言精神一振,之前他让高野隆之引荐伊藤哲平,可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消息,他又不好太过催促,好在时间上很富裕,他并不急于一时。
直到今天,高野隆之终于把伊藤哲平带来了,自己的计划也可以开始进行了。
“请他们到书房,我马上过去。”
“嗨依!”木村真辉领命而去。
宁志恒这才起身进入房间里,拿起电话拨打了出去,很快电话接通,他开口说道:“竹下君,如果有时间,现在就来我这里一趟。”
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宁志恒放下了电话。
前厅之中,高野隆之和伊藤哲平正在大厅里等候。
伊藤哲平四十出头,中等身材,鬓角的头发略微有些秃,额头皱纹深刻,下巴上有着一些密密麻麻的胡渣,看上去比他实际的年龄略显苍老,倒是一双眼睛颇有神采,手指关节粗大,一身简洁的西装,打扮的极为朴素。
一个月前,他和他的助手谷村浩志一进入上海,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着手进行日本军用票的改版雕刻工作。
高野隆之到正金银行去寻找伊藤哲平,可是因为工作保密的原因,所有的雕刻工作是全封闭式工作模式,轻易不得离开,伊藤哲平很少有外出的机会,所以直到今天,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伊藤哲平又多次请求,这才获准有机会外出,和高野隆之见面叙谈。
当高野隆之告诉伊藤哲平,上海藤原会社的会长藤原智仁要见他时,伊藤哲平也是非常惊讶。
他对藤原智仁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国内的时候就听他的老师神田玉山说过,在上海的时候,受到藤原家嫡系子弟藤原智仁的热情款待,神田玉山高度赞扬藤原智仁,说此人虽然地位显赫,身份尊贵,却心怀若谷,平易近人,尤其是对艺术家有着极大的好感,是一位孟尝君一般的人物。
听到这位顶级权贵对自己颇为欣赏,伊藤哲平心中当然是非常高兴的,作为一个平民艺术家,平时难有机会能够结交这样的人物,于是他马上和高野隆之一同前来幕兰社院,拜见藤原智仁。
伊藤哲平自从一进幕兰社院,就是吓了一跳,在上海这里寸土寸金的现代大都市里,竟然有这么一处规模宏大的建筑。
一路走来,连绵的亭台楼阁,一色的青瓦白墙,屋脊上的龙头鱼身镇兽,完全都是日本风格的建筑。
亭台之间,遍地鲜花,绿荫小径,整个建筑不乏幽雅、古朴,却又有几分恢宏的气象。
这一切都让伊藤哲平忍不住暗自咋舌不已,即便是在日本国内,也没有几家贵族能够修建这么大规模的标志性建筑,可见藤原智仁在上海的显赫地位和厚重的底蕴。
走了好半天,他们才来到藤原智仁专属的院落,禀告过后,在这里等待藤原智仁的召见。
伊藤哲平忍不住低声对高野隆之说道:“藤原先生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特意让你为我引荐,我这心里真的有些紧张啊!”
高野隆之看到伊藤哲平局促不安的样子,笑着安慰道:“伊藤君,不用太紧张,藤原君素来都是和蔼可亲,别看他身份尊贵,可是他和我们一样,喜爱文学和艺术,尤其是在书道方面,造诣极高,在幕兰社院里,还无人能够相比,绝对算的上是当代大家,这次是他主动提出要见你,机会难得,你可要把握住!”
伊藤哲平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你的引荐,我在老师那里也听说过藤原先生的事情,能够和他结交,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就在两个人低声交谈的时候,木村真辉走进了客厅,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着说道:“高野君,会长请二位书房叙谈,请随我来!”
高野隆之和伊藤哲平也是微微点头,随着木村真辉走过厅堂,来到书房,推开房门,请他们进入。
“会长马上就到,请稍后!”
“有劳了,木村君!”
木村真辉退了出去,不多时,一身和服打扮的宁志恒推门而入,伊藤哲平和高野隆之赶紧起身相迎。
宁志恒一脸的笑意,一进门快走几步,来到二人的面前,爽朗的笑道:“高野君,让你久等了,这位一定就是伊藤君?真是久仰了!”
“藤原君!”
“藤原先生!”
二人也赶紧回礼,双方寒暄已毕,各自落座,宁志恒首先开口说道:“伊藤君,你们都是神田先生的得意弟子,也是我国最优秀的雕刻大家,我一直非常推崇的,这一次来到上海,请一定要多多亲近,千万不要客气!”
伊藤哲平赶紧躬身一礼,恭敬的回答道:“微薄之名,竟然有幸得先生的垂青,真是惭愧!”
“伊藤君太见外了!”宁志恒却是一摆手,脸上的笑意更加的亲切,“说起来伊藤君和我都是一家人,不过是嫡庶之分,还是不要太生分了,以后我们相处的时候会很多,就称呼我智仁吧!”
宁志恒口中的一家人,倒也不是没有依据,伊藤这个姓氏的由来,本来就是藤原家隔离出去的分支。
藤原家千年望族,期间脱离出去的分支非常多,其中一支藤原氏旁支,后来移居伊势国,取“伊势”和“藤原”的意思成为伊藤氏,不过世事无常,随着时间的推移,伊藤氏逐渐的没落,后来泯然众人矣,也就算不上贵族行列了,和藤原家更是难以扯上什么关系。
现在宁志恒特意地提起此事,就是要拉进自己和伊藤哲平之间的距离。
伊藤哲平闻言知意,他自然清楚这是藤原智仁在自降身份,刻意表达亲近之意,不禁心头一热,他赶紧点头答应道:“多谢藤原君的美意,以后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他当然不会狂妄到真的敢直接称呼藤原智仁的姓名,“智仁”二字,只有长辈和非常亲近的朋友才可以称呼,他便和高野隆之一样,称呼“藤原君”。
宁志恒哈哈一笑,看得出来伊藤哲平对自己极为恭敬,言谈举止很有分寸,这让他很是满意。
在中国的历史上不乏有才能的名士文人,恃才傲物,行为狷狂,不把权贵放在眼中,可是这种事情在日本绝对不可能发生,这也和日本社会阶层的等级制度极为森严有关,像伊藤哲平这样的平民,从小就意识到身份的差异,哪怕已经有所成就,可还是不敢有半点逾越。
三个人相对而坐,倾心交谈,宁志恒询问了一些伊藤哲平的近况和日本国内的局势,伊藤哲平都详细的作答,谈了没多久,宁志恒便对一旁的高野隆之说道:“高野君,你前段时间不是说要寻找一些好石材,这些天我正好搞到了几块上好的和田籽料,你可以去挑选一下。”
高野隆之闻言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要和伊藤哲平单独谈话,他也毫不意外,藤原智仁让自己牵线引荐伊藤哲平,本来就有些突兀,现在看来,果然是有事情找伊藤哲平,他赶紧点头答应道:“真是太感谢了,我正发愁材料,既然藤原君有此美意,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起身告辞,退了出去,在木村真辉的引领下,去挑选材料,屋子里只剩下宁志恒和伊藤哲平二人。
伊藤哲平这时也明白过来,藤原智仁这一次见自己,绝不是单纯欣赏自己那么简单,只是这位权贵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情要谈呢?
他心情顿时有些紧张,恭恭敬敬地等待对方的话语。
宁志恒等着高野隆之出门而去,房门再次关闭,这才展颜一笑,缓声说道:“伊藤君,实不相瞒,我这次请你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伊藤哲平心有准备,急忙躬身点头说道:“请藤原君吩咐,只要我能够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绝不推辞。”
“好,伊藤君真是爽快,那我就直言了!”宁志恒欣然点头笑道。
“听说伊藤君此次来上海,是受内务省的委托,雕刻南京政府中央储备银行即将发行的货币,中储币的核心雕版工作,以及军用票改版的雕版工作,对吗?”
宁志恒的话一出口,伊藤哲平立时心头一紧,他来上海的使命虽然保密,可是对于藤原智仁这样的人物,就谈不上什么秘密了。
此时他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打算,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确实如此,之前我们刚刚完成军用票的改版雕刻,可是中储币的设计还在进行中,目前还没有开始这项工作。”
宁志恒不再绕圈子了,他直接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请伊藤君帮我一个忙,在雕刻中储币印刷雕版的时候,能否多雕刻一套?”
果然如此!这位藤原会长是要伪造中储币,从中牟取暴利!
伊藤哲平终于确定对方的打算,心中不禁一阵发虚,感觉额头上的汗水渗出,嘴里张了张,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件事情太大了,伊藤哲平自然不敢答应,钞票印刷雕版是制造货币最核心的机密,所以内务省对他们的要求也很严格,早就严厉告诫过,一旦雕版外泄,后果极为严重,为此,内务省的专属情报部门特高课会全程监督,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宁志恒看着伊藤哲平不敢言语,心存犹豫,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毕竟复制雕版的事情,一旦事发,后果非常的严重。
不过宁志恒更知道,只要有丰厚的利益回报,那么一切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
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伊藤君,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伊藤哲平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说道:“藤原君,确实是非常意外,我……”
话还没有说完,宁志恒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以为意地说道:“伊藤君,我知道你一时很难做出决定,不过这件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严重,首先,我们伪造的并不是本国的货币,其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你要知道的,这些年帝国在中国境内发行了多种货币,诸如关东军发行的中银劵,华北方面军发行联银币,华中方面军的华兴劵,军用票等等,其性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为了在中国的土地上攫取更多的财富。
中储币也是一样,不过是我们扶植出来的中国临时政府发行的一种货币,用它来掠夺民间的财富,购买大量的物资,达到以战养战,支持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的目的。
其手段都是针对中国的经济,既对本国的经济没有影响,又可以轻松掠夺中国的财富,这样的好事情,大家都在做,关东军在做,华北军在做,华中军也在做,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做呢?
而且据我所知,这一次和你们一起从国内来到上海的,就有大批的法币伪钞,这些伪钞也是我国政府用来掠夺中国财富的手段之一,其性质并没有什么差异。
你看,帝国政府也在做伪钞,大家目标是一致的,说到底,我们不过是想成为这些获利者中的一员,而且这件事情我们不做,早晚也会有人来做,你信不信?中储币的发行之后,最多一到两年的时间,就会有伪钞出现在市场,我们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
再者,这其中的利润也是非常惊人,我可以保证,伊藤君,你得到的回报,足以值得你去冒任何的风险。”
说到这里,宁志恒站起身来,从桌案后面取出一个皮箱,轻轻的推送到伊藤哲平的面前,伸手示意他打开。
伊藤哲平犹豫了片刻,但还是伸手将皮箱盖打开,顿时被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花花绿绿的钞票惊呆了。
“十万美元!”宁志恒淡淡的笑道,他早就准备了足够的筹码,不怕伊藤哲平不就范。
“这是付给你的报酬,而且这并不是一次***,我可以肯定,中储币发行之后,随着掠夺财富程度的深入,很快就会因为通货膨胀,进行大量的改版,也就是说,正金银行会继续印刷更大面值的中储币,而你每提供一次核心雕版,我就会再付给你一次酬劳,也就是说,每一次的改版,你都会增加十万美元的财富,你想想看,这该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
伊藤哲平闻言再也无法保持住镇定了,十万美元!这对于他这样的平民雕刻家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赚取的财富,更不要说,藤原智仁口中所说的,每一次改版就付一次十万美元,可以说,绝对称得上天价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这崭新的钞票,心中挣扎不定,对方说的没有错,伪造中储币对日本国内的经济没有任何影响,损害的也是中国人的利益,这一点上自己倒是没有半点心理障碍。
而且自己已经年过四旬,操劳大半生,辛苦多年却没有积攒下足够的储蓄,再加上日本国内经济迅速下滑,有些地区已经开始采用配给制,控制供应生活必需品,平民的生活日渐窘迫,自己的家人们生活也并不富裕,为此时常忧心不已,可是有了这笔巨款,家人们可以过上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裕生活,自己这一把年纪,也不用再到处奔走操劳,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是?这样做,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一旦被人发现,自己只怕性命难保,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藤原智仁,心中慢慢有了底气。
这位权贵的地位显赫,实力雄厚,据说在上海的势力极大,算得上是只手遮天,和他合作,也许真是一个搏取富贵的机会。
尤其是自己如今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计划,如果坚持不合作,后果是什么,他很清楚,其实在他进入这间房屋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他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不过,伊藤哲平还是担心的说道:“藤原君,有些事情你可能并不清楚,就算是我有心合作,可是这件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我们雕刻钢板的工作是受内务省特高课全面监督的,几乎是全封闭式的工作状态,对雕版的管理也很严格,就算复制了雕版,我也不可能带出工作室的。”
宁志恒却是早有准备,他开口说道:“伊藤君,你多虑了,你只需要负责复制雕版,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操心,我可以担保,特高课对你的监管工作,绝不会影响到你,同时,我会安排合适的人选和你联系,雕版由他来负责带出工作室,总之,每一个环节我都会处理妥当。”
说到这里,宁志恒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语气放缓,傲然说道:“而且这里是上海,就算是有人质疑,我也自会处理一切,不会有任何人会对你有不利之举。”
伊藤哲平闻言一惊,藤原智仁说话的语气中显然极具信心,可以想见,在上海,还没有人能够威胁到藤原智仁的地位。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点了点头,答应道:“既然藤原君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打通了所有关节,那我就不再推辞了。”
“好!”宁志恒高兴的一拍桌案,伊藤哲平的表现都在他计算之中,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更何况他也不允许对方拒绝,这个伊藤哲平是个聪明人。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敲门之声。
“进来!”宁志恒吩咐道。
木村真辉推门而入,躬身禀告道:“会长,竹下少佐求见。”
宁志恒闻言哈哈一笑,何思明来的及时,正好给伊藤哲平打一支定心针,于是点头说道:“请他进来。”
说完,转头看向伊藤哲平,笑着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以后你们会经常打交道的。”
很快,在伊藤哲平惊疑的目光中,何思明快步走了进来,几步来到面前,向宁志恒恭声说道:“会长,您有什么吩咐?”
宁志恒做了一个手势,指向对面的伊藤哲平,说道:“竹下君,我想你们已经见过面了,还需要我介绍吗?”
何思明早有准备,向一旁的伊藤哲平微微颔首,笑道:“不用了,伊藤君来到上海,还是我去接的船,这一个月来也见过几次面,彼此并不陌生。”
何思明作为特高课联络官,之前全程参与了此项工作,多次和伊藤哲平接触,何思明甚至还特意打听了伊藤哲平的情况,他是神田玉山的弟子一事,就是何思明汇报给宁志恒的。
这时伊藤哲平也是难掩惊疑之色,对于这位竹下少佐,他当然是认识的,因为这位青年军官就是负责监管他们工作的联络官竹下慎也,据身边的工作人员私下介绍过,此人不仅是上海特高课课长佐川太郎的心腹,甚至背后还有大谷家族的支持,在特高课里,绝对是一位实权人物。
现在听到何思明说话,也赶紧起身说道:“竹下少佐,没想到您和藤原会长相熟,真是太巧了!”
何思明微微一笑说道:“伊藤君,我只是为会长效劳的马前卒,你可是会长的座上贵宾,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何思明把姿态放的非常低,就是要让伊藤哲平明白自己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果然,此言一出,伊藤哲平心中更是一凛,这位特高课的实权人物在藤原智仁面前竟然如此作态,看来自己之前对藤原智仁的权势还是估计不足。
宁志恒示意何思明也坐了下来,开口说道:“伊藤君,以后就由竹下君和你联系,他会安排好人员,给予你足够的方便,雕版完成之后就交给他,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伊藤哲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竹下少佐也是这项计划中的一员,监管自己的人就是同伙,那做起事情来自然是事半功倍,百无禁忌,不由得心中大定。
可是伊藤哲平还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接着说道:“藤原君,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哦,什么问题?伊藤君请尽管直说,我会为你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
“制作雕版的工作并不是我一个人完成,还有我的助手谷村浩志,他是我多年的搭档和朋友,我复制雕版的工作无法瞒过他,所以他这边也需要做一做工作。”
宁志恒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他之前可没有打算拉这位助手入伙,毕竟事关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沉声问道:“怎么,你自己无法完成雕版的工作吗?”
伊藤哲平赶紧解释道:“之前我们接到正金银行的通知,中储币的印刷是按照惯例,采用美式规格,虽然没有复杂的底纹,但是正面需要凹印,背面采用平板。
所以中储币的正面雕版需要雕刻出凹印,难度较大,是由我来雕刻,背面的平面雕刻,难度较小,就由我的助手谷村浩志完成。
这样可以保证雕版工作尽快完成,如果由我自己来复制雕版,当然也没有问题,只是工作量太大,我需要完成两个正面雕版和一个背面雕版,这在时间上也不允许。
而且雕刻的人不同,手法就各不相同,在细微之处,就很容易出现差异,复制出来的雕版,效果就差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谷村浩志和我在一个工作室里工作,其他人我还可以遮掩,但是我的举动根本瞒不过他,他一定是知情的。”
伊藤哲平所说的都是实情,具体的困难无法规避。
“这倒是个问题。”
宁志恒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说服此人加入,报酬是你的一半,五万美元,其他条件照旧,每改版一次,就付一次的酬劳,伊藤君,如果由你来做他的工作,有把握吗?当然,由我出面也可以,你应该了解你的助手,这一点由你来判断。”
伊藤哲平闻言,在心中盘算了起来,可是一旁的何思明却没有给他这个时间,开口说道:“这个问题应该不大,如果他顽固不化,冥顽不灵,就由我来解决,找个机会制造一场意外,除了此人,由伊藤君自己来完成雕版工作,或者换一个助手,我就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人不爱钱!”
何思明开始的语气还是温和可亲,可是说到最后就不那么友善了,言下之意,谷村浩志如果不合作,就要动手灭口。
宁志恒闻言微微点头,他其实也有这样的打算,说道:“这个办法不错,总之,此项计划一旦实施,不能有任何阻碍,所有妨碍都必须清除!”
两个人一唱一和,顿时吓得伊藤哲平脸色大变,只一番话,他就知道眼前这两位,绝对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为了这庞大的利益,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以他们的地位和能量,想要解决谷村浩志,简直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伊藤哲平赶紧连连摆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顿首行礼,点头说道:“藤原君,竹下少佐,谷村君的工作由我来做,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我很了解他,问题不大,请您放心!”
宁志恒闻言,和何思明相视一笑,此番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伊藤哲平不得不就范,否则,宁志恒也只好下辣手清除,换一个目标下手,总之,他是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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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谈完,宁志恒亲自送走了伊藤哲平和高野隆之,这才回来和何思明接着商量整个行动的细节问题。
何思明这一个月来,按照宁志恒的吩咐,已经提前做了许多的工作,也正要向宁志恒汇报进度。
宁志恒首先开口问道:“你在正金银行有什么布置,人员可靠吗?”
宁志恒之前知道是特高课负责监督中储币的印刷工作后,特意交代了何思明要想办法插手其中,他要知道,以何思明目前在特高课的地位,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何思明笑着回答道:“您放心,人员绝对可靠,此人叫森田右晖,是我的亲信死党,我做了一些工作,把他运作到了正金银行,专门负责监督中储币的印制工作。”
何思明这几年来,随着职务的升迁,在特高课地位越来越稳固,再加上他背景深厚,又善于交际,平时又和同事们打成一片,所以在特高课聚集了足够的人脉,身边自有不少人跟随。
他的死党森田右晖也是水涨船高,何思明为他花费了不少心力,才为他提了军衔,升了职务,现在已经是一名小头目了。
只是这个家伙和何思明一样,在工作业务上的能力实在提不起来,所以即便有何思明的支持,也是难有大的发展,每日里也就跟在何思明身边,做一些跑腿之类的工作。
这一次特高课负责监督中储币的印刷制作,需要安排一队人员入驻正金银行,可是这个工作因为枯燥无趣,行动又受约束,没有人愿意接手,何思明便在佐川太郎面前推荐了森田右晖。
佐川太郎也知道森田右晖的能力不足,平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正好安排在这个看守岗位上,也算是人尽其用,便点头同意了,于是何思明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整个印钞工作监管之权。
宁志恒闻言很是满意,何思明的动作迅速,现在核心雕版有了着落,全程的监督工作又在何思明的掌控之中,目前来看,行动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
“复制雕版的工作只是其中之一,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搞清楚中储币印刷所使用的纸张来源,还有油墨的配方,以及他们印刷机器的型号,更重要的是,中储币钞票的防伪技术,总之,工作做的越细越好,每一项都要做的天衣无缝,一模一样。”
何思明笑着说道:“这几项工作我都在落实,只要核心的雕版能够搞定,其他都不是问题,我会尽快搞清楚,向您汇报。”
何思明已经把这几项工作都做到了前面,就是宁志恒不说,他也开始着手进行了。
宁志恒知道何思明如今远非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咸鱼特工,心思缜密,论头脑并不下自己之下,自己大可以放心,便不再多说,换了一个话题,问道:“那批法币伪钞投入市场后,反响怎么样?”
之前从日本国内运来的那批法币伪钞,何思明专门给搞来几张样品交给宁志恒,仔细辨认了一番,就是宁志恒也难以分辨真伪。
后来宁志恒找来这方面的专家分析,才发现出了日本人仿造的水平极高,除了在纸张原料上有一些细微的差异,在其他方面几乎是一模一样。
何思明回答道:“据我所知,这项工作进行的很顺利,现在大概有五百万的伪钞进入了市场。”
日本人通过正金银行这个巨大的金融渠道,把这批伪钞投入了上海市场流通,很快就散尽一空,期间并没有引起波澜。
宁志恒不由得有些头痛,这个时代验证伪钞的能力匮乏,使用者都是凭借经验来辨别真假,那点细微的差异根本不影响伪钞的使用,对此,他也是无能为力。
他忍不住问道:“五百万法币,数目不小了,能够确认吗?”
何思明点头说道:“可以确定,这段期间,我接触了一下正金银行的协理千叶正仁,此人之前和我有过几次接触,因为工作的关系,正金银行和特高课关联的公务很多,我们算是旧时识,他对我并不保密,这次从日本国内运来的法币伪钞就是五百万,已经全部投入市场。
而且据我所知,此人即将被任命为南京中央储备银行的顾问之一,目前我正在尽力结交此人,以后关于中储币的一些情况,都可以通过此人获得。”
宁志恒闻言笑道:“你倒真是交友广阔,嗯,未来南京中央储备银行的顾问,这绝对是一个关键人物,你要用好这张牌,将来一定有大用场。”
以藤原智仁的身份,和正金银行的协理,在地位上相差甚远,平时很难接触,可是以竹下慎也的特高课联络官的身份,就方便了许多,所以何思明在日本驻上海的部门中,交际面很广,日积月累下来,在各个部门都有情报来源,情报能力越来越突出,现在已经是宁志恒手下最得力的助手。
上海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主任办公室里,李志群正在和自己的亲信余信鸿低声交谈着。
余信鸿是一个四十多岁中年男子,此人早年在上海商界是颇有些名气,后来被李志群收拢在门下,是李志群门下少有的经济人才,李志群在南京担任警政部长之后,就提拔余信鸿担任警政部的财务科长,可是因为财务状况一直窘迫,余信鸿也是无能无力,这次被李志群调回上海,处理吴世财留下的一堆烂摊子。
此时他也是满面愁容,向李志群诉苦道:“部长,沪西地区的财政状况实在是混乱,经营方面更是漏洞百出,我虽然没有捞过偏门,可是做生意的道理是相同的。
吴大队长为了增加收入,短短的半年时间,大大小小新开设了二十一赌场,十六家烟馆,可是效果却是过犹不及,沪西地区经营了这么多年,原来的生意就已经饱和,现在可好,有的街区甚至一条街上有两家赌场或者烟馆,这样的结果是分流了自己的客源,徒费成本和人员,甚至造成了很多内耗,彼此之间明争暗斗,冲突不断,吴大队长在的时候,还能压制不出事情,可是自从我接手以后,已经发生了多次斗殴事件,您是知道的,我是学经济出身,帮会这方面实在搞不定……”
余信鸿对着李志群大倒苦水,自从接手沪西财政以来,余信鸿被这些事情搞的焦头烂额,他虽然有经商的手段和眼力,可是却没有压制本地青帮弟子的资本。
他所说的情况让李志群也非常头疼,在上海做这些黄赌毒的偏门生意,都是只有青帮弟子才可以参与,其他人根本插不上手,所以之前才让吴世财管理这些事情,可是事实证明,这些帮会人员的操守实在让人不放心。
可是余信鸿虽然在经商方面有些手段,但又压不住手下桀骜不驯的顽劣分子。
李志群坐在座椅上,半天没有出声,他眼睛闪过一丝幽光,嘴里缓声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接到消息,是陈金宝那边做了手脚,她这是想替吴世财出头,舍不得沪西这块肥肉啊!我早就说过,这些青帮分子都是喂不熟的狼狗,早晚是要吃人的。”
李志群虽然也投身过青帮,可在当时,那不过是为躲避灾祸的权宜之计,所以从骨子里并不认同青帮,只不过在上海,实在是离不开青帮的支持,这才容忍至今。
可是他为人精明强势,对青帮早有防范之意,在堂口里也安排了眼线,所以陈金宝的小动作,瞒不过他去。
吴世财是陈金宝的干女婿,关系一向亲近,这一次吴世财出了事,沪西财政大权拱手让人,心中自然不甘,所以陈金宝才暗自鼓动沪西青帮弟子,故意制造摩擦,引起冲突,让余信鸿这个外来人坐不稳位子。
余信鸿闻听,更是心头一惊,他可是知道青帮做事的风格,真要是为了钱财利益,对自己也是能下了狠手的,想到这里更是有些坐立不安。
看到余信鸿一脸的惶恐,李志群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宽解道:“你也不用担心,真要是动了你,那就没有余地了,他们还不敢真的撕破脸,也就敢做这点小动作。”
余信鸿尴尬的一笑,辩解道:“部长,您知道我的情况,有些事情我实在不擅长,沪西的生意我真的很难掌控。
不过这一个月以来,我也把沪西地区的情况都摸了一遍,老实说,情况不容乐观,沪西原本就是平民区,治安环境差,发展的也最为缓慢,经营的大商家也不多,不客气的说,同样一间赌场,开在租界里,利润是沪西的十倍或者几十倍,说到底,沪西地区的客源层次不高,潜力也就这么大了。
目前支持特工总部的经费还可以,可如果想要凭借它支撑警政部这么大的摊子,实在是不够的,部长,您还是要想一想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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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了,昨天晚上头痛的厉害,就没有码几个字,今天单位的工作也多,实在无暇写作,刚刚写完这章,今天发的晚了。
还有,我的情况大家也知道,以后的更新如果不正常,就不再多解释了,总是卖惨,大家也烦了!请大家多担待!
“别的办法?”李志群顿时来了兴致,他又何尝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搞不清楚具体的方向。
余信鸿点头应道:“部长,其实我之前早就有打算,我们警政部的财务状况吃紧,急需要资金的补充,而目前上海的商业模式都已经固定下来,传统行业敛财的速度太慢,利润太少,可谓是远水难解近渴,想要短时间里赚取大量的资财富,必须要行非常之事。”
说到这里,余信鸿轻咳了一声,打起精神来,把之前的一些打算和盘托出:“目前上海最赚钱的生意,就是走私管制物资,其实我们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我们可以在这方面想一想办法,如果得到影佐将军的支持……”
他话还没有说完,李志群就有些失望的摆手说道:“信鸿,你是清楚的,在上海,这种生意都是藤原会社垄断的,他们的行事霸道,不会允许其他人插手其中,不要说是我们,就是那些日本商人们,不也是乖乖地当他们的供货商,我们根本拿不到货,而且就算是有门路走私进来,我们也不敢出手,一旦让藤原会社察觉到,必然是一场祸事,太冒险了。”
李志群一口否决了余信鸿的提议,不要说是他,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影佐裕树,也不会去惹藤原会社这个庞然大物,他可不想再被日本宪兵请到藤原会社做客。
余信鸿听到李志群如此忌惮,赶紧解释道:“部长,您误会了,我们当然不可能在本地销售货物,您是知道的,这些管制物资如果运到国统区,利润是何等的惊人。
我的打算是,通过影佐将军,试一试能否打通第三舰队的门路,让我们使用他们的专用码头,这样就可以不经过海关,只要做的隐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物资运进上海,然后用我们特工总部的名义,运送至杭州,进入江西就可以和国统区做生意,这可是一门好生意,说是一本万利也不为过。”
所谓的第三舰队,就是一九三二年的“一二八事变”后,日本为进攻上海而编组的日军中国方面舰队,一九三七年淞沪大战,日军全面侵华,作为日本唯一部署在中国的海军部队,始终驻扎在了中国的长江流域和沿海地区,虽然拥有的军舰不多,但拥有着多支精锐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也设在了上海,在上海有自己的专属军用码头。
李志群闻言,沉默了片刻,在脑子里仔细盘算此事的可行性,走私管制物资自然是利益非常庞大,足可以解决所有的财务危机,有了这条财路,周福山之流自然不用放在眼里,警政部和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可以得到更大的发展,自己在南京政府的地位也可以更加稳固。
但是愿望是美好的,可这里面的风险也太高了,首先必须得到影佐裕树的支持,不然,一切都是妄谈,其次还要躲避藤原会社的耳目,否则以藤原会社的作风,后果会很严重,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敢下决心插手其中。
好半天还是摇头说道:“走私管制物资固然是利润丰厚,这里面操作的难度太大了!”
余信鸿看到李志群态度迟疑,心中暗自着急,他现在负责李志群手下的财务工作,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中无钱,他经常是拆东墙补西墙,日子并不好过。
这次回到上海,又被李志群安排管理沪西的烂摊子,他夹在李志群和青帮之间,也是备受煎熬,度日如年,搞不好还有性命之忧,所以他才苦心积虑寻找新的门路,试图摆脱现在尴尬的处境。
于是他接着努力劝说道:“部长,这一次警政部的经费缺口,您请影佐将军为我们解决了一部分,可是接下来怎么办,日军的经费也是紧张,他不可能总是为我们开口,问题早晚也要解决。
再说现在日军高层也不乏插手走私物资的,赚了不少的利润,影佐将军也未必不愿意,他之前也是拿了藤原会社的好处,可是怎么也不如自己参与拿的多,您试一试总没有坏处。
如果能够同意,那以后利益相关,影佐将军岂不是对您更加信任,这也是拉近和维持关系的一个办法。
还有,国统区里也有很多日本人需要的货物,比如桐油,猪鬃之类的战略物资,我们打通渠道,换回这些物资,也是大功一件,影佐将军肯定是愿意的。
至于藤原会社方面,我们也没有什么大的利益冲突,不过是借用上海这个港口进货,所有的走私物资秘密送往杭州,都不在上海地区和华中地区销售,我们自己运往国统区,并不影响藤原会社的利益,就算是他们知道了,有影佐将军的支持,他藤原智仁再霸道,也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
部长,非常之事行非常之法,如果没有开拓新的财源,警政部的工作很难进行下去,您这个警政部部长名存实亡,难道真的要放弃南京,回到上海当草头王吗?”
余信鸿的这一番话让李志群心头剧震,话中的道理很清楚,自己在南京政府里属于异类,不被王填海信任,又被周福山一系排挤,如果不思变,打开一条财路,自成体系,最后只怕真的会退守上海,就难有发展了。
思来想去,李志群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尽快回南京一趟,向影佐将军请示,但愿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第二天的上午时分,李志群把骆兴朝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通知了自己赶回南京的事情。
“兴朝,我这一次有要事赶回南京,家里的工作就又要交给你了。”
骆兴朝突然接到这个通知,心中不由得暗自一松,这一个月来,李志群坐镇特工总部,督促各方工作,自己也搞的很紧张,现在听到李志群要走,自然是颇为高兴。
但是嘴里却是惋惜的说道:“主任,怎么这么快回南京?”
李志群轻叹了一口气,他摇头说道:“这次回来,资金的问题还是没有着落,我准备回南京向影佐将军求助,不过这次我很快就会回来,我叫你来,是有件事情安排你。”
“您尽管吩咐!”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派些人手保护好信鸿的安全,陈金宝那些人不安分,我怕我一离开,他们就要搞事情。”
李志群之前虽然嘴里安慰余信鸿,可是他毕竟不敢冒险,所以对余信鸿的保护工作还是要做好,他手下大多都和青帮有瓜葛,这项工作还真不敢随意指派别人,骆兴朝在他不在期间,主持特工总部的工作,出身又是日本间谍和军统人员,都和青帮无关,由他来保护余信鸿,自己还是放心的。
骆兴朝闻言不禁一愣,他没有明白李志群的话,李志群只好把沪西的情况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陈金宝现在越来越过分了,竟然插手特工总部的运作,我之前看在师父的面子对她一忍再忍,可是她却得寸进尺,这个女人的性格倔强,手段狠辣,做事不考虑后果,就怕她趁我不在上海胡来,兴朝,你要多留心。”
骆兴朝闻言不禁眉头一皱,缓声说道:“主任,既然这个陈金宝不晓事,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过是个女流之辈,除掉就是了,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呐!”
他要想在特工总部里掌握更多的主动权,掌控行动力量的吴世财就是他最大的阻碍,这一次针对吴世财的行动,却因为陈金宝的支持,致使功败垂成,骆兴朝一直颇为惋惜。
由此可以看出,有陈金宝做吴世财的靠山,自己很难对付得了吴世财,不如借李志群之手,除掉陈金宝,同时削弱吴世财的实力。
李志群闻言,看了看骆兴朝,其实从他知道陈金宝在沪西地区做手脚的时候,心中就有这个想法,沪西的生意是他的钱袋子,陈金宝想打这方面的主意,就已经犯了他的忌讳,只是他一时下不了这个决心。
现在看到骆兴朝也这么说,语气犹豫的说道:“这么做,会不会引起内乱?”
骆兴朝看到李志群意动,心中一喜,李志群的为人最为擅权,最怕别人算计他手中的权利,陈金宝过于强势,终于让李志群起了杀心。
“主任,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再说除掉陈金宝,也未必就乱了局面,这堂口里这么多老字辈,您随便扶植一个听话的,不就风平浪静了。”
李志群坐在座椅上,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骆兴朝知道李志群心意已动,也就不再多言,不然过犹不及,接着汇报道:“对了,主任,之前对查玉堂的失踪调查,我们做了一些工作,可是收效甚微,我只是调查到,在查玉堂失踪的前一天,在公共租界的美国驻军抓捕了一个男子,此人是菲利普斯下令抓捕的,后来就关在了军营里,后来经过了一番审讯,第二天查玉堂和他的手下就失踪了,这个男子也再也没人见到过。
还有,查玉堂的住所和办公室也被美国驻军搜查,所有留下来的东西,都落在了菲利普斯的手里,期间并没有发现上海情报科插手的迹象,菲利普斯的身份特殊,又是在公共租界,我实在不敢冒险,所以……”
“好了,情况我都知道了!”李志群摆了摆手,他让骆兴朝调查查玉堂的事情,其实本来也没有抱多大希望,对手既然下了死手,也不会留下太多的破绽,首尾处理的干净利落,现在听到骆兴朝的汇报,也彻底死了心。
“其实我也知道,真要是和上海情报科有关,以他们的行动能力,我们也难找到他们的踪迹,这件事先告一段落吧,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唉,这次回上海,前前后后全都是坏消息,实在是头痛!”
李志群此时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这次回上海,吴世财把沪西财政捅了一个大窟窿,好不容易招揽的查玉堂失踪,骆兴朝在租界也是无功而返,刘建志的在黑市上调查无果,对上海情报科的追查工作屡屡受挫,毫无进展,这一切都让李志群非常的沮丧和无奈,不由得有些意气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