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仁闻言顿时一愣,他和飞仔自小相交,一起长大,在市井打拼,加入帮会,又一起去当海员谋生,相互之间了解极深,自己的情况飞仔应该是一清二楚,也不是个能攒下钱的人。
他一扭头,没有好气说道:“找我?我这兜里有多少钱你不清楚,不信你就在这屋子里搜,搜出来都是你的,连个零头都凑不够!”
飞仔却是根本不信,他来找阿仁想办法,自然也是有把握的,嘴里哼了一声,开口说道:“你别推的这么干净,我问你,柳川出事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你进了他的房间?那件东西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飞仔的话让阿仁身形一震,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立时一变,嘴里恼火的说道:“别胡说八道,这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好端端的进柳川的房间干什么?再说我连那件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这家伙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对于阿仁的矢口否认,飞仔并不意外,他接着说道:“我今天去找皮特和黑仔他们打听消息,你说出事的那天晚上一直在和他们打牌,可是皮特他们说,你那天晚上打牌的时候是输了不少,手里没钱了就走了,过了半个小时后,你又回去接着打牌,这个时候,你手里就拿了不少钱,还都是英镑和法郎的大钞,黑仔问你的时候,你还说是从我这里拿的钱,对吗?”
阿仁一时说不出话来,飞仔之前要去调查那天晚上的情况,他就找了一个借口,推脱不去,可是没有想到,飞仔还是询问到了一些破绽。
这个时候,飞仔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在酒吧厅里值班,根本没有和你见面,你怎么会从我这里拿钱?而且咱们两个人身上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钱,更不要说英镑和法郎,你说,这些外币,短短半个小时,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还有,那天晚上,柳川和那个洋女人在酒吧喝酒聊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记得很清楚,一直到十点左右,他们才离开,也就是说,有人在十点之前进入过他的房间,而你离开的这半个小时,正好是九点到九点半之间,怎么会这么巧?
还有这次炳哥让我们追查,这么好的机会,要按照你以前的性子,只怕比我跑的还快,可是你一开始就没有兴趣,根本就不上心,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飞仔的一番话说完,阿仁脸色很是难看,两个人知根知底,彼此太过了解,有些事情别人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在飞仔看来,却处处是破绽,只要一想,就能猜出一个大概来。
好半天,阿仁才无力的揉了揉头发,看着飞仔苦笑道:“平常你这脑子笨的像头猪,可对付我倒是灵光,要是用到赌钱上面,也不至于欠这一屁股债!”
飞仔一听,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原本还是有些拿不定,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了。
阿仁索性也不再隐瞒,毕竟两个人的交情不一般,他对飞仔还是可以信任的,于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那天晚上,阿仁的确进入过柳川的房间,那些外币也确实是从柳川的房间里偷出来的。
阿仁这个人出身市井,后来加入帮会,身上的毛病并不比飞仔少,就算是当了船员之后,携带走私货物挣了不少钱,可是吃喝嫖赌,挥霍的也是厉害,手上挣多少钱也不够花。
所以他还是绞尽脑汁的寻找一切可以捞钱的机会,他的脑子灵活,为人精明,很快就找了一个生财的手段,那就是偷窃邮轮乘客的钱财。
不过他做事小心,设计的也精巧,首先他选择的下手对象很固定,那就是乘坐头等舱的乘客,这些人身家比较丰厚,手里有不少现金。
其次选择的时机适当,那就是邮轮每到一处港口,如果有下船的头等舱乘客,他才会在目标临下船之前,找准机会行窃。
至于行窃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直接潜入乘客的房间盗取,因为每一个客舱的门锁都是长年不换的,钥匙在保管员那里都有备用,阿仁花了不小的功夫,找机会都给一一复制了下来,这样进入乘客的房间,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而且他每一次行窃也很注意,那就是绝不会一次偷取的财物太多,只拿一部分,给乘客留有余地,更不会去拿相对贵重的物品,不把事情做绝。
这样一来,乘客未必能够发现自己已经被盗,等下了船,客轮一旦离港,事情就可以遮掩过去。
就算是乘客在下船之前发现财物有损失,一方面乘客马上就要下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追查行窃者,另一方面,也因为自身损失并不大,这些人身家丰厚,损失一点财物还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再加上身在旅途,人地生疏,所以大多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当然也有的乘客不甘心被盗,会选择追究下去,但是追查的难度是非常大的,船方肯定不会承认是自己的船员所为,都会把责任推向船上的其他乘客,可要知道这整艘邮轮数百名乘客,可谓是形形色色,人员流动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出一两个小偷也很正常。
可是这样一来,由于船方本身的不作为,乘客自己根本无法在短时间里找到行窃者,等到港之后,乘客只能下船离开,自认倒霉了事,所以一直以来,阿仁都是屡屡得手,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听到阿仁叙述到这里,飞仔才恍然大悟,指着阿仁,有些恼火的说道:“怪不得船上时不时发生失窃的事情,原来都是你做的,你这个家伙,有了发财的门路,连我也瞒着,真是不地道,亏我还把你当兄弟!”
他倒是根本不在意阿仁偷窃财物,他不满的是,这样一个捞钱的好门路,阿仁竟然自己独吞,真是不可原谅!
阿仁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梁,嘿嘿一笑,解释说道:“你别生气,之前我也想告诉你来着,可你这个家伙心太贪,如果让你动手,看见花花绿绿的钞票和好东西根本收不住手,早晚都要坏事,再说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做多了,我都是看准机会才动一次手,就这也没有拿多少,也就是个零花钱。”
飞仔一听,也有道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性子,阿仁说的确实没错,他摆手道:“你接着说!”
看着飞仔没有在意,阿仁心中稍微一宽,接着叙述事情原由。
这一次,柳川直人等人在法国一上船,就被阿仁给盯上了,首先他对这些日本人本身就很敌视,其次柳川很快就和珊多拉打得火热,醇酒美人自然花销很大,柳川直人出手颇为大方,这也让阿仁看在眼里。
于是就在船只即将到达香港的前一天晚上,阿仁准备下手,正好那天晚上他和其它船员打牌的时候手气不好,兜里的钱也输了差不多,于是就找借口出来,转身来到柳川的房间,用复制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入房间后,很快就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叠现金,他就按照往常一样,从中取了一部分,然后退出了房间。
等到阿仁叙述到这里的时候,飞仔顿时不乐意了,出声说道:“你骗谁呢?我们都知道,柳川的随身物品丢了干净,你说你进去一趟,就拿了点现金回来,那件东西呢?难道除了你,还有别人进过柳川的房间。”
柳川死后,几名助手都急了眼,甚至和船长都起了冲突,在邮轮上搞的动静很大,飞仔和阿仁都在现场,对当时的情况比较了解。
阿仁见飞仔不相信,赶紧双手一摊,急声辩解道:“真没有拿别的东西,你想啊,我进去的时候,柳川还没有回来,那他穿的皮鞋和衣服是怎么丢失的?怎么可能是我拿的?
再说,我之前就是取点钱,根本不知道柳川还藏着什么好东西,真要是知道有这么贵重的东西,让英国人和日本人都红了眼,我说什么也不敢拿,这肯定是要出事的,最后真的闹大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此言一出,飞仔也是一愣,没错,按照时间计算,阿仁离开房间的时候,柳川和那个洋女人还在酒吧,根本不可能接触,别的东西还有可能是阿仁拿的,可是柳川随身携带的物品,绝不可能是阿仁拿走的。
他不禁有些头痛,喃喃说道:“那就奇怪了!不是你拿了?那就是那个洋女人,可是她肯定也没有找到,不然也不会最后把船都扣下了,还搜查乘客,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阿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不过,当时我在抽屉里拿钱的时候,旁边还放着一盒高级雪茄,我打开一看,还是市面上最好的那一款,价值不菲,里面还有不少,我干脆就抓了一把,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拿别的东西了。”
雪茄?
飞仔顿时精神一振,身子猛地往前一倾,一把抓住阿仁的手,急声追问道:“雪茄在哪里?”
阿仁一把打开飞仔的手,摇头说道:“不在我这里,你也知道,下船的时候,我们都被搜了身,我怎么可能带下船。”
珊多拉等人做事也仔细,除了对乘船的旅客,就是被赶下船的船员们,也进行了搜查,飞仔一听不禁焦急的追问道:“那到底在哪?“
阿仁说道:“还在船上,我开始只是顺手牵羊,才拿了这几只雪茄,原本没有当一回事,可是谁知道柳川竟然死了,我一下子就懵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被牵扯上可是大麻烦,当时我就感觉不好,本来想把雪茄扔了,可毕竟是好东西,一时就没舍得,干脆把这几只雪茄都藏在底仓,咱们的货物里面了。
可没有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到最后连英国驻军都上了船,这才知道事情真的闹大了,可是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紧接着就被赶下了船,到现在我还提心吊胆的呢!”
说到这里,阿仁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说,这几支雪茄真的就是英国人要找到东西吗?”
飞仔也是不确定,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按理说不是,除非这几支雪茄里面有别的名堂,你就没有好好看一看?”
阿仁摇了摇头,他拿到雪茄之后,就随手揣在兜里,根本没有往别的地方想,等到第二天早上,知道柳川已经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他这才反应过来,就赶紧把雪茄藏了起来,期间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查看。
他无奈的解释道:“当时根本不知道还有后面这档子事,要是早知道柳川丢了东西,我就查一下了。”
飞仔却是想了想,分析道:”现在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不过我看英国人搜查的那么仔细,连个烟盒都不放过,我看这个东西一定不大,按照你说的情况,我想不出还有别人进入过柳川的房间,照我看,真有可能是这几支雪茄。”
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说,你当时也不好好看一看,这可是天大的富贵啊!”
阿仁咬了咬牙,也是颇为懊悔,说道:“其实从炳哥那里回来,我就知道这雪茄里面很可能有名堂,可是也拿不准,想回船上去取,好好查看一下,可是英国人现在看守的紧,我也不敢回去。”
飞仔想了想,语带犹豫的说道:“要不把这个消息告诉炳哥,让他们去取。”
“不行!”阿仁摇头否决道,他的心思比飞仔谨慎的多,其实早就设想过这种可能。
“炳哥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一把土里还要攥出油来,真有了好处,过了他的手,能给我们剩多少,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东西给他,要给也是直接去找岳先生,他出的花红可是天价。
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先把雪茄拿回来确认一下,不然万一搞到最后,结果根本就是普通的雪茄,一场空欢喜,平白和英国人拼一场,那些大佬们绝不会轻饶了我们。”
“也确实是这个理!”飞仔点头赞同,再说只是一个消息能卖多少钱?怎么也不如拿到真的宝贝去换一场富贵合算。
尤其是他现在负债太多,烂鬼东那边逼迫太紧,也容不得他犹豫,一拍桌案,狠声说道:“机会难得,这也是我们搏富贵的时候,阿仁,我们自己去取,先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发了。”
阿仁也早有此意,其实就是飞仔不找上门来,他自己这两天也准备找机会取回雪茄。
他点头说道:“好,那我们这两天就去船坞踩一踩点,我就不信英国人能看的滴水不漏,只要有机会,我们就潜进去,值得冒一冒风险!”
这个时候,飞仔又开口说道:“那我们的动作要快,今天我去找黑仔询问情况的时候,他说昨天有英国人和差佬都去找他们询问过情况,也是问一些船上的事情,我感觉有些不好,如果英国人真的开始怀疑我们这些人,我担心拖下去会出事。”
阿仁一听不禁色变,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其实这也是正常,英国人在别的地方没有进展,早晚也会把调查目标转到他们这些船员身上,进行排查是早晚的事。
他当即点头说道:“好,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去船坞看一看,尽快取回雪茄。”
第二天,英国驻军司令部一处办公室里,情报官斯科特正在和珊多拉进行着交谈。
珊多拉蹙着眉头,将手中的文件仍在桌子上,开口说道:“托尼,莫德将军今天又向我询问情况,看来他那边确实很有压力,我们的调查力度还是要加强。”
斯科特点头答应道:“我已经把所有的人都派出去了,还调动了本地警察局的力量,在这些天里,进行了大量的排查,但暂时还没有什么收获。
那些下船的旅客很多都离开了香港,还有一部分逗留在香港,可是我们人手不足,全部进行调查,难度太大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珊多拉的职位虽然比斯科特高,可是她和她的小组在香港人地生疏,也没有关系,想要进行追查,还需要斯科特这样的本地情报官来出手。
“就没有一点线索吗?”珊多拉不甘心的问道。
听到珊多拉的询问,斯科特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旅客的情况不好调查,他们的人数太多,而是背景不同,行踪也不好掌握,调查起来难度太大,目前,我已经暂时放弃了对他们的调查,把目标转到了诺丁号的船员们身上。”
珊多拉点头说道:“你的调查方向没有错,这些船员里面,也有可能安插别的势力的人。”
斯科特摇头说道:“我倒是没有这么想,我调查过,这一次的航行,诺丁号雇佣的还都是以往的老船员,没有临时安插的人员,所以这种可能性很小。
我只是觉得,你在动手之后已经把房间里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后来我们和日本人也在房间里进行了非常彻底的搜查,还是一无所获,这就证明了一点,那就是现在图纸胶卷一定不在柳川直人的房间里了。
所以我认为,一定是有人在你动手之前,进入过房间,拿走了图纸胶卷,我们就是要找到这个人,可是被调查的船员们都说,没有看到过有人进入过柳川的房间。”
珊多拉问道:“所有的船员都询问了吗?”
“目前调查工作还在进行中,我们只是询问了一部分,诺丁号从船长到船员一共有六十五人,大多是法国船员,还有一部分新加坡和香港的亚裔雇员,自从我们接管诺丁号以后,除了一些本地的船员有自己的居所外,其他人都在码头附近的几处宾馆逗留,我们这两天着重对他们进行了询问。”
说道这里,斯科特语气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其实,我还是询问到了一个线索。”
“什么线索?”珊多拉赶紧问道。
“我们在询问时发现,在诺丁号邮轮上,不时有旅客投诉财物丢失的情况。”斯科特说道。
“财物丢失?你是说一般的窃贼所为?这一次是偶然事件?”珊多拉不禁疑惑的说道。
她显然是不认同这一点的,从一开始,她在设想中,图纸的丢失,最有可能是某方势力插手,因为一般的盗贼只会偷窃现金财物和贵重物品,怎么会偷窃图纸胶卷这样的物品,况且,一般盗贼怎么会找到图纸胶卷。
可是显然斯科特另有判断,他开口说道:“也许真是意外,我仔细询问了一下,这些失窃案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所有失窃的旅客都是头等舱的乘客。”
“这没有什么奇怪,头等舱的旅客经济条件好,是窃贼最好的目标!”珊多拉试图站在另一个角度来反驳斯科特的判断。
“可是,他们失窃的时机很有趣,基本上都是在诺丁号即将到达一个港口之前,而且失窃的旅客都是在即将下船之前才发现财物丢失,可是他们的时间紧张,只好选择下船,这样一来,失窃案没有了原告,就无法进行调查,最后都不了了之。”
珊多拉想了想,马上做出了判断:“这是诺丁号内部人做的案,这个人特意选择这样的时机和旅客,布置的很巧妙,让人无法继续追究。”
斯科特说道:“对,其实那位法国船长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对我说,他早就觉察了这一情况,可是暗中观察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这个人,而且事关法国船运公司的信誉,所以他并没有深究。”
珊多拉缓缓的点了点头,这是个值得引起注意的线索,尤其是现在各方面都是毫无头绪,有了一个调查方向,自然是件好事情。
斯科特接着说道:“当然,也不能说一定就是内部盗贼所为,毕竟有很多地方也很难解释,不过也不排除一定的偶然性,现在还有一部分本地的船员没有调查完,我会继续排查,看一看会不会有收获。”
“好,就按照你说的,追查一下,找出这个作案者,也许真是他拿走了图纸,也说不定!”珊多拉当即同意。
珊多拉和斯科特也都是精明能干的角色,他们的排查工作确实起到了效果,最起码距离真正的目标越来越近。
中环,是香港的政治及商业中心,不仅港督府,驻军机关等政府部门安置在这里,还遍布银行,商场和宾馆,是香港最繁华的地区。
而乔治宾馆就是其中之一,它也是香港最高档和豪华的宾馆之一。
晚上九点,乔治宾馆的大门处,两辆黑色轿车缓缓地停下,车门打开,几名护卫队员先下了车,随后宁志恒和季宏义走了下来。
把其他人员都留下警戒,看守车辆,他们两个人迈步进了宾馆,在服务生的指引下穿过大堂,走上了楼梯。
这时大厅角落里的一个男子看着他们的背影,马上几步上前,来到服务台前,拿起电话拨打了出去,电话很快接通,他低声说了几句,便放下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边,也是在乔治宾馆的一套高级套间里,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放下了电话,转身向坐在沙发上的雍凤汇报道:“小姐,客人来了!”
雍凤闻言起身来到窗口,向四下看了看,这才转头对自己的助手聂信问道:“来了几个人?”
“就两个人,不过他们在外面还留了人。”聂信回答道。
“两个人?”雍凤点了点头,回到沙发上坐下来。
聂信以为雍凤是担心安全问题,低声说道:“小姐,我在周围布置了足够的人手,安全上不会出问题。”
雍凤微微一笑,摆手说道:“这一点,我倒不用担心,我和老陈他们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这些年我们的情报大多都卖给了他们,老实说,他们的信誉是绝没有问题的,价钱也一向公道,况且这一次是他们有求于我,我只是有点奇怪,电话里可是只约了一个人见面,是老陈的助手,现在怎么多了一个人?”
“另一个也许是他的护卫,香港毕竟不是上海,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他们小心一些也无可厚非。”聂信猜测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敲门声响起。
“进来!”
一名保镖将宁志恒二人领了进来,在雍凤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雍凤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禁一愣,原来此时宁志恒正站在季宏义的身前,直接面对着她,显然这才是和自己见面的正主。
她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季宏义,忍不住出声问道:“老赵,请问这位是?”
他们这些情报贩子当然都不可能使用真名,即便是“雍凤”也是一样,不过是她的化名,而季宏义在情报市场活动时,也一直以“老赵”为化名。
这时听到雍凤的询问,赶紧上前一步,伸手介绍道:“雍小姐,这位是我的老板,林先生!这一次是特意亲自拜访,事先没有通知你,请原谅!”
“林先生?”雍凤不禁眼睛一亮,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这个男子。
只见眼前这个人三十多岁,身形硕长,容貌清癯,一副黑框眼镜,整齐的短须,初看上去倒像个教书先生,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如锋似刀,顾盼之间闪过一丝犀利,让人心生寒意。
她也是情报市场的老人,彼此之间消息都很灵通,对“林先生”这个名字也并不陌生。
其实他们这些情报贩子都知道,这些重庆特工的首脑人物并非是那位“老陈”,“老陈”和他的助手“老赵”,只不过是这方势力的代表而已。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位更为神秘的人物,此人化名“林先生”,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只不过这位林先生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些年来,除非是交易特别重要的军事情报,否则绝不在情报市场露面,目前为止,也就只有菲利普斯和安德森两个人见过此人,其他情报贩子都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端是神秘之极。
雍凤没有想到,今天这位神秘人物竟然会突然露面,和自己直接接触,这让雍凤不由得有些紧张,她暗自定了定神,看来重庆政府是非常重视图纸的事情,搞的这位幕后老板也亲自现身了。
宁志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和声说道:“久仰雍小姐的大名,林某早有心结识,今日冒昧一见,还请见谅!”
雍凤赶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林先生,我也是早就听说过您的声名,今日才得见真容,真是荣幸之至,快请坐!”
双方寒暄了几句,各自落座,宁志恒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雍小姐,我的来意你也清楚,不知道对于图纸的调查,你这边有没有新的进展?如果有,请尽管告知我们,价钱都好商量!”
雍凤自然是有备而来,她点头说道:“林先生真是痛快,好,我也不多废话,我回到香港的这几天,确实有所收获,这不,一有消息,就第一时间和你们交易了。”
宁志恒闻言精神一振,和自己料想的一样,雍凤这边果然有了新的进展,笑道:“还是雍小姐有办法,我洗耳恭听!”
雍凤接着说道:“事情是这样,之前我们的情报有些滞后,等我回到香港之后继续追查,才知道,英国人的行动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们还是得手了其中一份图纸。”
宁志恒闻言顿时一惊,身形一挺,赶紧追问道:“英国人得手了?是哪份图纸?”
“是航空鱼雷的图纸。”
还好!宁志恒暗自松了一口气,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这两份图纸里面,他最担心的就是G型发动机的图纸,这才是他的真正目标,至于另外一份航空鱼雷的图纸价值相对就差了很多,能够得到最好,得不到也无所谓。
他再次问道:“能说一说具体情况吗?”
“当然!”
雍凤并没有卖关子,接着叙述道:“英国人在柳川直人的随身物品里找到了一份图纸胶卷,可是检查之后才发现,这只是航空鱼雷的图纸,至于新型发动机的图纸却还是下落不明。
英国人没有进展,就设下了陷阱,故意撤走了看守诺丁号邮轮的人员,引诱日本人上钩,果然在四天前的凌晨,日本人派人进入船坞,试图在柳川直人的房间里进行搜查,结果中了埋伏,五名特工全部落网,三死两伤,可是审讯之后,才知道日本人也并不知道图纸的具体下落。”
对于这个消息,宁志恒倒是知道的,只不过具体的情况远没有雍凤了解的清楚,之前他还一直担心日本人得了手,图纸最后会落入英国人的手里,现在听到雍凤的消息,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闻言点头说道:“雍小姐真是消息灵通,现在看来发动机图纸的下落还是一个谜,我们还有机会。”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问道:“只是这些吗?雍小姐经营华南地区这么久,香港可是你的地盘,我想雍小姐应该还有别的收获吧?”
雍凤颇为矜持的笑道:“确实是这样,再说今天林先生亲自现身,我出手自然不能这么寒酸,实不相瞒,我从英国人的手里搞到了航空鱼雷图纸的缩微胶卷,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这句话一出口,宁志恒和季宏义都坐不住了,他们真没有想到,这一次见面竟然会这样的收获。
宁志恒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下雍凤,这个女人看似弱不禁风,娇小可人,可是能量之大,真是出乎他的想象,竟然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还能从英国人手里搞到了图纸胶卷,实在是让他刮目相看。
“雍小姐好手段!”宁志恒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轻声赞道,“当然有兴趣,我早就说过,只要能够找到图纸,价钱好商量,只要你开口,我绝不还价!”
雍凤立时眼眉一弯,高兴的说道:“林先生大气,不愧是大老板,说实话,在情报界里,我就服你们重庆政府,有眼光,有魄力,做事干脆爽快。”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开价道:“十五万美元!”
十五万美元!宁志恒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雍凤,说实话,相对于航空鱼雷的技术,雍凤提的这个价钱非常公道。
他轻声问道:“雍小姐,这个价钱确实非常有诚意,我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要搞清楚,这是拷贝的备份图纸吗?”
雍凤点头说道:“确实是拷贝的图纸胶卷,英国人那里有原版。”
怪不得,宁志恒立时明白了,雍凤手里的图纸是用了手段,从英国人手里复制出来的,这样一来,图纸的价值就减半了。
这就和宁志恒之前的初衷有些不符了,他最好的打算是搞到独家的图纸,这样才可以用来和英国政府谈价钱,如果英国人手里有原版,那还谈什么价钱?
看着宁志恒失望的表情,雍凤接着解释道:“林先生,就是这份复制图纸,我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如果真的把原版都盗出来,英国的情报部门是不会干休的,我还要在这里讨生活,也是身不由己啊!”
宁志恒当即笑道:“好,我知道雍小姐的苦衷,放心,这绝不影响交易,我同意这个价钱。”
宁志恒从雍凤的口中也听出了一些端倪,她并不是没有能力直接盗取图纸,而是顾忌英国情报部门的追究。
如果所料不差,雍凤手下的鼹鼠一定可以接触到英国人的高端机密,她需要保护这个鼹鼠的安全,维护这条极为珍贵的情报渠道,所以宁可放弃了一半的利润,采用了更隐秘的动作,偷偷拷贝了图纸胶卷。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宁志恒接着试探着问道:“雍小姐,我可以再出十五万美元,收购英国人手里的原版胶卷,记住,是原版,我想要独家资源,怎么样,有兴趣吗?”
果然如宁志恒所料,雍凤干脆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回答道:“很抱歉,林先生,我做不到,我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
这只鼹鼠的身份特殊,是她手中最有价值的鼹鼠,为了发展此人,雍凤投入极大,而且二者的关系是合作,她无法制约此人,所以她断然拒绝了这位林先生的提议。
这让宁志恒颇为失望,他考虑的更多,雍凤既然有渠道搞到航空鱼雷的图纸,那么就有能力搞到G型发动机的图纸。
可是看雍凤的态度,只怕自己就算是买到发动机图纸胶卷,那也只是一份复制品,而他是绝不想让英国人得到这份图纸的,否则手里就没有了和英国人谈判的筹码,其价值意义就减去了一大半。
但是他不能再多说,便点头说道:“好,我理解雍小姐的苦衷,那么现在就可以成交!”
雍凤转头示意,助手聂信从一旁取出一个文件袋,递交到雍凤手里。
雍凤接过来,直接推到宁志恒的面前:“林先生,您看一下。”
宁志恒将文件袋打开,里面是一盘胶卷,他取在手里仔细查看起来,缩微胶片有两种,一种是平片式,一种卷片式,手中的这一份是卷片式,整齐的盘在一个黑色轴盘上。
他轻轻地展开胶卷,这个时候,聂信从一旁递过来一个放大镜,宁志恒接在手里,对应着胶片,仔细地查看起来。
一般来说,缩微胶片的阅读是需要特定的阅读设备,还有专用的投影设备和屏幕,但是如果只是用来查验真假的话,还可以用高倍放大镜来查看,当然,也只能是进行简单的察看,如果阅读那可就太费工夫了。
慢慢的调整距离,缩微胶片上的字迹逐渐的显现出来,都是用德文书写,还有图纸的映像。
宁志恒对于日文和英文都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对于德文就差的多了。
在本世纪三十年代初,国民政府和德国政府签署有军事顾问协议,德国开始帮助中国政府训练新式陆军,国党军队中也开始出现头带德制钢盔、身着德式军服、使用德式军械的部队,这些精锐部队在抗战中多次参加重大战役,对国党军队影响甚深。
这种合作也随之延伸到了黄埔军校,宁志恒在校学习期间,就有不少德国教官,很多教材里也有德文,宁志恒多少接触了一些,当然,只能够做一些简单的阅读,只看了片刻,他就知道这份缩微胶卷没有问题。
“很好!”宁志恒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将胶卷盘好,然后从怀里取出皮夹,抽出两张银行本票,递给了雍凤。
“这是香港汇丰银行的本票,十五万美元,一次付清,两不相欠!”
“林先生有心了!”雍凤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她伸手接过这两张本票,心中兴奋不已,这可是她从事情报买卖以来,做成的最大一笔交易。
而且一般情报交易,都是先付一半的款项,之后验证完情报的真假,再付另一半的款项,可是这一次对方却是痛痛快快的一次付清,可以说是诚意满满了。
宁志恒这么做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航空鱼雷的图纸只不过是一个附属品,他的真正目标是G型发动机的图纸,为了表示诚意,他干脆提前付清了尾款,这时候,他接着问道:“那么,雍小姐,这一次的交易就算是结束了,我想问一问,对于G型发动机的图纸,你又有多大的把握?”
此时收获这么大一笔巨款,雍凤的精神自然振奋不已,当即回答道:“林先生,我一定尽力而为,照我看希望很大,我保证,一旦得手,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贵方有优先购买权。”
说到这里,她又脸色一正,说道:“不过,您也知道,发动机图纸的和鱼雷图纸相比,价值可就相差甚远,我的报价是五十万美元,您觉得呢?”
“当然没有问题,我说过,绝不还价!”宁志恒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说道。
他对发动机的图纸是志在必得,其中牵扯的利益甚大,就是雍凤要价一百万,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不过,他还是试图说服雍凤,于是郑重说道:“雍小姐,我还是希望能够独享资源,价格再翻一翻,你能否再考虑一下。”
雍凤闻言不禁心神一恍,这位林先生好大的手笔,一次性拿出一百万美元,可想而知对方的实力,不过,对方的背景是重庆政府,有如此的底气也能够理解。
老实说,这一次图纸的情报交易是她从未有过的好机会,如果真的交易成功,足以抵得上多年的收获,她沉吟了好半天,有些疑惑的问道:“林先生,其实你没有必要花这笔钱,如果说德国人和日本人是为了保密,不愿意别人得到这项技术,可是贵方何必如此刻意,你们只需要得到技术就可以了。”
宁志恒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雍小姐,你认为我们就是得到技术,以我们的技术能力又有什么用?真能造出飞机战舰?实话实说,无非也是用来和英美各国交易而已,所以保证图纸不落入他人之手,才能够最大程度的保障我们的利益,你最好能够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雍小姐,机会不是每一次都有的!”
雍凤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思虑了好半天,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这让宁志恒非常的失望,他能看的出来,雍凤是有心答应他的,可是她确实承担不了严重的后果,最终选择了放弃。
宁志恒暗自焦急,可是香港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制约雍凤,而且现在还是要靠这个女人来达成目的,寻找图纸,不然只靠自己的力量,最后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小。
他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我也不强人所难,那我们就按照约定,雍小姐,我等你的好消息。”
“一定,一定!多谢林先生体谅!”
双方的谈话到此结束,宁志恒便不再逗留,起身告辞离去。
等宁志恒和季宏义离开,一旁的聂信忍不住对雍凤说道:“小姐,你怎么就不多考虑考虑,这么快就拒绝了,足足相差一倍的价格,一百万美元啊!啧啧!”
雍凤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有钱挣没命花,又有什么用?我们根本做不到,难道还敢骗他们?你看那位林先生,只看那双眼睛,就知道是个什么角色了!再说他们背后是重庆政府,我们惹不起,也躲不起,眼睛里不能只盯着钱,否则早晚会出事!”
说到最后,雍凤的语气已经是很严厉了,聂信是她的助手,有些事情要细说利害,不能走错半步。
而且这一次的见面,让雍凤对那位神秘的林先生印象犹深,她看得出来,此人的气度如渊,举止从容,在重庆政府也绝对是久居上位的大人物,自己得罪不起,还是不要再生枝节,安全为上。
宁志恒和季宏义出了乔治宾馆,很快守卫队员们迎了上来,来到车门口,宁志恒低声吩咐道:“盯住雍凤,我要知道她的行踪。”
季宏义点头说道:“您放心,我在周围布置了眼线。”
一行人上了轿车,快速离去,宁志恒坐在后座上,从公文袋里取出图纸胶卷仔细的查看,好半天才放回了文件袋里,低声问道:“宏义,你和雍凤打交道的时间长,你说,一个唯利是图的情报贩子,几十万美元都不能动其心志,一再拒绝我的提议,难道真的不喜欢钱?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坚决呢?”
季宏义想了想,回答道:“确实有些反常,不过她怕得罪英国情报部门的追究,也是说的通的。”
“笑话,一个情报贩子还怕这些?”宁志恒不屑一顾,他思索了片刻,“我看未必是她心志坚定,很有可能,她无法让他的鼹鼠做到这一点,我估计这个鼹鼠在英国人那边有着很高的地位,一旦危及他的安全,雍凤也怕危及自身,所以她怎么也不敢冒险。”
宁志恒的心思缜密之极,从雍凤的话语和细微的表情里,很快找到了疑点,他再次说道:“看来我们也不能全指望这个女人,靠人不如靠己,要顺藤摸瓜,找到这只鼹鼠,实在不行,我们就自己动手。”
宁志恒的性格强势,处事作风杀伐决断,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惜采取强硬手段的。
今天晚上和雍凤的见面,虽然有所收获,得到了航空鱼雷的图纸,可是也让他颇为失望,因为雍凤两次拒绝他的提议,而且态度坚决,这让他独享图纸的打算落空,要不是他在香港力量有限,目前只能指望这个女人,以宁志恒心性之狠辣,是绝不会这么客气的。
既然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宁志恒便起了别的心思,那就是借雍凤这条线,追踪溯源,找到她身后的鼹鼠,拿到原版胶卷。
再说现在自己手头拮据,在上海为了三十万美元,还不惜动一番手脚,一百万美元难道不是钱?要是能够省下来,又何乐而不为。
可是宁志恒这边的打算虽然好,事情却不如他想象的那样顺利,一个小时后,他就接到了汇报,雍凤一伙人甩掉了他的跟踪人员,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别墅的书房里,季宏义向宁志恒汇报道:“处座,我们之人守在乔治宾馆附近,一直没有看到雍凤离开,后来看到他们布置的人手离开,就觉得不对,我们派人去查看,房间里人去楼空,已经不见踪迹。”
“哼,溜得倒快!”宁志恒冷哼了一声,这一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女人能够纵横华南,确实有些手段,不仅自制力极高,还有足够的警觉性,看来也是防着我们。”
季宏义低声解释道:“这几名兄弟失了手,左组长正在训斥,您看…”
“算了,人家是地头蛇,咱们也不是过江龙,脱了钩也是正常,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宁志恒摆手说道,虽然情报科的纪律严明,可宁志恒心中还是有杆秤的,不会对下属过于苛求。
季宏义暗自松了口气,在宁志恒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看着他关门离去。
宁志恒坐在座椅上,思索了片刻,再次将桌子上的缩微胶卷拿在手里,这卷胶片数量不少,盘在一个圆形的黑色轴盘上。
宁志恒在灯光下,翻来覆去的查看着,试图有所发现,突然眼神一凝,手指磋磨着轴盘,感觉在轴盘的侧面有异,赶紧取到近前查看,就见侧面刻着一行字,因为轴盘的颜色是黑色,字体的颜色也是深色,再加上字体很小,如果不注意的话,很难看清楚,他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刻着“X-5”的字样,是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的组合。
宁志恒紧蹙着眉头,眼睛盯着这行小字,心中若有所思,从这行字母的字体来看,字体随意且比较粗糙,明显是有人用手工刻划的,并不是厂家用机器完成的。
而按照这行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的组合来看,很大可能是后来的使用者用来作为标记,那么,这个使用者是谁呢?宁志恒的脑子里在飞快地思索着,不停地推演着各种可能,隐隐觉得,如果自己能够找到这个轴盘的出处,也许真的能够找到一个突破口。
按照之前沈翔给调查的情况,在香港有两套缩微胶卷的阅读设备和拷贝设备,分别在汇丰银行的档案室,和香港大学的图书馆,当然或许在保密级别较高的特别部门也有可能配有这样的设备,不过那就不是宁志恒能够接触到的了。
那么雍凤,或者说是那位鼹鼠是怎么对原版的缩微胶片进行拷贝复制的呢?是他们自身就配备这样的设备?还是使用已经查明的这两套设备中的一套呢?
老实说,目前来说,这种缩微技术的高级设备不仅稀少,而且极为昂贵,宁志恒并不认为雍凤有这样的实力,所以宁志恒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如果能够确认这一点,是不是就可以顺着这条线找到那只神秘的鼹鼠呢?
看来自己要亲自去摸一摸情况,就算不是为了追查鼹鼠,这份图纸胶卷也要尽快再复制一份,回到上海后,军统局和地下党组织两方都要各上交一份。
汇丰银行的设备使用率高,内部制度严密,管理的一定很严,自己要想接触,难度太大,于是香港大学的图书馆就成为了首选。
第二天的上午,宁志恒早早地起来,重新贴上左柔为他制作的短须,皱纹…等等,再换了一身浅色的西装,戴上一副金边眼镜,又取了一本书夹在腋下,收敛眼中摄人的锋芒,对着镜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感觉气质柔和了许多,颇具文人气质。
这个时候,季宏义走了过来,看着宁志恒的乔装打扮,诧异的说道:“处座,您这是要……”
宁志恒看着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吩咐道:“我今天单独行动,你和左强继续监视岳公馆和日本领事馆,尤其是岳公馆,注意收集他们的影像照片。”
季宏义一听,不禁有些为难,以宁志恒如今的身份,单独行动实在是太冒险了,可是他知道宁志恒的脾气,还是点头领命道:“是,我会密切监视各方的动向,不过,这里毕竟是香港,您还是要多加小心。”
宁志恒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放心吧,没有你们,我自己行动更安全。”
季宏义知道宁志恒所言非虚,他们这些护卫说白了,对于宁志恒来说,更多像是摆设,于是点头领命。
宁志恒安排好了工作,这才离开了别墅,随手召了一辆黄包车,吩咐了一声,黄包车夫连声答应,拉起车子,一路小跑,不多时来到香港大学的门口,宁志恒下了车,付了钞票,打发走了车夫,四下观察了一下环境。
香港大学地处香港岛的中西区,是最早开发的繁华地段,街道上商铺林立,尽管时间还早,可是街道上已经有不少人流。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现在还没有到学校开门的时间,便在路边的报摊上买了份报纸,迈步走进旁边的茶楼。
时间还早,他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份茶点和虾饺,然后安静地看着手中的报纸,静等着目标出现。
没过多久,校门打开,开始有人进入,香港大学除了一些外地来求学的学生之外,还有本地的学生和教员是不住校的,所以进入学校的人员很多。
开始还是三三两两的进入,很快人流就越来越多,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宁志恒的视线中。
从街角处走来一个中年男子,此人相貌斯文,一身西服打扮倒是和宁志恒很相似,此人正是宁志恒此行的目标,香港大学图书馆的资料管理员廖成仁!
只见他腋下也夹着一本书,一路快行,随着人流进入了大门。
宁志恒看着时机正好,赶紧拿起书本,扶了扶金边眼睛,简单收拾了一下,扔了一张钞票在桌上,起身出了茶楼,紧走几步,混入人流之中,向学校大门走去。
他的形象气质温文尔雅,一身的装扮也和周围的人一般无二,毫无违和之感,紧跟在几名教员身后,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就是门口的守卫也没有半点反应,顺利的进入了大学校门。
宁志恒眼睛盯着前面行走的身影,远远地跟着廖成仁,不多时就来到图书馆。
在沈翔的资料里,清楚地描述了这座图书馆的情况,这是目前香港最高等级的图书馆,馆藏的图书足有数十万册,稳居港岛之冠,管理人员也有二十多人,其中廖成仁是主管设备的管理员。
看着廖成仁进入图书馆内,宁志恒看着时间尚早,此时接触廖成仁还有些招眼,宁志恒便在附近找了一处长椅,坐下来翻阅手中的书。
这是一本介绍香港历史的书籍,宁志恒在这两天里倒是经常翻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图书馆里面的读者也逐渐的多了起来,宁志恒这才合上书页,起身向图书馆走去。
进入馆内,在第一层的大厅里,树立着许多整整齐齐的书架,上面摆满书籍,长长的桌案旁坐着一些阅读者在翻阅书籍,整个大厅内都非常的安静。
宁志恒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廖成仁,便向接待处走去,这里有一位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在值班,他来到近前,和声问道:“这位同学,廖先生的办公室在哪里?”
这个年轻学生是勤工俭学的港大学生,他看着宁志恒的装束气质,还以为是学校里的教员,赶紧回答道:“您好,您要找廖先生?他的办公室在二楼,楼梯左首第三个房间。”
宁志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几步上了楼梯,很快来到二楼,找到房间,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宁志恒推门而入,屋子里的廖成仁抬头一看,不禁一愣,他看着宁志恒忍不住疑惑的问道:“您是…”
宁志恒笑了笑,走上前说道:“廖先生,久仰了,鄙人姓齐,齐文远,特意前来拜访!”
廖成仁赶紧起身,摆手示意,请宁志恒坐下,看着宁志恒的面容,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没有见过,开口问道:“齐先生,我们之前好像没有见过,您似乎不是港大的教员?”
“廖先生好眼力,齐某确实不是校内的员工。”宁志恒点头说道,他也不用不着拐弯抹角,直接挑明来意,“鄙人是慕名而来,主要有一事相求,还请廖先生玉成!”
廖成仁听到宁志恒这么说,不禁疑惑的说道:“齐先生客气了,只是廖某不过是一普通文员,只怕很难帮到你。”
宁志恒来到近前,微微笑道:“廖先生,那我就直言了,是这样,我手中有一卷缩微胶片,里面保存的都是一些珍贵的古籍善本,为了保险起见,我一直想再拷贝一份,可是我在香港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只有贵馆配备这样的器材,所以冒昧登门,还请廖先生帮我这个忙。”
廖成仁一听,这还真是用的上自己,但他和宁志恒素不相识,当然没有那么好说话,于是面露为难之色,轻咳了一声,推脱道:“齐先生,我们图书馆确实有这样一套设备,但我们有规定,是不对外使用的。”
宁志恒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帝还不差饿兵,萍水相逢,谁又会平白出力,他马上从怀里取出皮夹,从里面取出一沓的钞票,放在廖成仁的办公桌上。
廖成仁顿时眼睛一亮,对面之人是个晓事的,香港大学虽然是著名学府,可是普通职员的待遇并不高,自己的薪水很是有限,难得有机会捞些好处,自然不会推脱。
只听宁志恒说道:“廖先生,这是一点心意,我确实有急用,还请帮我这个忙!”
“好说,好说,齐先生有心了,出门在外,谁也不容易,这个忙我帮了!”廖成仁嘴里不住的客气着,手上缓了一下,还是将钞票接了过去,到底还是文人,做这种事情还略微有些不适。
宁志恒又取出了那盘缩微胶片,递到廖成仁面前:“那就辛苦廖先生了!”
这个时候,他仔细留心廖成仁的反应,他要知道,对方到底和这盘缩微胶卷有没有关系。
果然不出他所料,当廖成仁眼睛扫过缩微胶卷的时候,不禁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接过这盘胶片,只见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宁志恒。
此时宁志恒心中大喜,自己的运气不错,对方的表现足以说明,他认得这盘缩微胶片。
廖成仁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没有开口询问,起身说道:“如果需要拷贝的话,这需要些时间,请在这里稍后!”
“不!”宁志恒摆手说道,他既然已经知道这盘缩微胶片和廖成仁有关系,又怎么可能让胶卷脱离自己的视线?
“廖先生,说实话,这盘胶片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我能现场看着你拷贝吗?”
听到宁志恒如此小心,廖成仁却没有感到意外,再说看在这钞票的份上,他也无法拒绝,马上痛快的答应道:“明白,齐先生既然不放心,那就请随我来。”
说完,几步来到房门,打开后走了出去,宁志恒紧跟在廖成仁的身后,一路来到楼层最西边的一个房门,廖成仁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而进。
这处房间空间很大,应该是一个放映室,正前方布置着一面玻璃屏幕,屏幕正对着一套组合仪器,廖成仁介绍道:“这是放映室,也是阅读缩微胶片的地方。”
宁志恒没有说话,他左右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布局,微微点了点头。
廖成仁为了让宁志恒放心,便又来到旁边的一处套间的门口,推开门,主动介绍说道:“这里就是工作间。”
这处套间的空间也不小,在房间正中有一个长长的工作台,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行书页。
宁志恒走上前,俯下身子看了看,不过片刻,开口说道:“宋代的!”
廖成仁闻言一愣,面露异样之色,随即点头说道:“齐先生好眼力,这是近期刚收到的一个宋代孤本,只是损坏的严重,我们图书馆经常会收一些珍贵的书籍和善本,都由我来操作,制成缩微胶片,专门保管。”
“操作很复杂吗?”
“哦,也不是,只是要用心,操作一定要小心仔细,把书籍拆成一张张散页排列好,再编上流水号,再用专门的机器拍摄,调好焦距和参数,就是后续的工作繁琐一些。”
缩微胶片的拍摄自然不同于普通照片,其中有很多新的技术需要掌握,宁志恒本人也并不了解,这也是他必须要借助廖成仁的原因,否则他宁可自己动手。
这时,廖成仁来到储物柜旁,从里面取出一盘胶片,然后又指着一旁的小房间,说道:“这就是暗室,一会我们就在这里拷贝胶片。”
两个人推门而入,接下来的时间里,宁志恒看着廖成仁熟练的操作,其间并没有做什么手脚,一直到拷贝完成。
两个人离开了暗室,廖成仁将两盘缩微胶卷递到了宁志恒的手中,说道:“齐先生,这里就有阅读设备,你可以查看一下效果。”
宁志恒摇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用放大镜看一下就可以,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
“哦,有!”廖成仁转身去了工作间。
宁志恒此时马上仔细检查拷贝的胶卷轴盘,两个轴盘的外形一模一样,也都是黑颜色的,在新轴盘的侧面,也发现了一组标记“x-9”,就连手工划刻的字体都一样。
确认无误了!这两份缩微胶卷都是出自廖成仁,自己没有找错人,宁志恒心神大定。
这个时候廖成仁走了回来,手里拿着放大镜,递给宁志恒。
宁志恒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点头笑道:“非常好,廖先生,真是有劳了。”
廖成仁看宁志恒很满意,也是高兴的说道:“举手之劳,以后齐先生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一次宁志恒给他的酬劳丰厚,只这一会的工夫,抵得上他半年的薪水,他心里自然兴奋,巴不得再有这样的机会。
宁志恒闻言,马上顺着话头,说道:“当然,以后少不了麻烦你廖先生,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想咨询一下。”
“好,好,请讲!”廖成仁满口答应。
宁志恒将两份胶卷放在廖成仁的眼前晃了晃,直接问道:“廖先生,我就直言了,其实你也心里清楚,这两份胶卷都是你亲手制作的吧?”
宁志恒的话,让廖成仁不禁一滞,好半天,才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齐先生既然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你带来的这份胶卷也是我拷贝的,就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宁志恒淡淡的说道,他早就看出来了,廖成仁根本就不知道这份胶卷的真实内容,也没有别的身份,就是单纯的为他人拷贝了缩微胶卷。
而找到廖成仁拷贝胶卷的人,不是雍凤,就是那只鼹鼠。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来这里,让廖先生你拷贝胶卷,总共拷贝了几份?”
廖成仁当即摇头说道:“这我不能说,齐先生,强人所难了,我答应过别人的,就要言而有信。”
宁志恒不禁哈哈一笑,马上又取出了皮夹,说道:“廖先生,这个人也是我的一位朋友,我正在找他,如果你能够提供线索,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又是一叠的钞票递了过去,可是廖成仁苦笑着摇头说道:“真对不住,齐先生,首先是我答应过他,不向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情,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办法,其次,我确实不认识这个人,之前也没有见过,只是匆匆一面,我也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宁志恒没有多说,直接将钞票塞进了廖成仁的口袋里。
“您这是……”
“廖先生,你不认识此人也没有关系,我的要求不高,有多少你就说多少。”
最终还是抵不过钱财的诱惑,廖成仁答应了下来,他回忆了一下,开口说道:“也就是在几天前,一个洋人找上门来,目的和你一样,也是为了拷贝缩微胶卷,一共拷贝了两份。”
“洋人?知道是哪国人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他自称名叫特纳,我感觉更像是英国人,可我和他全程是用汉语在交流,你还别说,他的汉语非常流利,就是我们学校的英国教员,也不过就是这个水平。”廖成仁回答道。
宁志恒暗自点头,这确实是个有价值的线索,香港是一个国际化的港口城市,有很多外国人居住,有外国人会讲汉语这并不稀奇,可是能够说的非常流利的绝对不多,此人一定有些特殊的经历或者职业,在汉语上下过深工夫,否则很难做到这一点。
不过香港毕竟是英国人的殖民地,绝大多数都是英国人,此人是英国人的可能性极大。
“身高和体型?”
“身高吗?和齐先生你差不多,不过体型比你要壮实一些。”
这一点在意料之中,即便是宁志恒的身型,在黄种人里,已经算的上是高大了,不过他身形硕长,在外形上并不显得夸张,和普通人差别不大。
可是接下来的描述就不太顺利,在廖成仁口中,特纳的外貌非常大众,无非是深眼窝,高鼻梁,肤色白皙,再让他往细节描述,也说不出什么来。
就算是宁志恒取来纸笔,根据廖成仁的描述一点一点还原,可是效果让宁志恒很不满意。
根据口头描述来还原容貌,这需要叙述者对目标有很深的印象,同时也要有准确的表达能力。
可是这两点,廖成仁都不具备,他和特纳接触的时间很短,印象自然不深,又对白种人的长相很迟钝,感觉白种人都是长的一个样,甚至连特纳的年龄都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因为人种的差异,相互之间都没有什么辨识度,白色人种看黄色人种也是情况相同,除非是经常打交道的熟人,否则看谁都是一个样。
到最后,尽管花费了许多功夫,也只是描绘出一个大致的画像。
宁志恒看着手中的成品,画中之人的面部特征毫无特点,完全是大众化,只得摇了摇头,无奈的放弃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笔描绘人物肖像,主要是他现在很少介入一线情报工作,这一次总算是再次用上了这门技艺,可结果却是不如人意,不禁让他有些沮丧。
从廖成仁的描述中,宁志恒所得并不多,这位特纳先生,白人中年男子,体型和容貌也是普通,在香港的外国人中毫不显眼,甚至就连这个名字,宁志恒敢肯定也是假的。
这样一来,寻找的难度可想而知,如果是在重庆或者上海,宁志恒还有能力寻找目标,可这是在香港,宁志恒根本不可能找到的。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了廖成仁,目前也只有这一条线了。
“廖先生,看来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廖成仁作难道:“齐先生,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我把钱还给你,无功不受禄!”
说完,作势就要从口袋里把钱拿出来,他倒是也不贪,之前拷贝的酬劳是他应得的,可是之后的这笔钱挣得太容易,对方明显不满意,他也不好意思拿了。
“不,不!”宁志恒摆手说道,他当然不在乎这点小钱,此时脸色越发的和蔼,“相反,我很满意今天的收获,你应该得到更多的酬劳,这样……”
说到这里,他再次取出了钱夹,从中挑选了一下,取出一张银行本票,递给廖成仁。
这已经是廖成仁今天第三次看到宁志恒从钱夹取钱了,前两次还都是现金钞票,第三次干脆就拿出了银行本票,手笔一次比一次大。
“这是二千美元!”
廖成仁顿时瞪大了眼睛,刚刚伸出的手触电一般收了回来,他就是再迟钝,也已经感觉到了不对,自己拷贝的,绝不是普通的缩微胶卷,那位特纳先生和眼前这位齐先生,都非良善之辈,事情绝不会简单,自己只怕要惹上一场是非。
于是他连连摆手拒绝道:“这可太多了,齐先生,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胶卷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我只是个普通人,……”
宁志恒一看,不禁有些无奈,自己的手笔太大,把廖成仁给吓的都不敢收钱,弄巧成拙了。
他安慰说道:“廖先生,误会了,我的目的只是要找到这位特纳先生,你所要做的就是在他再次出现的时候,给我打一个电话,其它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廖成仁一愣,他疑惑的问道:“齐先生的意思是,特纳先生还会来找我?”
“只是有可能,当然,如果他没有再来,这两千美元就当做给你的辛苦费,此事就此作罢,如果他真的再次来找你,那么你就找机会暗中通知我,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他,我会给你留个电话,事成之后,我再付给你三千美元,而且我保证,最后不会牵扯不清,你的安全绝不是问题。”
听完宁志恒的话,廖成仁只觉得一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五千美元对他来说,无疑是可以改变人生的一笔巨款,而自己所要做的,仅仅是打一个电话,而且就是什么都不做,这两千美元是已经到手了,这可是天下掉馅饼的大好事!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宁志恒,强制镇定了一下心神,说道:“齐先生,你说的是真的?”
看着廖成仁的表情,宁志恒暗自点头,事情已经谈成了,这个世道,普通平民在滚滚红尘中辛苦求生活,又有几个能够做到在金钱诱惑之下安守本心,况且,这件事对于廖成仁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很快两个人就达成共识,廖成仁满口答应宁志恒的要求,交代清楚了一切,宁志恒这才离开了图书馆。
与此同时,在码头附近的一个街角处,飞仔和阿仁两个人正被一群人堵在角落里,为首者身材虽然不高,却是肩宽背厚,体型壮硕,这个壮汉正是专门经营赌档生意的堂口头目烂鬼东。
只见他一脸的彪悍狰狞,看着飞仔和阿仁,慢慢的逼上前,狠狠的啐了一口,破口骂道:“你个烂仔,欠了这么多帐,我看着你老大的面子,才给了你三天的期限,可你倒好,这几天连个鬼影都见不着,见着我就跑,怎么,你打算懒账?”
原来这几天来,飞仔和阿仁两个人都在船坞附近踩点,准备潜入进去,拿回雪茄,也就没有了时间去赌钱。
烂鬼东很快发现了异常,按照以往的情况,像飞仔这种赌徒,越是输钱就越红眼,恨不得找机会翻本,结果大多会越陷越深,欠的账越来越多,光是还利息都还不完,最后沦为鱼肉,难以翻身。
可是这一连几天都不见飞仔出现,这让烂鬼东感觉出了不对,等三天的期限一到,他便带着人找上门,可是在飞仔的落脚点,根本没有见到飞仔,这一下子可就急了,要知道飞仔的欠账太多,就是不算利息,也足足有一万港元,这可不是笔小数目,绝不能就这样算了,于是四下派人寻找,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两个人。
飞仔和阿仁被堵在角落里,不禁叫苦不迭,他们两个人的身手一般,以少敌多毫无胜望,又被逼入角落,没有脱身的可能,飞仔连连拱手,解释道:“东哥,你再给我宽限几天的时间,我现在手头有点紧,再等几天,我一定连本带利的还清,何必伤了和……”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烂鬼东上前就是一脚踢在胸口,飞仔身形向后,重重的撞在墙壁上。
阿仁一看兄弟被打,也急了眼,合身扑了上来,却被烂鬼东单手一挡,随即一拳打在阿仁的脸上,顿时翻倒在地。
烂鬼东原本就是堂口里的红棍,众多打手的头目,有一身的好功夫,好勇斗狠出了头,对付飞仔这样的角色自然不在话下。
他一挥手,手下的帮众也扑了上去,把飞仔两个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的一阵痛殴,两个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好在他们也是颇有经验,身形蜷着一起,双手抱头护住要害,不多时就被打得头破血流,连哀求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好了!”
烂鬼东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喊了一声,帮众闻声停了手,各自散开,只见两个人还是蜷着身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不过烂鬼东清楚,自己的人不会下死手,飞仔和阿仁毕竟是和盛堂的人,真给打死了,两个堂口必定会发生火并,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他也落不了好。
烂鬼东上前一脚踏在飞仔头上,将他的脸压在地上,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飞仔,这笔账你躲不掉,就算是你老大来了,也要讲江湖规矩,听着,我再给你两天的时间,如果你再不还钱,就不要怪我。”
说到这里,烂鬼东嘴里冷哼了一声,脚下再次用力,飞仔又是“啊”的一声。
“到时候,钱就不用还了,我干脆剁掉你的脚,以后你就用手爬着走路吧!”
说完,也不再啰嗦,一挥手,带着手下的人扬长而去。
过了好半天,地上的两个人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相互看了一眼,马上发出几声痛呼,呲牙咧嘴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们自小是挨打惯了的,防护的得当,伤势倒也不重,再加上年轻体壮,一时也没有大碍。
“呸!”
好半天,飞仔才用袖子擦干了嘴角的血迹,一口血沫吐在地上,“怎么办?烂鬼东追的这么紧,躲是躲不过去了,要不然先找炳哥出面谈一谈。”
阿仁也是额头出血,他用手捂住,可是血还是流了下来,糊住了眼睛,他擦了一把,无奈的说道:“就算是炳哥出面,也要有钱还才行啊!”
欠债还钱!欠了赌场的钱更要命,就算是他们这样有堂口的帮众,最后抬出身后的老大,看在同道的份上,赌场方面也不过就是减免一些利息,但最少也要扒层皮。
飞仔一咬牙,说道:“我看,不能再等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动手,但愿老天有眼,东西真的在,不然就只能跑路了。”
阿仁有些犹豫:“今天晚上?那船坞里的情况还没有摸清楚,把握可不大,万一真的有埋伏?”
“不然呢?”飞仔没好气的说道,“时间不等人,难道真的等这个疯子再找上门,可就真要断手断脚了,我可不想当跛子去要饭!”
“好!那就今天晚上,怎么也要搏一搏了!”阿仁点头说道。
两个人商量已定,就一瘸一拐的找了一家相熟的跌打馆,内服外敷的用了些药,感觉好一些了,这才向准备回家休息。
这几天两个人共同行动,飞仔也就没有回家,都是在阿仁的住处落脚,所以烂鬼东在住所找不到飞仔,以为他跑了路,这才到处寻找,结果挨了这一顿暴打。
阿仁的住所有些偏,两个人走了好半天,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从路边的一处商铺里,一位大婶探出头来,出声喊住了阿仁。
阿仁一看,正是自己的一位老街坊,只见她压低了声音,急促的说道:“阿仁,刚才几个差佬带着鬼佬来打听你的住处,现在正找过去了,我看着不像好事,你可要小心些!”
阿仁一听,顿时一惊,他赶紧道谢道:“桂婶,多谢你了,我会小心的。”
说完,拽了飞仔一把,两个人赶紧转身离去,一路小跑,跑出了很远,这才找了一处角落停了下来,
阿仁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惊魂未定,对飞仔问道:“这些英国人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会不会事发了?怎么办?”
飞仔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这也没什么,英国人已经调查好些天了,早晚会查到我们这里,现在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查到了些什么?”
阿仁面露忧色,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怕他们真查到了我,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尽快动手,真的不能再等了。”
之前飞仔被烂鬼东逼迫的紧,现在自己也被人找上门来,阿仁的紧迫感是越发强烈了,总之他现在绝对不能和警察和英国人接触,万一对方是来抓人的,那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驻军司令部的看守牢房里,斯科特正在指挥人员,将手下人带回来的几名可疑人员关进禁闭室,并准备开始审讯工作。
这个时候,珊多拉也带着她的几名小组成员赶了过来。
“托尼,人都带回来了吗?”珊多拉开口问道。
斯科特回答道:“还有两个人没有找到。”
“哪两个人?”
“陆展飞和钟仁。”
之前他们把目标转到了诺丁号船员的身上,这些特工到底是专业的情报人员,观察力和判断力远不是那些警察所能相比,他们根据这几天的排查之下,很快把目标缩小到了几个可疑人员身上,这几个人都是香港本地的船员。
原本之前他们还对法国船务公司有些顾忌,不愿意直接抓捕审讯,可是时间越来越紧迫,珊多拉也顾不上许多,再说只要不抓捕法国公民,只抓捕亚裔雇员,影响也不大,于是最后决定,干脆把可疑人员都抓回来,直接进行审讯,必须要尽快找出进入柳川房间的人。
斯科特就是具体的执行者,他的手下四处出动,把可疑人员都带了回来,可没有想到,机缘巧合,还是走漏了两个人。
斯科特接着汇报道:“我们的人去问过,陆展飞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钟仁也是基本不露面,家里也没有人。”
“难道是跑了?”珊多拉闻言皱了皱眉,她最怕的就是图纸已经不在香港,自己这些人在这里做无用功。
她接着问道:“对这些可疑人员的住所都搜查过了吗?”
“都进行了仔细的搜查,可是没有找到图纸。”斯科特说道。
他知道珊多拉的担心,再次安慰道:“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些船员下船的时候,都进行过严格的搜查,如果真的是他们偷走了图纸,应该还没有带下船,我们还有机会。”
珊多拉心中稍宽,点头说道:“这里的人我来审讯,你继续追查,把那两个人抓回来,一个可疑人员都不能漏掉。”
斯科特闻言点头答应,转身离开。
宁志恒离开了图书馆后,并没有回到别墅,而是就在香港大学附近转了好半天,到处打听,费了不少气力,最后选中了一处合适的租房。
这处租房是一套很高档的套房,上下两层,住房面积很大,里面的家具一应齐全,最要紧的是,这套住房里还安装有一部电话,这才是宁志恒最看重的。
住所高档,租金就很贵,可是宁志恒根本没有还价,直接以两倍的价格租赁了下来。
看着房东一把抓走钞票转身就走,生怕他这个凯子后悔一般,宁志恒不禁有些好笑。
这处住所不过是他的临时联络点,之前判断,英国人最有可能找到图纸,一旦得手,那么那只鼹鼠就会再次偷偷拷贝图纸胶卷,也有很大可能再次来找廖成仁,毕竟这种设备在香港确实非常稀少。
不过具体的时间不能确定,也许是明天,后天,甚至是十天,一个月,或者这只鼹鼠再也不会出现,所以宁志恒只能在附近设置联络点,随时等候廖成仁的电话通知,一旦鼹鼠出现,那他就会及时出动,截取图纸胶卷。
宁志恒安排好了一切,就拿起电话,准备拨打出去,可是刚刚拿起电话后,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为了保险起见,这部电话除了用来接收廖成仁的电话,不能用于任何用途,因为电话的通话记录无法抹去,一旦出了纰漏,就很容易被人追查到源头。
他转身出了门,走出去一段距离,找了一处公共电话,给沈翔和季宏义通了话,告知了租房的地址,然后回到租房,从现在开始,他要亲自守着电话,一步不能离开,直到确认图纸的下落。
晚上八点左右,手下的诸位干部都赶到了这处租房,他们每天都要向宁志恒汇报当天的跟踪监视情况。
对于处座为什么会选择新的住所,大家都有些奇怪,只有细心的沈翔还是猜出了一些端倪,不过他自然不会多嘴。
季宏义首先汇报道:“处座,今天对岳公馆的监视有重大收获,我们发现了新的目标。”
“新的目标?”宁志恒闻言精神一振。
季宏义取出一个文件袋,递交到宁志恒面前,继续汇报道:“今天下午三时,上一次露面的那六个人又出现了,他们还是乘坐两辆轿车出行,和上次一样,做好几次反跟踪动作,不过这一次我们准备充分,在附近布置了足够的监视人员,最后终于跟踪到他们的行踪,这是我们暗中拍摄的照片。”
宁志恒打开文件袋,从里面倒出一沓照片,仔细查看,只见上面都是一些人员上车和下车时的照片,因为远近和角度的关系,有些照片上的影像并不是很清楚,显然拍摄的时候,己方人员非常的小心谨慎,毕竟被监视者也是经验丰富的特工。
不过他很快就认出了其中的为首人员,此人竟然是军统局高层之一,情报二处的副处长姜天和。
“是他?这个人竟然来到香港了?”宁志恒诧异的说道。
“处座认识他?”季宏义赶紧问道,“按照您的指示,这些照片都已经让曾经在南京总部任职的兄弟们辨认过,可是他们都没有认出来,所以我们还不能确认他们的身份。”
“这不怪你们!”宁志恒摆了摆手,他将姜天和的照片挑选了出来,“这位就是我们军统局情报二处的副处长姜天和,这个人原来是西安站站长,后来在事变后,为营救领袖立有功劳,这才入了局座的眼,一路提拔,军统局成立后,他进入中枢,成为情报二处的副处长。
你们离开总部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所以不认识也不奇怪,他身边的这些人我看着也眼生,没有什么印象,应该是他从西安带回来的亲信。”
宁志恒在军统局中枢的时间比较久,尤其是当初在军统各个科室挑战高手,接触的人甚多,再加上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实际上军统局总部的人,他认识很多。
沈翔在一旁说道:“局座竟然把他都派来了,对图纸的事情确实是极为重视了!”
宁志恒点了点头,他正想说什么,突然目光一凝,脸色变得郑重起来,手持着一张照片,对季宏义问道:“这张照片是哪里拍摄的?”
季宏义看着宁志恒脸色严肃,赶紧上前一步,接过照片一看,回答道:“这是在中环附近的一处街道,我们跟踪姜天和来到这里,他们下了车后,进入了街尾的一家商行,名叫湾州商行,姜天和进入后不久,又有一批人进入了湾州商行,直到晚上六点,两拨人是分别离开,因为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我们只拍到了这批人下午进入时的照片。”
宁志恒听完,不禁半晌不语,照片上的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男子,他不仅认识,而且身份非常特殊,此人正是日本派遣军参谋本部的原田刚夫少将。
这可是日本侵华方面军中极为重要的人物,也是参谋总长板垣次郎的得力助手,素来有智者之称,负责主持参谋本部的日常事务。
这样一位大人物,怎么会从南京来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香港?而且还和姜天和走到一起,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天和是军统高层,原田刚夫是日本军方重要人物,这样的两个人在远离中枢的香港秘密会面,这里面含带的意义可是非同一般。
一开始,宁志恒还以为姜天和是为了图纸一事,被局座派来香港的,可是现在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有没有可能,是姜天和变节,暗中投靠日本人?可是他仔细想了想,这种可能并不大,要知道姜天和已经是国党情报部门的高层,而且据宁志恒所知,此人的操守还是不错的,日本人能够收买他的筹码很少。
其次,如果姜天和此次来香港真有异心,那他就不会落脚岳公馆,要知道岳生和局座的关系密切,岳公馆就相当于军统在香港的分部,既然这样,就说明,姜天和并不是隐秘的单独行动,最起码岳生是知情的,他的行动是得到局座同意的。
那么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接触原田刚夫呢?
宁志恒回忆起来,原田刚夫是日本军中的主和派,他一向主张和重庆政府进行和谈,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中国问题,使日本军队抽身中国这个大泥潭,全力以赴向东南亚进军,完成日本称霸亚洲的设想。
当初自己在南京的时候,曾经在上原纯平的家中和原田刚夫有过交谈,言谈之中,原田刚夫多次试图说服自己,支持他的主张,并准备通过自己的渠道,和重庆政府取得联系,促成双方的和谈,不过这件事情被上原纯平出面,直接替自己回绝了。
会不会原田刚夫又通过别的渠道,和重庆政府接上了线,双方这才离开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选中香港这个英国殖民地,来进行这场谈判?
宁志恒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想的没有错,如果情况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那么宁志恒是绝对不能坐视的。
因为他很清楚,目前抗战局势严峻,在日军的逼迫之下,重庆政府的高层里,不乏意志不坚,愿意卑躬屈膝求得苟安的软骨头,甚至可以说,这些人不在少数,很多人还掌握很大的话语权。
就算是局座本人,甚至是那位领袖心里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也不是宁志恒能够揣摩的。
只不过一直以来,在全国人民的抗战呼声下,有些人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私下里有别的动作也是完全可能的。
可以想象,如果真的谈判达成协议,以目前的战局情况,日本人还占据着优势,重庆政府必然会作出极大的让步,丧权辱国,国家利益肯定受损。
而站在宁志恒的立场上,和日本人之间,那是生死之战,是绝无妥协的余地,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破坏这一次的和谈。
不过,宁志恒也很清楚,姜天和的后面一定是局座在安排,而局座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也不能完全确定,所以自己不能真的硬来,更不能露出自己的行踪,否则被人记恨上了,自己可是得不偿失,这里面必须要有技巧,既可以破坏这一次的和谈,又可以让自己置身事外。
想到这里,他吩咐道:“对他们的监视,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能让他们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是!”
“是!”季宏义和沈翔等人齐声领命。
而与此同时,岳公馆里,岳生也正在和姜天和低声交谈着。
“怎么样,今天的会谈有进展吗?”岳生问道。
姜天和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说道:“能有什么进展?不过是他扯他的,我说我的,一谈真格的,大家都装傻,不过敷衍了事,这个原田刚夫还嫌我的身份低,不肯交实底,我看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他这段时间以来,和日本方面进行了多次会谈,可是双方的分歧太大,原田刚夫依仗日本军事上的优势,狮子大开口,提出诸多要求,姜天和自然是严词拒绝,反正他的目的也不在此,拖下去就是了。
岳生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日本人的胃口太大,不肯撤兵吗?”
其实对这次会谈,岳生还是抱着很大希望的,毕竟他的根基在上海,这几年漂泊在外,好像无根之萍,能够早一天结束战争,自己也好回归故里,东山再起,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香港当寓公吧!
姜天和缓声说道:“何止是胃口大,简直是不知所谓,首先,让我们承认那个满洲国,这不是把东北堂而皇之的割让出去了吗?这哪个政府敢答应?谁敢当这个千古罪人?
还有,允许日军在蒙古及华北地区驻兵,笑话,这不是又割走了整个北方地区,那我们就剩半壁江山了。
最重要的一条,竟然让我们和南京政府协力合作,和平共处,真是太荒谬了!岂不知天无二日,地无二主,这样的话,至领袖于何地?至中央政府于何地?上面能答应吗?”
“日本人的脑子坏掉了?这哪里是谈判,这根本是在劝降!”岳生闻言也是无语了,日本人想好处都占,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情。
姜天和摆了摆手,笑道:“没关系,他漫天要价,我也就地还钱,不过就是闲扯皮,总部给我的命令也是为了探明日本方面的真实意图,通过这几次的接触,我倒是摸着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日本人着急了!原田刚夫急于和高层接触,多次催促我向上面汇报,派出份量更重的要员进行深入的会谈,甚至还说,板垣次郎愿意亲自前往长沙会晤,看得出来,他们对这场战争已经失去了耐心,迫不及待地想抽身,这对我们倒是好消息。”
进一步接触重庆政府的高层,推动谈判的进程,这都是日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现在双方私下里接触,国党方面尚且小心翼翼,生怕担上畏敌卖国的名声,又怎么可能让日本高层明火执仗地进入国统区,搞得尽人皆知。
岳生不禁有些高兴的说道:“这么说,日本人也熬不住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我们的国土辽阔,人口是他们的几十倍,生拖也拖死他们。”
“是啊,今年的局势已经略有好转,日本人进攻乏力,大家僵持不下,只是现在滇缅公路被切断,我们太吃力了,这一次如果能够找到图纸,就有了和英国人谈判的本钱,岳生哥,这件事情你还是要抓紧,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啊!”
姜天和最关心的还是图纸,看着岳生,忍不住再次催促。
岳生赶紧说道:“天和,我正要和你说一说,这些天英国人动作不小,到处找人询问调查,就在今天,他们突然抓捕了几名诺丁号的船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什么,动手抓人了?”姜天和一下子挺直了身子,诧异的问道,“难道是要跟法国人撕破脸皮?”
岳生解释道:“那倒不至于,据我所知,他们没有抓法国船员,只是抓捕了几名香港雇员,这些人可不是法国国籍,不过就是几声抗议罢了,可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还有别一步的消息吗?”姜天和追问道。
“还有就是,在警察局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这次的抓捕漏掉了两个人,英国人已经下令,让他们配合抓捕。”
“逃掉了两个?”
“对,他们一个叫陆展飞,另一个叫钟仁,都是香港本地人,目前消失无踪,我已经放出话去,一定要抢在英国人前面找到他们,运气好的话,图纸也许就在他们的手中。”
姜天和点了点头,轻出了一口气,郑重说道:“总算是有点眉目了,那就拜托岳生哥你了,但愿一切顺利。”
深夜凌晨时分,在漆黑夜色的笼罩之下,船坞码头附近的海面上,两道身影一起一伏地在水里漂浮着,一点一点的靠近诺丁号邮轮。
这处船坞是一处干船坞,三面接陆一面临水,其基本组成部分为坞口、坞室和坞首三部分,在坞口处设有挡水坞门,用来排灌水船坞里面的水量,控制停泊船只。
飞仔和阿仁熟知船坞的地形,他们知道船坞附近一定有英国人看守,自己又没有来得及搞清楚情况,于是就放弃了从陆地上靠近,算好了涨潮的时间,冒险从附近的海岸下水,走海路靠近船坞,躲过看守人员,再潜入诺丁号。
不过,这项计划需要很好的水性,好在他们两个人都常年在海上漂泊,水性非常好,一切都如预料的那样,顺利的靠近,过了坞门,潜进了船坞里。
四面漆黑一片,静悄悄的让人心生寒意,看着没有什么异样,两个人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轻车熟路,很快就进入了客轮内部。
船员们长年走私货物,都有各自的门道,他们的货物就藏在底舱,一般人很难找到。
两个人很快来到底舱,从携带的油布里取出手电筒,掏出钥匙打开了一处杂物间,推开了外面堆积的杂物箱,露出了里面一小堆油布遮盖的货物。
“快,就在这里了!”阿仁低呼一声,两个人赶紧上前掀开油布,不多时,就翻出一个油布包,两三下打开,五支雪茄赫然在目!
飞仔一看心中焦急,他最怕的就是这几只雪茄里什么都没有,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是麻烦缠身,全靠着这件宝贝翻身了,如果落空,就没有退路可言了。
阿仁也是不再迟疑,说道:“还等什么,拆吧!”
“拆!”
两个人一起动手,开始撕开雪茄,查找起来,结果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很快,飞仔惊呼一声,只见手中的一支雪茄破开厚厚的外皮,露出里面卷成圆柱形的胶卷。
阿仁一把抓过来,不由得兴奋不已,挥舞着说道:“发达了,发达了,这就是他们要找宝贝,一定是……”
“小点声!”飞仔一把捂住阿仁的嘴巴,压低了声宁志恒音说道,“把雪茄都拆开看看,别再漏掉了什么,你要是之前细心一点,咱们也不用着费这番手脚。”
阿仁连忙点头,他们接着把所有的雪茄都拆开,可是再也没有发现,其它的几只雪茄里面都是烟丝,两个人不再停留,用油布将胶卷包好,固定在腰间,起身离开。
可是两个人刚刚走出舱门,突然之间眼前亮起数道光柱,刺眼的灯光让两个人精神一晃,不自主的抬手遮挡。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看来你们收获不小!”
紧接着几道魁梧的身影扑了上来,将他们按倒在地,腰间的油布包也被人一把扯了下来,送到为首之人面前。
这个人正是英国情报官斯科特,他之前一直认为,丢失的图纸还在诺丁号邮轮上,只不过这么大的邮轮,他实在没有能力进行完完全全的彻底搜查,所以对邮轮的看守工作一直没有松懈,就是等候有人回来自投罗网。
而且他的布置非常周密,不仅布置在船坞附近,就是在客轮内部,也安排了人员埋伏,飞仔和阿仁虽然躲过了陆地上的看守,可是进入邮轮后,还是被看守人员发现,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斯科特将油布包打开,看到里面的胶卷,不禁惊喜之极,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图纸还没有带下船,现在终于落到他的手上了。
刚刚还兴奋不已,憧憬着发财的美梦,可是转眼之间就被人打得支离破碎,飞仔和阿仁心中绝望之极,看着斯科特和身边的特工,到底是没有躲过埋伏,这是落入英国人的手中了。
斯科特上前,一抬手捏住了飞仔下巴,仔细查看了一下,他之前调查情况的时候,看过两个人的照片,很快就认了出来,笑道:“你们应该就是陆展飞和钟仁,很好,我会好好招待二位,看一看,你们到底是何方人物。”
尽管他也认为,这两个人也许就是小偷小摸的家伙,不过情报工作必须严谨,为了保险起见,斯科特还是要进行审讯,以确认两个人的真实身份。
行动圆满成功,斯科特马上收队,回到驻军司令部,完成收尾工作,听到汇报的珊多拉喜出望外,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珊多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见斯科特正在用放大镜查看手中的胶卷,急声问道:“可以确认吗?”
“没有问题,可以确认是发动机的图纸!”斯科特赶紧将胶卷递给了珊多拉,又将放大镜送了过来。
珊多拉一把接过来,在灯光下仔细的查看,很快,脸上的笑容绽开,过了片刻,放下胶卷,兴奋的说道:“托尼,干的漂亮!这次的任务得以圆满成功,完全是靠你的付出和努力,我一定详细汇报,并向总部为你申请嘉奖。”
珊多拉此时心情非常激动,G型发动机的技术,是英国最迫切需要的高端技术,为了这一次的任务,英国情报部门甚至不惜和日本人撕破脸,如果失败,自己回到伦敦,也将会受到严厉的处分。
诺丁号的行动失手,珊多拉的心里也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好在斯科特在之后的追查行动中,表现非常出色,并不遗余力的帮助她,抓捕日本间谍,调查可疑船员,最终抓获真正的目标,找到了发动机图纸,可以说,之后的追查工作,基本上都是斯科特主持完成的,所以珊多拉对斯科特非常的满意。
斯科特闻言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珊多拉,你过奖了,现在好了,任务圆满成功,一切都不是问题,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那两个人已经审讯了?”
“审讯完了,其实正如我之前预料的那样,他们没有复杂的背景,只是单纯的为了偷盗财物,是钟仁在你动手之前,潜入了柳川的房间,在偷窃一部分现金之时,顺手拿走了雪茄盒里的五只雪茄,非常凑巧,其中一支雪茄里就藏有图纸胶卷。”
随着斯科特的叙述,珊多拉终于搞清楚了全部细节,忍不住感叹道:“没有想到,我们策划了那么久的行动,最后差一点坏在一个窃贼的身上,好在结果并不差。”
说到这里,她看着斯科特,顿了顿,继续说道:“托尼,图纸既然已经到手,那事不宜迟,我打算尽快赶回伦敦,可是日本人一直在暗中窥伺我们的行动,此去路途遥远,我的小组实力单薄,为以防万一,我们的行踪一定要保密,你亲自去给我们订船票,另外,我们还需要足够的护卫人员护送,而我只信任你,希望你能够陪我走一程,到了伦敦,我正好可以为你引荐几位朋友。”
话中的提携之意,已经非常清楚了,斯科特自然是欣喜万分,他知道珊多拉的背景深厚,这一次两个人结下了交情,以后一定会有大把的机会,他急忙点头答应道:“这没有问题,我亲自挑选一些人员,一定会护送你们安全抵达伦敦。”
珊多拉点了点头,事情已经完成,她倍感轻松,抬手将胶卷递给斯科特,吩咐道:“保存好,我们尽快启程。”
“好,我马上安排,天一亮,我就去订船票!”
斯科特接过胶卷,来到一旁的保险柜旁,取出钥匙插入,转动密码锁,打开保险柜,然后将手中的胶卷放了进去。
在这份胶卷的旁边,还放着另外一份胶卷,正是之前珊多拉缴获的航空鱼雷图纸胶卷。
原来珊多拉等人刚刚来到香港,自己并没有保险柜,为了保险起见,图纸胶卷就交给斯科特来保管,因为这里是英国驻军司令部机关,斯科特所在的情报部门更是戒备森严,胶卷放在他的保险柜里,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亲眼看着斯科特安放好了图纸胶卷,珊多拉也放下心来,和斯科特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斯科特看着珊多拉离去,上前一步将房门锁住,长吸了一口气,抬手看了看时间,折腾了一晚上,时间也已经到了凌晨五点。
他再次来到保险柜旁,打开保险柜,将刚刚放入的图纸胶卷取了出来,贴身收好,关上保险柜,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斯科特的住所就在附近,他先是回到了家中,换了一身装束,略微做了一些乔装,等到天色放亮,再次出了家门,驾驶着座驾,向香港船运公司赶去。
他来到船运公司,选择好了最快离港的船次,订好了船票,离开的时候,就在附近找了一个公共电话,拨打了出去,交谈了几句话,便放下电话,向香港大学赶去。
距离香港大学一个街道的距离,他在道边停下了车,他不想让有人在香港大学附近看见自己的轿车,于是下了车,步行了一段距离,才来到大门处,香港大学里不乏英国教师和学生,他的形象也并不突兀,和宁志恒一样,斯科特也是轻易的混进了香港大学的大门,再次来到图书馆。
熟门熟路地敲开了廖成仁的办公室,当廖成仁看到他时,忍不住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说道:“特纳先生?”
斯科特摘下了礼帽,微微点头示意,和声说道:“廖先生,再次登门,还是要麻烦你了。”
廖成仁赶紧稳了稳心神,说道:“特纳先生,今天来,还是需要我为您拷贝胶片吗?”
“是的,我时间很紧,请你现在就拷贝。”斯科特点头说道。
“好,没有问题。”廖成仁答应一声,当即起身出了房间,来到最西边的设备间,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将斯科特让了进去。
其实斯科特和宁志恒一样,不放心图纸胶卷离开自己的视线,都要求拷贝胶片的时候,要亲自在场,所以宁志恒上一次要求廖成仁时候,廖成仁并不感到意外。
廖成仁和廖成仁已经打过一次交道,一切就都不用多说,斯科特取出图纸胶卷,递到廖成仁的面前,同时又拿出几张英镑钞票,说道:“还是和上次一样,拷贝两份。”
“好!”廖成仁点了点头,正要抬手接过胶卷,突然身形一顿,拍了拍额头,好像想起来什么,赶紧抬手看了看时间。
“怎么了?”斯科特看他举止有异,出声问道。
廖成仁赶紧解释道:“哎呀,今天有一位同事约好了,要来使用设备阅读一份胶片,看着时间也快到了,你看…”
“不行,廖先生,你先给我拷贝胶片,我没有太多时间。”斯科特摇头说道。
他的时间很紧,回伦敦的船票就在今天晚上,自己拷贝完胶卷,还要交给自己的交易伙伴,期间还要挑选护送人员等很多准备工作,实在耽搁不起。
“好吧!”廖成仁一听,看了看斯科特手中的钞票,点头答应,“我去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一个小时之后来,你请稍后!”
斯科特点头答应,看着廖成仁出了房门,很快廖成仁又赶了回来,接过斯科特手中的胶卷和钞票,两个人进入暗室,开始拷贝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