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座的心思很复杂,想要马儿跑得快,还想马儿不吃草!
纠结啊!
局座思虑了半响,还是没有想出好的办法,上海站很明显已经丧失了再次行动的能力,自身尚且难保,还谈什么完成任务?
十亿法币关系到整个战局的走向,国家利益不容他再存有私念,半晌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子良的提议虽然不错,可是志恒这段时间一直在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秘密任务,确实脱不开身,这一次就不指望他了。
现在上海站已经风雨飘摇,难堪再战,再派专员去上海,手下无人,也是于事无补,我看干脆就让上海情报科来接手,情报科实力雄厚,霍越泽也是精明强干的人才,这件事就交给他吧!
至于段铁成和王汉民,等他们躲过这次搜查之后,我们再做处置!”
局座的话语一出,屋子里顿时一阵安静,局座的处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其他人的心目中,霍越泽不过是宁志恒的旧部,能力虽然不差,可是资历实在是太浅了,如果不是宁志恒屡次提拔,又怎么会升的这么快,成为上海情报科的科长。
这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来完成?很明显是不合适的,局座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是局座的命令已经下达,事情难以更改,众人不敢多言。
黄贤正和卫良弼在一旁听得清楚,顿时脸色都是一变,他们很清楚局座这道命令的意思,这就是变相让宁志恒接手此次危险的任务,可是却只字不提对王汉民的处置意见,显然是不想放手上海站的指挥权,这是指使人出力却不给半点好处!
“局座,这样欠妥吧,销毁法币可是委员长亲自下达的命令,霍越泽资历浅薄,能力有限,让他负责这么重大的任务,岂不是有些儿戏了,再说上海情报科本身身负重任,收集情报网上各方面的情报才是他们的主要任务……”
黄贤正话刚说到这里,局座轻轻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打断了他的发言,和颜悦色的说道:“忠信,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一会我们下来再细谈!”
黄贤正一听,不由得脸色泛红,气往上涌,可是他到底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官场老手,戒嗔戒怒还是做得到的,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忍耐了下来。
看到黄贤正不再说话,局座这才挥手示意,屋子里的众人都识趣地退出了会议室,只留下两位局座做最后的谈判较量。
“忠信,你也不要怨我,此次任务太过重大,如果应对不妥,就会对战局产生极为不利的消极影响,校长也不会轻饶了我们,我们还是以大局为重!”局座语气郑重地说道。
“大局为重?”黄贤正冷冷地回了一句,他看了看局座,语带讥讽,“每一次上海站出了纰漏,都让志恒来收拾残局,可是好处一点没有,局座,您不要忘了,志恒每年孝敬你的三十万美元,可是他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在上海身处逆境,殚精竭虑,本来已是不易,我们就不要再让他冒此风险了吧!”
此时身边没有外人,黄贤正不再顾及颜面,直接把话说开了。
局座面色一沉,看了看黄贤正,缓缓地说道:“忠信,你不要忘了,你我还是党国的军人,公私还是要分明的,现在可是牵扯到十亿法币,孰轻孰重,你应该是分得清的!”
“那上海站的王汉民怎么处置?”黄贤正紧接着问道。
干了事就要拿好处,这么重大的任务,岂是那么容易完成的?没看到段铁成和王汉民的下场?
黄贤正这个时候看局座决心已定,干脆就直接要好处了,处置王汉民,上海站自然就可以被情报科接手过去,到那个时候,军统局的甲种第一大站可就是保定系的囊中之物了!
局座心中早有打算,上海站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他淡淡地说道:“此次行动失利,全是段铁成的责任,王汉民不过是配合行动,一切都听命于段铁成,我自然会严惩段铁城,但王汉民还不到惩戒的程度,依然还是留守上海站,让他戴罪立功!”
黄贤正不由得气结,这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呀,说了半天还是不放手上海站,那自己凭什么把自己的第一号大将给卖出去?
“局座,那可就恕我难以从命了,当初我们说好的,上海情报科不插手上海站的行动,只负责收集情报和管理走私渠道,现在你出尔反尔,难以服众啊!”黄贤正寸步不让。
现在不比从前,以前每一次和局座针锋相对之时,自己总是因为委曲求全,不够强势而吃了大亏,现在他的底气十足,绝不肯再吃以前的亏!
局座一看黄贤正的态度强硬,却是一点也不着急,他和黄贤正打了多年的交道,对他的了解颇深,自然清楚该怎样让对方就范!
“忠信,让你说到了走私渠道这件事,那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说!”局座轻声说道。
“说什么?”黄贤正诧异地问道。
局座接着微笑道:“是这样,我前几天看了看装备处的工作报告,发现了一个问题。”
“问题?”黄贤正皱着眉头问道。
军统局装备处是黄贤正的势力范围,也是他最早的班底,一直以来都是军统局里油水最为丰厚的部门,现在的处长崔国豪就是他的老部下,现在局座提到装备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账目做得不清,被局座查了出来,可是在装备科里捞点油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难道今天要摆在台面上说,可真就是撕破脸了!
局座幽幽地说道:“装备处的账目自然一清二楚,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们库存的汽油竟然是一直保持在充足的状态,我记得三个月前汽油就没有剩下多少,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汽油库存的数量反而越来越多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黄贤正听的有些奇怪,自己手中有大量的军用物资,其中汽油就有不少,正好军统局也需要汽油,这才直接走账,高价进了这些汽油,可是外面汽油都是这个价,老实说,在这些交易上,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什么把柄可言,局座这是要做什么?
“汽油没有了,装备科进一些汽油,补足库存有什么不对?”黄贤正奇怪的问道。
局座接着说道:“广州湾早就陷落敌手,我国统区对外的经济动脉已经被掐断,物资短缺,价格飞涨,尤其是汽油这样的军用物资,可是我发现汽油机价格比之三个月前也不过涨了一倍半,可以说涨幅很低了,于是我派人去黑市上调查了一下,才发现重庆的物资并不缺乏,只要肯花钱,什么紧俏物资都可以买到。
粮食,白糖,机械,电器,药品,汽油,五金,橡胶等等,总之是应有尽有。
而且马上就可以买到现货,甚至不用订货,这说明什么?说明重庆的物质并不匮乏,这就让我很奇怪了,我们的物资补给线早就被掐断,这些货物是从哪来的呢?”
黄贤正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局座的意思,他一定是怀疑这些物资的来源,然后找到了自己身上,这是要跟他找后账了,是不是嫌三十万美元少了,要加钱?
“最后调查人员发现,黑市上的这些物资都是柳瑞昌提供的货源,他可是你的老部下了,现在我问一下,是不是志恒已经打通了日本占领区的运输线,把这些军用物资运进重庆的?”局座沉声问道。
黄贤正此时没有马上回答,心中一沉,到底是瞒不住了,想想也是,军统局里的密探众多,消息灵通,自己想要闷声发大财,还真是有些想当然了,被局座发现,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大不了再补他一些孝敬,但是让宁志恒去冒险的事情决不能答应。
“局座英明,不过这件事情刚刚办成,我们也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等一切上了轨道,再和您好好谈一谈,不过这件事和执行任务扯不上什么关系吧!”黄贤正依然站稳立场,不肯答应局座的安排。
看到黄贤正依然不肯就范,局座并不着急,他接着说道:“忠信,就在两个多月前,驻守常德的一四三师师长徐安才,突然在暴雨之日落水而亡,这件事你听说了吗?”
局座的语气虽然平淡,却让黄贤正心中大惊,徐安才是怎么死的,他自然很清楚,还是他交给卫良弼的任务,由卫良弼亲自出马,下了狠手除掉的,只是这件案子做得天衣无缝,可是今天局座突然提到这件事,目的是什么呢?
黄贤正说道:“这件事我亦有耳闻,只是局座不是让边处长去处理了吗?他是自己落水而亡,局座旧事重提,是什么意思?”
局座接着施加压力,说道:“忠信,徐安才怎么死的,你我都清楚,常德地处长沙通往重庆的必经之路,这个人又是贪得无厌,敛财无度,当然是死有余辜。
只不过当时卫良弼就在附近的五十七师查处军饷失窃案,你说是不是很巧?”
“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局座多心了!”黄贤正自然是把嘴咬死,反正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是卫良弼动的手,自然是不肯认的。
“当然只是个巧合!哈哈,是忠信你多心了!”局座哈哈一笑,接着他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们走私渠道做的多大我不管,我不多要一分钱,至于徐安才怎么死的我也不管,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之徒,我只要忠信你答应,让志恒出手把这十亿法币给销毁了,大家一切照旧,你看怎么样?”
黄贤正心中一苦,自己到底还是斗不过这头恶狼,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局座,不是我不肯松口,只是这次的任务太过于凶险,志恒若是有个意外,上海情报科可就难保全了,我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黄贤正最后再试图改变局座的想法。
“你不用担心,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事情能够难得住他宁志恒,我对他充满了信心,再说这一次是情非得已,我保证下一次绝不让志恒再冒险出手!”
黄贤正看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终于无奈地说道:“好吧,只好如此,任凭局座定夺吧!”
宁志恒很快就接到总部的电文,内容和他预想的一样,销毁法币的任务还是交到他的手上了,好在他对此早有准备,也并不觉得意外。
其实对于阻止日本人印刷法币的计划,宁志恒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完成任务,并不一定要去销毁法币。
他只需要推迟法币印刷成功的时间,就可以让日本人的这一次阴谋破产。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国统区内流通的法币正在迅速贬值。
两年前,也就是一九三七年淞沪会战爆发前夕,国民政府的法币发行总额不过十四亿余元,那个时候的法币是最为坚挺的时期。
可是随着战争爆发,日本全面侵华,日本人为了破坏中国国统区的后方经济,在日本占领区强行以日本发行的军票收购法币,或者自己进行走私物资套现法币,然后再送往上海,从中国政府开设的银行兑取英美等国的外汇。
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手法,让中国政府吃了大亏,最后在一九四零年,也就是一年之后,国民政府取消无限制外汇买卖,于是法币的价值开始直线下跌。
之后的法币价值更是跌得惨不忍睹,到解放战争之时,法币发行额竟达到六百万亿元以上,等于抗日战争前的近五十万倍,物价上涨四千万倍,法币体系终于彻底崩溃。
当时曾经有造纸厂以低面额的法币作为造纸的原料而获利,也就是所谓的钞票不如纸,这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是一九三九年的二月,法币已经开始下跌的厉害,打个比方说,一百元法币,在一九三七年,可以买两头牛,那么现在最多可以买一头猪,到明年,也就是一九四零年,最多就是一袋面粉的价钱,到了一九四二年,勉强可以买一只鸡,一九四五年,可以买两个鸡蛋,最后到了一九四九年解放前夕,连一张纸都买不到了。
而这一次日本人缴获的半成品法币,都是十元面值的,就现在而言还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用来击垮国统区的经济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可是在一年以后,中国政府因为通货膨胀,发行大面值的法币之后,这十亿法币最多也就算是一笔巨款,破坏力就寥寥无几了。
所以宁志恒的思路并不是要冒大风险去销毁法币,他只需要推迟对方印刷成功的时间,最好能够推迟到明年,中国政府取消外汇买卖制度之后,那这十亿法币即便是印刷成功,投入到国统区里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而推迟印刷法币,有很多种方法,目前就有一个最简便的方法,那就是直接将日本政府雕刻的十元法币面值的雕版给毁了。
要知道一块雕版的制成是非常不容易的,它需要雕刻技艺极为高深的雕刻大师,在显微镜下一点一点的雕刻而成,任何一点失误都会导致整个雕版不可挽回的损坏,成功率非常的低,有时候一块雕版的完成需要将近一年的时间。
所以宁志恒一开始就把主意打到了这块雕版上面,还有十天,何思明就会把日本的雕刻宗师神田玉山接到上海,随行带来的,就是那一块已经快要接近完成的雕版。
自己作为日本海外艺术界的新秀,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触这位雕刻宗师,并寻找机会毁掉他雕刻的法币雕版,这样等他再重新雕刻出一块雕版,法币的快速贬值就已经开始了。
如果无法损坏雕版,那就干脆刺杀了神田玉山,让他们重新选择雕刻大师,这样也可以推迟一段时间。
如果这些都做不到,那就只能冒险去销毁这批法币了,当然这只是作为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的,毕竟印刷基地实在不易强攻,里面又防范严密,就算是自己亲自出手,也很难成功得手。
但是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他需要知道段铁成和王汉民手中有没有关于图书大楼的资料,他不相信以这两个人的经验,事先没有做一点准备工作,就开始采取行动。
他们手上一定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必须要把东西取过来,那么由谁来取呢?
自己当然不能够出面,最好的方法是上海情报科科长霍越泽出面,这样名正言顺,事情交代清楚,段铁成和王汉民才会心甘情愿把资料交出来,至于怎么处置二人,那就是总部的事情了。
只是现在日本人正在进行全城搜查,租界通往上海市区的通道也被封锁,霍越泽一时也无法进入上海市区,这件事还是要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
宁志恒沉下心来静静的等候,日本人在上海市区内封锁街道,大肆搜查,搜查进行了整整三天,把整个上海市翻了一遍,可是仍然没有找到这伙中国特工们的踪迹,倒是抓了不少无辜的流动人口,被送往宪兵司令部严加审讯。
把一个人口将近三百万的城市封锁三天,这已经是日本人做到的极限了,再封锁下去,影响就太大了,最后军方终于下令,解除上海封锁令,城市里又恢复到往日的秩序。
霍越泽在接到命令后,第一时间过了苏州河,进入到上海市区,和段铁成等人见了面。
面粉厂的一处房间里,霍越泽和段铁成,王汉民相对而坐。
“段处长,王站长,霍某此次前来,主要的事情有两点,第一是通报总部对你二人的处置!”霍越泽轻声说道。
段铁成和王海明听到这里,顿时心头一紧,他们躲藏的这几天,除了担心日本人的搜查之外,就是担心总部对二人此次行动失败的处置,以局座的为人,对于行动失败,玩忽职守的人员向来是不会手软的,这一次两个人犯了如此大错,其结局是不容乐观的。
“不知总部对我二人的处置是什么?”段铁成低声问道。
霍越泽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请二位放心,这一次总部对二位颇为体谅,也是知道此次任务行动难度较大,你们也是迫不得已,总部命令,段处长接到命令之后,返回重庆总部等候处分,王站长通报申饬,许戴罪立功,依然留守上海,重建情报站。”
霍越泽的话让两个人都神情一松,心里的这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这几天来,他们都一直为此提心吊胆,生怕躲过了日本人的搜查,也躲不过局座的严厉处置,不是性命难保,就是和郑宏伯一样关入大牢,渡此余生。
“多谢了,霍科长,这一次我们犯下如此大错,原本不指望局座开恩,可现在能够得到这个结果,王某是感激涕零!”王汉民激动地一把握住霍越泽的手,连连摇动,再次逃出生天,让他的心情难以平复。
段铁成却是难掩忧愁之色,此次任务失败,作为特派专员,他难辞其咎,这一次回到总部,不知道结果将会对他如何处置,不过,很明显是留了他一条性命,以后的事情再做打算吧。
“霍科长,我想知道,销毁法币的任务接下来交给谁来接手?”段铁成问道。
此次任务没有完成,他还是心中不甘。
霍越泽看了看他,淡然一笑,说道:“总部把这项任务交给了我,所以我这一次来还有第二件事情,那就是二位要把你们之前侦查的情况,向我作一个通报,把已知的资料交给我。”
段铁成和王汉民相视一眼,都是难掩惊讶之色,霍越泽在他们的眼中,还是一个后进晚辈,总部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可是现在他们两个人是带罪之身,自然是不敢多问。
接下来段铁成将图书大楼的简易结构图,和自己侦查到的一些情况,详细向霍越泽作了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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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越泽听段铁成把情况都叙述了一遍,又仔细询问了几个细节,便笑着说道:“段处长,情况我都掌握了,接下来我会小心行事的,不过这一次还要委屈你几天,等风声过后,我马上安排你离开上海,回到重庆总部述职。”
“那就有劳了。”段铁成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
霍越泽又转头看向王汉民,接着说道:“王站长,我知道你要重新建立情报站,千头万绪重新开始殊为不易,这个面粉厂,是我们两年前建立起来的,所有的手续齐全,安全性极高,还有这一处密室,可供你们应对突发事件,如果不嫌弃的话,这一处联络点就转交给你们了。”
王汉民听到这里,高兴的一下站了起来,霍越泽这可是又给了一个大人情。
王汉民现在手上一穷二白,手中就剩下公共租界的几处安全屋和连家旧宅,想要重新建立上海站谈何容易,等待总部的拨款,是远水难解近渴,再说现在,国民政府财政紧张,军统局也是一样,就算是经费拨下来,估计也是有限。
这一座面粉厂规模不小,所需花费肯定不菲,更重要的是安全可靠,还有这么多隐蔽性极好的密室可供藏身,是一处绝好的据点,还是地处上海市区,以后自己在这里可就多了一个可靠落脚点,比之连家旧宅可是强出太多了,对现在的上海站来说尤其珍贵,难得情报科如此大方,直接就拱手相送,王汉民自然是感激不尽。
当然他也知道,对方这么做也是有一定的道理,这一次隐藏上海站的众人,这处据点就等于漏了风,情报科肯定是要弃置不用的,于是干脆顺水推舟,送给了自己,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人情是欠大了。
王汉民再次握住霍越泽的手,感激的说道:“霍科长,我痴长几岁,以后就叫你越泽老弟,这次承蒙情报科援手,把我们从日本人手中解救了出来,现在又以产业相赠,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以后有用得着我王某的地方,请不要客气,王某一定竭尽全力,粉身相报!”
“王站长,你我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袍泽,这么说太客气了。”
霍越泽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接着问道:“有一件事情早就想问一问王站长,只是一直未能谋面,今天越泽就直言相询,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那就当我没有问过,不知您意下如何?”
王汉民点了点头,说道:“越泽有话就请直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实说,现在上海站对你们估计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王汉民对于上海情报科一直是顾虑极深,他早就怀疑,一直隐藏在暗处监视自己的,就是上海情报科,不然自己等人刚刚进入连家大宅不到一个小时,对方就找上门来,这样的效率简直是惊人之极。
这些同行们的本事只怕远在自己想象之上,他刚来上海的时候,就在谷正奇那里知道,宁志恒本人就是一个难得的情报奇才,手下更有一班精明强干的人才,霍越泽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宁志恒的破格提拔之下,年纪轻轻就身处高位,端是不能小视。
对于王汉民的话,霍越泽没有接茬,而是直接开口问道:“我们在法租界里发现了三名可疑的目标,已经监视了一段时间了,这三个人我们一直不能判断他们的身份,我们一直怀疑,这三个人很有可能是日本人,地下党,中统局,还有你们上海站的人员,所以一直是监视为主,今天借此机会,我想向王站长求证一下,如果不是你的手下,我接下来就要直接抓捕审讯,到时候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伤了自家人!”
王汉民眼睛一紧,他在法租界这半年里当然也没闲着,还是埋下了几个棋子,难道落入情报科的眼中了。
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如果真的被对方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真的是自己手下的棋子,也已经落入对方的眼中,自己不吐实言,对方就要下手了。
“你请说吧!我一定据实相告!”
“那好,我想请问一下,法租界总巡捕房里,在两个月前,招收了两个新的巡捕,名字叫做田安意和孙广林,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否是上海站的成员?”
王汉民一听心中一松,自己并没有在巡捕房安插棋子,这两个人当然不是自己的人,他摇头说道:“这两个人不是上海站的成员。”
霍越泽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那么淑兰书寓的头牌安如薇?”
王汉民又摇了摇头,回答道:“也不是,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女人!”
霍越泽看着王汉民的表情,知道他没有必要在隐瞒,自己已经说过了,如果否认是上海站的人员,自己就要动手抓捕,王汉民自然知道轻重,不会再刻意隐瞒。
“那好,我没有问题了,等过几天风声过后我再来看你们。”
霍越泽和两个人相谈片刻,便拱手告辞,匆忙去向宁志恒汇报。
一处安全屋内,霍越泽将手中的资料递交给了宁志恒手里,指着结构简图,开口说道:“法币应该是在四层东侧的会议室里,当然现在应该改成库房了,从这方面来看,他们的准备工作做得还是不错的。”
宁志恒仔细的翻阅了一遍这些资料,心里也有了一些判断,沉声说道:“我们也不能够全依靠他们的资料,该做的侦查工作还是要做,这项任务我会亲自主持,你这段时间还是留在法租界里调查日本潜伏小组,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也该有个结果了,我估计这一次上海站之所以失败,问题就出在那些潜伏小组身上,你要从多方面入手,尽快把其他两支潜伏小组清除掉,不然早晚是个隐患。”
霍越泽知道潜伏小组的事情迟迟没有进展,处长这是对他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并不满意。
他赶紧点头答应道:“处座,我正有事情向您汇报。”
说完,他把今天向王海民询问三个可疑目标的事情,汇报给了宁志恒。
宁志恒沉声问道:“这三个目标这段时间有异常现象?”
“没有,据我们的观察,他们目前表现的一切都很正常,当然我们不可能跟得太紧,并不能够完全保证他们没有和外人接触。”
宁志恒思考了一会儿,目前来看这三个人还是表现正常,除了那两个巡捕表现的有些异常,和出现的时间比较巧合之外,还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
至于那个交际花安如薇,怀疑她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她是这两位巡捕的介绍人。
如果这三个人真的有问题的话,排除了上海站的可能性,那么地下党的可能性也很小,因为地下党是不可能采用交际花这种手段的,这也是它的组织纪律性决定的。
红党的地下党有三大原则,那就是:
第一,地下党组织除清除叛徒外,不许搞暗杀活动。
第二,地下党组织不能同时兼搞武装斗争。
第三,地下党不用美色获取情报。
也正是这三条原则的限制,让地下党的工作不同于其他任何势力的谍报组织,他们的动机和目的更为纯粹,凝聚力和向心力也最强,党员的忠诚度也最高。
排除以上这两种可能,那就只能是中统局或者是日本人,中统局在上海的组织前段时间已经被石川武志所破获,只留下其代号为蝙蝠的首领逃生,这三个人是中统局特工的可能性也很小。
剩下一个就是日本人的潜伏小组成员,他开口说道:“从各方面分析来说,最初是两个巡捕引起了我们的怀疑,他们身上确实有可疑点,你们先抓捕这两个巡捕,拷问一下他们的口供,分开审问,查清楚到底是何方人物,如果真是日本特工,就想办法把其他人给挖出来,日本人捅了我们一刀,我们也要还以颜色!”
“是!”霍越泽点头答应道。
两个人分手之后,宁志恒徒步走回家中,他现在出来一趟很不容易,因为自从被刺杀后,身边的日本保镖又增加了四个人,对他的保护更加的严密。
每次他要单身出门,都要刻意地交代一遍,木村真辉等人才不会跟随他。
好在宁志恒在藤原会社说一不二,命令一出,这些保镖都不敢多言,就是这样,宁志恒出门的时间也不敢多停留,尽量不引起手下人的不安。
宁志恒头戴礼帽,将衣领高高竖起来,尽量不让身边的人注意,快步走在大街上,很快来到了新乐公园附近的街道上,不多时就来到了青石茶庄的门口。
他看了看青石茶庄的招牌和门面,都已经装饰一新,目前已经开业了,不时有几名顾客从店门进出,刚刚开张的铺子,就有不少生意,看样子经营的还不错。
宁志恒转过身子顺着街道角落走进去,不多时来到了青石茶庄的后院,果然发现一个新开的后门,看来农夫早就准备好了,看清楚四周的地形,宁志恒这才转身离开。
当天深夜十一点钟,宁志恒将一只精致的皮箱放在书桌上面,轻轻的打开,然后将一叠叠美元放了进去。
直到把皮箱塞满了,宁志恒这才取过一张白纸,准备开始输写,可是发现钢笔没有墨水,他从一旁取过一瓶墨水,拧开钢笔准备吸些墨水,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时手滑,墨水瓶里滴洒出来一团墨水,正好倒在皮箱里的的钞票上面,宁志恒眉头一皱赶紧取过手巾,将墨水擦干,可是这叠钞票上的墨迹却是无法抹干净。
宁志恒不以为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这才在白纸上书写了一行字,然后放在钞票上面,确认无误之后,将皮箱合上。
他换上一身黑色便装,然后坐在座椅上静静地看着腕上的手表,过了半个小时之后,知道自己的保镖们到了换班的时间,这才站起身来,提起皮箱。
他耳力惊人,来到窗户旁看着楼下交谈的声音传来,知道他们正在换班,借着他们都聚在前厅的时候,自己这才打开后窗,身形一纵,身子就蹿出窗外,然后单臂回钩挂在窗台之上,待身子平稳之后,单手一松身子下坠,到了第三楼的窗台上,单手挂住窗台,接着再次下坠,几乎就在转瞬之间落在二楼,轻身再纵,攀在不远处一根树枝,借力荡了过去,翻出了院墙外面,一切动作干脆利落,犹如一只灵活的猿猴,动作轻巧之极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来到院墙外,他紧赶几步来到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之地,这才快步离去,他的时间很紧,虽然他早就交代清楚,没有他的允许,保镖等人绝不能够进入他的书房,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离开的时间绝对不能够太长。
好在当初选择青石茶庄地点的时候,他就考虑了这个问题,所以才选择了新乐公园附近,这个地点离他的住所不远,他的脚步加快,在黑暗中快速的穿行,不多时就来到了青石茶庄后门,还是按照以前一样,他来到后门,用手有节奏的轻轻敲打门扉。
很快,就听到里面的有人走动的声音,宁志恒赶紧将皮箱放在门口,转身躲入黑暗之中,静静的观察,是否是农夫亲自来取皮箱,他要确认交接无误。
夏德言在来上海的路上,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一段时间,毕竟是兵荒马乱的年景,路上没有那么顺利,等他一来到上海,就赶紧张罗开设茶庄的事宜,准备尽早的和影子取得联系。
现在终于把茶庄开起来了,他每天晚上都要等过了零点才敢休息,今天也是一样,他正在床上闭目养神,突然听到熟悉的敲门之声,顿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节奏!
影子终于来和自己联系了,夏德言兴奋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几步来到后门,将房门打开,还是和以前一样,脚下放了一口精致的皮箱,四周安静无人,月光朦胧之下,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夏德言轻叹一口气,影子还是那么谨慎,这一次来到上海,直接接受上海市委负责人林翰文的指挥,林翰文就着重要求和影子取得双向联系,这样很多工作可以相互沟通,将影子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可是现在看来影子还是没有接触自己的打算。
算了,反正这几年来都是这样,夏德言也习惯了,他拿起了皮箱,回到自己的房中将门关好。
宁志恒看着果然是夏德言出现,终于放下心来,他的时间不多,不能在这里多耽搁,于是转身快步离去。
赶回到自己家中,借着原路返回,他的身手越发的灵巧,轻车熟路地回到自己的书房里,并没有惊动楼下的保镖们。
夏德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灯光,将手中的皮箱放在桌案上,凭借手中的感觉他就知道,和往常一样,这又是一箱子美元。
他轻轻地打开皮箱,一切跟他猜想的一样,满满的一箱子钞票上面摆放着一张白纸。
夏德言连纸张取过来,只见上面写了一行话:“农夫同志,一切如旧,我在上海安好,有情况会随时联系你,这笔钱作为活动经费,把它用在需要的地方。”
字体铁钩银画,刚劲有力,最后落款还是那个大大的,飘逸飞扬的“影”字。
夏德言长舒了一口气,影子现在也是潜伏在敌后特工,斗争环境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可还是筹措了这笔资金,交给地下党的使用,可见其一片丹心,矢志不二!
第二天中午,上海法租界里刘家弄堂里的一间隐蔽的单间里,市委负责人林翰文和夏德言见了面。
夏德言将皮箱和那张白纸都交给了林翰文,开口说道:“这是我来到上海后,影子第一次和我联系,从目前来看,他最起码还能筹措到这么多的资金,情况应该还算不错!”
林翰文看着白纸上的字迹,点了点头说道:“你之前介绍的情况的确不错,这个影子一定是一个有极高文学素养的人,他的书法极见功力,尤其是最后这个影字,矫若游龙,翩若惊鸿,飘逸之极,没有多年的笔力写不出来这样的水平。”
说完就接着问道:“影子之前也经常送出这么多经费的吗?我看这里最少也有十万美元左右。”
夏德言点头说道:“这个情况很平常,他这些年输送给党的经费,不下三十万美元,这可是一笔常人无法想象的巨款,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筹措到的!”
林翰文不禁为之咋舌,他轻声叹道:“我们红党党人,只有大家没有小家,哪个不是为了国家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
之前他接到总部发来的电文,说是一名极为重要的情报员要来上海工作,还派来了专门负责的上线联络员,组织关系暂时交到上海地下党,当时他就有些奇怪。
为了一个情报员,还专门派了一个联络员,这样等级的待遇,可是只有保密等级极高的情报员才有的措施。
后来等到夏德言来到上海交代工作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名情报员根本就没有露过面,导致和他的联系,都是单方面的联系,而他又只认识这一个情报员,如果换了另一人,这名重要的情报员就会失联,这种情况在他多年的情报生涯里,还是头一次遇到。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光是这十万美元,就可以为组织做多少事情,自己前两天还正发愁怎么筹措足够的经费,去购买那一批走私的药品,现在看来都是迎刃而解了。
甚至除了药品之外,自己还可以购买一些山上部队所需要的其他物资,帮助部队熬过这段时间的封锁。
“这笔钱来的及时,我们之前正缺一笔资金用来购买苏南山上部队急需要的药品,正好解了燃眉之急!”林翰文接着说道。
夏德言微微一笑,地下党什么时候都缺钱,因为要做的事情太多,这种情况在哪里都是一样。
“对了,我之前不是说过,尽量和他取得双向的联系,怎么样,你和他有没有交流过?”林翰文问道。
夏德言遗憾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影子的情况比较特殊,三年前我们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因为他的介绍人突然牺牲,我们相互之间无法取得信任,就是以这种方式接触的,后来我们多次想和他取得双向联系,但都没有机会说清楚,主要是因为他的行踪太神秘,所以都没有成功,所以这种方式,就延续了下来,不过经过几次的接触,我们初步判断,影子应该是中统局内的高级特工,所以有机会接触到中统局的高端机密,几次行动都在关键的时刻,挽救了南京地下党组织,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可是林翰文听到夏德言的话,眉头皱起,开口说道:“你们确定影子是中统局的人员?”
夏德言听到林翰文的话不禁一愣,他能够听出来林翰文的意思,好像他有不同的意见。
“怎么?难道不是吗?我们在南京的时候,中统局几次针对我们的行动,都被影子破坏了,如果他不是中统局的高级特工,是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机密情报的。”夏德言笃定地说道。
对影子的猜测可是夏德言和方博逸多次接触影子,才判断出来的,如果不是中统局的特工,那么很多事情根本无法解释,也根本解释不通。
林翰文再次摇头说道:“我可以给你通报一个消息,就在一个月之前,中统局在上海的情报小组,被日本宪兵队的破获了,整支小组全军覆没,按照你说的时间表,影子在两个多月之前就来到了上海,那么他应该没有幸免,可是现在这箱子美元和字条怎么解释,也就是说,影子在这一次的抓捕中毫发无损,所以我判断,他应该不是所谓的中统局特工!”
夏德言忍不住惊诧莫名!
夏德言听到林翰文的话心中震惊不已,但是影子在他心目中的定位根深蒂固,他沉思片刻,摇头说道:“这个消息属实吗?我还是倾向于原有的判断,也许在这次中统局特工被捕过程中,影子躲过了一劫。”
林翰文看夏德言并不为之所动,心中对自己的判断也是有些犹豫。
可是中统局潜伏小组被一网打尽,这可是确凿的事实,因为中统局潜伏小组的首领蝙蝠,正是两年前,由自己亲自发展的地下党成员,后来被中统局看中,经组织同意,就借机打入中统局,因为其地位特殊,才能出众,很快就成为中统潜伏小组的首领,是一位不折不扣地的双料间谍。
这一次中统潜伏小组被全部抓捕,也是因为地下党的帮助,蝙蝠才幸免于难,所以林翰文对中统局特工的情况了如指掌。
“好吧,今天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讨论,影子的关系虽然现在暂时挂在上海地下党组织,可是他是由总部特工部亲自领导的成员,保密级别非常高,在上海只有我和你知道他的存在,以后他的消息,必须要及时向我通报。”
宁志恒在重庆和夏德言接上头之后,方博逸就把他的情况上报给了总部特工部,从此,影子和农夫就成为隶属于总部特工部的成员,以后的具体使用和安排都要听从总部的指令,现在只是由上海地下党组织配合工作。
“好的!”夏德言点头答应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上海法租界总巡捕房的一间办公室里,外勤股股长张浦和正在对下属的两名巡捕分配任务。
“田安意,张广林,要说你们两个也来了一段日子,不能总跟在别人后头跑腿,今天有个小案子交给你们,卢家湾的一个住户被被盗了,你们两个人去给户主做个笔录,这是地址,该问什么你们也清楚,不用我再教你们了,下午把笔录交给我!”
说完,将一份地址交给了两个人,张广林上前接过地址,和田安意相视了一眼。
随后点头答应道:“股长,你放心吧,这点小事我们还能做的,回来之后马上把笔录交给你!”
张浦和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看着两个人出了门,他的眼神中闪过一缕寒光。
半个小时之后,卢家湾四十七号,这是一栋独立的公寓,张广林和田安意一身巡捕打扮,上前敲了敲门,很快里面出来一个长衫男子,看着两个巡捕来了,赶紧说道:“你们是来查案子的吧,我这里招了贼,你们快来看一看!”
说完将两个人让进屋子里,田安意和张广林刚刚进入房间里,身后突然出几道身影扑向了他二人。
在他们措不及防之下,两道劲风袭向他们的脑袋,随后就不省人事了。
等张广林清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粗大的木桩上,空旷的屋子里的阴暗晦涩,弥漫着淡淡血腥的味道。
“这里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张广林吓得惊慌失措,赶紧问道。
看着他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行动队长康廷山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前,淡淡的一笑,说道:“张先生,来到这里就不要演戏了,你应该清楚为什么抓你,现在我问你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
说到这里,他用手指点在张广林的胸口上,狠声说道:“在这间审讯室里,我审问了包括中岛右吉在内的三名日本特工,开始嘴都很硬,可用不了两个小时,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开了口,相信我,你也会和他们一样。”
中岛右吉?张广林心头一惊,现在他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这些人就是他们进入法租界寻找的主要目标,也是清除岩井之介潜伏小组的那支神秘特工,中国军统局上海情报科!
张广林慢慢地收起了脸上刻意露出了惊恐之色,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他知道自己根本熬不过这场酷刑,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了,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他没有犹豫,突然将微微张口,牙齿咬住舌尖,狠狠的一用力,一口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同时自己也发出一声闷哼之声。
康廷山眉头一皱,没有想到这个小子真有一股狠劲,一见情况不对,当机立断,就咬坏自己的舌头,这是做好了抵死不认的准备。
不过这也说明,自己刚才的一句话,点到了对方的要害,这个人肯定是认识中岛右吉的日本特工,不然他的反应不会这么强烈。
康廷山冷笑一声,语气中的冰冷让张广林如坠地狱。
“你以为咬舌就能不开口?笑话!咬舌头最多是不能说话,只要你还喘着一口气,我就能撬开你这张嘴,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同伙在我们手里,我看你们能坚持多长时间?”
康廷山是审讯的行家,这种事情见的多了,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伸手掐住张广林的颌骨,用力捏开他的嘴巴,将一个布团塞满他的嘴巴,这才回头对手下说道:“别伤了他的手,开始吧!”
接下来的审讯让张广林如同坠入了地狱深渊,几乎所有的重刑都试了一遍,不到一个小时,张广林就已经被昏迷过去三次,除了他的手,其他部位都是伤口,冰凉的粗盐水浇在身上,如同千万把刀片在身上切割,剧痛难当。
他想发出凄厉的惨叫则被嘴巴里的布团堵死,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康廷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直到对方再一次昏迷过去。
“浇醒他,再来一次,就上电椅,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纠缠!”康廷山吩咐道。
一盆冰冷的盐水再次浇到交到张广林的身上,剧烈的疼痛,再次让他清醒了过来,审讯队员将他脚趾上的粗签一根根抽了出来,每抽一根都让他一阵身体痉挛,浑身的汗液不停的涌出,他的嘴巴不能发声,但是继续流出的血液从布团里渗透了出来,滴洒在地上。
队员们将铁钎在火上烤了烤,再次对着他的脚趾缝插了进去,难以形容的疼痛让张广林的身体剧烈的痉挛抽动着。
等队员准备把所有的铁签再次插进去的时候,张广林再也忍受不住了,他的头颅剧烈地摆动,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要招了,队员回头看了看康廷山,康廷山这才走上前,看着张广林笑着说道:“你还算识时务,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告诉我,你的姓名,职务,还有你的任务和同伙!”
张广林刚一开口,一口污血吐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出几个字。
康廷山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看到他的舌头的确受创严重,显然已经不能发声了。
“给他止血,包扎一下!”
身旁有队员取过药箱,给张广林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并他从木桩上解了下来,扶在桌案旁坐了下来,张广林趴在桌子上缓了半天,康廷山这才把纸和笔放到他的身前。
“我问,你写!”
又过了半个小时,康廷山满意地看了看手中的口供,转身吩咐道:“把他带下去,接着审下一个!”
一个小时之后,康廷山将两份口供递交到霍越泽的面前。
“科长,这两个果然都是日本潜伏小组的成员,张广林真名叫吉村义人,田安意的真名叫长岛高之,这两个人都是华北特高课总部的特工,这一次跟随北冈良子来到上海后,马上潜入了上海法租界,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我们的踪迹,潜伏小组的组长叫上村晃平,我们监视的第三个目标安如薇,真名叫千叶代子,也是一名日本高级间谍,这个小组成员一共十六个人,他们两个人并不知道其他人的隐藏身份,只知道自己的上线联络点,还有一个紧急联络点,地址在这里!”
霍越泽看着手中的口供记录,点头说道:“顺藤摸瓜找到这些人,这一次一定要活捉他们的组长上村晃平,上一次我们让岩井之介跑了,这一次绝不能让上村晃平再逃出去。”
“现在就动手吗?”康廷山问道。
“马上动手,左刚的行动组在上海市区,我们手里有左强和邓志宏的两只行动组,人手充足,这一次行动我亲自指挥,我就不相信他们能逃出我的手心!”霍越泽狠声说道。
处长已经对他的工作表示了不满,这一次的行动绝不能出差错,务必要尽全功!
下午二点钟,法租界贝当路五十三号公寓的门口,一个身穿西装,公司职员打扮的男子走了出来,他手拿公文包,左右看了看周围,然后快步离开,刚刚穿过一条巷道,就被深藏在暗处的几名行动队员袭击,头部被重重地一击,身子瘫软在地。
福煦路十三号公寓,左强亲自动手,带着人从窗户潜入,突然发起攻击,屋子里面的的两名日本特工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生擒活捉。
陈嘉平带着安如薇走出了百货公司的门口,身后紧跟着六位保镖。
不远处的一辆轿车里,行动组长邓志宏正看着陈嘉平一行人,眉头一皱,开口问道:“平时安如薇有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吗?”
邓志宏奉命来抓捕安如薇,可是一直跟到现在,都没有机会下手。
因为这一整天,安如薇都和陈嘉平待在一起,陈嘉平自从上次在戏院吃了亏,现在出入都带着众多的保镖,这让邓志宏有些难以下手。
身边负责监视安如薇的队员回答道:“组长,平时安如薇也就是带着两个保镖逛一逛戏院和百货公司,每隔五天去做一次头发,至于陈嘉平陪她的时间并不固定,不好掌握,像今天这种情况不多见,组长,要不然就直接动手吧?”
邓志宏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太冒险了,对方的人手不少,这里又是闹市区,我们动起手来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再说陈嘉平的身份不一般,万一伤了他,闹大了青帮插手就不好办了,我们也不好脱身,还是盯着吧,看一看有没有机会。”
他们在这里耐心等待,左强的行动组却是顺利地将三名日本特工抓了回去。
经过一个小时的审讯之后,终于把上村晃平这个潜伏小组的其它成员都交代了出来。
下午五点,行动队员们再次出发,将目标直指福煦路十八号,一处独立大院,这里是上村小组的主要落脚点,也是上村晃平的住所。
这两天,上村晃平的心情是非常的好,因为他的小组成功侦察到了上海站特工的异常情况,直接导致上海站进攻印钞基地的行动失败,成绩斐然。
为此佐川太郎和北冈良子都对上村晃平还有千叶代子提出了大力褒奖,并承诺很快申报晋升。
此时,他正在客厅里和其他几个同伴商议如何再次寻找上海站的下落,可是就觉得外面的院子里,好像有些异常的安静,自己安排在外面院子里留守的人员好半天没有出声了。
他对身旁的同伴说道:“你去看一看。”
这名特工站起身来走出房门,来到大院里,就看见原本在院子里值守的两名同伴都倒在地上,胸口上都插着一把匕首。
他顿时大惊,刚要张口呼喊的时候,却从身侧扑出一个身影,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一支匕首从他的喉咙深深地划过,喷洒出来的鲜血将地上溅成了一片。
“呜呜!”日本特工强自挣扎着发出一丝声响,但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上村晃平异常的警觉,他等了片刻,总感觉那里不对,于是站起身来,从腰间掏出手枪,示意其他五名同伴戒备。
大家看到上村晃平如此戒备,也不敢怠慢,纷纷掏出手枪,向房门口走去。
一脚踢开了房门,上村晃平就势一咕噜翻滚了出去,同时手中的枪支向外瞄准,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其他几名特工也就势冲了出来,他们很快就发现地上的三具同伴的尸体,都是惊恐莫名,敌人竟然已经摸到家门口了,自己等人还一无所知。
“有敌人,快找掩体!”上村晃平喊了一声。
可是他的警告声晚了一步,已经悄悄潜入的左强等众多队员,同时举枪射击。
就在前些天,情报科特地花了大价钱,从美国领事馆武官,军火贩子菲利普斯手中购买了大批柯尔特手枪,这是二战时期品质最好的手枪。
这种手枪精度高,威力强,最重要的是通用性好,可以匹配对应的消音器,这也正是霍越泽敢于在白天动手的原因之一。
“噗,噗,噗…”一阵闷声响起。
五名日本特工都接连中了多枪,身子瘫软在地,当场毙命。
开始出声的上村晃平被行动队员们特殊照顾,持枪的手臂接连中枪,几名行动队员上前将他控制住,用布团塞住他的嘴巴,捆绑了起来。
“我们撤!赶快离开这里!”左强轻声命令道。
六点钟,雅丽发廊关门下班,负责打扫卫生的女清洁工,走出了发廊,她的住所并不远,就在附近租了一个小房间栖身,可是刚刚走过一个拐角,就被人一把堵住嘴巴,拽进了旁边的巷道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捅进了她的腰间,剧烈的疼痛传来,可是她无法喊出声来,接着又是一刀捅进了胸口,很快她的身体里气力在迅速的流失,直到她的眼中失去了神采。
现在整个潜伏小组只剩下了安如薇未能成功抓捕,他们一行人在邓志宏的监视下,又去看了一场电影,这才施施然走出了电影院。
一直跟踪在身后的邓志宏实在是失去了耐性,他知道其他目标这个时候肯定已经落网或者消灭,自己这里却是一拖再拖,如果等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中,自己下手就更不方便了。
“不能再等了!”邓志宏冷声说道,这就要下令强行动手抓捕,这个时候,后车门被打开,一名行动队员低声说道:“组长,巡捕房传来消息,福煦路的尸体被人发现了,时间不多了,不能让这个女人听到消息,不然就脱钩了,科长命令不用抓捕,直接刺杀,决不能让这个女人漏网!”
邓志宏一听心中大定,如果只是刺杀,那就简单多了。
“准备动手!”
邓志宏的一声令下,几名行动队上了轿车,司机一踩油门,径直向前驶去。
这个时候陈嘉平和安如薇正要上车离去,突然两辆轿车迅速冲了过来,车窗是完全敞开的,冲到近前不远处,车窗里同时伸出几把手枪,对准了安如薇一起射击。
“噗噗噗噗!”一阵密集的闷响声之后,安如薇的头部和胸部要害接连中枪,身子被打的接连颤动,软软的向后倒去,倒在陈嘉平的怀里。
这两辆轿车根本就没有停,直接将油门踩到底,迅速离去,其他几名保镖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发现安如薇已经被袭,掏出手枪还击的时候,两辆轿车已经迅速离去,不见踪影。
陈嘉平看着怀里满身是血的安如薇,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之声。
当天晚上,法租界总巡捕房的办公室里,眼睛里充满血丝的,脸色煞白的陈嘉平正在看着雷达明,高声怒斥道:“我不管你怎么查,今天,今天晚上,我就要知道是谁杀了如薇,我要把他们千刀万剐了,为如薇报仇!”
雷达明却是冷冷地看着陈嘉平,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他本来就觉得这个安如薇不像个普通女子,接近陈嘉平的动机可疑,现在发生的一切更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看着陈嘉平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这才缓声说道:“闹够了没有?嘉平,你可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你的脑子灵活,人也聪明,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些人单单刺杀安如薇这个弱女子,却放过了近在咫尺的你?还有,我问过你的手下,射击安如薇的枪支,出枪的声音都很低,明显都是用了消声器的,你知道这样一支消声器多少钱吗?就是有钱只怕也没有门路搞到手吧?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这是有一股势力在对付安如薇!
再说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身边的女人还少吗?用的着在这里给我摆一副苦瓜脸?”
陈嘉平一听就恼火了,他一下子又跳了起来,高声吼道:“如薇和那些女人怎么一样?再说她一个刚刚来到上海的弱女子会有什么仇家?一定是冲我来的,一定是!”
雷达明听到陈嘉平的话,气的也懒得理他,这个时候,外勤股股长张浦和走了进来,将一份资料递交到雷达明手中。
“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雷达明淡淡地说道。
张浦和点了点头,又用询问的眼光扫向了陈嘉平。
“你就直说吧,正好让他也听一听,被女色蒙了眼,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雷达明摆了摆手,直接说道。
张浦和这才身形一正,朗声汇报道:“报告总探长,从今天下午开始,我们已经发现了三起失踪案,二起枪击案,还有一起谋杀案,总共有人数十六名被杀或者失踪。”
说到这里,他刻意压低些声音接着说道:“这十六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都是三个月之前进入的法租界,时间几乎是一致的,我们初步判断,他们之间都有联系!”
这个情况让雷达明和陈嘉平都是一怔。
“具体说一下!”雷达明吩咐道。
“是,三起失踪案,就在贝当路和福煦路一共有三名青年是失踪,还有我手下的两名巡捕田安意和张广林今天也消失不见。”
“什么?田安意和张广林也失踪了?”雷达明和陈嘉平都是惊呼一声,没有想到失踪人员里竟然还有两个巡捕。
尤其是陈嘉平,他是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的,当初都是看在是安如薇的乡亲的面上,自己亲自向雷达明张的口,求的人,没有想到也一起失踪了,这就是说,对方应该真的就是奔着安如薇去的,想到这里,陈嘉平一时之间有些恍然大悟!
“今天这两个人不是当值吗?为什么会失踪?”雷达明沉声问道。
张浦和双手一摊,也是不得要领的模样,说道:“今天上午就不知去向了,我也没有注意,结果下午也没有来上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我联系今天的连锁案,判断他们也是凶多吉少了!”
张浦和给田安意和张广林安排任务的时候,就他们三个人在场,所以张浦和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和这两个人的失踪有关系。
“还有就是两起枪击案,一起是福煦路十八号,这是一处独立宅院,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屋里住的都是青壮男子,三个人是被匕首杀死,五个人是被十一毫米制式子弹射杀的,这种子弹一般都是美式勃朗宁手枪和柯尔特手枪专用,口径大,威力强,根据调查的结果,周围的邻居并没有听到枪声,也就是说,刺杀一方使用了消音器,由此来判断使用柯尔特手枪的可能性较大,并且这种消音器在国内市面上非常少见,价格也极其昂贵,绝不是普通组织能够使用的,还有被杀的八个人,都佩戴有日式南部手枪,您知道,这种手枪是日本人专用的。”
说到这里,张浦和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场的情况和一个多月之前的霞飞路二十三号公寓,日本特工被杀案一模一样,都是一些青壮人员聚集在一处,被杀时中枪的子弹制式统一,现场留南部手枪和子弹,所以我判断,这个案子和之前的一样,都是重庆方面的特工对潜伏在租界里的日本特工进行清除,所以我建议,这个案子及时上报给公董局,让他们通报日本人前来认人。”
又是重庆的特工!这个结论让雷达明和陈嘉平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说在上海滩,有什么势力能够让青帮也不敢与之抗衡的,那就只能是重庆方面的特工了。
这些特工行踪诡秘,来无影,去无踪,以其骄人的战绩,让整个上海滩都为之侧目,即便是雄霸上海滩几十年的青帮,也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尤其是陈嘉平,之前刚刚和中国特工起了冲突,他虽然探明了对方的行踪,但是到最后还是没有胆量和对方较量,老老实实的咽下了这口恶气,可见青帮势力对这些人是如何的忌惮!
陈嘉平听到张浦和的分析,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是重庆特工把目标放到了他的身上,这可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离死不远了。
他忍不住急声问道:“那如薇的情况和他们一样吗?”
张浦和点了点头,说道:“据我们的验尸结果,安如薇身上的子弹口径与之前的枪杀案一致,对方也是使用了消音器进行了刺杀,四颗子弹直接命中要害,却没有误伤到陈公子,这四个人都是枪法出众的好手,绝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
最后还有一起刺杀案,在昨天晚上六点,法租界雅丽发廊的一个女清洁工,被人用匕首刺杀在一条巷道里,要害部位被连捅两刀,当场死亡。”
雷达明问道:“一个女清洁工,这些案子有什么联系?”
张浦和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这个我们不得而知,据我们了解,这名女清洁工也是三个月前出现在法租界里,还有,安如薇每隔五天都会去雅丽发廊做头发,除了这些,我们没有掌握其他的情况,不过,要想知道也很简单,等日本人过来认人,如果他们把尸体全部取走,那就说明这些人都是日本特工,如果有哪具尸体没有被认领,就说明这个人和此次的连锁案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还是认为,及时把案件上交,案件的性质由日本人来定,我们不要参与其中,毕竟这些重庆特工太扎手了,我们被卷进去没有好处!”
张浦和是雷达明手底下最得力的助手,担任外勤股股长以来,屡次破获大案,为人精明强干,心思缜密细腻,雷达明对他一直是非常的器重,这一次的连锁案件,都交给了张浦和负责。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的调查细致入微,搜集的情报详尽仔细,让雷达明极为满意。
“浦和,你做的很好,我会马上向公董局汇报,这件事情我们不管了,也管不了!”雷达明不再犹豫,对于日本特工他是绝无好感的,到现在他还为之前救了日本特工岩井之介而感到万分懊悔,这一次他绝不愿意插手其中。
看着张浦和退出了办公室,雷达明看着陈嘉平,沉声说道:“现在你清楚了吧,你那个红颜知己不是一般人物,这里面牵扯到中日双方特工的对决,你知道为什么上海市区接连几天封锁了交通要道,实行大搜捕?”
陈嘉平吃惊地问道:“难道也是因为这些重庆特工?”
雷达明点了点头,说道:“据说是重庆特工刺杀了几名重要的人物,上海市参议员宣经义,驻华领事馆参赞西村宏才,藤原会社会长藤原智仁!这些人都是上海高层的头面人物,尤其是藤原智仁,是日本顶级贵族子弟,军方背景深厚,又是日本商会的掌控人物,他的遇刺,让日本人都炸了窝,整个上海市区都翻了天,可想而知这些重庆特工的行事是多么嚣张,他们现在动作很大,什么人都敢动,你可不要犯糊涂,卷入其中,顷刻就是杀身之祸!”
日本人对封锁上海市区的解释,当然不能够提中国特工进攻印刷基地的事情,只能够以中国特工刺杀日本高层为借口,搜捕在逃罪犯,所以雷达明也就知道这些,不过就这些,也让陈嘉平吓得冷汗直冒。
他的脑子灵活,反应也灵敏,其实通过刚才张浦和的一番介绍,他在心中也暗自怀疑安如薇的身份了,不然不可能一切那么凑巧,如果安如薇真的是日本女间谍,那么她接近自己的是什么呢?陈嘉平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肯定不是好事情,想到这里,他为安如薇报仇的心思就淡了许多,一切还要看日本人的反应,如果确定安如薇的确就是日本间谍,就说明她另有目的,那他陈嘉平也没有必要痴心一片,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自然也就抛在脑后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情报科的审讯室里,对上村晃平的审讯也告一段落了。
和预想的一样,上村晃平虽然凭着坚强的毅力熬过严刑拷打,可还是在坐上电椅之后,丧失了抵抗意志,终于将所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康廷山将审讯记录递交到霍越泽的手中,看着上面的内容,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原来一切的起因仅仅就是一场意外的冲突,结果就被青帮弟子找到了上海站的身上,要说这一场冲突,他也是知道的,可就是没有想到,这就成为了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导致上海站蒙受了重大损失,整个行动计划全盘失败。
霍越泽不禁长叹一声,有时候一件不起眼的细节,就能酿成如此重大的损失,真是天意弄人啊!
“还是老办法,这几个人都没有用了,都沉了黄浦江吧!”霍越泽吩咐道。
“是!”康廷山退了出去。
第二天,法租界公董局将这些连锁案件通报给了日本军方,日本特高课情报组长北冈良子第一时间赶到了法租界巡捕房,看着停尸房里一排蒙着白布的尸体,北冈良子心痛的难以呼吸。
短短的两个月里,自己从华北总部带来的亲信部下就损失这么多,三个潜伏小组被重庆特工清除了两组,这让北冈良子难以接受。
尤其是这里面还有自己的学妹千叶代子,两个人自小相识,又是同窗多年,这些年来两个人相互扶持,情谊深厚,自己能够以女子的之身,走到今天的地位,千叶代子为她出力甚多,她的死,对北冈良子的打击太大了!
掀开白布,看着千叶代子的面容,北冈良子心中恨意难平。
“上海情报科!这些混蛋!”北冈良子银牙紧咬,暗自咒骂着。
她自然知道是谁杀害了千叶代子等人,军统上海站已成落荒之犬,已逃出法租界不知踪迹,唯一可能对潜伏小组动手的,只能是一直隐藏在暗处,伺机便展露锋利獠牙的神秘部队,上海情报科!
这个时候,法租界的参赞阿方斯一脸的无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总华探长雷达明和外勤股长张浦和。
他们看着这些身穿日本军装的军官,尤其是为首的这位漂亮的女军官,阿方斯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北冈中佐,这一次的事情太突然了,我方也是非常遗憾,贵方人员的遗体都在这里了,在这里我还是要强调一点,我们大家都不想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老实说,我们根本没有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所以请贵方不要再派人员进入法租界,这样对大家都好!”
对于阿方斯的话,北冈良子充耳未闻,对于这些西方列强外强中干的嘴脸,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在国际上,日本人和这些西方列强的关系也是每况愈下,随着日本军队在战场上的节节顺利,他们自信心和野心也是日渐地膨胀。
所以对于阿方斯的话,北冈良子直接选择了忽视。
“阿方斯先生,短短的两个月里,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原来接受我方人员的遗体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来第三次,因为我会亲手把这些混蛋送上绞架。”
阿方斯对北冈良子的话却是不以为然,但是现在日本人的态度越发的蛮横,对法国领事馆不停施加压力,让他也是颇为无奈。
阿方斯不愿再多做纠缠,直接开口说道:“但愿如你所言,我们也不想出现这样的事,那好吧,请你们认人,然后我们就开始交接!”
北冈良子很快将所有的尸体都认领完毕,一旁的雷达明这时也终于确定,这包括安如薇在内的十具尸体,都是日本方面的间谍特工,看来张浦和分析的都非常正确。
想到这里他回头望了望张浦和,张浦和此时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北冈良子身上,这个女人的照片她是见过的,和照片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真人更显得秀美飒爽。
这个女子是情报科最主要是对手之一,张浦和暗自记在心里。
雷达明看着张浦和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忍不住轻声咳嗽了一声。
这个时候北冈良子也终于看到了这两个中国巡捕,走上前来开口问道:“请问,你们对这几起案件的调查结果如何?”
雷达明对于日本人都是没有半点好感,他冷冷地看了看北冈良子,转身对张浦和说道:“把调查的卷宗都交给他们,做好交接工作,这件事以后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是!”张浦和点头说道。
他将手中的调查资料交给了北冈良子,两个人交接无误,北冈良子就带着人赶回了上海市区特高课本部,向佐川太郎汇报情况。
等她将所有的情况报告给佐川太郎之后,不禁狠声说道:“课长,这是中国人对之前行动失败的报复,这让我更加确定了,法租界就是上海情报科的盘踞地,我请求再加派人手进入法租界,加紧侦查,找出上海情报科的行踪,并进一步消灭他们。”
佐川太郎自从接到潜伏小组再一次全军覆没的消息,原本大好的心情也是颇为沮丧。
“北冈组长,显然在租界里,上海情报科的势力依然占据着明显的优势,中国人的兵法有云,作战应该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在法租界里无论在各个方面都很吃亏,再派入潜伏小组,是对属下特工生命的不负责任,好在你还有一个潜伏小组,也许可以再做一做工作!”
佐川太郎很明显不愿意再把人员填进法租界里,北冈良子也是无可奈何。
佐川太郎接着说道:“再有几天,国内的三名专家就要到上海了,你还是集中精力完成蚀月计划为好。”
“嗨依!”北冈良子无奈地点头答应道,目前来说,最为重要的还是蚀月计划,别的行动与之相比,都是无关紧要的。
宁志恒也在当天晚上接到了霍越泽发来的电报,知道再一次将日本潜伏小组清除,也是非常高兴,也搞清楚了上海站到底在哪里出现了纰漏,不由得感慨万分,看来任何细节都可以决定成败,上海站这一次输的太冤了。
第二天上午,藤原会社的会长办公室,易华安敲门而入。
“会长,石川武志求见。”
“快请他进来!”
石川武志很快推门而入,脚步轻快,面带春风,笑着就走了进来。
宁志恒的眼睛锐利,他看到石川武志高兴的样子,很快就猜到了什么,再一看他军服上的肩章,顿时脸色一喜,赶紧站起身来,走到石川武志的面前,双手握住他的双肩,笑着问道:“晋升令终于下来了,哦,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石川中佐,恭喜你了,武志!”
石川武志哈哈大笑起来,今天上午他的晋升令总算是下来了,胜田隆司宣布并亲自为他配章。
他晋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向自己的好朋友藤愿原智仁一起分享这个喜悦。
他知道为了这个晋升令,藤原智仁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金钱,这才让他这个两年前刚刚晋升的少佐,再次晋升为中佐。
要知道,即使是在野战部队,佐级军官能够以这般速度得到晋升,那也是需要立下极大的军功才可以,自己不过是身处后方的宪兵部队,宪兵部队一般没有上战场的可能,很少能够立下足够的军功,得到晋升更是难上加难,自己能够有现在的成就,完全都是得力于藤原智仁所赐。
他向着宁志恒深深地一躬,诚恳的说道:“智仁,多谢了!”
宁志恒微笑着坦然接受,待石川武志站起身来,这才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肩头,笑着说道:“武志,今天得以晋升,这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今天晚上我们举办一个庆祝酒会,把宪兵司令部所有的军官,还有你的好友们都请来,我要让所有人都来分享我们兄弟的这一份喜悦!”
石川武志一愣,他今天来原本只是打算请宁志恒,还有几个好友简单地庆祝一下就可以了,没有想到宁志恒会搞得这么隆重!
“这,这不太好吧!太招摇了!”石川武志有些犹豫的说道,但目光中的喜悦却无法掩饰。
谁不想有了成就后夸耀于人前,让他人羡慕和嫉妒?石川武志年纪轻轻,还远没有到韬光隐讳的时候,自然是从心里愿意大肆庆祝一番。
宁志恒大手一挥,拍板决定道:“就这么说定了,人员你来定,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庆祝一下!”
石川武志看到宁志恒高兴地样子,当然不再坚持,便点头答应道:“那好,我回去就通知!”
两个人又高兴的说笑了几句,石川武志这才开口说道:“今天来还有一件好事情要告诉你?”
“还有什么好事?”宁志恒问道,“一起说出来,吞吞吐吐的!”
石川武志笑着说道:“我这些天来,一直试图打通通向苏南地区的渠道,现在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机会,事情很快就能够办成!”
宁志恒诧异的看了看石川武志,这一次他的动作倒是很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说一说,到底有什么进展?”宁志恒问道。
石川武志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笑着说道:“说起来还和你之前遇刺有些关系,就在几天之前,特高课转来了一件案子,说是根据抓捕中国俘虏的交代,通往苏南的汇南大桥关卡上,有我们的军官接受中国特工的贿赂,私自将管制物品和敌方人员放行,我当时就把这件案子争取了下来,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已经确定,就是把守汇南大桥的主官松野一郎接受了贿赂,这个家伙胆子真大,不管是谁,只要是给钱,他都免检放行,真是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这一次我正好借机把他拿下来,然后把我们的人换上去,这样就省的我再费心费力地和他们打交道了!”
石川武志这两年在军中结交了不少好友,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手头上有很多用得着的人。
宁志恒一听才知道原来上海站竟然是通过这种手段,把药品输送到了苏南地区,他之前还专门派人监视过上海的运输情况,看来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日本人贪财的程度也一点也不差于中国那些贪官污吏。
“一切都按你的想法办理吧!对了,前几天我得到一个消息,我们上海通往南京的京沪铁路,马上就要开通了,这可是一件大事,通过京沪铁路,我们的货物就可以抵达南京,并转送到华北和华中的各大城市,我们的货物又多了一条运输的渠道,以后我们藤原会社的发展将会更进一步,武志,你我兄弟在中国将会一展胸中抱负,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石川武志一听不由得大喜,他是藤原会社唯二的股东,藤原会社的发展越好,他的前途就越发的光明,有了钱就可以有权,有了权就可以为藤原会社遮挡风雨,这可是一条最好的捷径。
当天晚上,宁志恒在上海最大的酒店吴江酒店举办了一场极为豪华气派的酒会。
与会者都是上海宪兵司令部的军官们,还有石川武志在上海军界刻意结交的军中好友,因为这些人的地位较低,宁志恒并没有请其他上海各界的高层,毕竟层次不一样。
与会者地位最高的,就是宁志恒和胜田隆司,宁志恒作为石川武志的好友,胜田隆司作为石川武志的上司,都是可以说的过去的。
酒会举办的很是成功,前来为之庆贺的人很多,大家都知道石川武志走了鸿运,早早搭上了藤原会长这条线,得到了几位高层的青睐,以至于如此年轻就晋升为中佐,可以想见以后的前途远大。
大家都是刻意结交石川武志,一场酒会宾主尽欢,石川武志当然是志得意满,欢喜万分。
酒会一直到深夜凌晨才散去,宁志恒亲自把胜田隆司送回家中。
坐在轿车后面的胜田隆司也是颇为尽兴,他笑着对宁志恒说道:“藤原君,有消息说上原纯平中将已经从前线撤回,目前正在南京逗留,大概也就是在近期就会回到上海,你们这对忘年交很快就可以相聚了,到时候可别忘了为我美言几句!”
宁志恒一听不禁大喜,他现在在上海,一直打着藤原家族和上原纯平的旗号,其实这两个大背景中,只有上原纯平这个背景还算是真的。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和上原纯平之间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友情深厚,最多不过是一位将军看重了一个落魄贵族青年的才华,而表达出来的善意。
这也正是为什么宁志恒刻意去结交讨好黑木岳一的重要原因之一,黑木岳一才是上原纯平交情深厚的多年好友,只要把黑木岳一抓在手里,自己和上原纯平之间的关系,才能更进一步,真正的把他变成自己的背景靠山。
看来自己必须要想个好办法,来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是吗?上原将军要回上海了,自从两年前在上海分别,我和上原将军一直没有联系上,这一次终于可以再见到将军了,真是太好了!”宁志恒高兴地说道。
“藤原君,这一次上原将军回来,我想请上原将军到我的家中做客,可是上原将军位高权重,地位尊崇,不知道是不是太冒昧了?”
胜田隆司以希翼的目光看向宁志恒,显然他是想通过宁志恒向上原纯平发出邀请,以期能够和这位军中谍报部门的首脑打好关系。
“胜田君请放心,上原将军一向平易近人,和我们相处时从来都是和蔼可亲,如果场面不太正式,只是一场家宴的话,我想没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和将军一起去府上讨扰几杯!”
宁志恒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随意无心的口吻,让胜田隆司大为高兴。
宪兵司令部在军中也属于监察情报部门,自然也是在上原纯平这个军部谍报部门首脑的领导之下,胜田隆司一直以来都想对这位顶头上司表示忠心,意图靠向这位大佬,可是苦于没有机会。
自从他知道这位藤原家子弟是上原纯平的忘年交以后,更是倾心结交,刻意奉承,对宁志恒所提的要求从来不打半点折扣,一律照办,不就是为了请他能够为自己做个引路人吗?
胜田隆司今年也已经四十多岁了,以京都大学的高材生的身份投身军伍,熬到了宪兵大佐这个位置,可是之后多年,就一直没有得到晋升。
这固然是因为宪兵部队不上前线,军功极少,晋升的机会也小,更重要的就是他自己在军部高层里也没有有力的支持者。
看一看自己原来的朋友们都在军中熬成了将军,自己还是在佐级军官里不上不下这样苦熬,胜田隆司怎么能够不着急,所以才对宁志恒寄予厚望。
“藤原君,不知道上原将军喜欢些什么,古董,字画,还是别的东西?”胜田隆司轻身问道。
宁志恒微微一笑,以他的细心和谨慎,对于上原纯平当然有过一定的了解。
他笑着说道:“上原将军的书法造诣很高,尤其是喜欢楷书的作品,如果你能够找到古代名人的楷书古本,碑文字帖之类的宝贝,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其次就是喜欢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近代文学大家的作品集,如果是楷书的手抄版,也是很喜欢的!”
“上原将军喜欢这些?”胜田隆司不由得大为惊喜。
胜田隆司本人是京都大学的高材生,也是一个通文达艺的学识之人,平时也很爱附庸风雅,没有想到,上原纯平竟然和他爱好相同。
胜田隆司连声说道:“我真是糊涂了,我在你那里看过上原将军的那幅字,确实称得上是笔力劲道,一字见心,颇有刀锋之险,不愧是书法大家,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其实胜田隆司说的有些言过其实,上原纯平的书法造诣确实不错,但还达不到大家之境,最起码比之宁志恒是差远了,不过这也是赞誉之词,当不得真。
胜田隆司又小心地询问道:“还有,上原将军对我们在上海的事情,有什么具体的看法吗?”
这是胜田隆司在问,上原纯平对宁志恒的走私活动是否知晓,或者说是否支持?
宁志恒哈哈一笑,转头说道:“胜田君,你多虑了,其实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喜欢钱!一切都没有问题,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其他的不用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胜田隆司一听顿时觉得心里踏实了起来,他也是哈哈一笑,顿首说道:“明白,明白,那一切就拜托藤原君了!”
第二天的中午,藤原会社,易华安敲门而入,将近期的账本放到宁志恒的桌子上面,轻声说道:“会长,这是近期的资金运营情况,您看一看!”
宁志恒点了点头,易华安出门之后,又将两个皮箱提了进来,放在桌案旁边,这是这段时间的盈利款项。
宁志恒的走私生意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买卖,所以货物交易尽量不走银行的账目,以防有心人的调查。
大部分都是现金交易,而且只收美元和英镑,还有日元,法币和军票是绝对不收的。
宁志恒示意他退了出去,然后开始核对账目,很快将账目核对完毕,不由得暗自点头,只是这短短的半个月,账目上的盈利就达到了二十万美元之多,这笔钱除去贿赂各级军官的费用,净盈利也可以达到十五万美元左右,比之之前预想的要高的多。
将账目放下,宁志恒将桌案旁的两个皮箱提到自己的保险柜旁边。
这个大保险柜是宁志恒特意订购的目前最先进的防盗保险柜,是专门用来放置珍贵物品的。
一般的盈利款项都要宁志恒过目后,才能存进各大银行。
宁志恒按照密码转动圆形密码锁,打开保险柜,然后打开皮箱,取出里面的美元,正准备放入保险柜,突然一叠子崭新的美元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心头一震,赶紧将这叠美元拿在手中,只见这叠美元的侧面有一片墨水的痕迹。
这正是在三天前,宁志恒送到农夫那里的十万美元中,特意用来作为标记的那叠美元,现在这笔美元这么快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现在这个时代,使用大笔美元进行的交易极少,商人们的交易往来,更多都喜欢用银行汇票,这样便捷又安全,还能够防止上当受骗,收到假币。
只有宁志恒走私生意才会使用大笔的现金,也就是说,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这些美元倒手的几率非常小,这就说明,手中的这些钱里,一定有地下党交给藤原会社的款项。
宁志恒赶紧把易华安喊了进来。
“你看一看这箱子钞票里,到底是那些下家付的款项?”宁志恒沉声问道。
这些钱都是集中收集的,肯定不止一个公司或者下家送来的,宁志恒需要从这些人中,把地下党的代理人找出来。
易华安没有明白宁志恒的意图,但是他很快捋了捋思路,回想了片刻,开口回答道:“这个皮箱里的美元总共是三个下家送来的货款,分别是茂隆公司,丰元商会,还有乐和贸易行。”
“你能搞清楚这些钱都分别是哪个公司交的货款吗?”宁志恒追问道。
易华安看了看回答道:“大致可以分清楚,这些钱是按照交款的次序放进皮箱的,茂隆公司最先交款,总数是二万一千美元,是放在箱子最下面的,他们是买了一批汽油,丰元商会是第二个交款的,总数是三万美元,是放在箱子的中部,他们买了一批五金,乐和贸易行最后一个交款,总共是四万美元,他们买了一大批药品还有一部分电材,他们的货款就放在箱子里的最上部。”
“乐和贸易行?”宁志恒眉头一皱,这叠带有墨水的钞票就是放在箱子的最上面,也就是说乐和贸易行应该就是地下党组织的代理人。
“对,乐和贸易行就是几天前您交代给我的,苏市长表弟的那家贸易行,他之前要了不少的药品,可是好几天都没有过来取货,估计是资金不凑手,今天倒是财大气粗,不仅要买药品,还想多买一些电材,因为您特意交代过这个人,所以我就做主多卖了一批电材给他们。”
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的问道:“是不是不应该卖给他们这批电材?”
竟然是苏越的表弟!
宁志恒顿时有些茫然了,苏越的历史是清楚的,早年就留学日本,回国后,一直和日本人走得非常近,到处鼓吹日本的文化和体制,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奸,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地下党?或者这一切根本都是伪装?
宁志恒对苏越的身份顿时有所猜疑,他是不是地下党?宁志恒不确定,但是他的表弟秦乐池一定是地下党,因为作为具体负责的经手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宁志恒摆了摆手,思虑了片刻,开口吩咐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恰恰相反,以后这个乐和贸易行再来买货,要优先提供给他们,他们需要什么,都可以给他们,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说到这里,他又解释了一句:“苏越毕竟是上海市市长,这个人我们要好好结交一下!”
易华安虽然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以他的了解,对方纵然是上海市市长,可是还不在处长的眼中,最多是给点面子罢了,还远不到刻意交好的地步。
尽管心有疑虑,但是他对宁志恒的吩咐从来不打半点折扣,当下点头答应,看来以后对这位秦先生要多加关照了。
四天后,看到市区里搜查的风声已过,霍越泽进入上海市区,再一次会见了王汉民和段铁成二人,并安排人将段铁成护送出上海,又和王汉民做了交接,正式将面粉厂交给了他。
事情处理完毕,便和左刚一起向宁志恒做了汇报。
“我们的人都撤出来了吗?”宁志恒问道,“这一次凡是接触过上海站的人员,都要注意一些,他们以后不能够在城西进行活动,尽量离面粉厂远一点,以免生出意外。”
一旁的左刚回答道:“已经都撤出来了,现在已经换了新的身份,安排在城北的一个新据点,不会有问题的。”
“这一次总部还是把销毁法币的任务交到了我的手里,我们一定要吸取上海站的教训,做这种事情,绝不能硬来,要多想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左刚,你开始布置人员,对图书大楼进行监视,这是上海站留给我们的一些资料,你要在这个基础上再细化一些,越仔细越好,但是不要惊动对方。”
左刚接过资料,点头领命。
宁志恒又看向霍越泽,点头赞许的说道:“这一次又清除了一支日本潜伏小组,你干的不错,还是要抓紧一些,争取短时间里,把最后一个小组也挖出来,不然早晚都是隐患,有他们在,我们睡觉都不踏实,上海站就是前车之鉴!”
“是,我一定抓紧这项工作,以尽全功!”霍越泽点头领命。
众人分手,各自按照分工处理手中的事务,宁志恒则是按部就班,一切照旧。
时间很快就到了二月下旬,在上海幕兰社院,易华安带着藤原会社的职员们,按照宁志恒的吩咐紧张地忙碌着,将整个社院布置得焕然一新。
宁志恒和一众上海的文艺人士都赶到了海关码头,迎接神田玉山的到来。
高野隆之站在宁志恒的身边,不时的焦急地看着手表。
“高野君,距离船只入港还有不少时间,你不要太心急了!”站在众人中间的黑木岳一笑着说道。
高野隆之忍不住尴尬的一笑,感慨的说道:“上一次和老师见面,还是三年之前了,不知道老师现在身体如何,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还要来这海外之地,真是太辛苦了!”
高野隆之的老师神田玉山,今天已经六十五岁了,在这个时代算的上是高寿了,但日本人的寿命普遍较高,所以身子还算是硬朗!
“是啊,不知道神田先生在上海能逗留多久?”
“最好起多逗留一段时间,我还想着向神田先生求一枚印章呢!”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另外一队人马从外面赶了过来,在离他们不远处聚在一起,等候着船只入港。
这些人都是西服套装,腰间突出一块,明显都是携带枪支,为首的却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也是一身女式西装,显得分外飒爽,这让一旁的众人都是眼睛一亮。
“这些是什么人?看样子也是来接人的。”
“看着可都不是普通人!”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宁志恒心里却已经暗自有数,其他人不知道神田玉山为什么来上海,宁志恒是一清二楚的。
这些人员一定是特高课的特工,而这位身装西装的漂亮女子,当然就是负责印刷法币计划的负责人北冈良子。
这个时候,两位海关军官快步来到宁志恒的身前,深施一礼,恭敬的说道:“会长,船只入港的时间还早,请您还是到我们的休息室暂时休息一下,等您的客人到达后,我们去通知您就可以了!”
作为大家的金主,藤原会社的会长亲自到来,海关的负责军官吉田明真岂敢怠慢,听到消息之后,赶紧带人前来拜见。
宁志恒一向对外人的态度都是和蔼可亲,大家都知道藤原会长性情温和,气质儒雅,和他那位嚣张跋扈的经理平尾大智可是天壤之别。
宁志恒微微点头,对吉田明真笑着说道:“吉田君,太客气了,现在这里的都是我国著名的学者和艺术家,主要是为了迎接我国的雕刻宗师神田玉山先生,在这里守候,也是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吉田明真一听,不紧肃然起敬,这些人一看都不是普通的平民,原来都是学者和艺术家。
“原来是这样,是我们打扰了,有事情您可以随时吩咐我们,我们就守在后面!”
“好的,对了,吉田君,今天还有什么重要人物要来上海吗?”宁志恒指了指特高课的特工们,“这些人可不像是一般人,你要准备一些人手以防万一,不要横生意外。”
吉田明真旁边的是他的副手桥本康弘,他看了看北冈良子等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就是当初大闹海关的特高课等人,尤其是对北冈良子记忆犹深。
“会长,请放心,这些人都是特高课的人,为首的那个女人,叫北冈良子,做事骄横跋扈,我这就安排人,多盯着点,绝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桥本康弘低声说道。
他也生怕北冈良子万一做事鲁莽,冲撞了藤原会长,自己等人也担待不起,所以转身去安排了一些海关守卫人员,远远的守候着。
北冈良子本着职业习惯,早就散开了一部分人,在周围布置着,黑木岳一等人聚在一起,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是这些人西装革履,看举止气质都不是普通人,应该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物,尤其是正中间那位青年,气质儒雅,举止雍容,身后还有大量的保镖守卫,想来也不是善与之辈。
“去问一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尤其是那位穿黑色西装的青年?”北冈良子轻声吩咐道。
手下的队长吉本一郎点头答应,不一会就回来报告道:“我去问问海关人员,这些人都是我国的学者和艺术家,他们在这里也是为了迎接神田玉山先生,那位青年就是藤原会社的会长藤原智仁。”
“他就是藤原智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不愧是藤原家的子弟,果然是好相貌!”北冈良子诧异地说道。
藤原智仁这个名字虽然在上海高层中名声显赫,但是真正和他打过交道的却是不多,他也从来不在公众场合拍照,所以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容貌,北冈良子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藤原会长的真容。
之前她和藤原会社就在这个海关码头闹得很不愉快,之后还派人专门调查过藤原会社的走私生意,可是很快被佐川太郎叫停,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位藤原会长在上海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今天一见面,不免有些好奇,她的目光直视过去,正好和宁志恒目光相对,不知为什么,北冈良子就觉得对方的目光虽然平和,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迫来,逼的她微微一躬,点头示意。
宁志恒看到北冈良子施礼,也点头一礼,两个人便不再对视,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一辆客轮缓缓靠近了码头,停靠完毕之后,一队便衣特工首先下了船,接着就走下来一位清瘦的老者,他的身后正是何思明,何思明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金属箱子,紧随在老者的身边!
他们的身后还有两个中年男子,最后又是一队便衣特工。
那位青瘦的老者正是日本国内顶级的雕刻宗师神田玉山,他一露面,等候的众人都赶紧迎了上去。
高野隆之赶紧抢前一步,嘴里喊道:“老师,我在这里,在这里!”
神田玉山看着高野隆之等人前来迎接自己,顿时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也赶紧挥手示意。
这个时候北冈良子等人也走上前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神田玉山的身上。
神田玉山快步走向高野隆之,宁志恒等人稍微退了一步。
“隆之,辛苦了!”
高野隆之深深一礼:“老师,您也辛苦了!”
这个时候黑木岳一也上前笑着说道:“神田先生,六年不见,你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
“哦,黑木君,你也回到上海了,我听说你还留在国内,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神田玉山热情的和大家打着招呼,迎接的人里面也有不少他认识的晚辈,相互叙旧,一时之间,场面很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