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宁志恒对捆绑在木桩上的森木惠生进行首次对话。
他想起了今天抓捕时,森木惠生表现出来的异样,于是首先问道:“在今天之前,你见过我吗?”
森木惠生抬眼看了看宁志恒,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他被对方突然袭击抓捕,带到这里来,就已经知道前景堪忧了,不过他打定主意,咬死不认绝不开口,
森木惠生淡淡地道:“没有,在此之前,你我从未蒙面!”
宁志恒又追问道:“那为什么抓捕你的时候,我只一露面,你就觉察出来了,不要否认,你一定认得我!”
森木惠生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宁志恒的面庞,不由得心中暗惊,自己当时只是一瞬间的反应,却没有瞒过对方的眼睛,此人的观察能力竟然如此入微。
可他还是坚持说道:“你多心了,我确实不认识你,我不过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和你们这些人没有半点瓜葛!”
宁志恒好像没有察觉他的冷淡态度一样,嘴角一撇,微微笑道:“好,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军统局行动二处处长宁志恒。”
说完他看向了森木惠生,很明显,对方并没有丝毫意外,默然相视,紧闭着嘴唇,还是不打算作声。
“真遗憾!”
宁志恒知道多说无益了,他发出一声冷笑,眼中的寒意立显,开口说道:“惠源大师,不,不,应该是森木惠生先生,森木君,看来我们之间是很难坦诚相见了,那就不要废话,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老老实实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宁志恒的话一出口,森木惠生的目光就是一紧,心头巨震,对方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已经掌握,这简直不可思议。
尽管近期以来,情报网屡次遭到严重的破坏,情报工作不得不停顿下来,进入蛰伏状态,可是他的掩饰身份除了武汉总部,在重庆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的潜伏工作是非常成功的,可是却被人摸上门来还不自知。
他一直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难道对方是从武汉总部获取了关于自己的信息,不然如何解释这一点。
不过无论如何,他是绝不能开口了,否则重庆情报网将会遭受重大的损失,这对目前的局势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之后的事态将会崩坏的不可收拾。
接下来的审讯并不顺利,森木惠生显然没有打算轻易低头,即使是被打的浑身是伤,可是却不吐半句,甚至在审讯期间,多次试图咬舌自残。
但好在宁志恒的防范措施做得好,他亲自守在一旁,时刻观察森木惠生的举动,及时出手,多次制止了森木惠生的自残行为。
各种酷刑轮番上阵,甚至被按上了电椅,差一点活活把他电死,在经历了长达六个小时残酷之极的刑罚之后,在垂死之际,森木惠生还是没有能够熬过无休无止的折磨,终于开了口。
宁志恒也是心神一松,那么长时间的审讯,对他来说也是一场对决和较量,不过这种较量,他几乎没有输过。
原来森木惠生在去年十月底潜入重庆,和一名助手以逃难僧人的身份在普觉寺挂单,后来在森木惠生的努力表现之下,普觉寺的主持觉得这位惠源和尚能说会道,见识广博,做事练达,就干脆把他们两个人留了下来,不久惠源就成为了普觉寺的知客僧。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森木惠生手下管理的情报成员也越来越多,逐渐成为重庆地区情报网的重要人物,到现在为止,他手上的情报小组已经达到五个之多,成员三十一名,基本聚集在渝西和渝中一带,社会各个阶层都有。
最重要的是,其中最有价值的一个情报小组,是专门负责打入军统局内部的山鹊小组,这个小组除了组长之外的四名成员都是军统局成员,地位有高有低,其中还有一个是装备处的军需官,竟然还是军统局中保定系的成员。
据森木惠生交代,这四个成员都是军统局扩建之后,从各个渠道混入军统局的日本间谍,其中有两个是后来策反的原军统局人员,只是现在的地位不高,暂时获取不到绝密的情报,不过就是这样,这个名单拿回去,也足够让两位局座惊掉大牙了。
宁志恒把这份名单记录完成,他心中不禁暗自欣喜不已,又挖出了这么多的间谍,加上之前的二十六名间谍,自己此次的收获可是太大了,不出意外,又将是一场震撼人心的胜利。
他举着手中的名单,再次问道:“森木君,对于这个山鹊小组,你就没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吗?”
宁志恒的话,让森木惠生有些诧异,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宁志恒接着问道:“山雀小组之前一定收集了关于我的很多资料,甚至还有我的照片,不然你不会一眼就认出了我,我说的对吗?”
森木惠生无力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你们的确掌握了很多情况,说的没有错,在几个月之前,武汉总部曾经要求各个情报组织,努力搜集军统局各个重要头目的资料,我手下的情报小组就曾经搜集到过关于你的一些信息,包括几张照片,都是从报刊上搜集到的,我后来都发给了总部,所以对你并不陌生,今天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不好,可还没来得及反应,你就先动了手。”
宁志恒听完一怔,心中顿时一阵紧张,他是想询问有关这一次刺杀行动的情况,可没有想到日本人竟然早就对自己进行过调查,既然是几个月之前搜集的,那一定是谭锦辉留下的影像资料,也不知道这些资料送到武汉去,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不过随即他又心神一松,几个月之前他正在上海,一直频繁的露面于人前,这一点上海的有关人士,都可以为他证明。
越是这样,越能够证明,远在重庆的军统行动处长,和上海的日本商会会长,两个人之间根本毫无瓜葛,自己并不用担心这一点。
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武汉总部的情报网负责人高崎茂生是知道宁志恒和藤原智仁这两个人容貌相像,可当初相见之时,却还是不露半点声色,想来也是经过一番调查,最终放弃了这一猜想。
只是不知道,作为情报首脑的上原纯平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不过最终大家都没有提这件事,估计是暂时蒙混过关了,看来自己以后对这件事要多多留意,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宁志恒对森木惠生的回答并不满意,接着追问道:“就只有这些?森木君,你的回答并没有让我满意,我警告你,对于情报网的情况,我们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我想你是个聪明人!”
森木惠生心头一颤,只好又接着说道:“就在这几天里,总部命令山鹊小组成员,尽量收集关于你的一切情报,尤其是关于你近期的行踪和活动规律。”
“那你们搜集到了什么情报?”宁志恒追问道。
“没有,你的行踪不定,我们没有收集到任何有价值的情况。”森木惠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宁志恒一声冷笑,两天前,聂天明和赵江就在军统局内部到处散播自己出席庆祝宴的消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只怕各个处室都有所耳闻,山鹊小组的四个军统局内奸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森木惠生这个家伙还是不老实,竟然还敢隐匿不报,试图蒙混过关。
“森木君,你让我很失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接到了消息,并且通知了武汉总部,内容是:我即将出席手下军官的庆祝宴,时间是明天晚上七点,地点是聚仙楼饭店!”
宁志恒的话声音不大,像晴天霹雳一般,震的森木惠生眼睛瞪的老大,紧紧的盯视着宁志恒,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一闪,突然反应过来,他忍不住出声喊道:“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早就布置好的陷阱!”
“说的对,这确实是一个陷阱,你们的武汉总部命令武装小组对我进行刺杀,命令山鹊小组调查我的行踪,可没有想到吧?这是我特意为他们设的局,再有一天的时间,他们都将落入我的手中。”
“你太不老实了!”宁志恒说完,挥手示意审讯人员又把森木惠生架上了电椅,森木惠生吓得赶紧连声的求饶,他是实在无法忍受这样惨无人道的刑罚了。
“我配合,我一定配合,请您相信我,一定如实地回答您的一切问题,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宁志恒看着森木惠生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了,气息奄奄得连呼吸都喘不上气来,要是真的上了电椅,他这一次他都不能活着下来了。
于是点了点头,再次说道:“森木君,你不要再浪费我对你的信任,现在老实回答我,你对重庆的其他情报小组还有什么了解?或者是说,如何才能找到其他的情报小组?森木君,我希望明白一点,我们之所以能够找到你,这就说明我们对情报网有足够的了解,如果你叙述的情况和我所知的不一样,那么下场是什么,你很清楚。”
森木惠生此时再也不敢在有所隐瞒,情况正如对方所说,这些中国特工对于情报网确实有着足够的了解。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一旦和自己所叙述的不符,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更加残酷的折磨。
“我只掌握自己负责的五个情报小组,至于其它情报小组的情况确实不知道。”
让宁志恒不善的眼神,森木惠生又赶紧接着说道:“不过,情报网在重庆地区,大致分为四个区,四个情报头目分别是我,还有一个人叫作松井健介,他是军部高级特工,是负责武装行动的负责人,手下具体控制有多少力量,我并不清楚。
还有一个名叫谷川千惠美,这是之前从特高科转来的高级间谍,她是负责安插和策反工作的负责人,手下掌握的情报力量应该和我相当。
最后一个是松田次郎,他是负责观察天气,气象监测工作的,手中有二到三个观察小组。”
“观察小组?”宁志恒沉吟了片刻,然后很快明白了这几支观察小组的作用了。
原来重庆处于川东盆地的边缘,四面群山环抱,又处在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之地,江水蒸发不易扩散,潮湿的空气处于饱和状态,非常容易凝结成雾,所以一年之中几乎有小半年都有大雾天气,所以素有“雾都”之称。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天气,所以对日本人轰炸重庆,带来了很不利的影响,日本的汉口军用机场距离重庆有八百多公里,日本轰炸机长途奔袭,好不容易飞临重庆上空,一旦遇到大雾天气,根本无法看清楚下面的景物,又因为燃油的关系,不得不及时返航,所以只好将航空炸弹胡乱投下去,有时候炸弹都投到了无人的荒地和山地上,甚至江河之中,无法形成有效的打击,白白浪费燃油和弹药。
为此日军军部特意安排了几支观察小组潜伏进入重庆,他们的任务是专门为日本轰炸飞机提供气象依据,并指定坐标,当他们观察并判断出不会形成大雾天气之时,就会发电汇报给武汉总部,然后日本轰炸机才会从武汉升空,长途奔袭重庆进行轰炸,可以说,由于大雾对重庆形成了天然屏障,如果没有这些观察小组的帮助,日军想要有效空袭重庆,将困难重重。
纵观整个抗日时期,重庆被日本轰炸机频繁的轰炸,死伤人数达到数万人之多,至于造成的经济损失无法估量,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来说,这些观察小组的存在,危害性甚至超过了其他情报小组。
宁志恒暗自咬了咬牙,必须要及时除掉这些观察小组,有了它们,日本人的轰炸机就好像是多了一双眼睛,这对重庆地区安全危害太大了。
森木惠生又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组神秘人员,是由总部单独掌握的高级特工,据说是从上海特高课那里接手的,这组人员都是身份特殊,价值巨大的情报员,但是具体情况我不知道,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小组,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森木惠生是重庆情报网最高级别的间谍头目,是地位仅次于高崎茂生等人的高级特工,如今放弃了底线,就索性和盘托出,将情报网在重庆的布置全部交代了出来,免受刑罚之苦。
宁志恒一听也是暗自点头,看得出来森木惠生并没有有所隐瞒,他甚至把谷川千惠美都交代了出来,这可是他之前相好的女人。
而且谷川千惠美是在他之后潜入重庆的,可是森木惠生还是知道了谷川千惠美存在,还有其他两个间谍头目的身份,看来他的级别是高出谷川千惠美不少,掌握的情况远比谷川千惠美要多。
“如何才能够找到他们?”
森木惠生无力地摇了摇头,说道:“请您一定相信我,这个我真的无法做到,我们各自向总部负责,之间是不产生横向联系的,他们的隐藏之地,我无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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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志恒看着森木惠生的情况,估计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了,再说以他的身体状况,还真没有办法继续拷打下去,不然真的就活活打死了。
不过按照森木惠生交代的情况,重庆情报网尚存的力量已经被自己掌握的差不多了。
四个间谍大头目,已经有两个落在自己手里,至于武装小组的头目松井健介,不出意外,明天晚上也难逃自己的手心。
现在只剩下负责气象侦查的观察组头目松田次郎,以及他手下的几个观察小组。
至于森木惠生口中的那些直属总部管辖的几名高级特工,现在也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目前还有两个内鬼没有挖出来,不过宁志恒决定暂时先留下他们,另做打算。
这样算下来,这一次的清剿行动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束了,自己也要尽快回到上海坐镇。
现在长沙会战即将结束,日本情报部门的目光将从战场转到敌后,此时又正是汪伪政府初建之时,七十六号特工的实力日甚一日,对苏浙皖三省的控制越来越严,这种严峻的形势之下,没有了自己的身份做掩护,上海情报科也难保不出意外,自己还是不宜离开太久。
至于这些已经掌握的间谍,宁志恒也决定暂时放一放,同时抓捕这么多的目标,动静一定很大,这有可能会惊走了松井健介,放弃接下来的刺杀行动,这些人一旦脱钩,再找他们可就困难了,必须要保证明天晚上的行动成功。
而且根据森木惠生的交代,他的掩饰身份,除了武汉总部知道外,他所管辖的那些下线组织都不知道,也就是说,这个名叫惠源的比丘僧是生是死,他们都不会注意到的。
这样的话,自己只需要再等一天,到明天晚上自己就可以把这些人一网打尽,所以并不急在一时。
宁志恒也没有派人去跟踪监视这些人,监视这么多的目标,所需要的人手太多,自己明天晚上需要大量的人员,这样的话安排不过来。
再说监视目标太多,也极易发生意外,所以还是不要惊动他们,以免打草惊蛇。
第二天下午五时,聚仙楼附近的一处街道边,停放着一辆黑色轿车,宁志恒身穿便装,坐在后座上,微微闭上眼睛,养神静气。
不多时,车门打开,同样也是便装打扮的邵文光钻了进来。
“处座!”
“有什么发现吗?”
“对方已经有动静了,今天中午的时候,聚仙楼换了一个伙计,原因是原来的那个伙计出门摔了一跤,把头摔破了,伤势不轻,所以把本家兄弟介绍来顶一段时间。”
邵文光早就收买了聚仙楼里的人做眼线,里面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异常情况,不管是不是对方的动作,最后都要一起抓捕。
宁志恒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应该是买通了那个伙计,把人安插进来了,一个人潜进来,不是投毒就是爆破,要不就是近身刺杀,且让他多活一刻,时间一到,一起动手!”
邵文光又接着汇报道:“附近的伏击点还没有动静,现在天色还早,等一会天色暗下来,我估计他们就要进入伏击点了。”
宁志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点了点头,问道:“大观坪那边有消息了吗?”
邵文光疑惑地说道:“没有,这些人真沉得住气,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算的?会不会只安排了这一个杀手?”
“不可能,时间这么紧,又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们绝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一定会全力以赴,我估计大观坪是主要伏击点,因为在那里伏击的成功可能性最大,如果出了意外,我没有经过大观坪,或者伏击不顺利,让我躲过了这劫,他们才会在聚仙楼动手。”
宁志恒并不在乎对方有什么设计,此次行动他抢尽了先机,只要对方有动作,那么就难以逃脱,要知道,为了引蛇出洞,他把所有武装力量都调动了起来,一力破万法,以绝对的优势压倒对方,不怕他们能逃出生天。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聂天明和赵江早早地来到聚仙楼,准备迎接各处赶来的亲朋旧故。
邵文光再次匆匆赶了过来,一打开车门,语气兴奋地说道:“处座,他们的人出现了,我们的监视人员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员向大观坪那处山地上聚集。”
“好!”宁志恒拳掌一击,日本人果然忍不住了,还是如他所料出现了,只要进了大观坪,就已经进了提前布置的埋伏圈。
所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在大观坪的四周,自己足足布置了两个行动科的人员,都是全副武装的精锐,由自己的师兄卫良弼亲自率领,只等自己的一声令下,就可以迅速出动,把守住周围的通道,将日本武装小组的人员团团包围,就是插翅也难逃脱。
邵文光接着汇报道:“聚仙楼附近的三个伏击点,也出现了枪手,尤其是聚仙楼对面那个戏院的屋顶上出现了两个枪手,我们的人布置在四周,就等着您的命令了。”
“日本人真是出尽全力了,把所有可能的袭击手段都用上了,看来为了除掉我,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他们这是一环扣着一环,设计了多重的布置,如果不知道内情的话,我就是再机警,也难以全部躲过去,这个松井健介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说完,宁志恒抬手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六点二十分,摇头说道:“不要紧,我再给他们一点时间,看一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手段。”
“是!”邵文光点头领命。
而就在此时,军统局的总部机关,副局长黄贤正看着下班时间已到,迈步走出了自己办公室。
下了楼,司机把车开到他的面前,余光佑拉开车门,黄贤正正要上车,就看见身后几名军官也快步从办公楼内走了出来。
这几个人脚步匆忙,边走还边说着话。
“老赵,我那辆轿车出了点毛病,今天就搭你的车吧!”
“又是我,你这个家伙也太会算计了,不就舍不得那点汽油吗?是不是又快抽空了?我是服了你了,真是勤俭持家啊!”
“别瞎说,是真坏了,今天一大早就打不着火了…”
“我说你们两个别磨蹭了,坐我的车,赶紧过去吧,早一点过去,没准还能和宁处长说上两句话!”
“对,对,我们快走!”
几名军官边说边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发动车辆,一路行驶出军统局的大门。
黄贤正听到他们交谈,并没有着急上车,而是转头向余光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光佑一愣,但很快恍然,低声回答道:“局座,这些总部军官们平时也是这样,喜欢搭伴出行,都是好几个人开一辆车,您也知道,总部不比我们二处,汽油非常紧张,他们这也是没有办法。”
言语之间,余光佑对这些军官颇为回护,其实他很清楚这些军官们的小动作,这种情况在整个国军里都是普遍现象。
这些军官们平时都有自己的座驾,当然都是公车,烧的汽油也是由后勤部门按照分配的份额发放,可是现在重庆物资极度缺乏,汽油已经成为市面上最紧俏的军用物资之一,价格高昂,哪个部门也没有能力足额发放。
于是这些中下层军官们就另辟蹊径,他们在平时都是尽量的拼车出行,以减少汽油的消耗,同时节省下来的汽油都会偷偷地抽出来,自己拿到黑市上转手卖掉,因为现在汽油的价格飞涨数倍,单单这一笔倒卖的收入,就足以抵得上一个军官的薪水,这对大家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足以补贴家用。
所以很多人都这样做,就是那些上官知道了,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给下面这些军官们的补贴。
只是行动二处的情况有些不同,各种物资向来都是足额供应,汽油从来都是不缺的,所以大家虽然也偷偷摸摸地做些手脚,但还没有窘迫到相互算计,出行就拼车的地步。
黄贤正闻言,不禁有些无语,他没好气地说道:“谁问你那些事情!我是问这些人去做什么?他们这火急火燎的,嘴里还说着什么宁处长,是不是说的志恒?这是怎么回事?”
余光佑一听,不禁也哑然失笑,嘿嘿一乐,回答道:“您是问这件事情,是这样,咱们二处的聂天明和赵江这一次不是晋升少校军衔了吗?尤其是聂天明还提拔到了三科科长的位置,所以他们准备大摆筵席庆祝一下,今天晚上,包下了聚仙楼,邀请相熟的军官们前去赴宴,宁处长是他们的老长官,这一次也会亲自出席,为这两个人撑场面,所以很多军官们都等着这个机会呢,这不时间快到了,大家都赶着过去呢!”
余光佑不仅是黄贤正的秘书,也是他的保镖,同时还是他的耳目,总部发生的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而且这一次的消息传播范围很广,余光佑自然是清楚的。
“包下了聚仙楼?志恒还亲自出席?这聂天明也太高调了!晋升一个少校,还至于搞这么大排场?”
黄贤正显然有些不悦,以前看这个聂天明还算谨慎,没有想到刚刚提拔,做事就如此招摇,简直有些不知所谓,还请自己的老长官撑场面,要知道,宁志恒作为军统局最神秘的军统高层,是从来不在这种场合露面的,这当然也是为了让谭锦辉更好地掩饰身份,但宁志恒本人也确实是从不出面应酬这些琐事的。
余光佑一听,觉着还是要替聂天明说一句,不然在黄贤正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聂天明以后这仕途可就难了,他轻声解释道:“我倒是听说,是宁处长提出来,要好好的庆祝一下,说是聂天明耽误了多年,此次晋升不易,再加上还有一个老部下赵江,所以…”
黄贤正这才有些释然,聂天明和赵江都是宁志恒的嫡系,这次这么做,也不算过分。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来了兴致,宁志恒既然有意为部下撑场面,那聂天明也算是自己的旧部,反正今天自己也是无事,干脆去看一看也好,便沉声吩咐道:“这样也好,既然志恒也要出席,我们也去凑一凑热闹,开车,我们去聚仙楼!”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去聚仙楼?忠信,你好兴致啊!怎么不请我一起去?”
此时天色已经越见昏暗,宁志恒安静地坐在轿车里,心中估算着日本人此时的布置应该已经到位了,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六点四十分。
就在这个时候,车门被突然拉开,邵文光探进脑袋,语气急促地汇报道:“处座,刚才余秘书打电话到聚仙楼,通知了聂天明,说是两位局座也要光临,让我们做好迎接准备。”
“什么情况?”宁志恒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惊诧莫名,好好的两位局座怎么会出席这次庆祝宴?聂天明和赵江的晋升在别人眼中是件大事,可是在两位局座的眼中,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情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邵文光也是摸不着头脑,摇头说道:“具体情况也没有说,只是说车辆马上出发,很快就赶过来了。”
宁志恒二话不说,推门下了车,快步进入旁边的一处店铺里,这里面的店铺早就被行动队员控制起来,作为临时的指挥部,宁志恒拿起公共电话,拨打了出去。
“师兄,现在就动手,马上收网,不许漏掉一人!”
说完扣下电话,转头对邵文光命令道:“马上动手清除日本人的狙击手,要快,并仔细检查所有可能的伏击点,两位局座的车辆已经出发,千万不要出任何问题,还有,让聂天明抓捕那个伙计,查清楚他到底在饭店里有什么布置。”
两位局座的突然出席,打乱了宁志恒的部署,在他的设计中,还是要等到七点钟,确认对方的人员全部到场,自己再收网,不过现在可不行了,他不敢让两位局座出现任何一丝风险,不然这后果他承受不起。
宁志恒的命令一下,邵文光马上行动起来,早就埋伏好的队员们,一起发起了突然攻击。
同时在大观坪方向也传开了密集的枪声,甚至爆炸之声也是不绝于耳,显然战况激烈。
刚刚安静下来的城市上空,又响起了清脆震耳的枪声,密集的如同点燃的鞭炮之声,连绵不断!
宁志恒听到聚仙楼方向的枪声停止,这才带着人赶到了聚仙楼,只见这个时候,大门外都是戒备森严,聂天明带着手下队员们持枪站在门口,看到宁志恒出现,就赶紧迎了过来。
“处座,您来了!”
“人呢?”宁志恒摆手问道。
聂天明赶紧回答道:“已经抓起来了,就在后厅看押,老赵正在审问呢。”
宁志恒当先一步,进入大厅,只见一楼宽敞的大厅里,站满了参加宴会的军统局军官,听到外面的激烈的枪声,有的甚至已经拿枪在手。
看到宁志恒出现,所有的军官们都赶紧身形立正,宁志恒此时一身的便装,所以众人也不必施行军礼,都是恭敬地看着宁志恒。
宁志恒挺身看着这些军官,脸上露出和蔼的笑意,开口说道:“大家不用紧张,只是几个日本间谍试图刺杀我,现在已经被解决了,一切都平安无事,对了,一会两位局座也会出席庆祝宴会,大家整理仪表军容,都打起精神来!”
之前两位局座要来的消息,聂天明还没有来得及通告大家,等宁志恒一通知,顿时大厅里一阵骚动,这里面大多都是军统局中下级军官们,平时连宁志恒这个层面的高层都接触不到,又哪里近距离接触到两位局座?
所有人都一脸的紧张,急忙整理仪表军容,相互用目光交流着彼此的想法。
宁志恒在聂天明的带路下,穿过大厅和走廊,来到了后厅,一眼看见一个跑堂伙计打扮的青年男子,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亭柱上,赵江正在挥拳痛打,不过这个伙计倒是硬气,只是发出几声闷哼,不再多发一言。
宁志恒走上前问道:“问出什么了吗?”
赵江摇了摇头,汇报道:“身上藏有一支短枪,他是今天中午就进入聚仙楼的,我们正在查找,看他有没有做别的手脚。”
这个时候,邵文光手下的情报组长白明诚把一个厨师模样的中年人带了过来,开口介绍道:“这位是这里的刀工厨师王师傅,也是我们安排的眼线,他知道一些情况。”
王师傅看着众人,赶紧说道:“我一直留心着呢,这个家伙一进饭店,贼眉鼠眼的,我就知道不是好人,就汇报给了白长官,白长官让我盯着这个小子,我就看见他偷偷摸摸地进了酒窖一次,别的倒是没有发现什么。”
“酒窖?里面有藏酒?”
“对,有不少藏酒,不过那个酒窖一直是上着锁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开的,肯定在里面做了手脚!”
果然是投毒,见赵江一时之间也审讯不出什么结果,宁志恒开口吩咐道:“去酒窖看一看。”
王师傅在前面带路,宁志恒很快来到聚仙楼的地下酒窖,酒楼的掌柜早就守在酒窖门口,领着众人进入。
这处酒窖面积不大,里面满是浓浓的酒香,储存的几十坛老酒,都是上好的大曲酒。
宁志恒对掌柜吩咐道:“你查一查,看看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掌柜的双手一摊,为难地回答道:“长官,刚才已经检查过了,确实没有看出哪里不对。”
宁志恒脸色一板,两位局座马上就到,他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大手一挥,命令道:“把所有酒坛都砸了。”
然后又对掌柜吩咐道:“你马上去买上好的酒,宴会可不要出了纰漏,不然你的酒楼就不要开了。”
掌柜的吓得浑身一颤,又看了一眼满地窖的酒坛,口中发苦,这一窖子上好的大曲酒,价值可是不菲,说砸就给砸了,可他不敢多说一句,再说这酒里如果真的有问题,喝出人命来更是大事。
看着行动队员们将酒坛一一砸碎,宁志恒这才放心转身离开,再次下令道:“马上彻底搜查饭店的各个角落,尤其是用餐的大厅和房间。”
宁志恒担心日本人还安放了爆炸装置,为了以防万一,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安排了一切,他急忙赶到了饭店的大门外,邵文光也匆忙赶了过来,向宁志恒汇报道:“处座,四名伏击枪手击毙两个,活捉两个,不过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枪伤,目前没有发现其他同伙。”
邵文光的人有心算无心,突然发起袭击,这四名日本枪手淬不及防,被强大的火力在第一时间就被打的失去了抵抗,最后还是被活捉了两个。
这个时候,有行动队员把四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抬了过来,好在还有两个活着的。
宁志恒点了点头,吩咐道:“老邵,马上把活口带回去进行审讯,不要留手,最快的时间撬开他们的口,死活不论!”
邵文光点头领命,并接着汇报道:“我还留了一个行动队,在继续搜查可以观察到大门的房屋和住户,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宁志恒点了点头,他现在就站在聚仙楼饭店的门口,如果还有刺客埋伏,一定会对他下手,不过宁志恒相信自己的准备工作做得已经很到位了,料想日本人不会再有什么手段,即便有,他也有预警能力护身,没有那么容易遇刺。
这个时候,远处开来了一行车队,宁志恒一看就知道是两位局座的车队,赶紧高声命令手下列队迎接。
不多时,车辆来到饭店门口,两位局座各自走下了车,宁志恒率先迎了上去,躬身说道:“局座,不过一场小宴,怎么敢劳动您们大驾光临!”
说完,伸手示意请两位局座进入,可局座却是看着周围如临大敌的样子,又看了看一旁担架上的四个黑衣人,淡淡地说道:“半路上就听这里打的热闹,怎么?看来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黄贤正也是皱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日本人?”
宁志恒只好点头说道:“确实是日本人,他们意图行刺于我,不过被我们抢先下手,现在都已经解决了,两位局座放心,请里面说!”
听到宁志恒的话,局座和黄贤正相视一眼,果然如他们所料,不过看来还是宁志恒应对得力,日本人没有讨得好去!
两个人不再多言,在宁志恒接引下,迈步向聚仙楼饭店里面走去。
两位局座走入大厅,所有的军官们都急忙是立正敬礼,腰身挺得直直的,行注目礼等候训示。
局座左右环视了一下,微微点头笑道:“看来这场面不小啊!”
这个时候赵江也带着人架着一名人犯从后厅走了出来,局座挥手示意,赵江赶紧将人带到了局座面前,停了下来。
黄贤正狐疑地看了看这个伙计打扮的人,开口问道:“这也是日本间谍?”
宁志恒点头回答道:“是的,这个日本间谍冒充跑堂的伙计混了进来,还在酒窖的酒里下了毒,不过已经被我们查明,所有的酒都已经毁去了,饭店掌柜已经去购买新的好酒,不会耽误宴会的进行。”
局座挥了挥手,示意把人犯带走,心中很是满意,看现在这个形势,日本人是有计划的刺杀,又是狙击又是投毒,可军统局这边却是毫发无损,还反制了敌人,可见自己的军统局还是训练有素,棋高一着。
他转头对宁志恒笑着说道:“志恒,看来今天的饭是吃不成了,你去处理公事,追查余凶,一会儿我们再谈。”
宁志恒却是双手一摊,也微笑着说道:“不妨事的,两位局座难得光临,今天定要尽兴而归,再说这一次日本人倾巢而出,估计此时也已被我二处一网打尽,谈不上什么余凶,我师兄自会处理,我今天借此机会,好好陪两位局座喝一杯。”
宁志恒的话让两位局座都是一惊,黄贤正开口问道:“怎么?日本人倾巢而出?你们这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贤正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也看出来了,宁志恒等人好像对此次变故是早有准备,这一次不是偶然的刺杀事件。
局座此时也把目光看向宁志恒,意思是让他做个解释,就在这个时候,大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赵江上前一把抓起电话,只一听,就急忙转身向宁志恒汇报道:“卫处的电话!”
宁志恒一听就知道是大观坪那边有结果了,想来也是,占据绝对优势,又是突然袭击,这场伏击战根本不用花费多长时间,现在也应该有个结果了。
他向两位局座告罪一声,快步上前,拿起电话,电话那边响起了卫良弼的声音:“志恒,行动一切顺利,一共三十三日本武装人员,我们打死了二十四人,活捉九人,无一漏网,不过,你说的那位松井健介也被打死了。”
宁志恒一愣,不过很快就不在意了,按照今天的战果计算,日本人出动的武装人员达到了三十八人之多,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小组,估计也是重庆情报网的极限了。
应该说,今天晚上的诱捕行完成的非常出色,就连头目松井健介都被击杀,可以想见,确实将日本行动小组一网打尽了。
想到这里,宁志恒开口命令道:“师兄,我这里也很顺利,击毙两人,抓了三个活口,一会就让老邵给你送回去,那你就辛苦一下,马上审讯人犯,除恶务尽,一定要彻底挖出所有余党,立刻抓捕,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请示于我。”
“是,我马上带人回去审讯,一定挖出所有余党。”卫良弼在电话那边回答道。
宁志恒突然接着命令道开:“行动结束后,所有人员都不得离开二处,随时等候我的指令。”
那边的卫良弼显然有些意外,这么大的行动刚刚结束,难道还会有大的举动,但他还是很快答应道:“我明白,等你指令!”
琐事安排完毕,宁志恒这才回身,才看见两位局座也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才微微一笑,欠身说道:“局座,请楼上就座,我正有要事向两位局座汇报。”
“好,我看你这架势,是摆了一场鸿门宴啊!我们还真要好好听一听。”
“哪里!局座说笑了,不过确实是早有安排,请!”
宁志恒示意聂天明和赵江留下来招呼一众军官,自己将两位局座及亲信随从领到了楼上三层的高等包间。
因为之前下了很多功夫,庆祝宴的邀请范围也很广,几乎扯得上关系的军统局军官都在邀请之列,所以今天来的宾客甚多,聚仙楼的房间和大厅都已经安排满了,只有第三层空出来,专门为两位局座安排下来。
看着几位高层一起上了楼,聂天明和赵江开始招呼人准备入席开宴,大厅里的军官们这才轻舒了一口气,大家身形一泄,各自坐下来低声私语。
今天的宴会给人的惊喜不断,先是突然发生的枪战让大家都是一阵紧张,紧接着又是两位局座的突然光临,这让所有参加的军官们都是始料不及。
所有人都是各自结伙结伴,相熟的的坐在一起,在角落里一张餐桌上,几名军官也在低声交谈着。
管兴修左右看了看,轻轻地向巩茂德问道:“队长,发现了吗?这些日本人解决的也太顺利了,枪声一响,没多长时间就停了,还有这个日本间谍,怎么抓的这么准?”
一旁的连磊也是点头说道:“我也觉得蹊跷,今天宴会这么大的场面,就连两位局座和宁处长都出席了,可是这里却没有多少行动二处的军官,最多有些总务科,电讯科的后勤人员,其主要科室的军官竟然一个不见,这可不正常,行动二处这是有大行动啊!”
巩茂德把眼睛一瞪,低声说道:“就你们的眼睛尖,别人都是瞎子?这里哪个不是人精!提前说一下,我们今天是来赴宴的,多吃饭别多事,一会好好向天明,不,聂科长还有老赵,多进几杯酒才是正事,以后人家可都是前途无量的人物。”
连磊对队长的话不以为意,嘿嘿一笑,说道:“明白,多吃喝酒少生事,我今天中午都没吃饭,就等着这顿呢,一会好好喝几杯!”
一旁的管兴修笑着打趣道:“看看你那出息!”
说完,他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情景,嘴里喃喃自语说道:“还真别说,这行动二处的人真不多。”
就在大家心中各自猜疑的时候,楼上的包间里,宁志恒也向两位局座详细介绍了今天诱捕行动的情况,两位局座这才明白今天这场庆祝宴的真实用意。
黄贤正哈哈一笑,指着宁志恒点了点,摇头笑道:“我就说嘛!你向来是不喜欢应酬这些事情的,这一次却是如此铺张,这里面必有原由,现在果然如此!”
局座也是颇为兴奋,他今天来赴宴,其实是听到聂天明等人的庆祝宴会,正好想起聂天明是黄山官邸被炸案的执行人,自己又是因为黄山官邸案,刚刚受到了委座的夸奖,心情正是大好,所以一时兴致,和黄贤正一起联袂而来。
而且黄贤正和宁志恒又难得露面,干脆一起来凑个热闹,也和宁志恒等人联络一下感情,没有想到这一来,就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
局座开口问道:“良弼那边进展的顺利吗?”
“很顺利,师兄已经全歼了武装行动小组,小组头目松井健介也被当场击毙,不过这也无关紧要了,此次行动过后,日谍的情报网将再无武装力量。”
局座却是听出来了一丝异常,那边的行动刚刚结束,审讯还没有开始,宁志恒就已经知道了对方头目的真实身份,看来事情并不是宁志恒以前所说的那样,只是单纯的引蛇出洞,而是手中掌握了很确切的内线情况,这场宴会就是行动二处早有预谋,极有针对性的,所布置的一个陷阱。
不过局座也没有点破,宁志恒向来给他的感觉,就是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极限,到底能够做到何种程度,好像他手中总是有打不完的底牌,就像之前的泄密案,他都没有想到,行动二处竟然能够在半年前就已经监视可疑目标,至于怎么选中这个目标,宁志恒到最后也没有给一个明确的解释,局座当然也是乐得装糊涂,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宁志恒手中一定掌握着很多不为人知的高端机密。
黄贤正连连点头,笑得有些合不拢嘴,他对于宁志恒的表现向来都是极为满意的,这次行动二处又是成功抓捕潜伏在陪都的武装组织,这可是得了大大的彩头,点头笑道:“志恒这一番辛苦没有白费,这一次总共有三十八名日本间谍落网,再加上之前的八十名间谍,日本人的情报网现在已经是名存实亡,我看此次清剿行动算是圆满成功了。”
局座也是点头,就目前来说,清剿行动已经歼灭和抓捕了一百多名日本间谍,缴获了多部电台和密码本,又成功的解决了泄密案和空袭案,还有黄山官邸被炸案,这个结局已经是非常完美了。
他笑着说道:“是啊,这一次把志恒从上海紧急调回重庆,这步棋算是走对了,短短二十天,重庆的局势就稳住了,志恒可谓是我军统的中流砥柱!”
局座的话让黄贤正和宁志恒都是一怔,宁志恒赶紧顿首说道:“局座您过奖了,也是全靠两位局座的支持,不然哪有这么顺利。”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一些,也可以适当的透漏一些消息,反正最后还是要汇报的。
他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其实我们的工作还远没有完成,据我所知,日本人在重庆的情报网实力雄厚,下了很大的功夫,总共布置了四个大区,职能各有分工,这一次刺杀行动头目松井健介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三个区,我会尽快予以清除。”
“什么?还有三个区?”局座和黄贤正被这消息一下子震惊到了,他们相视一眼,忍不住出声问道。
黄贤正再次问道:“这么说,我们现在才刚刚清除负责武装行动的一个区,还有大半情报组织没有落网,重庆地区的日本间谍组织如此庞大吗?”
局座也是颇为惊疑,他语气深沉的问道:“情况确实吗?”
“确实!”宁志恒点了点头。
“之前抓捕的几个情报小组头目,都曾经交代过这个情况,就在昨天中午,我们根据掌握的线索,已经秘密抓捕了其中一个区的头目,这个人叫森木惠生,是日本武汉军部情报处的高级特工,他已经开了口,把手下管辖的五个情报小组的成员,都交代了出来,小组成员集中在渝中和渝西,遍布社会各个阶层,总共有三十一人之多,可以说是实力雄厚,我们已经准备今天深夜进行突击抓捕,如果抓捕行动顺利,清剿工作才算是完成了大半。”
“你已经抓捕了其头目?又是五个情报小组?”局座一把撑住桌案,身子一下子就挺直了起来。
黄贤正也是被宁志恒的话,搞的心惊肉跳,之前还被宁志恒口中所说的日本间谍庞大组织所震惊,随后他就又爆出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一下子抓捕五个情报小组,这个案子的收获甚至超过了之前震动陪都的毒品案,这才过去十天,宁志恒又再一次有了巨大收获。
局座指着宁志恒,颇为无奈地再次说道:“志恒,你可真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向我们汇报。”
黄贤正在一旁赶紧开口说道:“我看志恒也是有自己的设计,请局座勿怪。”
宁志恒看到两位局座都是如此动容,赶紧解释道:“局座,我们只是秘密抓捕,但是之前已经布置了聚仙楼这个局,所以怕打草惊蛇,惊动了松井健介,所以才没有进行抓捕,现在武装小组已经落网,我们会尽快抓捕这五个情报小组。”
“今天这个饭真是吃不成了,无心下咽啊!”局座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黄贤正赶紧劝说道:“今天都来了,还是不要扫兴,一会儿还是说几句,我们再走不迟。”
作为出席庆祝宴会的最高领导,照例还是要说几句的鼓励之言,不然是说不过去的。
宁志恒也劝说道:“局座,现在时间尚早,我原定是在深夜抓捕,这样抓捕的成功率大一些,这样参加完宴会再行动也不迟。”
一般来说,只要情况允许,军统局行动人员都是深夜抓捕人犯,这样做的好处很多,首先是深夜之时,目标也结束了一天的活动,都会回到自己的住所休息,这样一来容易确定他的行踪,不会出现扑空的情况。
还有一点,就是再机警的人也需要休息,深夜入睡之时,是一个人反应最迟钝,也是最疏于防范的时候,此时进行突然袭击,大大提高了抓捕的成功率。
局座也是深知这一点的,抬手看了看时间,这才没有再多说。
很快丰盛的菜肴已经摆满了餐桌,紧急购买来的好酒也端了上来,聂天明这才上来请示宁志恒,宴会是否开始。
宁志恒点头示意,请两位局座下了楼,来到大厅,所有人聚集过来,起身静立,静候局座的训示。
局座此时心情舒畅,又因为黄山官邸案的事情,当然对聂天明也是大为满意,首先对聂天明着实褒奖一番,措辞热烈,让所有军官们都是吃惊不已,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平时默默无闻的聂天明,竟然在高层还得如此的看重。
紧接着又是黄贤正的发言,这一次的话就显得颇为亲近了,毕竟聂天明还是保定系的人员,自己人说话不用那么着相,最后他还正式宣布了对聂天明的任命,之前聂天明还是暂时代理三科科长的职位,正式任命一下,他的职位就算是确定下来了。
正式任命一下,四下又是掌声雷鸣,两位局座在前,宁志恒就没有多说,点头示意宴会开始,然后几个人又回到楼上用餐,毕竟他们这些人留在大厅,手下军官们只怕谁都不自在。
聂天明今天确实是意气风发,两位局座都破例出席自己的庆祝宴,在印象里也只有处长当年晋升时才有此殊荣,可谓是风光无限,羡煞众人。
局座等人只是简单吃了几口菜,便不再逗留了,领导出席此类宴会,只不过是象征意义,以表示对自己部下的支持,意思到了之后,便不会多加停留。
宁志恒知道他们心里是惦记抓捕日本间谍的事情,也是无心进餐,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也要尽早回去布置安排,三个人起身下了楼,在众人的恭送之下,离开了聚仙楼,一路赶回到了行动二处。
军官们看到几位高层离去,顿时气氛热烈了几分,大家平时难得有这样的一个机会,相互之间更是推杯换盏,杯觥交杂,高谈雄辩之声不绝于耳,宴会的气氛又达到了一个高潮。
大家都是举杯向聂天明和赵江敬酒,尤其是聂天明,通过今天两位局座的表态,可以想见他之后的仕途那是一帆风顺,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只怕连在一起喝酒的机会都没有了,此时当然都是争相结交。
可是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巩茂德看着这个场面颇为感慨,却又是暗自神伤,这个时候,赵江举着酒杯走了过来,有些歉意地说道:“老巩,对不住,本来是想找机会给你搭个话,可是今天两位局座突然到场,宁处实在是没有时间,等下次我一定为你找个机会。”
巩茂德连连点头,也是举杯敬了赵江,开口谢道:“有心了,有心了!这次你们可是夺了大彩,两位局座亲自到场,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荣耀,老实说,我这心里真是羡慕啊!”
赵江今天也是被人多敬了几杯,酒意有些上头,说话就没了往日的谨慎,忍不住摆手说道:“这是天明又夺了一个头彩,局座这才另眼相看,和我的关系不大。”
一旁的管兴修眼神一凝,嘴里却是笑着说道:“赵组长,你们二处现在可是出尽了风头,听说抓的日本间谍多的连牢房都不够用了,怎么,聂科长又夺了头彩?”
赵江将酒杯往桌上一墩:“还真是头彩,上达天听!天明现在可是气运加身,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哎,到底是黄埔出身,不像我这样,大头兵熬上来的,只能跟着处长做事。”
赵江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惊,聂天明这是做什么?怪不得今天两位局座都要到场。
赵江说到这里,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黄山官邸的爆炸案目前还不能通告,今天自己有些多言了,便笑着招呼道:“今天高兴,不提工作上的事情,来,来,大家都多喝几杯。”
几个人也急忙举杯相合,管兴修正要多问几句,可是赵江的应酬很多,喝了一口酒,就起身招呼去其他的朋友。
管兴修看着赵江的背影,若有所思,从今天宴会的异常情况,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危机正在向他袭来。
之前他打探到了宁志恒即将出席庆祝宴会的行踪,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的上线,至于为什么打探宁志恒的行踪,他早就有所猜测,现在行动二处负责清剿日本重庆情报网,成果显著,在短短的二十天里,就把情报网撕扯的七零八落,抓捕的间谍人员数都数不过来。
军统局里谁不知道,这是因为主持清剿行动的,正是军统局的第一反谍高手,行动二处的处长宁志恒。
现在上线急令自己搜集宁志恒的行踪,可想而知,这是要对宁志恒下手了,可是按照今天的形势看,外面埋伏的枪手和饭店伙计,都被轻松的解决,对方分明是已经有了防备。
还有一直没有露面的行动二处的其他军官们,这些人分明是在执行更重要的任务去了,接下来的行动会是什么?
管兴修决定必须要把这个情况尽快汇报给上线,以便提早做出应变措施。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同伴,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于是手捂着胃部,皱起了眉头,故意做出不适之状。
连磊这个时候刚刚向聂天明敬完酒走了回来,看见管兴修的样子,不禁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了,老管,不舒服?”
管兴修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啧了啧嘴,低声说道:“我这胃有些不好,不知是不是辣子吃多了,这胃里烧呼呼的,痛的有些厉害。”
大家一看,都是关切地询问了几句,这川菜的辣味十足,确实让外地人感到不适,所以很多人是吃不惯川菜的,尤其是有胃病的人,看到管兴修的反应也没有觉得异常。
巩茂德皱眉说道:“怎么会这样,你以前辣子也没少吃,这胃怎么说痛就痛了?这样吧,我先开车带你先回去,到刘医生那里要些胃药。”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可是管兴修哪里会让他同行,赶紧一把按住他的肩头,说道:“队长,不用了,今天的机会难得,你还是在这里和朋友多聊一聊,找机会去和聂科长和赵组长那里说说话,我宿舍里备着有药,回去吃一点就好了。”
巩茂德还要坚持送他,可是管兴修再三推辞,也就只好作罢,管兴修和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便转身离开大厅,快步走出了饭店大门。
可是刚出大门没走几步,就有人迎面拦住了他,正是在聚仙楼饭店外面,负责保卫警戒的行动队长曾兴国。
“管队长,这时间还早,酒席刚吃到一半,怎么就要走了?”
管兴修抬头看见曾兴国拦住去路,可是自己却不认识对方,对方却可以清楚的地喊出他的姓名。
他心中有鬼,顿时脑门上渗出了冷汗一紧,暗叫一声不好,这是来者不善!
但管兴修的面色还是做出疼痛的表情,手捂住胃部,故作无奈地说道:“我这胃呀,就是吃不了川菜,吃上几口辣的就疼的不行,哎!无福消受,就先回去找点药吃。”
曾兴国却是心中有数,他早就等在这里,绝不会让管兴修有可乘之机,于是冷冷一笑,向着管兴修的身后一挥手,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那里正好有胃药,上好的西药,一吃就好,那就请管队长跟我走一趟吧!”
“啊…”
随着曾兴国的手势,几名行动队员从背后扑了过来,只一个照面,就把管兴修扑在地上,任凭管兴修不停挣扎,可还是被挟制住手脚,紧接着反手被手铐铐死。
“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疯了?我是行动一处的,你们…”
还没有等他说完,嘴巴也被布团堵死,曾兴国摆头示意,行动队员们把管兴修塞进车厢里,车辆发动,一路向行动二处驶去。
宁志恒和两位局座回到了行动二处,一进大门,就直奔审讯科。
此时卫良弼正在审讯室里严刑拷打抓捕回来的十二名活口,为了尽快取得口供,邵文光等情报科人员也参与审讯工作,三个审讯室同时使用,凄厉的惨叫之声不断地透过审讯室的房门传了出来。
好在抓捕了这么多的活口,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狠角色,总有意志薄弱的人存在,卫良弼很快就撬开了其中一个活口的嘴,取得了初步的信息。
看到两位局座亲自来到审讯科视察,所有人都是吓了一跳,卫良弼正在整理审讯记录,看到两位上司进来,赶紧迎了上来。
局座首先开口问道:“审讯出结果了吗?”
“已经有人开了口,他们藏在渝北地区。”
根据口供,原来日本人的这支武装小组,代号剑芒小组,在去年十月,伪装成了一支当地的土匪,花费了一番手脚,投靠在渝北区的一支地方部队里,摇身一变,就成为国军系列里的一员。
本地的川地武装部队,缺乏训练,他们平时连兵饷都发不出,在管理方面更是漏洞百出,只认钱不认人,松井健介他们只花费了一些钱财,就被整编成一个排,被安置在渝北的一处小镇驻扎,竟没露出半点异常。
高崎茂生一直都把剑芒小组当成一支奇兵,轻易不动用这枚棋子,所以他们平时也没有露出破绽,可是这一次情报网遭受重大打击,迫于无奈终于决定启用了。
可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从一开始,他们的每一步都落到了对方的算计之中,最后除了还在驻地看守的残余人员,其他人都是全军覆没,最后连松井健介自己都在战斗之初,就被乱枪击毙,这样一个高级特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局座听到卫良弼的汇报,不由得恼火地骂道:“灯下黑啊!这些糊涂蛋,就只认钞票和烟枪,其它什么都不管,真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连自己手下的兵都认不全,真是糊涂!”
其实这种情况,在国军的杂牌军里并不是少数,有很多杂牌军在前线打了败仗,损失惨重之后,干脆就地掳掠,抓捕青壮,补充兵源,有的糊涂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部队番号,至于将领也是如此,几场大仗打下来,手下的士兵换了又换,还没有来得及记,就又换了一批,哪里记得过来。
卫良弼回答道:“除了这些人,还有九人漏网,他们在驻地还藏有大量军火,还有电台和密码本,我亲自带人去抓捕。”
局座摇头说道:“我们自己动手是来不及了,他们之前肯定还有侦查人员,这些人里只要有一个人漏网,他们就有可能有渠道通知到同伙,我们的动作要快。”
此时的渝北地区和重庆隔江相望,往来并不方便,但是只要漏网人员能够找到电讯渠道,还是能很快通知看守驻地的人员逃离的,只能动用当地的中央军,就地抓捕,才有可能抓捕成功。
说到这里,又转头对黄贤正说道:“此事还是由军方动手,而且涉及地方部队,动作要快。”
黄贤正点头说道:“那里有我们的一个师,我马上联系,由军队军法处出动人员,立刻派人去抓捕!”
说完,转身快步去办公室打电话联系,不多时,转回来向局座点了点头:“那边马上动手,应该还来得及。”
保定系在军方的势力庞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势力,涉及到军队方面,黄贤正的话比局座管用。
局座又开口问道:“那个抓回来的高级间谍,叫森木惠生的,现在在哪里?”
宁志恒赶紧说道:“押在单独的牢房里,需要把他带过来吗?”
宁志恒审讯完森木惠生之后,就把他单独关押,派专人看管,没有宁志恒的同意,任何人不能接触此人,以防有消息泄露。
局座点了点头,他很想见识一下这位日本间谍,毕竟这是重庆情报网里最高等级的特工,能够管辖五个谍报小组,绝对算得上是日本间谍里的佼佼者了。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被审讯人员拖进来的,却是一个气息奄奄的活死人。
看着浑身是血,遍体鳞伤,面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只剩下半口气的森木惠生,两位局座都是眉头紧锁,局座转头看着宁志恒问道:“又是你动的手?”
宁志恒也没有想到森木惠生的状态会这么差,其实森木惠生本人的体质原本就不算出众,他是属于那种动脑子的类型,结果被宁志恒连续拷打了六个小时,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被扔在牢房里,没有很好的照顾,此时的身体已经越发的不堪,随时就有可能一命呜呼。
现在听到局座询问,宁志恒就知道只怕又要被人抓住把柄了,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随即又赶紧解释道:“当初只是想尽快撬开他的口,下手就稍微重了一点。”
黄贤正一听,也是颇为无奈,开口说道:“志恒,我曾经和你说过,你是二处的最高长官,用不着事事躬亲,像是审讯人犯的事情,完全可以让别人替你做嘛!”
局座也是有些不满,他指着森木惠生说道:“你看看,只怕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犯,如果稍有不慎,还没有来得及招供,就被你打死了,那五个情报小组不就脱钩了?怎么多次说你,也是不改。”
宁志恒只好再次点头称是,这一次确实用刑过重,森木惠生最后被折磨的多次咬舌想自杀,都被宁志恒及时制止了,生生熬得他开了口,身体的机能已经被严重的破坏,接下来很难挺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咽气。
局座命令道:“马上进行医治!”
宁志恒急忙让人送往医护室救助,审讯人员七手八脚地把森木惠生抬了出去。
“如果我今天没有过来,这么重要的间谍头目只怕就一命归西了,你的手太重了,审讯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用这么致命的手段,还有,你们的审讯科管理上也有问题,这人都快不行了,也没有上报,普通人犯也就算了,这种级别的人犯,还是很有价值的!”
局座的脸色变得难看,每一次来行动二处的审讯科,这里的工作状况总是让他不满,各种问题不断,要不是因为这里不是他的直属部门,他顾及黄贤正和宁志恒的面子,早就破口大骂了。
军统局是局座一手创立的,这么多年来积威日久,黄贤正毕竟只是副手,闻言也是心虚,赶紧点头答应道:“是,我们的工作确实没有做好,我一定督促他们改正,请局座息怒!”
宁志恒赶紧低头顿首,诚恳的检讨道:“都是我心浮气躁,以后一定谨慎从事!”
“你这已经是第几次检讨了?可哪一次改了?你们二处是我们军统局第一大处室,算的上是兵多将广,手下有的是人,你是指挥官,一线的事情多交给手下去做,我再说一次,除非情况特殊,以后尽量不要参与刑讯工作。”
宁志恒被局座严厉的训斥,搞的有些灰头土脸,只好连声答应道:“是,是!我一定遵照您的训示去做!”
宁志恒被局座再次点名,只好自叹晦气,接着两位局座又看着审讯人员对其他的活口进行刑讯,最后才出了审讯科的大楼。
一行人向办公主楼走去,局座抬头看了看所有的房间都是亮着灯,转头问道:“人员都调配好了吗?”
宁志恒点头说道:“从昨天起,二处所有的人员就都没有放回去,执行行动纪律,不准请假,相互监督,到现在,除了执行任务的人员,所有人都在这个大院里集结,随时等候行动命令。”
行动二处人员众多,宁志恒也不敢保证这么多手下里面,不出半点问题,所以从昨天开始,就已经下令进行戒备状态,杜绝内外的联系。
“做的好!”局座满意地点了点头,宁志恒在行动方面的能力是大家公认的,在细节上也是滴水不漏。
回到宁志恒的办公室,宁志恒从自己的保险箱里取出五个情报小组的名单,递交给局座审阅。
“处座,总共五个情报小组,三十一成员,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其中的山鹊小组,这个小组成员都是我们军统局里的内鬼,不过职务并不高,还请局座定夺。”
宁志恒的话再一次让两位局座一惊,今天宁志恒给了他们太多的意外,没有想到最后还留了一手。
黄贤正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志恒,你到底还有什么都瞒着我们,军统局出了内鬼这样的大事,你都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吗?”
局座听到黄贤正的话,也是颇为无奈,眼前这个年轻人做事谨慎的过分,把消息瞒得密不透风,就连黄贤正都没有通知。
宁志恒赶紧解释道:“都是我的疏忽,我是昨天中午抓捕的森木惠生,这个家伙太顽固,一直拷打到深夜才开口,今天为了布置行动,我一直没有敢露出行踪,直到现在行动结束才敢向您们汇报。”
“诡辩!今天如果我们不出席宴会,你就要自己动手了吧?”
局座却是不理这一套,直接就揭穿了宁志恒的打算,他一把抓过名单,仔细地查看起来,很快就看到了山鹊小组的名单,看着眼前的这几个名字,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什么印象,军统局现在的规模翻了无数倍,机构庞大,人员众多,除非是重要头目,局座确实很难记得住,看着职务也不算高,都是中下级军官,这才松了一口气,转手把名单递给黄贤正。
宁志恒接着小心地介绍道:“根据口供,这四个人里有两个是真正的日本间谍,都是去年从各地抽调的人里,混入军统局,其他两个人是策反的,负责策反的人,是原先外交部的一名官员,现在已经逃到了上海,在伪政府的部门工作。”
局座轻叹了一声,这种情况也是困扰他很久的一个问题,军统局需要增强实力,扩充人员,就不可避免的,需要吸纳新血,
这一年多来,人员极速地扩充,部队军人,青年学生,甚至帮派头目等等,泥沙混淆,难辨真伪,实在很难防止各方势力的渗透,局座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有效的手段来预防,不过目前来看,总算还好,最少在几位高层和一些重要岗位上,还能够保证不出问题。
“现在是我们军统局的初建期,各方势力都在里面伸手,真是防不胜防,这一次是日本人,藏在暗处的不知还有多少?红党的,汪伪的,桂系的,甚至还有中统的,志恒,以后这内部甄别的工作,你也要考虑一下,清洁队伍也是重中之重,我打算清剿工作完成之后,这内部整肃的事情你也要抓起来。”
局座的话一出口,顿时让黄贤正和宁志恒都是心头一紧,黄贤正赶紧说道:“局座,此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志恒在上海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这次是迫不得已调他回来,不能长时间的逗留重庆。”
局座却是摆手说道:“我们之前的预计,清剿行动用时最少也要三到四个月,可是现在志恒只用了二十天的时间,就已经清除了日本情报网大部,我估计最多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完成清剿行动不成问题,趁着志恒这次回来,干脆把这个工作也做了,不然下一次回来,就没有那么方便了,相信以志恒的能力,一定可以把军统局上下整肃彻底,以后也省得疑神疑鬼的!”
局座其实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军统局内部良莠不齐,滋生内鬼,为此他一直就打算对内部下手,可是这项工作需要一个非常强有力的执行人,既要有极为出色的反谍纠察能力,还有要足够的资历和威望压住各方势力,用铁腕手段清除干扰,完成这项清洗工作。
可是纵观自己手下的这些人员,就只有边泽和宁志恒可以胜任,可是在能力上,边泽明显不如宁志恒,而且宁志恒手段狠辣,凶名赫赫为各方所忌,由他来做这个工作是最合适不过了。
可是黄贤正和宁志恒却是打心里不愿意,黄贤正不愿意牵扯军统局里的内部事务,除了日本人,他是谁也不愿意得罪的,这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复杂之极。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军统局总部的事情,自然由局座独断,他只要自己的保定系不受影响,其它是懒得伸手的。
至于宁志恒更是不愿意接这个苦差事,军统里面有问题的人多了,万一查到了红党身上,岂不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何况自己的时间紧张,处理完重庆情报网的问题,就要尽早赶回上海坐镇,那里都是自己的嫡系,还有自己的全副身家,那才是自己的根基所在。
宁志恒看向黄贤正,只见黄贤正向他吃了个眼色,宁志恒也不再多言,一切还是交给黄贤正来处理就是了。
局座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讨论,他指着名单问道:“这几个人还是由各部门自己动手吧,由你来动手不好看,也正好敲打一下他们,不要以为身边的人就都是可靠可信,在后方舒服惯了,早就丧失警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