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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干的?”

    一瞬间,陆泽有点蒙,谁能干出这事儿来?想了想,这段时间他和米奇安分守己的压根就没得罪过人,就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人,现在这社会谁还会用这种办法来进行报复?长点脑子的都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先不说他们是正经公司,从没干过违法乱纪的事,更何况出于一滴血理念,米奇这个有着八分之一爱尔兰血统的串儿跟当地的黒势力关系很好。

    又因为给资本大鳄们赚到了钱,且电影行业又是高额纳税行业,让商界与政界人士都会给他一些面子,现在环球兄弟还成为了甘比亚诺集团的投资公司,背景硬真不说他们自己吹出来的。

    平日里那些搞小偷小摸的混混和难民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都巴不得把眼睛蒙上,生怕让公司里的人以为他们要偷东西,免得真丢了东西,自己沾包赖,稀里糊涂的就被人拉进车里扎两刀,现在居然能被人把公司砸了,陆泽真有种听故事的感觉。

    “我才知道消息,目前还不知道是谁砸的,人挺多的,估计有二十多个,警察刚才给我发公司照片了,咱俩办公室都被砸了,保险柜被撬了,但是没撬开,奖杯倒是没丢,就是香江金像奖的奖杯被磕了个坑,这帮人也不知道是聪明是傻,知不知道最值钱的就摆在明面上了,他们楞是没拿。”

    陆泽有点心疼,但现在不是心疼奖杯的时候,没丢就好,到时候找匠人做修复就行,最主要的是公司有没有别的损失。

    “还有什么东西坏了或者丢了?”

    “仓库里丢了几个便携式相机,老车有一台被砸了,我的老福特让人放气儿了你敢信?我真纳闷就我那老破车,你砸都可以,这样我就可以不念旧情,直接换新的,但你吗你放我车胎干什么?我真被气死了,更重要的是我办公室电脑的机械硬盘被拆了。”

    陆泽心咯噔一下,马上就悬了起来,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米奇电脑里有多少重要文件,万一是剧本或者一些合同被人拿走了,那损失就真的太大了。

    “你电脑里有什么?别告诉我你把《无可倾听》的剧本放硬盘里了。”

    “那倒没有,我写剧本都是纸质手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写完都会放保险箱里,文件什么的我都放在U盘里随身带着,都安全的很,硬盘里就是一些游戏,《给他爱5》、《文明》、《魔兽怀旧版》那些,不过……”

    他说话忽然迟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陆泽这刚落了地的心又再次紧张了起来,并开始祈祷米奇千万别遗漏了什么重要文件。

    “不过什么?”

    “我草我忘了!我跟兰达还有詹妮弗的爱爱视频在硬盘里呢!(此为杜撰的英国超模)。”

    “我滚你大爷!”

    不想聊了,真的不想聊了,陆泽直接挂断了电话,似乎连血压都高了,他有些眩晕,一屁股坐在床上,与瘸子对视,不久,又挠起了头,强忍着怒火,给米奇发了条短信,询问他是否需要回去。

    “我解决,到时候清算物品的时候给你传真。”

    一脸自闭的钻进被窝,原本因为公司被砸而消失的困意又渐渐的浮现,瘸子钻进被窝,轻轻踩着陆泽的胸口,让困意再度翻倍,却不料,米奇又发来了一条信息,让陆泽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新加坡给这王八蛋腿都打折。

    “完了,陆泽,我是不是要成网络红人了?哭唧唧的emoji。”

    “嗯,我在XXXhub等你。”

    “fu·ck  you!”

    ……

    另外一边,米奇哭丧着脸,其他人则不敢露出笑容,这次被砸公司,损失其实不大,大约在十万镑左右,这是警察估算出的损失,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当然,陆泽的奖杯并不能算在里面,因为奖杯的价值确实不好判定。

    最主要的就是那些不雅的视频了,作为男主角,他可不想被上百万人看到,并对他的功夫指指点点,即便他睡了很多个,很多人的梦中女神。

    机场内,无数人注意着刚大声喧哗的一行人,连机场警察都来劝告他们要安静,不停的安慰让米奇渐渐的冷静下来,但心中的怒火却越发的高涨,别忘了,在这时代还敢砸人家公司的人是疯子,但最危险的疯子却恰恰就是眼前这个即将成为“网络红人”的米奇。

    他打了电话,半分钟后被接通,那端,是中年男人的声音,似乎是被电话吵醒的,带着些许的不满。

    “出了什么事~我的朋友?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别告诉我是想咨询情感问题。”

    “我的公司被砸了。”

    “谁干的。”

    “我给你打电话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是谁干的。”

    “还有其他的需求吗?”

    “暂时就这些。”

    “只要他们有出生证明,两个小时之内,我就可以给你发过去,你欠我一个人情米奇。”

    “我记住了。”

    “好,为了爱尔兰的友情。”

    ……

    熟识米奇的人都可以看出来,他在生气,即便面容平静,不像中那般寒冷到脸上结冰,但却可以看到他的思维正在放空。

    这时候别觉得米奇是呆掉了,作为一个脑洞很大的编剧及导演,且内心阴暗的疯子,他此刻脑中一定是在幻想着一幕血腥暴力的报复场景,若此刻有人还在试着激怒他,别怀疑,他绝对会暴起身,在你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也正是因为熟悉米奇,伊莲娜才会担心米奇,生怕他做出危险的事情,于是,观察他半天,伊莲娜还是开口了。

    “米奇我知道是谁……你在给谁打电话?”

    “马歇尔。”

    “那个开夜总会和贸易公司的马歇尔?”

    这个名字,让门捷列夫兄弟俩都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个名字,正是《流放》取景的海岛主人,利物浦许多偷渡难民、赌鬼和瘾君子的债主,在利物浦不能横着走,但……普通人惹上他,也绝对不会好过。

    “不然呢?还有哪个马歇尔能帮得上忙?你刚才说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是谁砸的公司了,或者说……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是谁砸的了。”

    “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吧。”

    手机被拿过来,米奇皱着眉头,仔细翻读着内容,其实像找人这种事,在英国不需要找警察,也不需要找地头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狗仔。

    事情比预想中散布的还要快,当然,这里不是指米奇主演的小毛·片被扩散开,单指的仅仅是公司被砸着一事件,在一篇新闻中,他找到了正主。

    “动物保护组织破坏“环球兄弟影业”内部设施,为《流放》电影中讽刺动物保护协会的镜头而表达不满……”

    顶点



    哦,这我就不奇怪了。”

    翻了翻新闻的内容,他能够确认,这就是一群极端动物保护者的所作所为,换做其他人,也做不出这么脑瘫的事,为了表达对《流放》的不满,所以砸了公司?不好意思,就是因为不满这些人,他才写的《流放》。

    这并非是一报还一报,放心,这个场子他一定会找回来,你可以想方设法让那些你对其不满的人吃亏,但不能走暴力这一途径,否则,你仅用暴力当然可以最直接的伤害他人,但别人也可以用暴力去伤害你。

    这个时代想害人,你只能玩心眼。

    在此之前,米奇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被他抓到了正主,那他绝对会采取暴力来解决问题,因为有无数的混混、瘾君子以及难民迫不及待的为米奇先生解决困扰他的问题,只需要米奇付出一点点的money。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在世界各地,每天都会发生,因为与人发生口角而被伤害,这很正常吧?只要没死,这成为不了他的罪状。

    但如今,他改变主意了,只要他的小片片没被发到网上,他就不会采取暴力手段进行报复,因为那样反而麻烦,用脑子去坑一帮缺心眼,有脑子并且实力允许的话,这并不难。

    “你打算怎么做?”

    伊莲娜关心的看着他,不曾隐瞒她的感情,毕竟这份感情,多年以前就被米奇所知晓了,这感情很奇怪,米奇很有钱是没错,但这貌似与钱无关,即便是米奇最落魄的时候,这份感情也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即便他性格暴躁,即便他内心阴暗极端,即便他酗酒好赌,即便他的私生活糜烂,可她却像极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患者,在她眼中,这个被无数人厌恶唾弃的烂人即便有无数缺点,但才华可以掩盖这一切的不美好。

    若贪图钱财可以与米奇纠缠,但若是出于感情,那么米奇则是人生中最坏的选择,这点她父亲说过,试图为她开解,但有时好人与坏人的定义并不分明,反而十分模糊,大奸大恶之人未必没做过好事,所以好与坏的评价只存在于单独个体的一对一,当然,仅此于生活,并不适用于网络。

    所以她当时回答:“他从没伤害过我。”

    喜欢米奇,这要是被米奇的前女友听到估计要骂一声煞笔,正常的女人谁会喜欢他?所以对于感情这方面,她得承认,自己貌似真的不正常。

    舔狗还是算不上的,你可以常年对某人报以喜欢,但大可不必为他肆意的奉献你自己,冷静对待,仅报以喜欢的情绪就行,别付出过多,撤退时便可以飘然离开,至于他接不接受,能不能修成正果,其实也没必要纠结,毕竟谁不迷恋喜欢这种情绪呢?

    她甚至不想真的和米奇发生关系,因为那一定会让自己所喜欢的米奇暴露出缺点,说句绕口的,她只是喜欢这种喜欢的感觉。

    “就这样吧。”

    “什么意思?”

    “我们来打个赌,或许不久之后,这些极端动保人士会把《流放》当做圣经,你信么?”

    “你说呢?”

    伊莲娜不信,门捷列夫兄弟俩也不信,因为两人已经准备好了要被这些动保人士破口大骂,围追堵截,他们其实也有预料到,但抱歉,他们真的不在乎,如果因为害怕惹上麻烦而放弃心中所想,那艺术便不可能被称之为艺术。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米奇笑笑,整个人都放松了,瘫在贵宾休息区的柔软沙发上,喝着饮料,吃着水果,这让大伙儿差点以为他真的不在意了,如果不是他正拿着手机一遍一遍刷新着XXXhub的话。

    很快,马歇尔回了消息,二十多个人的名单全部在这儿,他的能量没那么夸张,不过若能找到参与其中的一个人,其实这二十多个人就全部暴露了。

    当晚,他们被抓到了警局,警察也把丢失的物品悉数找回,并确保对方没有备份,让米奇彻底放了心,找好律师准备将他们全部搞进监狱,这点米奇绝对不会手软,即便这些人里,有一部分还未成年。

    做错事就承担后果,逻辑通顺,没什么问题。

    彻底解决掉了大麻烦,心里就踏实多了,大半夜的,人也都困了,闭目养神中等待登机,而此时,在互联网上此事却逐渐开始发酵起来。

    ……

    欧洲国家有多少动物保护者?其实远比实际入会注册的志愿者人数多的多,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人都有着保护动物的理念,且有不少动保理念认同者选择素食生活。

    尊重生命绝对不是错误,但强迫他人认同并遵循他们的生活理念就显得极端了些,通常这些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肉食主义者进行批判,而肉食主义者通常也会把他们当做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不知从多久之前,双方的骂战便已经开始,并一直延续至今,渐渐的,双方已经不再以思想的不同而做辩驳,而是变成了带有一丝护短嫌疑的语言攻击,只要你骂了跟我同等立场的人,那我就要骂回去来保护与我信念相同的伙伴。

    这是畸形的现象,但也是正常的现象,因为保护同伴,扫除异己,是人本性,在每一个种族,每一个群体中都有展现,并且精神思维的立场要高于肤色与地域的立场。

    这就是每每黑人被欺压时,同样会有白人站起来反抗的原因,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例子也有,也就是甜豆腐脑和咸豆腐脑的争端,当然,这只是双方的玩笑,但确实,我们在其中寻找到了认同感,并将他们视为同伴。

    于是乎,环球兄弟影业被动物保护者破坏的新闻一经发出,首先注意这条新闻的就是动物保护者们,起初,冷静的保护者还能客观发言,称破坏他人财物是错的。

    但很快,总有那么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聚在一起,思维交织后,变的极端,具有攻击性,此时的发言就不太美妙了,例如你不保护动物就活该砸了你的公司之类的,似乎只因你与我的立场不同,我对你造成经济损失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逐渐的,所有的动物保护者们都站了出来,事情的起因经过也被梳理清晰,起因就是《流放》所抨击抹黑动物保护协会,于是这些人全都炸了锅。

    他们都看过《流放》吗?仅少数而已,其余的人呢?他们会给仇人送钱吗?当天下午,抵制《流放》的图片就被做了出来,并大肆的在网络上疯传。

    战火波及到了所有《流放》的制作者的社交账号,陆泽作为男演员更是首当其冲,在陆泽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爆破了,辱骂的厉害。

    当然,也会有反对者出声,以自己的思维与对方的思维进行碰撞,首当其冲的,就是米奇与陆泽的影迷。

    自打环球兄弟成立,至今作品虽然不多,但个顶个的拿得出手,逐渐有人开始从导演或演员本身的喜爱,转化成了对电影公司的支持。

    典型的例子就是漫威影业,不管是哪个超级英雄成为主角被搬上大荧幕,粉丝们都如同过年一样兴奋,且心甘情愿的掏出钱包,漫威买单。

    当然,环球兄弟肯定不如漫威那般火爆,毕竟公司还小,口碑电影还少,但粉丝基础却已经建立了。

    作为阴郁风格为主体的类型片出品方,其实很受硬核粉丝的喜爱,甚至环球兄弟已经被粉丝们冠上了“星厂”的爱称,源于环球兄弟出品片头那颗围绕地球的流星,陆泽与米奇这两位创始人,也连带着被粉丝们称之为环球双星。

    得知自己喜爱的电影公司被砸了,换谁能不愤怒?此时正是英国下午,无数环球兄弟的粉丝拿起了键盘,与动物保护协会开撕,其中也有两面派,处于两难的境地,但作为看过《流放》的观影人,他们清楚,其中意思是被曲解了。

    最终他们还是选择站在了环球兄弟这边,一旦站定了立场,他们为此做出的解释与辩驳,其实要比其他粉丝还要多。

    也就在这时,有刚从电影院出来的粉丝发了评论,忽然惊到了环球兄弟的影迷,一时间百味杂陈。

    “《流放》在现实生活中上演了吗?”

    这一条评论,让许多人丧失了继续对线的兴趣,因为此时此刻,他们与其对喷的不再是人,而他们自己,也变成了电影本身,之间的对抗,其实已经没了意义。

    因此有感,一位画家在很短的时间内画出了一幅卡通的Q版图画,在一条街道上,道的一边,是猫、狗、狮子、大象、长颈鹿,穿着白色的衣服,举着牌子,上面写着:“请保护动物。”

    街道的另一边,是一块块大荧幕,无手无脚,竖立在街道上,荧幕上播放着一行字:“尊重他人财产。”

    这会是一张出名的画,至少将来会是,而现在则消除了影迷们的怒火,让影迷们销声匿迹,使环球兄弟以及米奇他们的个人社交账号,成为了动物保护者的乐土。

    “……”

    (本章完)



    “哗啦……”

    皮鞋踢了一脚地上的玻璃碎片,他弹了弹烟灰,似乎是被飘散的烟雾呛到了眼,半眯着四处张望,左手插进口袋,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即便是在警察提供的照片中看到了公司的惨状,可亲自过来后仍会觉得太惨了些,吉尔在旁边没出声,沉默着等待米奇的火山爆发,并准备随时找个理由借故离开,米奇这人的性子他了解,年纪大了,他可听不了太多的污言秽语。

    可令他意外的是,这位往日里脾气暴躁的老板却没有如同他意料中的那般发疯,只是面无表情的望向窗外,大门口,此刻又有上百位动物保护者聚集,与米奇聘请的安保形成了对立的关系。

    米奇走到窗边,将窗户拉开,手肘抵在窗边,拿出手机放在耳边,也不知道是跟谁通着电话,外面有动物保护者看到了米奇,隔着一道墙对他破口大骂,对此,米奇做出的回应则是高高的竖起中指,并向他们远远的吐了口浓痰。

    “先生,我不建议你现在做这种火上浇油的事情,这会威胁到你的自身安全。”

    吉尔出言安慰,并准备过去帮他把窗户拉上,这次事件,他虽然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也没人强求他要去公司共存亡,但他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他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能与这么多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共处,对于老吉尔而言,这是快乐的,却不料,米奇伸出手掌阻止了他的动作,电话那边也被接通了。

    “帮我把公司门口的人清走,什么时候到?好的。”

    寥寥几句话,通话就被挂断,米奇这才转身,对一脸纠结的吉尔轻轻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书架旁,已经被砸到轻微变形的保险柜前,调整密码,门没打开,使劲拽了两下,门这才弹开,那出一叠钞票,放在满是灰尘和脚印的办公桌上。

    这大概是一万镑,崭新的钞票还连着号,吉尔没动,脸色也没有欣喜,反而嘴唇有些轻轻的颤抖,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水润感,皮肤松懈的手掌揉捏在一块。

    “先生,你打算解雇我么?”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只是想谢谢你,吉尔,我没法用其他方式表达自己的谢意,所以这不是辞退补偿,更不是羞辱,这只是……奖金?”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你做了,大声的呵斥了他们,尽管起不到作用,另外奖励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保护好了你自己,公司需要一位温和善良的老人,你的存在对公司有很大的意义,曾经你为我们做了很多工作之外的事情,我却一直没能好好感谢你,这次,我更不会把你辞退,相反,我想给你一笔钱,让你继续留下来。”

    这话对于一位失去太太,子女常年不回来看望的老人而言杀伤力很大,他最恐惧的就是如今的苟延残喘除了浪费空气,浪费粮食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但米奇给了他意义,这远比钱财要来的重要的多。

    “我会继续工作的先生……”

    “哈哈,这段时间去了华夏,虽然吃了很多好吃的,但我还是会馋你的三明治,我希望明早还可以吃到,去工作吧吉尔,我跟卢卡斯他们聊些别的。”

    米奇起身,替老泪纵横的吉尔擦了擦眼泪,脸上重新挂满笑容,搂着吉尔的肩膀安慰着,门口,克沙二人默不作声,直到老头离开前,才给了这位老人一个拥抱。

    拿过手纸,擦了擦桌面上的灰尘,米奇坐在办公桌上,望向窗外,外面有七八辆车在门口停下,下来了几十个描龙画凤的壮汉,很快将门口示威的动物保护者驱赶走,这下世界总算是安静了。

    “清点完了?陆泽的奖杯你们找人修复一下吧,还有那个老立钟,他可喜欢的紧,回来看到时钟报废了说不定会发多大的火,我出去一趟,你们两个留在公司注意安全,联系家装公司重新装修吧,我早就看这老式装修不顺眼了。”

    “你去哪儿?找人跟着你去吧,现在确实不太安全。”

    “没事的,放心吧,为了不被这些人骂到明年,我得赶紧去把事情解决了,克沙你旁边的兜子给我。”

    接过兜子,他蹲在保险柜前,伸进去,拿出一扎厚的崭新钞票,连续拿了六七次,直到兜子装不下,他起身,踢了一脚保险柜门,对两人点点头,抱着大几十万英镑,下楼坐进门口的一辆幻影离开。

    ……

    半小时后,一座中产阶级社区内。

    “他在家吗?”

    “在呢。”

    “堂堂一主席就住这儿?”

    “就因为他是主席,才不能住的太好,不过嘛,他的太太和孩子出手可十分阔绰呢,喏,给你看看吧。”

    一只肥大的手掌递过来一份资料,米奇接过,随手翻了翻,嗤笑一声,摇了摇脑袋,率先下车,那肥胖的棕色头发男人跟在米奇身后,走到其中一家独栋别墅门口,等待主人开门。

    “叮咚……”

    按下门铃后不久,一位相貌姣好的白人女子开了门,上下打量着米奇和肥胖男人,随后脸色突然便了,冷着脸说道:“不好意思,我家不欢迎你。”

    她正要关门,米奇立刻把脚抵在门框边,对这冷着脸的女人报以微笑。

    “你干什么?我要报警了!现在就给我离开!”

    “女士,你不欢迎他,能否欢迎我呢?”

    肥胖男人插了话,动作却不像语气那般温和,直接拽着门把手用力把门拉开,差点把女主人扯了一个跟头,肆无忌惮的走进房间。

    “我叫马歇尔,你应该认识我,在码头做海运的那个马歇尔,汤米在吗?我们想跟这位大主席谈谈。”

    “发生什么事了亲爱的?你们是……”

    穿着浴袍的男人从房间走了出来,大下午的,居然连衣服都没换,米奇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是看脸,而是注意到了他浓密的胸毛居然还是带自来卷的。

    “请问二位到访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作为利物浦最大的动物保护组织主席,兼英国动物保护组织副主席,他自然不可能不认识这两人,看情况,对方应该来者不善,米奇倒还好说,只是马歇尔……

    “汤米·布雷泽……我想跟你谈谈。”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不好意思泰勒先生,请回吧。”

    “你确定?”

    米奇并不在乎这是哪儿,马歇尔就更不在乎了,两人抽着香烟,烟灰随手弹在价格不菲的地毯上,米奇与汤米目光对视,他可以看出汤米的恼怒,但更多的则是对于马歇尔的惧怕。

    “最多谈十分钟。”

    ……

    女主人回到屋内去陪孩子,客厅内只剩下三个男人,似乎是无法容忍他们将烟灰弹在地毯上,汤米委婉的将烟灰缸推到米奇面前,然后眼看着烟头将地毯烫了个窟窿,怒气在心中积累,语气也变的越发不善。

    “说吧,什么事。”

    “布雷泽先生,请问你对《流放》怎么看?”

    米奇懒得跟这人废话,开门见山,今天就是为了办这事儿才来的。

    “我没看,我讨厌这部电影,残忍,带着人类至高无上的心理,殊不知这只是人类自己的想法,其他生物却压根不会认可,你到底想说什么?”

    “赞美它。”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他像是听错了话,错愕的看着米奇,他都已经明摆着说了对于《流放》的感官,米奇还这么直截了当的把话说出口,这不是自讨无趣么?

    “我让你赞美它。”

    “不好意思,我,我是说我,作为动物保护组织的主席,你让我赞美一部讽刺动物保护组织的电影?你在开玩笑么?”

    “砰。”

    五万镑,厚厚一叠,拍在桌面上,将他的言语打断,而汤米,则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叠钱,嗤笑一声,倒不是他真的十分清高,视金钱如粪土,只是他们脚底下踩的这张不太起眼的地毯,就是桌面上这叠钱的价,另外米奇这暴发户的姿态,让他有些轻视,自诩上流的绅士可不会这么做。

    “砰……”

    “砰……”

    “砰……”

    米奇不断拿出现金放在桌面上,摞成了一面墙,随后轻轻一推,墙体倒塌,现金滚落,铺在桌面上,甚至砸到了汤米的脚。

    “考虑一下,赞美它。”

    这下汤米犹豫了,大几十万,对他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让他站在《流放》的立场去跟自己的手下们对着干,这绝对不是聪明人能干出来的事。

    “抱歉,我依旧会站在我的立场,我是动物保护者。”

    “你都没看过电影,为什么不看看再说呢?”

    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绝大多数的动物保护者根本就没看过《流放》只是听人说里面有诋毁他们的片段,进行产生反感,甚至呼吁大家都不要看,里面讲的是什么其实很多人都不清楚,旁观者清是没错的,这种很无脑的表现十分可笑,但你站在其中时压根听不得任何为其辩解的话。

    “我看了也会站在动物保护者这边,生命是平等的,你电影里的主张我不反驳,但也不会认同,抱歉,你们可以离开了。”

    “今天,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马歇尔插话了,态度强硬的可怕,根本不给汤米反驳的机会,他从沙发上起身,贴近了与汤米的距离,肥大的手掌搂住了汤米的后脖颈,轻轻的拍打。

    “如果你再威胁我,我会选择报警,我尊重你,马歇尔先生,但尊重是相互的。”

    “对我最大的尊重,就是照着我的话去做,如果我是米奇·泰勒,在你拒绝我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扔进搅拌机里了,尊重我的朋友,OK?”

    “但是你不能改变我的思想!我不能明知道这是错的,还去帮助你们!”

    “去你妈的!我真的受不了这个煞笔了。”

    拍打后脖颈的手掌瞬间发力,把汤米直直的摁在桌面上,拿起一叠钞票砸在了汤米的脸上,这个劲道下去,鼻血立刻就淌了出来,顺着人中,流过嘴角,在桌面上汇集成一滩。

    “崔西!报警!我被打了!”

    “如果你他吗敢报警,我就能敢保证你明天一定会在下水道里找到你儿子!”

    女主人跑出来,尖叫,米奇起身,微笑着将食指竖起放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拿起在车上时,马歇尔给他的文件,放在汤米面前,看着纸张吸收他的血液,仍然温和的说道。

    “你每年毒死那么多流浪猫狗,吃安乐死药品公司回扣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啊伙计,听我的,去看看电影,然后去赞美它。”

    “你……”

    “动保慈善晚会的捐款项目你留下了多少你自己应该知道,没有人的屁股是干净的,就像我此刻正在威胁你一样,你可以继续得到动物保护者的崇拜,只需要乖乖听我的话,否则这份爆料明天就会出现在网上,后果你自己清楚,你可以告发我现在所做的事情,但我有足够多的来路干净的钱为自己保释,而你呢?好好想想吧。”

    米奇二人在笑,肆无忌惮的模样让被压在桌面上的汤米感到了愤怒与屈辱,但惊慌呢?也绝对是存在,他清楚,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他的事情早晚会败露,哪个做了错事的人会没有心理准备?他敢贪,自然想过要蹲监狱。

    只是如此被要挟,却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把柄被有求于他的人握在手中是最憋屈的,此刻他感受到的就是这种情绪,但却无力反抗,只好俯在桌面上,一声不吭。

    “钱我不会拿走,你给我办事,我给你报酬,这理应如此,但最迟明天晚上,我要看到你夸奖《流放》的消息,不然我明天还会来找你。”

    马歇尔松开了手,他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在他那高级地毯上晕出了一朵红花,沉默着,目送米奇二人离开,米奇带来的兜子也没拿走,他拿起,将现金缓缓装进去,搂在自己怀中,颤抖着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拿起手机订购了一张今晚六点场的《流放》电影票。

    “……”



    流放所引起的事件并不是小事,相反,所有有关于动物保护组织的事情在西方国家看来都不是小事,事件逐渐发酵,先是英国本土闹起来动保组织的愤怒情绪,随后,很多国家的动物保护者们也参与了进来,甚至向《流放》的主创人员泼起了脏水。

    例如米奇或者陆泽虐待动物之类,很多莫须有的罪名都被安排在了诸多电影主创的头上,这些只存在于动保成员脑海中的犯罪似乎被他们具象化,拟成了现实,让诸多人信任,并对主创团队报以了敌意甚至是愤恨。

    这次或许可以说陆泽与米奇,甚至是环球兄弟电影公司都破了圈,打破了电影产业的壁垒,在诸多圈子中出了名。

    但如此出名,绝对不是陆泽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所想要的,为了不让这锅真的背在自己身上,米奇只能选择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与同僚的清白,即便这通常是艺人与公司遭到网络暴力与诬赖时使用的最后手段。

    当然,对立总会发生,有不少看过《流放》的观众主动站出来为电影以及米奇等人辩解,其实看过《流放》的绝大部分观众,对于海滩龙虾店这一个镜头都没太在意,压根没想到这一幕居然会刺痛某些极端动保成员那颗敏感的心。

    在为《流放》辩解时,许多观众也多多少少遭遇到了动保者的抨击,这让许多人对动物保护组织抱有了一丝偏见,无论这场舆论风波是赢是输,对于动保者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毕竟偏激、敏感、且脆弱正在一点点取代人们对于动物保护者原本善良的标签。

    外界对于《流放》和环球兄弟影业的质疑声不断,很多大报社也参与进来,昨日已经出现了电影院门口有动物保护者阻拦观影者进影院的举动,哪怕对方看的并不是《流放》这部电影。

    从事件爆发开始,《流放》在多国的票房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但这不会让米奇过分担心,因为他知晓,事件很快就会产生一个重要的转折,以此或许可以证明,脑子这种东西,是很好洗的。

    ……

    现实生活中,包括陆泽在内,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去米奇的家中做客,原因就在于他的新住宅装修风格太过另类,会对精神造成压迫感,似乎除了米奇之外,所有人都会对其产生不适。

    暗红色的墙壁下,与其配套的是同样颜色的床上四件套,床头挂着一幅抽象派的画像,并非是名家作品,而是来自一位据说死于抑郁症的不知名画家。

    扭曲的身体像是跳着某种祭祀的舞蹈,头部扭曲到一百八十度朝向画外,不规则的眼球中,瞳孔朝下,似乎在观察着房间内人员的一举一动。

    身边的嫩模已经醒了,但睁眼便看到这幅诡异的画像后,她还是选择了闭眼,试图用眼中的黑暗来屏蔽睁眼时见到的景象所带来的的恐惧感,说实话,如果米奇足够知名且富有,她打死也不会来米奇家陪这个精神绝对不正常的疯子过夜,要知道昨晚即便累的厉害,她仍然睡得不好,甚至做了几个根本想不起的噩梦。

    电话响了,身边的米奇还在熟睡,他睡觉时很安分,不打呼,不说梦话,也不翻身,双手重叠覆盖在小腹上端,安详的像是面孔像是陷入沉睡的吸血鬼,无奈,嫩模轻轻推了推这个令她有些恐惧的男人,将电话给他,自己则穿上薄纱的睡衣,进到浴室,低头不敢看洗手间墙壁上挂着的名画《呐喊》。

    “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干嘛?”

    “听说利物浦闹的很厉害?需要我回去么?”

    “不用,事情我已经解决完了,你不用操心,安心在家过年就行,还是华夏安逸,不会有这么多的破事儿。”

    他坐在床头,将散落在额头前的长发抚到脑后,跟陆泽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手头拆卸着卢卡斯从俄国带回来的套娃。

    拿起烟盒,轻飘飘的,他轻轻晃了晃,盒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皱眉,将烟盒捏扁,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美女模特从浴室走出,半透明的薄纱睡裙是米奇拿给她的,似乎对于睡裙,米奇有种怪异的需求,家中总会常备上几件,提供给留宿他家的女人,但目光却并非看向三角部位,追求隐约朦胧的美感,而是观察腰部与双腿,透与不透之间,光的折射角度。

    见米奇在打电话,这个皮肤小麦色,像是拉丁裔的嫩模指了指门外,得到米奇点头后蹑手蹑脚的推门出去。

    “那就好,法蒂尼这几天有联系你么?”

    “有问过我需不需要帮忙,让我给拒绝了,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大清早打电话真烦死人了,我困着呢。”

    “还真有一件,你跟欧洲的出版社有关系么?”

    “干嘛?出书啊?”

    “嗯。”

    “呦呵,您这演员干时间长了想当作家了是怎么着?我跟出版社没啥业务往来啊。”

    去帝都呆了几天,学了点不正宗的京腔,儿化音加的有些奇怪,可米奇似乎就爱上了这么讲中文,弄的陆泽听着特别扭。

    估计也是因为陆泽打扰了他睡眠,所以在这恶心人呢,陆泽是受不了,简单的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让米奇咧了咧嘴角,露出了一抹略显寡淡的胜利微笑,而后,他看到了消息提示栏中的一条脸书@,让这个笑容更加的放肆了些。

    来自利物浦动物保护组织官方脸书的一条转发评论,很显然马歇尔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这几天有关于《流放》电影所带来的争端逐渐蔓延至欧洲各国,我组织经过认真反复的观看电影做出总结,在此发表看法,也呼吁各位心地善良的同行者以平稳的心态去看待此事,千万不要以暴力解决问题,这是所有人都难以承受的。”

    “经过与《流放》主创团队的友好协商,以及对于电影核心内容的正确解读,可以确认,《流放》的精神内核是正确及健康的,任何对于食物的需求都是可以理解的,作为人类,如同电影所说,我们应该站在人类的角度并对弱小生命报以善心。”

    这段评论又臭又长,总体的意思就是若是进食需求而对动物进行谋杀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座的都是人,作为高等生命,食物链的顶端,不可放弃人性,而追求与弱小生命为伍。

    并且人类不该被单独拎出,与其他生命彻底区分开来,因为人也是生态系统的一环,人类在死亡后也会反哺其他生命,人吃肉与老虎有吃肉在根本意义上讲没有区别,应该冷静的对待,对此,动物保护组织还特意批评了极端的成员,声称他们扭曲了动保的初衷,组织存在的目的,更多是要保护其他生命不会因为与经济挂钩而被猎杀,在进食需求上过于较真反而有些本末倒置了。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米奇彻底看完,忽然觉得马歇尔避重就轻的能力还确实挺高超,如今动保者暴动的原因是因为《流放》中有抹黑他们的镜头,这点米奇一直也没有否认,因为那幕剧情就是在黑他们。

    而如今,马歇尔却对那一幕只字不提,只是分析《流放》的精神内核并报以支持,让动保者关注的点随着他们的语言走,注意力彻底分散,米奇翻了翻评论,里面没有一个人还在跟那幕剧情较劲,相反,像是听到了圣经一样虔诚,对于自己近些天来的言行举止表示后悔,甚至破天荒的到米奇的脸书下面道起了歉。

    这充分证明了一点,进入群体内部,人的智商真的会降低,并且容易受人指使而行动,尤其是那些心智还不健全的青少年们,表现的就更加不堪,没有思想,没有自我决定,充分的相信他人,很简单的决定自己的精神领袖。

    这可以是好事,能快速找到榜样,建立自己的目标,对成长大有裨益,但前提是,他们选择对了精神领袖。

    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听起来有些像是在模仿自己的榜样,但绝不可耻,如果这样还会对你的未来产生了负面的影响,那别怀疑,肯定就是你信任的榜样出现了问题,就如同这些青年动保人士的榜样马歇尔一样。

    当你信任的榜样与你敌视的仇人站在了一边,并且搬出了一套足以令你信服的道理后,你会怎么选择?选择与敌人和解?这一点都不奇怪。

    当然,立场坚定的人依旧会存在,即便他们的组织已经为《流放》澄清,但有主见的人,也不会迅速的改变自己的立场,这样的人该怎么解决?

    很简单,向他们释放友好的信号,便能轻易的击溃这些人仍保持的芥蒂。

    “克沙,你去趟警局,把砸公司的那帮人放了,签和解书,保释金由我们出,一会就去办。”

    这件事不该由自己去办,还应该是由导演出头,毕竟导演才是受攻击的主要火力点,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通电话打完,所有他需要做的就是这些,这次的风波对于他们而言,也未必是一次莫名其妙的损失,相反,这或许可能会成为《流放》二次起飞的重要因素,一切都需要等大众对于环球兄弟的印象是否改善了。

    “……”



    手指触摸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键盘,力道不重,如同水滴碰触般发出脆响,结合房间内仍有跳动声的老式挂钟的咯噔声,入耳便令人困倦,在脑海中形成一幅静谧和谐的画卷。

    输入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伴随着绵延悠长的呼吸,双手拇指依次搓揉着其他手指指肚,将轻微的麻木感消除,戒指拿起,戴在骨结粗大,掌心满是老茧的手指上,端起已经变凉的纯净水喝了个干净。

    “唉……”

    黑框眼镜拆下,搓揉着眼角,腰部放松带来一声长叹,扭头,吧台上瘸子睡的正香,偶尔蹬蹬腿,也不知道是在做一个什么样的梦。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半,不知不觉时间的流速开始逐渐加快了,以一种令所有人都产生了时空穿越的恍惚感,结束了又一年的旅程。

    春节了。

    这座小城至今仍未禁止鞭炮的燃放,饭点较早的人家已经开始燃放起了爆竹,咚的一声,吓的瘸子一哆嗦,醒了,抬起脑袋,舔舔嘴唇,又接着困觉。

    小年之前他就回家了,今天到店里就是为了贴幅对联,另外做个扫除清清灰,干干净净的迎接新年,老陆家过年饭晚,他倒不着急回去。

    早上七点多吃的饭,挺到现在肚子里早就没食儿了,饿的肚子叮了咣当的响,去厨房切了半根卢卡斯给邮过来的俄国红肠,微波炉里打了半分钟,一边啃,一边将文件保存,用时近三个月,他终于把人生中第一部书籍完成了。

    全书大约十五万字,即便是自我总结出的理论,书写在卷面上也费了一番波折,毕竟要想把自己掌握的技能口语化,写的通俗易懂,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

    红肠吃咸了,起身刚接杯水,一回头就发现还剩的那点香肠屁股莫名失踪了,再看瘸子也不见了踪影。

    没太在意,脑中继续思考着这本书在国内该与哪家出版社合作,虽然他写这本书不是为了图钱,但渠道大一些,销量好一些也不算浪费自己的一番辛苦不是?有印象的出版社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选出了最适合自己的答案,“帝都大学出版社”。

    选定了目标,其余的事儿就不用他操心了,不然还雇个经纪人干嘛?给王梓萱发了条短息,得到回复后,将藏在吧台后面偷吃的瘸子抱起,瘫在长椅上连接VPN,刷起了海外的社交软件。

    即便是在华夏,他也一直关注着《流放》事件的进展,很奇怪的是,前几天还人人喊打的《流放》,如今在国外却成了人见人夸的香饽饽,尤其是在欧洲的几大动保组织挨个转发之后,米奇那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动保人士的电影居然成为了动保人士的新“圣经”。

    很奇怪的舆论导向,让不明真相的陆泽都有那么一丝诧异,只能感叹人性很复杂,却又十分脆弱,仅仅是舆论的风向转变,就能改变一群人的思想。

    舆论攻击在任何国家都屡见不鲜,但这么打脸的事情进展居然还能被这些“善良之人”虚心接受,就连被人唾骂许久的米奇,也在媒体和动保组织的有意的帮助下,仅仅因为与砸公司的极端动保人士和解而迅速洗白,一系列的风向让陆泽感到生活似乎变的魔幻起来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对于米奇,对于陆泽,对于环球兄弟影业而言,都是好事,先不提如今动保人士为《流放》贡献了多少票房。

    单说环球兄弟收获了巨大的关注度与名气,就足以让公司的估值涨上那么一涨,成为众多投资公司眼中的香饽饽了。

    看了一眼评论区,如今都是夸赞电影有深度的,曾经的那些辱骂该删的删,该沉的沉,翻了好几页都见不到踪影,确定了风向并未转变,陆泽也放下了心,将瘸子放心猫包,今年最后一次整理酒馆后,关门歇业。

    门口停着一辆蓝色猛禽,新换的,原本那辆蔚来被处理进了二手市场,原因是电池低温条件下亏电的问题至今没有解决。

    即便没有出现扔在马路边的情况,但时刻提心吊胆的看着里程数确实也很糟心,他也不是差钱的人,干脆利落的换了辆省心的开,还具备很好的越野与载货能力,没事拉些货物或者接上山采蘑菇、打松子的老妈回家都比较方便。

    最舒心的是这座经济仍在退步小城,车辆比较少,并且没有皮卡限行的规定,甚至有时你还能看见有驴车在路边卖些蔬菜瓜果,这种路况使得即便是将近六米的大家伙行驶时依旧可以保持很好的架势感受,这点是陆泽买皮卡的主要原因,至于十五年强制报废……

    你跟陆泽提这个?

    相比于逢年过节时空荡荡的一线城市,人口流失颇为严重的地区反而在此时变的热闹起来,满大街都是出来玩耍的孩子与年轻人,街上洋溢着平日里很少能够听到的稚嫩笑声,仿佛老迈且丧失活力的小城在此刻忽然返老还童,重新散发起一座城市该有的活力。

    赶紧拉开车门,钻进早已热好的车里,生怕这只十一岁的老猫受了冻,毕竟是大龄猫了,即便身体倍儿棒,除了瘸了条腿之外啥毛病没有,但抵抗力变弱也是无可奈何。

    短暂的行驶中,他也算是倒霉,车被孩子扔出来的小鞭给崩了,车盖子被崩出几个白点,吓的孩子傻站在路边一动都不敢动,素质倒是不错,没想着惹出事就跑。

    过年了,陆泽也高兴,压根不想计较这点小事,更何况他也不是心疼车的主,拉货的车皮实,无所谓的事儿,但警告还是该有的,自己不嫌晦气,不代表别人不会追究,大过年的被车主追赔犯不上。

    “去道里玩去,看点车,大过年的别让你爹抽你一顿。”

    说完,从车里递出两袋奶糖,用红丝网袋装的,糖不便宜,一块儿能合上三五块钱,是留着给那些家族子侄们拜年的时候分的,预备的多,给几个还算有些缘分的孩子分上一些不算什么。

    七八岁的孩子大多会犯个好赖不分的毛病,说白了就是蹬鼻子上脸,你要温声细语的说,他们真不一定当回事,所以板着脸警告一番还是有必要的。

    “谢谢叔叔,叔叔过年好。”

    “嗯,过年好,注意点车,没人的时候再放。”

    过年过节在路上可不就希望听到这种话么,年味蹭的一下就上来了,面容也柔和了些,点点头,看着一帮孩子乖乖靠在小区围墙边上,跟罚站似的站的倍儿直,笑着摇摇头,脚下点了脚油,却又缓缓的踩了踩刹车。

    金希望学校,大巴车停在门口,一帮父母围在旁边,满脸笑容的闲聊着,孩子们也在,外面穿的羽绒服,里面隐约间露出些红色的衣服边角,人手一把红色小扇子,个别的腰间还带着小鼓,也不知道是要上哪儿演出去。

    隐约间也能见到小章老师的身影,脸上涂红抹绿的,眼皮子抹的颜色跟绿豆蝇一个色儿,扎着两个丸子头,红绿相间的花棉袄显得乡土气息十分浓郁,让陆泽有了些印象,好像是听人说过,学校这帮孩子受邀去辽台演节目了。

    不是春晚,如今地方台春晚仍要比央视晚一天,孩子们参加的,是地方台年三十的下午节目表演,好像叫什么百姓舞台,可即便不是春晚,也足够这帮孩子与家长们兴奋上半年了。

    说起春晚,陆泽也收到了春晚的邀请,央视和地方台的都有,希望他能露个脸,在大圆桌子边上傻乐鼓掌,甚至很早之前就有电视台要请陆泽去演个小品,包括央视。

    但陆泽都给拒绝了,依旧包括央视,比起其他艺人而言,陆泽好就好在有底气拒绝,毕竟这几年的春晚的节目总导演都是一饭桌上喝过不知道多少顿酒的老哥们了,好说话,就俩字,不去,人家也就不打扰陆泽一家子阖家欢乐了。

    当然,私下里也被抱怨过不给哥们面子,好不容易求你一回不给办,但都是玩笑话,罚上三杯酒,事儿也就过去了,没人真会计较陆泽不上春晚这件事。

    这也让很多圈里人一直奇了怪,你说陆泽当着明星演着戏,每年春晚都不去,露脸的场合你不来,全国仍然有大几亿人不认识你,这种操作真让人有点看不懂。

    但自己的事儿自己清楚,放在前几年,人家叫了,那他肯定得去,一是想去,二是不得不去,而现在他所想的,就是去春晚吃不了年夜饭,不如在家吃饺子,啃肘子,喝上二两白酒来的香。

    大过年的不找舒坦什么时候找舒坦?

    即便上了春晚以后身价肯定会涨,但他的消费能力……说实话连每年银行给的利息都花不完,大件儿全走公司的帐,到时候税费抵扣相当于白来,而小件才能花几个钱?

    如今他也算是富豪了,几亿的身价还是有的,虽然不投资,不炒房,除了演戏没什么来钱的道儿,但按他的话说就是够花就行,如今还在演戏,已经跟系统没有太大的关系了,真要是不想演了,即便是系统逼着,他每年就在国内拍俩月电视剧行不行?其实是可以的。

    这系统的好处就在于当你的能力逐渐提升后,系统对你的要求也在逐渐放松,不会像曾经那么步步紧逼,只要你别把这一身的本事废了,还从事这行,它也不会再拿鞭子抽你。

    至于脑子里的那些人,如今陆泽跟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只要陆泽还在演戏,他们还想出来?费劲。

    那为什么还往好了演?不去混日子?原因更多其实在于不演戏了,坐拥金山,他不知道干什么,那种状态远比有系统催着你更可怕。

    一年光利息就上千万,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吃利息就能大富大贵,可三十来岁就退休养花种草,熬鹰斗狗?那不是这个年龄段该干的事儿,谁都享不起这种福,没几年病就得找上你,说白了就是死得快。

    这点陆泽是有些迷信的,生下来含着金汤匙的享福那是人有那命,你一劳碌命闲下来基本上命就到头了,这也是陆泽不让父母住城里的原因,更也是他所理解的为什么系统仍强迫他工作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怕陆泽翘了辫子。

    毕竟有了钱,谁他妈不作啊?

    并且他喜欢演戏,就喜欢享受那种在片场里被人视为上帝的感觉,远比生活中得到的吹捧真实的多,可以感受到那种仰视的崇拜,让他认知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其他的无数行当里,有着大量远比他成功的多的人才,唯独在演员这个行业中,他就是最顶尖的,站在最高的山峰之上,没人可以超越他,这种感受令他不间断的欢愉,你让他怎么不去热爱演戏?

    最后,他可是答应过米奇,要一起把环球兄弟做大做强,随着对于公司的认同感逐渐加深,这一梦想也逐渐将陆泽感染,使米奇一人的梦想,成为了他们共同的梦想,既然有能力实现梦想,那为什么不去试试看?

    有太多理由可以令他为演艺事业奉献终身,那么他就该为这份事业奉献终身。

    一路走来,车辆良好的通过性令他可以快速越过那些往日需要多加小心的坎坷,卷积着泥泞直奔家门。

    院内,陆卫国坐在马扎上,拿着喷火枪烤着猪脚毛,伴随着皮肉的逐渐焦黑,蛋白质燃烧的味道也弥漫在空中,烤好一只,扔进已经开始结冰的水盆里,抬头看向驶来的车辆。

    “小楠!”

    “哎!”

    陆泽喊了一嗓子,她穿着围裙,带着套袖,从房子里跑出来,工作上虽然事无巨细,从未犯错,可生活中仍有些毛躁,大冷的天,手居然还湿着,边跑,边往围裙上蹭着。

    “先回屋把手擦干净,然后把车里的东西拿进去,爸,给我,天冷,你进屋。”

    陆卫国没拒绝,关了火,把火枪给了陆泽,接过陆泽手中的猫,被陆楠搀扶进了屋,由陆泽负责剩下的工作。

    点火,炙热的火焰喷了出来,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火焰喷出的瞬间仍缩了缩脖子,随后细致的将猪脚上的棕毛全部烧个干净。

    坐在马扎上,蜷成一团烤着猪爪,风一吹,为了不让鼻涕流出来只能隔个三五秒就换一口气,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

    现在找个不认识的人过来,指着院里烤猪爪子这人,说他是影帝,一年能赚好几千万甚至上亿,谁信谁二逼?

    这就是褪去光环的他,如果不演戏,这副形象就定格成了他。

    收起了光芒,成为了泥塑一般毫无光泽的人,谁能甘心?所有人的努力,都是为了人生中少有的光辉时刻,而陆泽,也在积蓄着光芒,等待下一次走进大众的视野,将泥塑的外表脱下,全力以赴的让自己亮起来……

    照他个万丈远。

    “……”

    (本章完)



    “哥,你这是,快给我,快给我,你哪儿能干这活儿呢?”

    一开始声音是从院子外面传来的,但很快,就在陆泽的耳边响起,他一抬头,小海拎着不少礼品冲了过来,下意识的就要夺走陆泽手中的烤枪。

    “行了行了,马上就弄完了,你也别抢了,外面冷,带二婶儿进屋,二爷他们也在屋里呢,下回别带东西了,拿过来也吃不了,到最后过期了就全是扔货。”

    本来还剩四个猪爪,二十分钟就能干完的工作,到现在一个多小时了才烤到最后一个,原因就出在了这一个又一个来串门的亲戚身上,岁数小的抢着要干,岁数大的被哄进屋了,陆泽还得进去伺候伺候,这一来二去的,反倒让陆泽多冻了好几十分钟。

    “那我把皮刮了吧,免得我四婶还得动手,媳妇你带着我妈进屋,琳琳你俩还跟你大爷问好?”

    “大爷过年好……”

    学艺术后的气质变化在短时间内其实不太明显,这玩意就跟腊肉似的,被熏陶的年头越久越明显。

    与刚送帝都学习那阵做对比,变化大的地方就在于这俩孩子会化妆了,穿衣风格也变时尚了,使俩孩子可以很明显的与同龄的普高学生区分开来。

    打过招呼,听陆泽应了一声后,俩孩子才松了口气,扶着老太太进了屋,心仍然跟打鼓似的紧张。

    这是去帝都学习之后才产生的紧张感,源自于学校老师知道她俩的大爷是陆泽后,对其二人的关心与照顾。

    一开始这俩孩子还以为老师对所有学生都这样,可仅仅几天之后她们就发现,老师们没有那么多的爱与包容来平均分配在每一个学生身上。

    并且在于同学们的逐渐接触中,两人也逐渐的解了班级里同学们的家庭背景,谁谁谁是某个老艺术家的孙子啊,谁谁谁是某个演唱家的孩子呀,谁谁谁是哪个集团老总的孩子呀,这在班级里并不少见。

    可即便是这样,她俩仍在老师最照顾的那三五个孩子之内,这让俩孩子更加清晰的认识到,她大爷的门子有多硬,也让俩孩子对陆泽生出了更多的畏惧感。

    “今年也在村里过?”

    “嗯,往后就一直在村里过年了,让我妈自己在这儿住我不放心,还是多跑几趟,常回来走走吧。”

    陆海的父亲前几年病逝了,陆海就把他妈接到了城里,之后几年时间里就再也没回村里过年。

    或许是想家了,又或是城里呆的不自在,从去年开始,老太太就开始闹,逢年过节就忍不住的想往村里跑,陆海无奈,只能频繁的往返与奉天与吕华。

    所以常回来,也不仅仅是想与陆泽家多走动走动关系,也有一部分是随母亲的愿,带她回来多看看,不然保不准过几年再回,村中又是一番光景。

    陆海拿着刀,轻轻将猪爪上烤焦的皮毛刮个干净,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中,双手很稳,满手心的茧子阻止了任何打滑的可能。

    “是好事,有时候新政策下来,我不在家,过几个月回来,要是不看导航,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行了小海,不弄了,走,咱们也进屋。”

    陆海没拒绝,端着盆,先进了屋,陆泽去仓房放工具,等开门进屋时,一股热气扑到脸上,让大脑产生轻微的眩晕感,现在躺在床上,一定能睡个好觉。

    家里十来口子人,给陆泽介绍对象的二爷和老伴也在,今年他的一双儿女都去配偶家中过年,回不来,于是老两口就被陆泽邀请到了家中。

    客厅内,飘着淡淡的白色烟雾,缭绕在吊顶左右,不像盒装香烟的烟味那般呛人,反而有种莫名的香。

    或许也不是香,而是旱烟这种已经逐渐消失匿迹的古老烟草点燃了陆泽儿时的记忆,导致嗅觉出现了偏差。

    总之是好闻的,一闭上眼,就像是回到很久以前,他背着书包,急匆匆跑回家找水喝,东卧里,老人坐在炕上配着牌九,老烟锅里飘出来的,就是这种味道。

    坐在沙发边,二爷正问着小海今年的事业如何,陆泽侧耳听着,伸手拿过二爷的烟盒,撕下一张像是便利贴样式的白纸,抓了些散烟草铺在纸张中心。

    卷成圆柱形,舌头带些唾沫舔了一下纸边,粘合,入口的一端空余出大约一厘米的白纸,大拇指与食指顺指针一搓,拧出了一个纸尖儿,把尖儿撕掉,叼在嘴里,点燃。

    味道还是那么冲,有些呛嗓子,二爷扭头看着陆泽,笑呵呵的问了一嘴。

    “能抽惯?”

    “现在能了。”

    抓了一把放在茶几上的瓜子,听长辈与小海攀谈,或谈论陆楠,话题很少被引导陆泽身上,毕竟长辈们也清楚,聊陆泽的事业,他们不可能听的懂,论见识这东西,他们已经被陆泽远远的抛在身后。

    饭菜香从厨房逐渐飘散出来,听着锅中食物被炒的哗哗作响,陆泽知道,该上菜了,果不其然,陆楠出来,招呼着大家上桌,于是男人们安放好桌椅板凳,将好酒启开,女人们端菜上桌,热好了白酒,甚至给自己都倒了一杯,给过去一年的辛苦交出微醺而舒适的答卷。

    电视打开,给房间多增加些噪音,由坐在主位的二爷提杯,说了些祝词,主旨的大概意思就是祝大伙儿发大财。

    “二爷、二奶长命百岁,干杯。”

    “对了哥,鞭炮还没放呢。”

    这倒是提醒了大伙,差点忘了一件大事,陆泽刚要起身,就被陆楠压了下去,抢过陆泽手中燃烧到一半的烟卷,兴冲冲的带着两个小侄女走出屋外。

    大概三五分钟,鞭炮声响起,伴随着三个女娃兴奋的尖叫,捂着耳朵匆忙的跑回屋里,一万响的大地红,叮了咣当的响了将近一分钟,这三女娃就趴在窗户上看了一分钟,村里的孩子也像是闻见血腥味的鲨鱼,急三火四的跑过来,在所有大人的默许下,寻找没有燃放成功的小鞭。

    “小楠还是这么喜欢放鞭炮,大泽你还记着么,当年小楠把二踢脚插我家墙缝里,直接把墙给炸塌了。”

    二爷说这话,给全家人都逗笑了,陆楠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被陆泽拽着打了一条路,差点给打傻了,这丢人事儿估计一辈子她都忘不了。

    “当时那墙不是黄泥砌的嘛……我也没想到那么不结实,哎呀二爷你别提了。”

    “哈哈哈哈,还来劲了,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现在都上班了,找对象没?”

    这话是随口问的,不像给陆泽介绍对象时那般刻意,这个话题都快成了每年给长辈的年度报告了,除了陆泽,其他的晚辈,只要没结婚的,一个都跑不了。

    陆泽侧耳听着,给自己夹了块鱼肉,其实二爷的问题也是陆泽想问的,现在不像从前了,如今的陆楠一定会有自己甄别男人好坏的能力,这点陆泽相信。

    但奇怪就奇怪在,即便陆泽如今非常相信陆楠的眼光,他也得亲眼见到人了,他才能放下去心。

    年纪还小一阵的时候,被家长问起这事儿是总会有些抹不开面,但现在却可以做到如实的坦白,起码陆楠是这样。

    “我领导给我介绍了一个,比我大两岁,是医大二院的外科大夫,前两天刚吃了顿饭,我觉得还行。”

    “工作还行,没事儿小楠,咱不着急,咱们这么漂亮的大闺女还愁找对象?再观察观察,人行再说。”

    二爷这话是陆泽一家人爱听的,不像那种说话不经过大脑的人,说什么岁数也不小了,先处着试试,在一定程度上,陆泽的说话办事就是年少时耳濡目染间跟二爷学的,他爷爷和陆卫国可没有这么会说话的嘴。

    陆楠的答案并非成为了话题开始的信号,而是恋爱话题的终止,事情还没定,他们没必要去了解太多,再东问西问,大家也怕让陆楠产生反感,毕竟不是孩子了,在感情这方面,大家还是要给陆楠留一些私人空间。

    虽然陆楠表现的风轻云淡,但心里还是会有些忐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像是老鼠一样小口却频率极快的啃着,悄悄望着身旁的陆泽,见他没什么表情,夹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似乎是吃到了干辣椒,脸色迅速发红,侧过头咳嗽一声,她急忙递过纸巾给陆泽擦嘴。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人和孩子已经下了饭桌,只剩下四个男人抿着白酒寻找微醺的感觉,陆泽能参与的话题不多,拿起遥控器,没有目标的随便换台,最终停留在了辽视,因为见到了一个每天都从自己店门口路过的孩子在舞台上跳着有些拙劣的舞蹈。

    随后,更多的孩子从幕后跑出来,举着大年娃娃头,跟随着音乐在舞台上跪成一竖排,这都是金希望的孩子,即便是很幼稚的舞蹈,但能把跳的这么整齐,对于这帮孩子而言,难度多大可想而知。

    跳舞时热情洋溢的笑容在陆泽眼里多多少少有些虚假,或许他们根本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大年三十这个所有人阖家欢乐时间里去给人跳舞。

    陆泽不是很喜欢这种节目,以一种很特殊的视角,换做他人,可能会感动于一群身体残缺的孩子克服困难完成舞蹈表演,可在陆泽眼中,这些懵懂的孩子的辛苦付出并没有得到实际性的回报,而是被当做博某些人一笑的工具。

    让智力障碍或肢体残缺的进行孩子表演,且不给予相应报酬,一句让你上电视就打发了,这就是孩子们付出泪与汗的背后,令人不适的真相。

    千手观音舞蹈团的奇迹注定不会发生在这些孩子身上,以舞蹈谋生,对他们而言,也注定不可能成功。

    孩子们不会懂,老师们也不会想的那么多,所以他们也被打扮的花枝招展,套上可笑的道具服装,左摇右摆,为孩子们鼓掌打节拍,其中也包括小章老师,扯出她根本不知道有多滑稽的憨傻笑容。

    不想再看,于是关闭了电视,心中逐渐浮现一丝郁气,端起酒杯,与父亲、小海、二爷他们碰了杯,将杯中还剩一两多的白酒一饮而尽。

    “……”



    目前人已经抓到了,你不用担心,内部对其的处分已经下来了,下一步就是把人移交给司法机关,走法律途径,具体怎么量刑,就不是我们管的事儿了,陆儿,你也别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就是协会内部监管不到位所导致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体制改革初期一定会有漏洞,只要能迅速改正,就为时不晚。”

    电话那端,葛云铮将结果告知给陆泽,让陆泽那颗悬着的心重新落了回去,但情绪,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改善。

    这是二零二四年的正月十一,陆泽三十五岁,正式的朝着四十岁发起了进攻,这原本应该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新年,但却被一只臭老鼠毁了一锅汤。

    陆泽提案的群演转型项目实施未过半年,第一个贪污的横店协会领导出现了,在大年初二时,被群演集体举报。

    一个新项目的发起注定是有疏忽与漏洞的,在迈向标准化之前,没人能够完全预见项目在未来会变成什么样,陆泽的提案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这次的漏洞则出现在,对于群众演员的收入保障做的不够到位,最过分的一次,是好莱坞与国内影业的合拍,大制作,剧组承诺日薪大概在六百元左右,这是取得群演培训班毕业证明的演员报价。

    但实际上他们拿到多少?

    一天一百二。

    与未取得毕业证明的群演收入相同,剩下的钱哪儿去了?让协会负责离组评审的小领导和群头给分了。

    仅仅是这一部戏,那个小领导和群头就压榨了群演们一百多万,其中也包括未取得证明的普通群演,半年的时间,小领导就在义乌买了房。

    光贪钱还不够,人家还要色,胁迫二十多个女群演与他发生了关系,直到今早被抓,他还跟一女演员睡着觉呢。

    这段时间里,取得毕业证明的群演一直在沉默,默许了那只臭老鼠对他们的压榨,直到他压榨的越来越过分,逼到有人放弃了这份工作,选择了举报,即便是这样,这通举报电话也差点被拦在了横店协会内部,险些没打出来。

    得知这个消息,陆泽真的很不高兴,虽然这件严重违纪的事件并不需要他出面负责,但作为这个项目的发起者,他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一些牵连。

    这些也还是其次,组织的批评有陈老爷子在,自然不会影响他的履历,他真正在乎的是这个项目未来还能否继续实施下去,在群演们的心中是否还占有重要的位置。

    若因为这件事导致了群众演员培训班丧失了公信力,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一旦群演们不再把培训班当回事,那陆泽在此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数百万,对于陆泽而言只是个小数目,但对于群演来说,却是那些老鼠们能压榨出的最大价值,这未来或许可以改变国内影视产业的项目,就这样被一群蛀虫啃噬的岌岌可危,恼火么?肯定是有的,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抓紧修复这座影视业未来的千里之提。

    办法还是有的,并且很简单,那就是不要相信一个人,不要把单独的个人放在这个位置上,否则即便是陆泽帮忙把老朋友曾龙推到这个位置上去,他也会贪。

    这就要考虑整个横店协会架构的改革问题了,还需要总协谨慎的商议,陆泽并不打算参加这次会议,一会起草一份报告发过去就行了,真要是参加会议,说不定下半年才能正式定下来,陆泽没那个时间耗下去。

    香炉中,线香已经燃烧殆尽,杯中的红茶也已经冷却,他左右翻动着手机主页面,心思却丝毫没在手机上停留。

    思考半晌,将杯中的茶水倒掉,清理了茶盘,他起身走到客厅,拿起衣架上挂着的呢子风衣,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陆楠嘱咐。

    “我今晚不一定回不回来,告诉爸妈先吃不用等我了,你少吃点那玩意,吃茬心了别再上吐下泻。”

    律师事务所在元宵节后开门,于是陆楠过了近一个月的假期,此刻她盘着腿,茶几上放着书籍,电视放着综艺,手上也没闲着,手指飞快的触击手机屏幕,这一心三用的架势像是真能忙过来一样。

    并且今早还满满一盘的冻梨如今也被她吃的只剩下了两三个,像是巨型羊粑粑蛋儿的反季存储水果带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柔软口感,酸中带甜的味道让它成为了陆楠从小到大的心头好,用她的话说就是冬天不吃点冻梨就像少了点什么。

    多少次吃到胃部不适,吃什么吐什么,跑N次厕所拉的屁股直冒火也依旧不能改变她对于冻梨的奇怪执着。

    这不,陆泽话音刚落,她又拿起一个,拽起一张面巾纸垫在掌心,狠狠的咬上一大口,这颗似乎过于酸了,她甩着脑袋抽搐了一下,嘴里像是吃了辣条一样嘶嘶的咽着口水,眼睛眯着,表情却十分满足,似乎早已期待如此酸爽的口感。

    “呃~嘶~嗯,我知道了,哥你明儿回来么?”

    “再说,车钥匙递我,早点去接咱爸,别让他玩的太晚,看看他钱包,没钱了就塞两张,回来我给你报销。”

    接过钥匙,将外套穿好,瘸子并没有被他带走,家中有人照顾,他也不愿再折腾这只馋懒馋懒的老猫。

    开车一路,半个多小时,到达酒馆,屋内供暖没有年前来的好,看了眼温度计,才十八度不到,足足给暖气片放了两分钟的气,温度才逐渐回升。

    如今的酒馆,对于陆泽而言已经没有了丁点的盈利性质,纯粹是爱好,又或者像是一个办公场所,每年投入个几万块换来一个能令他舒适工作的环境,陆泽觉得是值得的。

    打开电脑,创建新的文档,他将脑中预想好的提案转化成了文字,但多数情况下,被写出来的字符又很快被他删除。

    一个多小时,只写了几百字,进度极慢,一时间又没了头绪,他放首音乐,舒缓着情绪,渐渐的浮现一丝困意,但一道铃声响起,瞬间将困意席卷一空,是王梓萱打来的。

    “陆哥,书的版权、著作权和商标已经提交注册了,元宵节过后我就去出版社谈合同,其他语种版本也在进行翻译,大概两个月后可以交稿。”

    对于书籍,陆泽并没有想靠它盈利的意愿,不过出版社却对其十分感兴趣,在正月初八后就和王梓萱有过短暂的接洽,甚至直接给出了百分之十四的高额分成,这对于一个跨界写书的菜鸟来说,诚意不可谓不足。

    一个畅销书作家都拿不到的分成就这么给了自己,陆泽起初有些意外,不过照出版社的意思,貌似他们也不打算靠陆泽的书赚钱,纯粹就是为了跟陆泽交个朋友,毕竟陆泽的四哥和七哥可是在文化局当差,文化产业谁都得给几分薄面。

    书名也定下来了,叫做《表演,我的人生》,名字并不惊艳,但仔细想想,又十分贴切,陆泽就拍了板,没再考虑其他几个编辑推荐的花里胡哨的名字。

    “好,辛苦你跑一趟了。”

    “对了陆哥,由于《流放》在全球范围内成绩非常好,目前我也收到了不少品牌的代言意向书,你考虑一下?”

    对于代言,这一高收入的进账项目并没有受到陆泽的青睐,即便很多产品的代言费比要比片酬还高。

    从出道以来,陆泽就代言过那两种产品,手机、冰红茶,其余的任何产品都被陆泽回绝了,有时候是从商品的角度考虑,担心产品的质量问题,比如洗发露和吃喝这一类。

    有时候是从品牌形象上考虑,国外品牌更要仔细考量,看看品牌犯没犯过什么大错,又对待国内消费者的态度如何,最后嫌烦了,就全给推了,例如汽车以及家用电器。

    当然,也有些奇葩的拒绝理由,比如某知名奢侈品牌希望陆泽代言他们的新款牛津鞋,后来被陆泽以自己脚面太宽,穿牛津鞋夹脚给推了。

    也让各大品牌认识到了陆泽的代言难,人家代言真不考虑钱,纯粹看自己喜不喜欢,这也让陆泽的代言费一路水涨船高,资本贱皮子的地方就在于,越难谈的合作越被他们重视,借助《流放》大火的机会,一种厂商终于忍不住了,纷纷向陆泽抛出了橄榄枝,报价一家比一家离谱。

    对此,陆泽看的比较淡,兴趣也不怎么高,跟钱没关系,完全是条条框框的束缚太多,比如之前自己代言了冰红茶,那么在公共场合他别的水一概不能喝。

    那时候他还在乾世嘉旗下,赶的场子远比现在多的多,去哪儿都喝冰红茶,都特么快喝出糖尿病了,这样的经历也让他对代言产生了些许的阴影,即便他老妈还攒着不少印有他头像的冰红茶饮料瓶子,也没有让他再与康帅富续约。

    “你说吧。”

    “第一个是红翼工装靴的亚洲代言,代言费是一年八百万刀……”

    “这个过。”

    红翼他之前也有一双,磨脚,让他穿这种鞋去参加活动还不如让他代言个轮椅,这鞋需要养,三五年才算入门,他没有那个功夫跟一靴子较劲。

    “第二个是P多多的代言,代言费是一年八千万元。”

    “这个也不考虑了,容易起纠纷,不是产品,只代言APP的以后就不用说了。”

    “好,我估计陆哥你会对第三个代言很感兴趣。”

    “是什么?”

    “伯爵腕表,全球形象大使。”

    “……”

    欠二十九。

    (本章完)



    “伯爵腕表,全球形象大使兼亚洲代言人,三年,代言费一千五百万刀。”

    听到这句话,陆泽来了些兴趣,这还是第一次有顶级腕表品牌找上门来寻求合作,要知道,顶级奢侈品牌都是老傲娇了,若不是真觉得你与品牌的形象气质相符,即便你在全球范围内都有着很高的人气,品牌方考虑你的机会仍然非常渺茫。

    同时,又因为顶级奢侈品牌向来不差钱,给出的都是大合同,能够让无数的明星与模特趋之若鹜,打的头破血流,毕竟一份既有面子,又能吃到满嘴流油的代言又有谁不想要呢?

    作为兵家必争的优质合同,绝大多数有希望代言的人都会亲自上门去谈,而这次,伯爵方亲自找上如今没有任何时尚圈资源的陆泽,已经透露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他们对陆泽应该是相当的认可。

    当然,代言人和形象大使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形象大使的等级要稍稍比代言人低上一些,关系也不如代言人那般与厂商关系密切,更多的作用是实际性的带动销量,创造商业价值,但这个兼亚洲代言人就值得去深思了。

    你可以理解为,仅用一个形象大使的名头就能让粉丝基数最大的亚洲地区为陆泽买单购物有些不切实际,伯爵厂商没有这个信心,于是把所谓的亚洲代言分拨给陆泽,使粉丝看到品牌方对于陆泽的重视而买单。

    也可以理解为,《流放》的大火并不能够让品牌方完全信任陆泽,目前的合同只是参考了陆泽的履历,确认他不会是一个为品牌惹祸的优异人选而做出的选择,是否会进一步的合作还需要未来慢慢观察。

    两种可能都存在着,真实的情况还需要等到商议合同时才能知晓,如今盲目的猜测没有任何意义,还需要看陆泽是否对其有兴趣,要不要选择去了解。

    很显然,陆泽是感兴趣的,他私下里算得上是伯爵腕表的粉丝,虽然不是铁杆,但也收藏了几块,或许很多人会说伯爵钻牛角尖,往死研究超薄机芯,而忽略了对手表外观的改善,但陆泽还真就吃这套。

    超薄的机芯对他而言是一种舒适,不会很沉,重量微轻,这也是他日常生活中会经常带伯爵的原因,至于品控的问题……虽然伯爵的品控差了些,但品牌的售后做的还不错。

    人家就是靠名声来钱的,这东西又不是车之类的必需品,厂家和专卖店很难做到对客户硬气起来,同样,客户对于奢侈品的选择也比买车的选择多,在你这儿买的东西不满意,下次就换别的牌子一样消费。

    能够接到伯爵的代言邀约,陆泽大体上是很高兴的,因为艺人的身价是泡沫化的,比互联网经济还要不堪一击,代言奢侈品其实是一种隐性的身价上涨,对于本身职业的收入会产生很大影响,这也是艺人们对于奢侈品代言万分执着的原因,不信你让一大明星代言化肥饲料试试。

    “伯爵这个,你去谈一下吧。”

    “好的,那陆哥你有没有什么对品牌方的要求?”

    “我记得伯爵现在好像没有全球代言人,你去查一下各大地区代言人的情况,至于要求……看看能不能一年签吧,价格要求不变,但要注明,品牌方在合约到期后拥有优先续约权,但需双方都没有重大过错,若在合约到期前有重大过错发生,可以提前停止合作,若是甲方过错,乙方会计算单日代言费用,退还余下时限的代言费,终止合同,但甲方要赔偿乙方经济损失,若是乙方过错……你把违约金谈低一点吧。”

    违约金陆泽倒不在意,他犯事儿的概率太小,小到全球任何一家品牌方都不会对他是否安分而产生顾虑。

    “好,我明天就动身。”

    将其余的所有代言邀约全部与陆泽沟通完,听从陆泽选择,只代言一项,她挂了电话,没有任何疑义,即便后面还有几家比较不错的代言合同。

    原因连外行人都清楚,代言的多了,身价反而会降,同时会引起路人的反感,他可不是那种赚快钱的主儿,有今天没明天,所以死命的挣钱,他的日子还长着呢,路人的好恶对于演绎周期长的艺人而言,远比眼前的金钱有价值。

    关了手机,他有些慵懒的用手抵着下巴,望向窗外,今天的天气不错,温度也算暖和,单元楼的排水管正哗哗的流淌着融化的雪水。

    连阳光也逐渐的散发出活力,悄悄的在他腿上蔓延,刚回来时它才爬到脚面,如今,却在给予膝盖温暖。

    撇了一眼电脑,头疼,今天不想再写了,于是合上,起身站在橱窗边,向外张望,脑中冥思苦想,忽然记起元宵节的灯笼还没有买,好不容易找了点事做,现在不出发,还傻站着干什么?

    披上外套,拎上车钥匙,直奔商场,等到了地方,人却傻了。

    “怎么这么多人?”

    人多的地儿陆泽根本就不敢下车,生怕让人认出来,一旦被围了,不光自己受罪,还得给人安保添麻烦,只能扒着车窗向外张望,试图能远远的看出个子丑寅卯。

    看了几分钟,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老在车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打道回府就更不可能了,成天在屋里圈着得无聊死,最终决定带个墨镜和帽子下车,去人群外围瞅两眼。

    可刚下车,没走几步远就遇到熟人了。

    即便今天暖和些,气温也在零下十几度,大冷的天,她就在马路边坐着,要不是体重轻,正常人早把这一冻就脆的蓝色塑料凳子坐裂了,衣服倒是穿的挺厚,带着有绳挂脖子上的粉色不分指手套,身边还放了一个咨询处的牌儿,要是没看到上面的字,她更像是动物园里被展示出来的动物。

    有个女人走过去,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离的远,陆泽没听清,俩人没说几句话,女人便走了,她还坐在原地,习惯倒是很好,不抖腿,但也冻的把双腿夹的很紧。

    脸蛋被冻的通红,她把带着手套的双手凑到嘴边,哈了口气,把手套捂在脸颊上,估计是有些受不住了,陆泽眼见她流出鼻涕,顺着人中,很快就要淌进嘴里,然后被她使劲吸了回去,留在人中上亮晶晶的鼻涕痕迹,也被她用手背擦去,像是个鼻涕娃,多少有一丢丢恶心。

    “这是在干嘛?”

    “陆大哥?”

    她立刻认出了他的声音,抬起头,望着的却是他身后的钟楼,笑容有些难为情,但透过那老款的蛤蟆镜,陆泽似乎感受到了那双没有焦点的眼中,仿佛在透露着欣喜。

    “和家里人出来看灯光节呀?”

    “没,我自己出来买点东西,市政办的那个灯光节吗?”

    “嗯!”

    听他说是自己一个人,她脸上的那抹羞涩似乎化解了不少,双手放在双腿上,像是个在课堂里听讲的孩子,但她却没想到,手背上的鼻涕包浆也全部展现在陆泽面前,没个三两天,还真就盘不成这样。

    陆泽扭头环视一圈,这灯光节他听说了,但具体在哪儿他还真不清楚,看这人山人海的样子,路过的行车还有不少其他城市的车牌,这灯光节办的应该很成功。

    “那你是干嘛的,志愿者?”

    “嗯……有外地的游客不知道路,我给他们指指路。”

    离近了看,才发现她冻的有些打摆子,双脚也在不安分的在鞋里抠动着脚趾,脚很明显的已经冻透了,陆泽不怀疑她给人指路的能力,向哪儿怎么走,背下来就可以指点别人,但问题是她可以帮助别人,别人却没法帮助她,她连站起来活动活动都不敢,只能坐死在凳子上,一动不动,这样能不冷吗?

    “小姑娘,公共卫生间在哪儿呀?这人可真多,商场里的卫生间都排上号了。”

    “您第一个路口向左拐,走五十米,不过人行道,直接向右转,走二十米就到了。”

    “谢谢。”

    “不客气,您慢走。”

    问路的大姐离开,她脸上浮现一抹帮助了人的欣慰笑容,然后又在手背上添了一层新的保护层,陆泽看着,慢慢吐了口气。

    “走,去车里暖和暖和。”

    “啊?”

    她傻了,像是痴呆一样轻微的张着嘴,对于陆泽的邀请半晌都没有回答,双脚的脚趾仍然抠动,像是要在鞋底里挖出个两室一厅。

    “走啊,啊什么?”

    “不行不行,谢谢陆大哥你了,但是我……我这边还要接待游客呢,不行的,我真的走不开。”

    “谁说不行?谁说不行就让他来找我,做个志愿者还得把命搭里?冻成这样容易落下病根我跟你说,听我的,暖和暖和再出来。”

    不由分说,陆泽握着她的小臂把她轻轻托起来,她起身,险些摔个跟头,很明显,四肢末梢已经失去了感觉,或许是怕拉拉扯扯的拒绝被人看见让陆泽丢脸,被拽起来时并没有明显的抵触,只是颤颤巍巍的说了一句。

    “我给组长打个电话替我班儿行么?”

    “……”



    “注意点脚下。”

    他把车门拉开,弯下腰,握住她即便穿着臃肿裤子仍十分纤细的脚踝,放置在车门踏板上,她对此毫无准备,在抬起脚的一瞬间,陆泽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直,直到她安稳的坐在车上。

    “砰。”

    正副驾的车门全部,良好的隔音性将外界的一切嘈杂声响全部切断,只剩空调还在嗡嗡的向车内传输着热气,可随着热烈气氛被隔断开,尴尬的气氛也在私密的车中扩散开来,一时间无言。

    她很讨厌这种气氛,但仅凭她自己,又无法缓解,只能身体僵直的呆坐不动,可鼻涕却仍在不听话的跑出来。

    受热风影响,鼻涕也逐渐变的水润,不像受冻时那般黏着,无法被她控制在鼻腔,于是她就在这么尴尬的气氛下,一点点的感受着鼻涕从鼻孔中滑落,一路向着嘴唇进发。

    这绝对是最最丢脸的状况,却在陆泽面前不好意思再用手套去擦拭,擦与不擦,甚至动与不动,是她现在脑中翻涌的唯一思考的问题。

    “要吃鼻涕了……怎么办……他是不是已经看见了?丢死人了……”

    脑中的羞耻预测即将成为现实,导致面部也随之产生反应,满脸通红,与冻出的红润截然不同,可以被人轻易的看穿,陆泽当然看见了,却没有直接动作,饶有兴致的靠着车窗,看着晶莹的鼻水缓缓流淌,直到鼻涕在人中的凹陷中汇聚,即将要凝结出足够分量滚落时,才拽了张纸巾塞进她的手里。

    “擦擦。”

    喔嚯……完蛋。

    她保证,这一刻她绝对没有把陆泽当成救星,本来她已经决定,要趁着陆泽不注意时,不动声色的扭头把鼻涕吃下去,但这个计划被打乱,让她彻底的失了分寸,如果老天爷开出价码,喝一斤鼻涕就能让陆泽忘记她的窘态,她一定先干为敬。

    “谢谢……”

    话被说出口,以她都没有料想到的颤抖,将鼻涕快速的擦拭掉,像是要销毁证据一样将纸张紧紧捏成了球,在手中狠狠握着。

    但好在,这一动作把两人从尴尬的气氛中解救了出来,即便她永远都不会承认,这是一件好事。

    “怎么想起来当志愿者了?”

    “就是听到广播说招志愿者,所以就过来了,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说的轻巧,可陆泽能想到这有多难,对她而言,走到市中心就已经是十分艰难的挑战了,能够克服一切心理障碍坐在这里,让陆泽意识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她已经认知了世界上的一切奥秘,可以令她规避一切障碍,到达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但前提是,她的世界不再继续向外扩张。

    能走出来,面对未知的风险,甚至去帮助别人,她已经成为了自己的英雄,值得陆泽为其庆贺。

    “吃饭了么?”

    “已经吃过了,我们有工作餐的,还有低温补助呢,一天五十呢。”

    金希望的气温补助可没有做志愿者来得多,在她看来,五十的补助已经高的不可思议,到达了她曾经完全没有办法想象的价格。

    世界的扩张带动了思想的扩张,即便她的认知依旧十分局限,可见识到了气温补助还能开这么高,对她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五十块,陆泽该不屑么?

    他应该看的淡然,每个人的价值本就不同,对方开出的价码取决于他认定你的单日价值是多少。

    你认可了这份价码,去做这份工作,那么就相当于你自己也认同了对方给你标注的价值,但试问,任谁看到她冻成这样,每天只能拿到五十块,都会本能的感到不值。

    陆泽控制住了嘴,不替她去抱怨每日的薪酬太低,因为对她而言,或许能赚五十块钱,受冻就已经值得。

    “灯光节是十天吧?我看你鞋不是很厚,先买个双抗冻一点的鞋吧,脚底下暖和,身上就暖了。”

    “没事,不冷。”

    她说这话时,露出一抹冒着傻气儿的笑容,这笑容让陆泽很容易就联想起了不少强忍身体不适还微笑安慰别人的影视剧角色,心酸之余,又让陆泽好奇,她平日里的花销在哪儿。

    “我说你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平常也没见你怎么花钱啊,这么剩这过日子干嘛?”

    “我?我每天也要花钱的啊,但钱嘛,还是攒着点好,免得以后有急事儿拿不出来。”

    陆泽思维停顿了一下,这话……他听着忽然有些耳熟,貌似很多年前,在横店时,他也曾跟别人说过这样的话,下意识的拿出烟盒,把烟叼在嘴里,刚拿起打火机,又忽然放下,就这么叼着未点燃的烟卷,靠着椅背,语气略显慵懒。

    “你们家几口人啊?”

    “我爸我妈,我还有个弟弟,今年刚上大学。”

    “怎么?钱留着贴补家用了?”

    “没,在我手里攒着呢,我想着,等将来我弟要结婚了,我再拿出来给他应个急,现在听说彩礼要的挺高的,还得有车有房,我就想着,攒点钱,他要是有困难了,我就帮衬一把。”

    “他娶老婆又不是你娶老婆,有能耐就娶,没能耐就单着,用你准备干嘛?”

    这钱她弟弟能心安理得的花么?陆泽不知道,但陆泽觉得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这么干,起码将心比心,陆泽是不能。

    她听出了陆泽语气不太好,有些尴尬的在双腿上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腼腆笑容挂在脸上,其实她弟弟没花过她钱,但做为姐姐,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她能不帮么?

    “自己攒钱娶老婆毕竟是难嘛……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哪样了?”

    陆泽说话回怼的急,让她把剩下的话都噎在了嗓子眼里,半天都没说出来,气氛又变的尴尬了起来,她低着头,一言不发,陆泽也终于把叼在嘴里有一阵的烟给点上了。

    半晌,她才抬头,语气微弱,底气不是很足的回答。

    “就是想帮帮家里,或者帮帮别人嘛,我知道的不多,去过的地方更少,要是不帮帮人,不做点事,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干嘛。”

    “所以你生活的目标就是为了照顾家里人?”

    “嗯……”

    天色渐晚,他把车内灯光打开,目光透过挡风玻璃,却见到上百道光柱亮起,垂直照入云端,捅进了云朵的屁股,吐出口烟,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说了一句。

    “其实我也是……”

    说完,把车窗放的更低,能让烟雾更快散去,也正是因为车窗落下,游客们的呼声也清晰的传进了车里。

    “节目开始了吗?”

    “嗯。”

    她身体微微向前倾,似乎想要透过那双黯淡无光的眼去看那美轮美奂的灯光表演,听着观众的惊呼,她也带入了情绪,双手扒着饰板,笑容愈发开朗,陆泽双手抱怀,靠着椅背,扭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陆大哥。”

    “嗯?”

    “好看么?”

    “还行。”

    “……”



    动感的音乐响起,灯光跟随节奏不停的变换着图案,游客的惊呼声不断,即便在车中也无法做到完全隔绝,她坐在副驾,双手抱着膝盖,听着音乐轻微的前后摆动着身体。

    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感,陆泽拿起,撇了一眼身旁的小章老师,将空调的风量调小,接通了来自法蒂尼的电话。

    “嘿陆泽,假期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

    “休息够了就过来吧,剧组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你过来,随时就能开拍。”

    此时的罗马正值下午,亚热带地中海气候在三月仍给意大利人民带来了足够的温暖,他穿着一件薄毛衣,右手搅动着咖啡,左手握着手机,与陆泽交谈时面带微笑。

    “我十五号要先去利物浦,公司正在招人,我要过去面试,大概二十二号我会飞罗马,你那边很急的话,我先让卢卡斯过去。”

    “没问题,等你好消息。”

    陆泽没有避讳她,两人的谈话自然被她听进了耳朵里,当然,她英语不好,这通电话到底说了什么其实她并不清楚,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陆泽又要走了。

    刚过去的二十分钟,她是快乐的,但想明白这通电话的来意后,原本快乐的情绪逐渐消沉起来,耷拉着脑袋,听陆泽与手机那边的老外阿巴阿巴的说了半天,她只能保证自己不会捂耳朵,不让自己的丧气表现的太过明显。

    按照过往的推断,这次再走,至少又是半年,明明才三月初,想再见,或许就是年末了,他总是在雪花飘落时离开,又在大雪倾盆时归来,好像人生少了三季,只活在冬天一样,所以她是不舍的,即便他拒绝了自己最懵懂而勇敢的告白。

    没多奢求,只是想着能见见他,路过街口时,能听到酒馆里传出的音乐就行,但也一直丧气的想,自己确实配不上,赚外汇……应该很赚钱吧,就这经济条件,还有良好的谈吐和气质,有的是好女孩倒追,他确实不能看得上自己。

    挂了电话,陆泽看向她,她应该在瞎想,神游物外着呢,身体没有一点动作,也没有一点表情,他只好拍了下掌,将她惊醒,把思维带回到现实中来。

    “啊?”

    “现在演出开始了,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其实她还是有事情做的,例如听完演出结束后的志愿者组长讲话,安排明天的工作流程,顺便领一下今天的补助,但脑中的想法正在诱惑她,若现在离开了,未来的三个季节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我……”

    “我……”

    “我还是下车吧。”

    脑海中,两个小人正在激烈的撕打,结果小白人是个肥婆,压着纤细的小红人一顿暴打,让她的理智,或者说是自卑占据了上风。

    自卑大多并不来自自己的短板,而是以自己的短板做对比,去幻想他人绚烂的人生,就如同此刻的她,正在幻想陆泽高大上的生活,然后不自觉的开始退缩。

    触摸着车门,想要寻找拉手,但半天都没有找到,陆泽起身帮她打开,身体与她的脑袋距离十分接近,她可以闻到陆泽身上那股子说不出的香味,于是贪婪的嗅了嗅,却仍不敢暴露太大的呼吸声。

    风吹进来了,吹在已经发热泛红的脸蛋上,不比浇一盆冷水差到哪儿去,让她更加清醒,缓缓用腿触及地面,稳稳的下了车,把车门轻轻合上。

    向陆泽挥了挥手,凭借着记忆,她回到了小板凳前,安稳的坐下,乖巧的如同猫咪,不是瘸子那种,只是鼻涕又出来了。

    她听到了引擎声,就在她对面的马路边,所以仍然不敢擦,只是可以放肆的深吸气了,随后,感受着引擎声离她越来越远。

    她好讨厌这种感觉,一颗心始终就这么悬着,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但现实却是她所期待的事物通常都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她本以为做志愿者会很忙,可以帮助很多人,但听着无数的过往脚步声,却很少有人驻足询问她这个志愿者问题。

    她总想着忙碌中寻找人生真谛与意义,但最终发现绝大多数时间她都不忙,仿佛人生都不愿搭理她这个小可怜虫。

    就如同那家会出国工作的酒馆老板,也不愿给她一个什么是爱的答案。

    她希望自己是个孜孜不倦的学生,但她的世界从未给过她充满知识的土壤,自卑产生于这里,产生于她对诸多情感的匮乏认知。

    不过好在,她已经习惯了没人回答她的问题,所以不会太难过,依旧不会掉眼泪,只是坐直了身体,带着略憨的微笑,等待着下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生导师”。

    “给,你的五十块。”

    一张纸被拍在手背上,她下意识的翻转手掌,握住,连同那摁在她手背上的四根手指,不可置信的扭过脑袋,即便她压根无法见到自己的梦中情人。

    “我去找你组长了,让你提前休息。”

    他目光一转,望向不远处带着志愿者袖标的中年男人,两人对视,男人竖起了大拇指,陆泽也没想到志愿者组长居然是自己的高中同学,陆泽发现时也挺诧异的,不过小地方遇见熟人的概率很高,也不算稀奇,这孙子估计是把自己当僚机了,笑的那叫一个得意。

    “陆大哥……”

    “走吧,我送你回去,你现在住学校还是住家里?”

    她依然攥着陆泽的四根手指,这也方便了陆泽,把她直接拽起,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慌乱的抽开手掌,握着五十块钱,双手背后,低着头,笔直的站在陆泽面前。

    “我……住学校。”

    “那走吧,上车。”

    再次坐上副驾驶,比第一次坐上来时还要紧绷身体,车开动了,却没人说话,沉默着向分别的时刻逼近。

    他的车速并没有降下来,也没有什么提升,就像普通的日常驾驶,压根谈不上珍惜这段时间,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地方。

    这次下车,依旧是陆泽给开的车门,她下了车,站在车边,心里着急,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道一句谢谢,朝着学校门口踏出第一步。

    “等会,过来。”

    听到了挽留,瞬间心就紧了起来,像是喝了氮泵,浑身都有劲儿了,转身,靠近主驾驶的车门,方方正正的盒子被塞进了她的怀里。

    “明儿换上再去工作,你那鞋太薄,拔脚。”

    “我……”

    “别跟我扯什么不好意思,没多钱,就当是你送我唱片的还礼了,还有事没?没事就向后转,稍息,立正,齐步走。”

    “等一下,陆大哥……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嗯,怎么了?”

    “我能给你打电话么?我不会经常打扰你的,就是……就是……哎呀。”

    相比于她的慌乱,陆泽坐在车里却显得有条不紊,靠着椅背,顺便调了个广播频道,看着她抱着鞋盒急的直转圈,实属带恶人。

    她把自己套里了,陆泽明白她的意思,不就是想他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嘛,很简单的话,但她不可能说的出来,看她大冷天憋的都冒汗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对于陆泽而言确实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行。”

    “啊?”

    “我说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