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纪录片,作为一种写实的表现形式,这么多年来很少出现什么现象级的作品,因为这种风格的电影需要层层的铺垫来带入故事的主线,使观众总有一种在看《动物世界》的感觉,当然,《动物世界》肯定是好作品,这点毋庸置疑,只是你去回忆回忆……你老爸有没有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睡着过?
这就是纪录片形式的一大问题,有点助眠,拍摄伪纪录片,尤其是伪纪录片的电影,无可避免会夹杂着许多的谈话,这点不是那些奔赴影院寻求刺激感官的影迷所追求的,想睡觉还不如去做个保健呢,何必跑电影院里找困劲?
刺激的伪纪录片当然存在,但大多都会出现在晚八点的科教频道,什么《未知动物之谜》啊,什么《荒野求生》啊,但这些刺激是记录片形式给予你的么?不,是题材给予你的,跟纪录片无关,题材在这,即便你做成PPT,也依旧是刺激的。
而人与人之间的题材,以纪录片形式是很难做到感官上刺激的,除非是那种扫黄肯定会被扫走的题材。
但伪纪录片风格的电影就没有优点了么?当然不,相反,优点特别明显,那就是无与伦比的真实。
这点有点类似于长镜头电影,虽然长镜头电影要么是一镜到底,要么剪辑手法特别隐晦,让故事线十分流畅的运行,增加观众的代入感,有别于纪录片风格的多剪辑电影,但双方的目的都是一样,都展现出比三段式结构和插叙式结构更细微的感情变化,或者说是增加情感的波动。
通过谈话和纯粹为拍摄而拍摄的镜头,来客观的看待这真实的世界,就是纪录片风格的主旨,缺少了其他架构风格电影的主观带入感,让你有你自己的选择权,而不是被导演灌输思想,强行让你代入到主演的情绪中。
纪录片,你想站在那边都行,甚至你把它当做一件跟你毫不相干的故事都可以,这才是展现真实的原因,因为这一切,实质上跟你有关,但又似乎无关。
陆泽喜欢这种风格,要比普通的三段式爱的多,但这个风格的电影让他参与进去,却让陆泽开始迟疑了,面对真实的拍摄手法前,首先要面对一件很真实的事。
那就是伪纪录片不吃香。
拍电影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无论口碑怎样,都在投资方的接受范围中,但无论票房怎样……抱歉,投资方做不到。
你可以拍的很烂,烂到让人像是屁股生了蛆,坐在电影院的座位上就像坐牢一样煎熬,回去对这部电影破口大骂,没关系,OK的,给钱就行。
但你要是进去看完,难受的批爆,看到一半不行了,挺不住了,感觉再看一会就没命了,然后拉着其他不喜欢这个电影的观众去退票试试?不可能!
说句最直白的话,不光是电影,所有的艺术都要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也就是所谓的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为什么很多人都否定行为艺术,认为行为艺术不是艺术?就是因为它这门艺术在进行的或者结束的时候产生不了任何的经济价值。
那反过来说,为什么行为艺术被很多人认定是艺术?因为行为艺术家们在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归类总结后,自然会出了一本有关于结论的书,牵扯到人性的思考从而产生价值,那这就是艺术。
很简单的道理,艺术凌驾于经济基础之上,而上层人类凌驾于艺术之上,他们觉得是艺术,那才会被认可成为艺术,因为所有新的艺术,都需要被包裹上一层金灿灿的,并且能够被折射曲解的外衣,这层衣服,老百姓们买不起。
米奇的难处也在这儿,拍三段式结构的电影,投资人鼓掌欢迎,拍插叙式结构的电影,因为有《往生》在前,应该也不会被特别刁难,大概只会减少一部分投资,而纪录片形式呢?当然也不会破口大骂,只会让这群投资人围着米奇喊着祖宗,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可若是执意要拍呢?钱嘛……多半是不愿意往外拿的。
把笔往桌子上一扔,陆泽有些头疼,作为演员,他当然不用操心这个事儿,但作为公司股东呢?头疼这毛病当然有他一分,当然,此刻的他是不敢揉头的,毕竟现在头上总共也没剩下几根。
“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拍过伪纪录片……挺感兴趣的。”
米奇的回答一点都不让陆泽意外,一个能拿出自己全部身家买台One-77,只因为自己喜欢的人,你觉得他来了兴致还有什么不敢做?
“所以呢?”
“就在插叙式和伪纪录片形式中做决定了,我真的拍够了三段式结构的电影,随便找个懂电影的人来拍都能拍出效果的风格我懒的再玩。”
他说出了话,有些大言不惭,像是这种从未拍过的电影风格都可以随便信手拈来,陆泽在电话这边笑笑,没说话,米奇这人说话总是说满,自信到极点,仿佛在电影领域就没有能难倒他的事,一切的成绩都来源于天赋。
他给大众留下的印象就是这样,但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为了圆自己吹出去的牛,他背地里可没少暗下苦功,或许在吹牛之后也会后悔吧,暗骂自己,抽自己耳光应该都有过,然后靠着自己确实具备的天赋与更多的汗水在人前显贵,他就是这样不留退路的成长,值得鼓励,也难免被嘲讽。
“那你把剧本发过来吧,我得看看之后再做决定。”
“行吧,保密工作记得做好,最高等级。”
其实在“环球兄弟”,最高等级的代号是什么谁都不清楚,米奇总是把自己写出来的剧本称之为最高机密,但实际上有多高,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
陆泽应下,这事情便告一段落,当然,米奇又多次弹出视频希望在陆泽面前秀秀他的龙虾手,但都没有得逞,只是陆泽也得到了其他消息,有关于新成立的“环球兄弟”经纪分公司的事情。
艺人们全都分出去了,分派到各国的剧组,其中最值得陆泽注意的是查理,长相超凡脱俗的他自然不可能明珠蒙尘,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了各大剧组争相抢夺的对象,以至于很多经纪公司都在暗恨,为什么“环球兄弟”总是能捡到宝,先是陆泽,而后是俄国兄弟,现在又来一个即便无法兑换表演天赋,也能靠颜值硬啃出一条血路的查理。
三十万欧元的片酬,来自于查理的首演报酬,对于新人来说简直高的可怕,但听说对方剧组的导演还觉得自己血赚,私下透露说是再花三十万都值,让米奇这个周扒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埋怨自己像是没见过钱,应该报价再高点才对。
或许称米奇为妈妈桑才更为准确……老鸨子了。
有关于英国那边的事情就这么多,没有再出现风波,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执行,没有米奇再多聊,挂了电话没多久,邮箱内就收到一封新的邮件,立刻断开网络,饭也不再吃了,找回王梓萱一声后,便捧着笔记本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连接上打印机,一张张白纸逐渐被笔墨晕染,留下一串串文字,大概十几分钟后,打印机停下,他拿起剧本,不算太厚,但也不薄,洁白的首张纸面上,只有一行加粗的文字……《无可倾听》。
陆泽曾读过最初版本,哪怕至今回想起来也会内心发寒,设定并不像《往生》那么出彩,故事也不像《往生》那么绝望,但奇怪的是,你看着看着,就会不舒服,就会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冰冷,生出一股已经被冻伤的无力感与麻木,不知如今更改完人物设定的剧本,是否比曾经的那一版更加具有冲击力。
拉上窗帘,关闭大灯,倒上一杯温水,他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稍微抿了口水,才翻开剧本的第一页,果真,变化有些大,第一页,居然有了序。
“我曾见过很多问题儿童,他们的偏执与孤僻多数来自于家庭暴力、校园暴力,成年人的猥亵、以及亲眼目睹过一系列惨案,我能理解这些孩子内心无处释放但极具破坏性的怒火,一切苦难造就了一个个年仅十几岁,甚至几岁的恶魔,他们仿佛是一面铜镜,将一切悲惨透过自身反射到周围,也让我认定,这些出身苦难的孩子无法再次善良,直到我遇见了一个诞生于与“普格利茨郡(杜撰)的男人”,他的善良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但可悲的是,这份善良来源于残缺,而并非来自一个完整的灵魂。”
“我被外派到普格利茨郡采访这个男人时,已经是二零一一年的事了,那年他二十一岁……”
仅仅看到这,陆泽便停下,他总算明白米奇为什么想要拍一部伪纪录片形式的电影了,因为这个题材,这个以采访为开头的描写方式,太适合用“伪纪录片”的形式来拍摄了。
“这不用纪录片的形式拍还等什么?”
发给米奇这条消息后,他才放下手机,继续向下观看。
“……”
纸质书本总是能带给人精神层面和触感上的双重愉悦,即便它此刻并没有精壮封订,仅仅靠一个订书钉来支撑起纸张的秩序,也足够让陆泽沉醉在其中,从而忘记了原来世界上还有时间这么一个概念。
最后一页翻过,窗外刚好响起了一声虫鸣,似乎是它在预示着什么,又像是天气随了陆泽不断翻涌的内心,几秒钟后,闪电照亮了房间中未被台灯照射的角落,带着些许惊悚的意味,成为了陆泽内心世界向外辐射的最好印证。
剧本读完了,他端起水杯,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荡荡,心绪激荡着,从抽屉中拿出烟盒,食指拨开,用嘴叼出一支,点火,内心逐渐平静下来,只是他也不确定,这股宁静是尼古丁带来的,还是来源于刚才在阴暗的房间里,悄咪咪燃起的那一丝火光。
故事全部储存在脑海,有BUG,还需要等待米奇和庄羽去修复,并且故事描绘也需要再度润色,但故事中体现的精神内核,却已经很清晰的展现在陆泽的面前。
回想起主人公,只有怜悯,没有其他的情绪存在,现在任何网络平台上都可以看见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按照现如今的理解,覆盖面就过于以偏概全了,像是一帮子把所有可怜的人全部打死,这并不全面,因为主角就不是被这句话包含在内的人。
其实这句话的原文指的只是少部分可怜人,而大部分可怜人,即便是脑袋想开了花,都无法找到导致他可怜的原因。
这也是陆泽看完这部剧本后,内心波涛汹涌的原因,他的可怜,并不是因为他曾做过可恨的事而导致的,他所经受的遭遇,只是来自于对弱者最直观的恶念。
而更加令人通体生寒的是,有很多人帮助过主角,但在上帝视角下,所有人的帮助都不是出于纯粹的善念,而是别有所图,所有人都在利用这个可怜的孩子来宣泄自己莫名其妙的怒火,或是实现自己所贪图的利益。
没有人对一个被他们亲手毁掉人生的孩子说抱歉。
在陆泽看来,这一切过于悲观,也不现实,毕竟人一辈子一定会遇到一些善良的人,米奇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于是完善了几个陆泽第一次看剧本的时候立场还模糊不清的角色,例如那个真·善美的姑娘。
总体来说,这个剧本所带给陆泽的感受就像是……黑暗版本的《奇迹男孩》,又或者是……原版的《格林童话》,没有那么多天真和开朗的欢声笑语,没有朋友们的拥趸,没有出色的大脑或体能,有的只是看了会发抖的黑色幽默,与被毁的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人生。
果然,压抑永远是米奇电影中的主旋律,没有泪点,只有在一个个没有被救赎的故事中,对悲惨的人生越发的麻木。
将剧本仔细的撕成一条条,拿到卫生间水池中,打开水龙头,泡上五分钟,接着揉搓成为浆糊后,像是洗酸菜一样把浆糊揉成一团,挤干水分,扔进卧室的垃圾桶,他有些口渴了,打算下楼接杯水,只是临到客厅时,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客厅沙发上说话。
“谁?”
“哦……是我,是我老板,嗯,我们现在被安排到了一个别墅里住。”
话音刚落,人没露脸,一条粗壮的胳膊伸了出来,向陆泽挥了挥手,接着垂下,又小声小气的与对话那边的人解释,之后的聊天内容陆泽没听见,水流接近杯子中的声音以及将卢卡斯的声音完全覆盖。
喝了半杯,再次重新接满,从厨房出来时,卢卡斯已经挂了电话,大脸和手都搭在沙发靠背上,直勾勾的盯着陆泽……手中的海绵宝宝图案马克杯。
“你不对劲。”
见卢卡斯这模样,陆泽没管住嘴,漏出来一句话,他本不想说的,因为这注定会牵扯出来一段聊天,如果白天还好,可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他困的要死,压根不想聊。
“陆泽,你说我等拍完这部电影就结婚怎么样?”
“等拍完……啊??”
千算万算,陆泽都算不出来他瞪了自己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个屁,如果他说他恋爱了,也不至于让陆泽这么惊讶,毕竟卢卡斯已经离婚两年了,重新找个伴侣很正常,但直接跨过找对象这步,奔着结婚就去了,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陆泽敢保证,卢卡斯来意大利的时候肯定没有女朋友,因为那时候他还沉浸在要去亚马逊森林要带什么设备的想象中,谈恋爱的男人去旅行考虑的绝对不是要带什么相机,而是应该考虑要不要带女朋友,并且字里行间中,压根没有吐露出一点有关于女人的信息。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在来到意大利的这短短二十天内,他找了个自己觉得喜欢的女人,然后要结婚了!
“你们认识多久?”
“八天。”
“闪婚可不是这个年纪,并且已经有过一次离异史的男人玩的游戏,但你想结婚,那谁又能拦你呢?拥抱幸福去吧伙计,晚安。”
陆泽真的不想再聊了,大脑不停的发送着疲倦的信号,出于朋友关系,他其实是想劝劝卢卡斯再考虑考虑,不急于一时,甚至拿离婚史提醒了一下他,因为陆泽知道卢卡斯不在意这个,离过婚这个问题在喝酒的时候总会被谈及,毕竟还有一个未婚生子还跟女友分手的进阶模板摆在这呢。
但想想又不合适,他没必要平白无故的给卢卡斯打击,结婚这件事是卢卡斯的自由,他想结婚,只能说他真的想好了,所以改口沿着说出来的话,来了个大转弯,直接祝贺早生贵子,儿孙满堂,然后托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第一个台阶。
“可是我又有点担心她拒绝。”
“呵,放心,是我,我他吗也拒绝……”
这话只是陆泽心里想的,当然不可能说出来,背着卢卡斯翻了个白眼,上楼睡觉的梦又被打碎了,他只能无奈回身,站在台阶上替卢卡斯思考思考。
“她多大?”
“二十岁。”
好家伙,又是一个找了比自己小了一轮还多的……不过这个年纪的女孩比年纪更大些的女孩更感性,真要两情相悦,脑子一热说不定真就成了,等会……貌似剧组里没有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吧?化妆师们都二十五六了,这二十天里也没有二十多岁的演员进组啊,他能在哪儿遇见这么年轻的女孩?不会是……
“我先问一下,她不是我们剧组的吧?”
“嗯。”
“麦当劳的那个女服务生?”
“你怎么知道?”
记忆突然浮现出来,让陆泽迅速锁定了目标,卢卡斯这一句反问就确定了陆泽的揣测并没有错,只是回忆起那女生的模样,有些瘦弱,并且个子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这个身材……小马拉大车,这超载了啊朋友。
“你喜欢她哪儿啊?喜欢她炸薯条炸的脆?还是汉堡做的好吃?”
“没有,就是性格喜欢……”
没有反驳陆泽的纳闷,他只是腼腆的回答认真回答了陆泽的问题,样子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说不出心仪对象出众的优点,但就是简简单单的符合眼缘就产生了恋爱,甚至是结婚的想法,这点对于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来说有些幼稚,但仔细想想,似乎……这又是我们所羡慕的初恋情怀。
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管是男是女,其实我们的择偶标准都在逐步的攀升,更多会在意外在的东西,去全方位的考量该不该把初步的欣赏,转换成为自己的爱情,这也让陆泽意识到,第一段婚姻来自于父母包办的卢卡斯,这似乎……是真正的第一次恋爱。
对卢卡斯的印象多数在于他魁梧的身躯、遍布浑身各处的纹身,凶狠的长相、出色的摄影技术,以及憨厚外表下那颗粗中有细的心,他并不是一个笨蛋,只是没想到,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后,他仍逃不出爱情的魔爪,果然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这其实是好事,理性会压制冲动,年纪大些,爱情袭来时才不会特别上头,避免年轻时荷尔蒙爆发而产生的强人所难,陆泽相信他可以控制得好自己的行为,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初哥,不会人家刚答应做你女朋友,你就往人屁股上摸,对于闪婚的想法也慢慢理解了,毕竟拍完这部电影,他就要回英国了,异国恋,换谁,谁又能真正把心咽进肚子里?
“你有没有告诉克沙或者米奇?”
“没,克沙现在跟米奇一样,喜欢用钱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告诉他们也是白说,估计会劝我造个孩子什么的……”
“也是……所以你只是想跟我交流,还是想请叫我一些问题?”
“我只是想你帮我想想,这段时间,我该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你压根不用刻意的去做什么,就趁着还在意大利的这段时间正常的恋爱,把好的展示给她,坏的也展示给她,让她自己考虑,愿不愿意跟你走,否则把骗到英国,你们也不会相处长久,人离家越远,后悔的情绪越浓,最后一点,别把人弄的下不来台,就行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喝完酒打老婆吗?”
“你开什么玩笑,肯定不啊。”
“那就行,好了,太晚了,我要睡觉了,你也是,别耽误工作,其实你跟她恋爱也不错,我去买薯条的话她还能多给我加几根,晚安了。”
不顾他的沉思,使劲抻了个懒腰,在声叹息中,水杯中的水洒出来了少许,陆泽抖着水珠,上了台阶,顺带着,关上了客厅的灯。
“……”
“到你了梓萱。”
陆泽稍微让开空间,靠着椅背,拇指与食指在纸巾上擦拭油渍,王梓萱靠近,拿起一根薯条,轻轻的放在正处于搭建中的薯条铁塔最顶端。
本以为借卢卡斯的光,他去买麦当劳时量大些就不错了,可没想到,这女孩年轻有为,二十岁就当上了店长,滥用公权到把薯条论袋子装,让陆泽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土豆地狱,光吃薯条就能吃饱你敢信?
陆泽还好,因为拍戏原因,担心热量超标,并未吃多,可王梓萱就遭了殃了,回回吃薯条都吃到打嗝,仅仅几天时间,脸就圆润了少许,今早坐车时睡着,做了噩梦,说梦话时都念叨着:“不要土豆……不要土豆。”
“陆泽,别玩了,到你的戏了。”
自从法蒂尼当了导演后,貌似耳朵就出了“问题”,说话时压根控制不住音量,干吼比人用喇叭的声音都大,陆泽正专心的叠着薯条塔呢,这一声传来,被吓了一哆嗦,没控制住力量,瞬间,本以为坚不可摧的“铁塔”分崩离析,散落在了桌面上。
“我上戏了,梓萱,不要浪费粮食啊,尝尝这个新出的墨西哥甜辣酱,我觉得不错。”
“陆哥……我吃不了了……”
把酱汁放在她面前,陆泽立刻选择逃跑,对她的求饶充耳不闻,迅速跑到法蒂尼身边,神情再次变的认真,弯腰低头注视着监控机中重映的上一幕录像。
不得不承认,法蒂尼的进步是飞速的,尽管因为还有公司要管理,导致拍摄时不时的暂停,但拍戏时只要一进入状态,工作起来就会变得游刃有余。
毕竟拍摄的不是文艺片,并且出于新人导演对镜头把握程度的酌情考虑,镜头运用的都是商业片中比较常见的拍摄方式,缩进出画,缩推入画,直拉直推,重要人物和剧情的略点缀特写,除了几个特别追求视觉效果的剧情片段,大部分镜头都不算很难。
陆泽反复看了两遍,并没有发现问题,这让两位刚做了对手戏的演员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一旁拍抚着胸口,窃窃私语着,也不知道说着什么,但从表情上来看,应该是欣喜的。
“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
两人说的并不是镜头运用的问题,这不是演员该去讨论的事儿,即便陆泽有着十分丰富的经验,而法蒂尼只是初来乍到的新人导演,但这不是填补导演和演员之间鸿沟的理由,不管你多大的腕儿,对方导演是多新的萌新,除非导演求到你了,不然说什么也不能插手导演的事务,否则这就是不合规矩的。
毕竟电影是导演的艺术,且电影就该带有导演的风格,胡乱插手,就是在打乱导演的思路和节奏,这对于一部作品而言是致命的,纵观影视作品历史,但凡有演员插手导演工作的电影,没有一部是值得称赞的好电影。
只不过是聊聊陆泽今天的状态,两人聊的时间长了,不用说的太清楚也能明白对方所表达的意思。
道具组正更换着下一场需要用到的道具,趁这个时间,两人也能多聊聊卢卡斯的问题,不是恋爱的事儿,谈恋爱只要没耽误剧组的工作,导演也没必要管,两人真正想说的是,卢卡斯和克沙要一块前往法国戛纳,参加戛纳国际电影节评选的问题。
“你找好摄影师替班了吗?”
“已经找好了,赫尔曼·兰多夫斯基。”
这貌似不是电影圈内的摄影师,真正在电影圈打出名气的摄影师也不屑于给其他摄影师做替班,陆泽对这个名字略微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到底是谁,没再细问,点点头,起身,走进片场。
与他一块走进镜头的是一位金发女人,在剧中饰演主角的太太,这场戏讲述的是青年时期的主角和妻子之间的不和睦,一场需要争吵的戏,作为戏份很少的角色,这位女演员并没有参加到剧本的研讨会中去,今天是陆泽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她很紧张,无论谁都看的出来,踱步走来时就差点摔倒,对此,陆泽早已习以为常,象征性的安抚了她的情绪后,调整一番假发,陆泽在餐桌旁坐下,将早已准备好的烟屁股点燃,面前是一面空盘子,女人则在厨房内反复呼吸几次,直到呼吸平稳后,才对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法蒂尼比了一个OK的手势,场记入场。
“《赎罪》第九幕,第三场!开始!”
……
“努娜,饭什么时候才好?我快饿死了。”
男人靠在窗边,头偶尔朝外面探去,又迅速缩回,面前这光洁如新的餐盘上他开始抱怨,牙齿咬着烟蒂,将最后一口烟雾吐出,打开窗户,随手将烟蒂扔出窗外,不顾楼下人的怒骂,面色不变的拉下窗户。
“我说了等一下,要不你来做?”
妻子的态度也十分强硬,两人的关系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坠入了冰点,在这种时刻,她当然不会在口头上示弱,给予丈夫嘲讽自己的机会,她拨动着饭铲,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端着平底锅出来,把炒好的蘑菇面粗鲁的倒进男人的餐盘,果不其然,撒出来了一些,沾在男人的手上,他被烫了一下。
“你在干嘛?”
“我在给你做饭,你说我在干嘛?”
“你什么毛病?你到底什么毛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吵架已经成为了这家中的常态,孩子的哭泣,男人与女人的争吵,仿佛争口舌之利如今已成为了两人必备的乏味生活调味剂,像是谁输谁赢,真的那么重要一样。
“你已经三周没有拿回来一分钱了,三周!我给你口饭吃就不错了!”
她竖起手指,对准自己曾在耶稣面前宣誓忠贞的男人,另一只手压着餐桌,怒吼着,强忍着把面条仍在丈夫脸上的冲动。
婚姻中最大的矛盾在于,你与你的爱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情感会变成这样,而利己主义又在脑中作祟,努力让自己成为这场家庭战争的胜利者,尽管这场胜利,不会有败者的赔偿。
“那就滚蛋!滚出我的房子!如果你忍受不了,随便跟那个男人跑,随便你!让约瑟夫别哭了!我说让他别哭了!给他喂点安眠药!别让他再哭了!”
“混蛋你说什么?”
……
一个失误,台词的力量感不够,让片场所有人都不禁摇头,气到底是虚了,可能跟刚才的过度紧张有关,也可能是被陆泽的气场压垮了,总之这不是一个好的表现。
“停,休息一分钟,然后重来。”
“……”
“叮叮叮……”
漆黑的房间中闹铃响起,唤醒了刚出于睡梦中的人,在一声悠长的叹息后,轻轻将拍打将闹铃关闭,双手撑起身体靠在床头,呼唤智能管家将窗帘缓缓拉开,瞬间,阳光就这么出现在了陆泽的视野之中。
在能力强大到让系统都无法再传授给他些什么后,晚上的时间便的更加自由,他可以多睡会,再做个美梦,这对于忙碌一天的陆泽而言,可谓是工作结束后能享受的最令人满足的甜品。
他刚才做了个好梦,但已经忘记是什么,丝绸睡袍柔顺丝滑从床沿滑落,羊驼毛地毯给予双脚足够的保护与柔软,像是踩在棉花上,足以将陷进双脚,坐在飘窗边,俯视都市与群山,碧蓝晴空无云,时代与自然结合的美丽景象让他有些熟悉,似乎刚才在梦里见过。
隔壁的富家太太起的更早,此刻已经牵着自己的爱犬在园区内慢跑,也有浪荡不羁的纨绔子弟玩个通宵回来,车开的晃晃悠悠,像是马上就要撞上路边护栏,一头冲进山谷,城市最奇妙的一点就在于,在清晨,蓬勃的朝气可以与萎靡的生活融合,不显露一丝的端倪。
……
“陈永河,我劝你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不要做出伤害人质的事情!否则事情将会变的比你想象中还要严重!马上释放人质,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酌情考虑,答应你的请求,现在,把枪放下!”
“有点咸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好,我口重一点。”
电视上播放着国内如今大火的刑侦类电视剧,里面有不少陆泽的老熟人,老演员们的演技可以保证,剧情的深度、趣味性、转折也做的很棒,让这部开篇9.1的年度神剧被陆泽收录进了片单,成为了陆泽近期早饭时必看的下饭番。
今早是陆泽做的饭,番茄肉酱意面,主要是口感有嚼头陆泽喜欢,并且简化版做起来也省事,如今这道面食已经成为了陆泽每周必吃一次的早餐菜品。
直径如同洗脸盆大小的意面餐盘上桌,其实只有盘中间的小坑放些面条,配些欧芹碎和半颗圣女果做为点缀,金色细纹的餐盘让这份普通的面条瞬间身价倍增,看着高端了不少。
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仍有些湿润的手,叉起面条放进嘴里,与王梓萱交流着,目光却直勾勾的看着电视屏幕,饰演劫匪的演员不是别人,正是宋归远老同志。
如今这部剧已经播到了快收尾的剧情,老宋这个并非是最终大BOSS的反派就在这集光荣的狗带了,狙击手一发就让他上了西天,陆泽看着,吭哧就乐出了声。
这个角色死的并不大快人心,相反,由于角色塑造的成功,加上角色并不是纯粹的坏,其中也包含一些痛苦的过往,最后就是宋归远的演技起到了一点点作用,就一点点,多了陆泽不会承认的,糅合在了一块,让观众们对陈永河的感官并不坏,虽然洗不白,但他被击毙时,弹幕上也有不少网友刷起了泪目。
镜头给已经死亡的陈永河一个上升的主视镜头,只有周围人群凌乱的脚步突显了地上尸体的寂静,隐喻解脱的镜头,虽然没什么新意,但也应景,导演的水平功底还是值得肯定的,不过陆泽现在关注的可不是镜头的运用,而是连忙抓拍了一张“老宋”的死亡照片发在了老友的群里,顺便发了一句恭喜。
计算一下时差,国内现在正是后半夜,群里没人回话,看来都在床上磨牙打呼噜呢,作为潜水党,陆泽翻了翻之前他们的聊天记录,基本与陆泽的发的消息一致,甚至这个死亡镜头已经被六个人发到了群里,并调侃老宋“死的”好,舒服了。
记录中显示,老宋和这十几个损友一直对线到十一点半,如果陆泽起的再早些,他估计也会是被喷的一员,奈何时差拯救了陆泽的名誉,这让他稍感可惜。
早饭过后半小时,把最新更新的一集看完,去健身房里运动一番,顺便拒绝了法蒂尼傍晚回都灵后,去钓鱼的邀请,选择老老实实在院中看书。
今天剧组又停工了,还是一样的原因,法蒂尼需要去罗马谈一份合同,对于主创人员请假导致剧组无法正常运行这样的事儿,换做其他把拍戏当正事的剧组都会被深恶痛绝,但《赎罪》剧组确实并不一样,谁叫这老请假的大爷是导演兼老板呢?
每周至少停工一天,多的时候甚至会停工三天,加上意大利人比较懒散的性格,让陆泽很难享受这样的过分悠闲,不止一次对法蒂尼吐槽,称法蒂尼请假的次数比自己中学体育老师都多,但转念一想,似乎在这个养老式剧组中,法蒂尼才是那个没有休息的人。
给远在戛纳的卢卡斯打了个电话,占线中,换给克沙打过去,电话很快就通了,今晚陆泽不跟法蒂尼去钓鱼的原因就在这,法蒂尼可以不关心《流放》在戛纳电影节的情况,可作为“环球兄弟”的股东,他自然不能不过问。
“睡得好么克沙?”
“还不错,感谢财务部帮忙预定的单人房,否则我睡的估计就不会那么好了。”
“你知道了?”
“他昨天晚上打了四个半小时的电话,我还能不知道?真疯了,我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讲,而且现在都说完了,以后说什么?”
恋爱前期大量的甜言蜜语会让两人很快进入到无话可说的沉默状态,这点大伙儿都懂,但对感情有很大期待的人,却又很难控制得住,反而说的话少,感情会在热恋期到来前就迅速降温,聊多聊少,这是恋爱新人最难把控的问题,或许让爱情保持新鲜感的最好办法就是患上话癌,一天就说十句话,多说一个字儿就得死那种。
陆泽哈了声,没有接着卢卡斯恋爱的话题进行,并且不打算为卢卡斯提供情感热线,毕竟是人家的感情,自己掺和进去干嘛?在短暂的小差后,话题回到了正轨。
“今晚放平常心,只要抱着不会空手而归的必胜信心去救好,我等着给你们办庆功宴。”
“放心吧老板,又不是第一次参加戛纳电影节了,我们会处理好心态的问题。”
“嗯好,现在《流放》获奖的呼声最高,网上对你们两个的关注也最火热,到时候不管怎么样,记得形象保持好就行了,就这样?”
“好。”
挂了电话,加油打气结束,陆泽翻看着网上有关于戛纳奖项的推测,果然更多人选择站队《流放》,不仅是因为《流放》的情节在其他四部入围作品中深度更广,而且还占了“动物保护”的所谓内核,保护动物是政治正确嘛,光是这点,就足够《流放》占尽先机。
奖项与陆泽无关,他本可以不在意,即便他是门捷列夫兄弟的老板,他们能否获奖决定了公司的估值会不会再度上涨,但钱这方面,陆泽一点都不Care,但为什么会关心奖项的归属问题?陆泽扪心自问,或许源自于自身与戛纳再无缘分后,心中的那一丝执念吧。
……
今年戛纳的赛制与往年一样,主办方允许在电影节开展期间,也就是这短短十几天内,让下届参加正赛评选的作品在戛纳现场进行首映,为下届奖项的争夺提前打下基础,哪怕是开奖的今天,也依旧有不少影片在此处公映,让不少现场影迷狂奔乱窜,只为赶上自己所期待的电影放映,这也导致现场虽然火热,看起来却有些混乱。
跟随着现场记者,陆泽再次领略到了戛纳的魅力,如今隐约坐上欧洲三大电影节头把交椅的戛纳,商业化做的是三大电影节中最好的,不仅仅会把商业属性加入到评选标准中去,就连现场的布置风格,也比其他两个电影节更现代化和时尚化,相比之下,其他两大电影节就更在注重文艺性和开拓性了,三大电影节不能说孰优孰劣,只能说三方都在按自己的方针去走,在如今,三方的选择到底谁更正确,也没办法给出答案。
记者不断拦截从身边走过的影迷,对于采访,影迷们也表现除了欣然接受的态度,女影迷献吻也不算稀罕,听到记者提问,有没有期待的导演或作品,以及对自己慕名观看的电影是否满意时,影迷们也纷纷给予了回答或评价。
其中有一部作品吸引了陆泽的注意,因为它得到了太多影迷的高度赞赏了,在网上查找了一下它的相关信息,导演没有名气,好像是半路出家的非科班导演,而这部备受推崇的电影,是他的第一部作品。
唯独让陆泽意外的是,这个部影片的制作方和发行渠道并不是欧洲的任何一家影业公司,而是来自镁国的巨无霸影业之一,派拉蒙。
那个群星围绕雪山的标志但凡是看过欧美电影的影迷都不会陌生,毕竟这家公司的作品和IP实在太过令人印象深刻,想想派拉蒙发行过什么电影吧。
《变形金刚》、《忍者神龟》、《终结者》、《教父》、《阿甘正传》、《夺宝奇兵》、《碟中谍》、《泰坦尼克号》、《楚门的世界》、《罗马假日》等等等等……
即便近些年来派拉蒙有些拉胯,近十年都没有发布一部口碑票房双丰收的作品,甚至一度跌落到巨头影业排名的倒数第一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现在的体量,派拉蒙也不是普通公司能够攀比的对象。
这也让陆泽开始注意,这部刚公映没有一个小时的作品,可能会成为派拉蒙近些年来口碑最高的影片。
不过,让陆泽关注这部电影的原因也并非是源于派拉蒙发行公司,而是在于电影的本身,这部电影是原著翻拍而来,原著的作者正是意大利人,他的名字叫做乔万尼·薄伽丘。
是的,他翻拍的,就是那部曾与但丁的《神曲》并列,被称之为人曲的,欧洲文学史上第一部现实主义巨作。
《十日谈》。
“……”
陆泽曾读过多次,要说多喜欢,也谈不上,比起这些批判社会,批判人性的作品,他更喜欢来点俗的,但敬重之情也该有的,毕竟大多人贪图人间烟火,唯有少数人能千古流芳。
写进教科书里的人不能说喜欢柴米油盐的这帮人就不懂得生活的真谛,而这帮成天为了吃穿用住奔波的人该铭记这些曾推动了世界历史进程的人,陆泽对其的敬仰,就源自于此。
或许有朝一日,陆泽也会被写进表演系的教科书中,但成就也仅限于此了,他会被时代铭记,但下一个时代,未必会有容得下他的纸张。
这并非是第一次拍摄成为电影,早在一九七一年,意大利的著名导演,拍摄过的帕索尼里就曾把这部作品搬上了大荧幕,作为他生命三部曲系列中的第一部作品。
不过电影中描述的“性”和大尺度的画面太多,即便有不少人称赞其中的“性”画面也彰显了生命的力量与美,但这个观点陆泽是不太认可的,少量的少儿不宜戏份在某些影片中确实会对电影有增色效果,但过度的描绘确实会让人怀疑这个导演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相反,这部最新的,通过短暂的宣传片进行了解后,却给予了陆泽一定的惊喜,不仅因为它选择的故事中,包含了两个陆泽最喜欢的故事,人头花盆和头戴内裤的修女,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这部电影就宣传片来看,制作足够精良,还原了中世纪的欧洲风貌,其次转场做的很棒,不像一九七一年的老版那么粗糙。
再听到如此多的影迷对其不留余地的追捧,陆泽基本可以确定,今年的“派拉蒙”应该要露露脸了,起码在口碑这方面,绝对会在六大电影公司中名列前茅。
期待的上映后,陆泽的目光重新转移到了戛纳现场,此时记者已经不再采访,电影节晚宴正式进入正轨,画面转移到了剧院大门,已经有嘉宾行走在四十米米长的红毯上了。
率先亮相的是油管的大V,多数是时尚圈和美妆圈的博主,也有少部分娱乐博主,从现场的欢呼声中能看出来,他们的人气并不低,现场有不少粉丝寻求与他们的合影,随后是来自全球各地,各大平台的知名网红,其中也不乏华夏大网红们的面孔。
只是相比较于刚才的油管博主,他们的红毯之行就未必有那么愉快了,很多非欧洲主流平台的网红们显然不太吃香,导致现场有些冷场,估计电视机前的不少观众已经用脚趾挖出了三室一厅,替人尴尬症开始发作,甚至已经换到了别的台。
作为商业性质的电影节,赠送或售卖一部分门票给这些也能产生经济价值的非圈内人士也无可厚非,但作为专业人士或资深影迷,电影节的这种做法就很难去理解和接受了,繁杂的各行业人群汇聚在此,就像是一锅大杂烩,完全改变了电影节本应该有的氛围,这也是很多大腕,包括陆泽开始拒绝红毯的根本原因。
短期来看,这样确实会增加电影节的关注度,电影节所创造的收益也会增加,但长远的去考虑,这样做,也会损伤自身电影节的品牌价值,这点主办方们不会不懂,可他们仍这么做了,让很多影迷甚至是嘉宾都一头雾水,搞不清主办方到底要干什么。
陆泽的观看源来自油管,自然可以看到不少弹幕在吐槽戛纳电影节的前期红毯配置实在有些低端,不少网红在红毯上都表现出了双手都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慌乱,成为了弹幕嘲讽,甚至是攻击的对象,对此,陆泽不给予评价。
半小时后明星阵容开始登场,尽管只是些不太知名的演员,但自身形象和仪态管理都普遍好于网红,这种面向镜头怡然自得的安稳让不少网友表示,这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典礼,尽管他们迈步的频率要比网红们低上好多。
但明星的问题也不是没有,搞幺蛾子的艺人要比网红多出太多,就这一个半小时,男的摔了仨,女的摔了乘以二,由于穿的低胸装,露点的也不在少数,让观众们大饱了眼福,在陆泽这个身体掌控专家的眼中,百分之八十摔倒的演员,表现的都太过浮夸。
看弹幕插科打诨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又是半个过去,下一位嘉宾的登场,让戛纳现场都变了味儿了……
“现在下车的是来自俄国符拉迪沃斯托克州的门捷列夫兄弟,左侧是哥哥卢卡斯·切尔斯科夫·门捷列夫,右侧是弟弟克依沙尔·切尔斯科夫·门捷列夫,此次,他们带着入围主竞赛单元的作品而来,哥哥卢卡斯是第一摄影师兼副导演,弟弟克依沙尔则是本部电影的导演和艺术导演,戛纳欢迎他们的到来。”
随着记者的介绍,两个庞然大物缓缓下了车,在双脚踩在地面的一刹那,这辆幻影的减震都肉眼可见的向上抬高了些,由于常年健身而患上的隐背症在此刻发作,显得两人腰板更加的魁梧壮硕,把身边的影迷衬托的像是缩小了几号,这种既视感……说他们像人都算夸他们了。
两人和其他的导演处境类似,都处在一种很尴尬状态,由于作品较少,相比于他们的作品或参演他们作品的演员来说,他们的存在感基本等于零,在参加这次红毯之前,很少有影迷认识两人,但这次,情况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光头壮汉,长胡须,满身的刺青,你确定两人是导演,不是帮派的打手?”
“他们两个让我想起了在远东地区见过的,一些贩卖军火的当地黑帮,要知道,这种帮派成员是不穿阿迪达斯的。”
“很难想象他们是搞艺术的人,而不是“搞搞艺术的人”,现实生活中我碰见他们的话,我一定会绕着他们走。”
“螺丝刀!螺丝刀!一刻不停安地板!”
网页上的弹幕不停的刷着,他们说出的话似乎真就是现场观众心中对两人的印象,即便很多观众心中支持的都是,可依旧不愿接近这两个人形怪兽,只有少数人忐忑的递出签名板,期待自己心中认定的好作品的创造者可以给他们留下一行字迹。
而出乎影迷意料的是,两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壮汉表现出来的却是与形象截然不符的耐心与温和,这并非是米奇或陆泽建议他们搭建起来的人设,而是本身如此,这与他们常年健身有关,于是,递过来的签名板多了一些。
这是好的现象,能让两人脱离外界给予他们的刻板印象,这点在艺术领域同样重要,虽然人们能接受艺术工作者的重重怪癖,但相比于一个开朗的艺术工作者,人们会更喜欢谁?不言而喻的事情。
在公告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越过比兄弟俩小了两号的安保人员,两人进入剧院,消失在镜头中,陆泽将视频关闭,休息时间到此结束,在工作期间,他仍需要每日复习剧本,即便他已经将剧情掌握的滚瓜烂熟,趁着颁奖典礼开始之前,他也有他的工作要做。
……
“给我一杯香槟谢谢。”
他接过香槟,站在会场中心点,环视一周,轻抿一口香槟,举止展现了与身材截然不同的优雅,身旁的卢卡斯正翻着手机,偶尔会露出微笑,他没有打扰,别人也不会去打扰。
即便是以主竞赛单元入选者的身份参加典礼,也没有出现友善的人向他问好,只是出于对他们凶恶面孔的忌惮,在擦肩而过时,才会有人向他们点头问好。
因为自己是俄国人?还是因为自己为在场所有人都讨厌的米奇工作?两者都有吧,总之他早已做好了没有社交的打算,有自己的哥哥在这儿就足够了,有亲人在,即便被孤立,也不会感受到孤独。
“卢卡斯,我们先进去怎么样?”
用母语交流过后,他得到了卢卡斯的同意,卢卡斯早就想找个地方坐下,认真和女友聊天了,于是收起手机,跟克沙走向自己的坐席,旁边的嘉宾见两人过来,咽了口口水,给两人让出了些空间,估计此刻,这人也在暗自抱怨自己倒霉。
落座后的一段时间内,周围依旧安静,与热闹的大环境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身旁的卢卡斯打字飞快,偶尔会发条语音,他冷眼旁观着,直到看的有些烦了,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卢卡斯。”
“嗯。”
“你要娶那个意大利的小姑娘吗?”
“……,只要我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呢?”
听到弟弟的问话,卢卡斯突然沉默,拇指摩擦着光滑的屏幕,按出一枚残缺的指纹,随着一次次滑动,指纹被拉成了一条条长线,让光洁的屏幕变的有些凌乱且浑浊。
不会真的有人认为二十岁的女孩会不喜欢帅哥,而是喜欢长相凶恶的肌肉猛男吧?
他懂,克沙也懂,大家都懂,只是恰好她真就对了卢卡斯的胃口,于是大家齐心协力为卢卡斯编织了一场本该有,但因为包办婚姻而没有的美梦,梦可以持续着,只要卢卡斯还想持续下去,只要她能给予卢卡斯忠诚,那么她的美梦,也才刚刚开始。
兄弟二人感激父母赐予他们的强壮身体,但在某些方面,这强壮的身躯反而会成为寻求某种感情而不得的壁垒,两人其实都看穿了,但……克沙喜欢更直接些去索取,而卢卡斯喜欢给一场交易披上一件美丽的外衣。
典礼开始了,宣布了第一个获奖的得主,重要场合,卢卡斯也没有玩手机,两人正襟危坐,目光直视着舞台,看着一樽樽奖杯被得主夺走,直到金棕榈奖的颁发,主持人打开信封,按流程故弄玄虚一把,最终高呼出获奖者的名字。
“第八十二届金棕榈奖,最佳电影奖!获得者是……克依沙尔·切尔斯科夫·门捷列夫!”
“……”
时间总是以一种很奇怪的节奏流逝,往往我们忙碌着,它便走的快些,像是突然间,就告别了朝阳,向朝霞进发,而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它又像是被冻结的溪流,以近乎停滞的速度,缓慢的向未知流淌。
可当我们走过了一段岁月后开始回忆,那些忙碌的日子却牢牢的记在脑海,大事、小事,无数的经历叠加在一起,充斥在记忆之海中,让忙碌者感叹,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而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比起当初那端难熬的时光,再回忆起时,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究竟是忙碌的人时间流逝的更快,还是虚度光阴者更快速的走向衰老?以长比长,以短比短,各执己见,没人说得清。
此刻的《赎罪》剧组里就是这样,忙碌而清醒的人活的充实,浑浑噩噩度日者则在感受光阴,直到拍摄走到了末尾,迎来了杀青的日子。
……
“陆先生,请问……能收下我的电话吗?如果可以,我想接下来的每个二十四小时,我都有时间准备共赴晚餐。”
纸条递过来,被陆泽顺手接过,女孩双手握着跨在左肩上的包,笑不露齿,将略厚,偏性感的嘴唇向陆泽展示着最完美的弧度。
共事即将结束,迎来的便是即将到来的告别,很多人希望抓住时间的最后一截小尾巴,把它拽回来,扯出一段罗曼蒂克风格的感情。
漂亮而自信的平民女孩都有一个灰姑娘的梦。
在热情的意大利,这句话无比的贴切,不仅出于个体优异而产生自信,也是听闻了太多因爱情而打破阶级的浪漫传说,比如住在陆泽隔壁的C罗与他那柜姐出身的女友。
陆泽不想强硬拒绝一个为自己浓妆淡抹展现美丽的女士,于是微笑着接过纸条,仔细的叠好放进钱包,表示自己的尊重与对她美丽外表的认可。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会的。”
这并不伤人,对方也没报以多少期待,于是相识一笑,她带着自己的行李,先向坐在一旁假装玩手机,实则侧耳旁听的法蒂尼和卢卡斯告别,随后,向陆泽轻点点头,茂密的棕色发丝划过侧脸垂下,她挽起,然后转身离开。
“Ciao。”
“Ciao。”
剧组的最后一天,有太多人这样离开,陆泽经历了太多次解散,心中早已不像最开始那样泛起波澜,找个空位坐下,紧了紧西装,笔直的长腿搭在监控器桌上,从西装内衬中掏出香烟,精致的火机弹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侧着头,为自己点上一颗。
“今天第五个了吧?陆泽,你还真他娘的是万人迷。”
法蒂尼把手机扔在桌上,略带酸味儿的做起了阴阳人,这是来自男人对其他魅力型男的本能敌意,不客气的说,如果两人都变成了穷光蛋,以法蒂尼的样貌与身材,确实很难讨女孩们的欢心,而陆泽,姑娘们很大概率上会愿意掏钱养他。
“这还有一条没拍呢,等全员解散之后,估计他还能收到更多。”
“卢卡斯!你哪伙的?”
“我就实话实说而已……况且你缺女友吗?”
“这不一样,每个男人都需要有辣妹追求!有感情的追求!才能体现自己的雄性魅力!辣妹!懂吗?那种跑起来会抖的辣妹~”
他缩着肩膀和脖子,把自己凑成一团,手掌朝上放在嘴边,说话时手指向外张开,像是说多了话要呕出来一样,让自身形象又掉了一个台阶。
“呃……我觉得这才是雄性魅力。”
得到的回应是一条比他头还粗的巨臂,肌肉隆起,毛细血管都进化成了血管在皮肤表面鼓起,一跳一跳的肱二头肌将他的话憋了回去,让他双手抱怀,生起了无法沟通的闷气。
“导演,道具布置完毕,最后一次检查完成,可以开机了。”
“好,各部门准备。”
闲余话题被收拾起来扔进了脑部的垃圾箱,各部门重新调整状态,开始了最后一次的忙碌,为整整五个月的拍摄行程画下一个完整的句号。
最后一幕是在一座大桥上进行拍摄,申请拍戏封道对于法蒂尼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在马路清空之后,道具组们的任务就是要把拍摄用的车辆按照3D的构图还原出影片里需要的环境,以及布置小型炸药。
本次拍摄动用了超过四百辆各品牌的私家车,以及三十余部警车,另外还调了两辆警用直升机配合拍摄,陆泽拍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拍这种大场面的戏。
在剧情中,此刻主角驾驶的车辆因为车祸侧翻,已在刚才由专业的动作替身拍摄完成,而后遭遇了警方的拥堵,这就需要陆泽和饰演主角儿子的丹尼斯拍摄完成了。
这边陆泽和丹尼斯做最后血液的上妆,场内则由道具组的员工测试驾驶室的玻璃是否完全磨平,避免演员上场后一不小心就滴血认亲。
妆容全部处理完毕后,导演开始放群众演员入场,每个群众演员所穿的服饰都与对应的车辆有一定的关联,算是对于某部分品牌车主的主观印象,最后,主演登场。
看似完全损毁的车门其实还可以正常使用,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陆泽与丹尼斯倒立着坐进车中,系好安全带后,头部朝下开始憋汗,直到面热通红,青筋暴起,化妆师拿出喷壶,喷洒出混合了植物精油的水做最后一次补汗,全员撤退,把空间留给在车中大脑充血,已经开始痛苦轻哼的两人。
“所有人撤离,检查群演的位置!场记!快快快!打板!”
“《赎罪》第三十一场!第七幕!开始!”
……
车祸所牵连到的车辆过多,导致交通大范围的瘫痪,后续车辆不明真相,司机们纷纷下车驻足观看,直到两架直升机低空飞行掠过头顶,强大的气流甚至吹掉了部分司机的帽子,这才让人们意识到前方发生的事情有些糟糕。
车内,以及地面的碎玻璃已经沾染上了血液,他勉强睁开眼,缓缓解开了束缚在身上的安全带,开了几次没,车门打不开了,只能用手肘撑在满是玻璃碴的地面,缓缓从车窗爬了出去,稀疏的已经被血液染成了红色,左眼的血管破裂导致眼球充血变的通红。
他起身,刚要挺起腰,却又因为眩晕而一头扎在地上,儿子在车内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这才使他从迷茫中挣脱,连滚带爬的走向副驾驶,万幸,这边的门可以打开。
“约瑟夫……”
用尽浑身力气将儿子从车座上扯上来,藏匿与车体的背后,两人就这么靠着车轮喘息,他能看到,前方有警车停下,大批的警员藏匿在车门后,向他举起了枪。
警方开始喊话,不停的催促着让他放下武器,他焦急的望了望手表,时间还不够,他需要继续拖延时间,而此时,身旁的约瑟夫却悠悠转醒。
“你疯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他歇斯底里的拽着男人的衣领,将枪顶在在了约瑟夫的下颚,这才让约瑟夫意识到,那个酗酒家暴的父亲从来没有变过,这故作软弱的男人依旧那么凶狠且疯狂。
“所以你打算杀了我?你打算一枪把我打死?我是你儿子!”
“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儿子!你这个杂种!闭嘴!你不是!你不是!你听清楚了吗!”
“放下武器!释放人质!不要再次犯错!”
“去你妈的!想让他死你们就开枪!立刻给我准备一辆车!只要让我离开,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他已经厌烦了不停被警察骚扰,在车后举起手枪对准警察盲开了几枪,顿时,还在不远处好奇观望的众人全部作鸟兽散,现场变的骚乱起来。
身体的疼痛再次强烈,让面孔更加狰狞,向警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时,他仍在不停的看着手表,焦急的推算着时间就这样,双方便僵持在了这里。
这种要求警方会答应吗?显然不可能,警察们要做的,只是要安抚住他的情绪,等待狙击手找到合适的狙击位置,可以在人员伤亡最小的条件下,把他处理掉,这点他明白,但无所谓,他现在缺的,只有时间,至于离开,到了这个地步,显然没再想过。
“不如你杀了我算了,就当我从来没存在过,开枪打死我吧。”
或许是牵扯出了他的童年阴影,又或是其他些什么,约瑟夫看起来像是丧失求生的欲·望,他抬头,看着父亲苍老又癫狂的脸,祈求着将他带来这世上的男人送他离开这个世界。
“我不会让你死的,好好活下去吧……”
本以为会听到一句顺理成章的回答,但意外的是……这一刻,父亲的声音却格外的温柔,这让约瑟夫错愕,抬起头,却没有看到那张被鲜血浸泡的脸,他起身了,但并没有事先拽起自己,于是……他听到远处传来的枪响,并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倒下。
“咔!我宣布《赎罪》杀青了!”
“……”
剧组的杀青宴没有进行多久,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草草的收了场,原因很简单,大多演员确实很难跟陆泽相处的来,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他们的工作态度照比陆泽要更加随性一些,即便陆泽并没有要求他们要和自己一样对严肃认真的对待表演,但作为一个群体中特立独行的人,自然不会被多数人所接受。
这点在其他剧组中也有所表现,但因为陆泽呆过的其他剧组中也有特别努力的演员向陆泽学习,并主动表示亲近,带动了全组的风气,才没有让这种演员群体与男一号之间产生隔阂的问题暴露。
这是文化上的差异,虽然一个勤奋努力,并且已经达到优秀程度的人在外人眼中自然值得尊敬,但与他对比的反面教材自然很难高兴的起来,类似于同事们眼中的加班狗?
不过也算不上敌视,毕竟陆泽的专业水准要比他们高的多,扪心自问,陆泽这样的演员他们也真心的敬佩,只要不拉上自己的话,在这样的心理活动下,宴会的气氛虽然不至于掉到冰点,但也怎么都活跃不起来。
“我先走了,明天还要赶早上的航班,你们玩的高兴点。”
陆泽心里很清楚,自己会耽误他们的夜店派对,或许等自己走后,不出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出现在某个高档酒吧,在哄闹的音乐下举杯狂饮,想到这儿,也就不再多留,吃完最后一道甜点后,穿上外套起身向大家告别,众人也纷纷站起来,客气的挽留陆泽,希望他在不影响行程的条件下,跟大家一起再热闹热闹。
作为华夏人,他怎么可能不懂客套,再三的拒绝后,众人也就没再坚持,只能露出惋惜的表情,但很有趣的是,他们的惋惜中包涵着假意,却也隐约间流露出一丝真情实感,这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我也跟你走吧,司机在楼下等着了,我送你回去。”
另外一个能够阻止他们放浪形骸的“眼中钉”自然也有自知之明,拎起外套,没等陆泽回应,便与陆泽并排站在一起,向大家告别,在大家的欢送下上了车。
一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靠在车门旁向外探望,此刻已经是晚上八点,都灵的夜生活还未开始,但已准备就绪,夜色下,霓虹灯重新给这座已经有些陈旧的城市披上了一件靓丽的外衣。
老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到家里休息,年轻人们穿着时尚的服饰,带着自己的伴侣走上街头,就连音乐都从优美转向了动感,一切变化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快速转换完成,就像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保持着默契。
擦的锃光瓦亮的爆改汽车上载着性感的姑娘,板仔们把整条街道的公共设施当做自己设置的屏障,口罩男孩们背着一大包喷漆在楼体上作画,直到警察们进行抓捕时撒腿狂奔,这一切陆泽都没有做过,对此不免有些新奇,但很快,就被身边的一声轻哼吸引了注意力。
他把座椅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身躯扭动几下,服装面料与座椅上的皮革摩擦出轻微的声响,双手交叉放在肚皮上,像是等待入土一样整个人摊在座椅上,陆泽侧目,不由的轻笑出声。
“后悔做导演了?”
“有些吧,都不瞒你说,其实拍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已经坚持不住了,但钱都扔进去了,也只好咬牙坚持。”
“你这不已经坚持下来了么。”
“是啊,所以就很累,每天都累的不行。”
法蒂尼的累陆泽能够理解,电影导演本就是极为耗心血的工作,外加几家公司需要管理,还有不少合同需要飞到各地去谈,若这样还不累,估计兴奋剂里连一滴尿都不会有。
更何况作为家族中直系后代的非独苗男丁,他的竞争对手并不少,太多人希望他能做出一些影响公司收益的决定,这样看来,他背后的压力要比表面暴露出来的多出太多。
现在想想,他曾说过的那些所谓的意大利人更注重生活,永远安逸度日的话,看起来更像是法蒂尼的愿望,或是为了强挤出一些时间装作潇洒的借口。
“那你就多休息一阵子吧,等特效公司把后期处理做完,你再慢慢把片子剪完就好,没有必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那不行,自打入了这行,我感觉拍电影就跟在产房外面等生孩子一样,只想它早点出来,生怕它晚出来,更怕它在肚里憋死了不出来,另外,我还挺期待《赎罪》放映的时候,大家对于我的“孩子”的看法,希望他们能喜欢吧,不喜欢的话,我容易发飙给他们全弄死。”
不太恰当的奇妙比喻,说起来还有些搞笑,但他说出的这段话,或许是最贴合导演实际想法的心声,让陆泽很难不认同。
聊着聊着,车忽然停了,向外瞄一眼,已经到了陆泽的住址,交流短暂的暂停,而后陆泽向法蒂尼告别。
“走了,上映前再见?”
“好,明早八点,我让司机在门口等你,可以吧?”
“行。”
陆泽下车,轻轻关上了车门,刚迈步朝房间走去,可没走几步,就被法蒂尼叫住,他回头,见法蒂尼把从伸出窗外,似乎在组织语言,打算说些什么。
“陆泽,你说我要是放弃做导演了,你会不会轻视我?”
问题不算出乎陆泽的意料,打从拍摄进行到后半段,法蒂尼很细微的肢体语言和嘴里的话就已经透露出了这方面的意向,刚才车上,陆泽问出的问题其实就是在旁敲侧击的询问法蒂尼的想法,这可能就是法蒂尼现在坦白的原因。
毕竟热爱跟工作是两码事,任何你所喜欢的东西在变成你的工作后都会变味儿,变的不再那么纯粹,往往你愿意为你的热爱投资,但它变成你的投入来源后,你反而会计较它能否为你创造你所满意的收益,而电影这东西……估计是法蒂尼做的赚钱最少,回流最慢的买卖了。
“应该不会,或许……我会为你高兴也说不定。”
这个回答反倒让法蒂尼一愣,他曾想象过陆泽的答案只是干脆的是与否,但现在,陆泽给予的回答要比他所想的重要的多。
陆泽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而且是仅有的因电影而结识的朋友,这点很重要,起码在法蒂尼心里很重要,在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中,不知不觉,陆泽已经和他心中所想的电影捆绑在了一块,有陆泽,才会有属于他的电影,没有陆泽,他的电影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对于他而言,谈及理想和放弃理想一样可耻,在所有的选择都会让他痛苦时,他的答案,只能寄托于和他的理想捆绑在一起的陆泽来回答,或许这样,在得知这个注定的结果后,能让他心里能好过一些。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得到的答案起码好于他以为的结果,他勉强笑了笑,将头缩回车里,坐姿不再慵懒,手指轻轻的敲击着中央扶手箱,最终,缓缓关闭了车窗,吩咐司机离开。
而陆泽,则沉默着,看着这辆白色幻影朝山下驶去,直到再也看不到车灯后,才转身离开。
别墅的客厅灯还亮着,按道理这个时候除非自己在,否则王梓萱通常已经回到卧室休息了,推开门,果然如同心中所想,卢卡斯坐在餐桌前,背对着陆泽,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开门便打趣了一番今晚没有参加杀青宴,而是匆匆忙忙跑去求婚的卢卡斯,可随着卢卡斯回头,陆泽看着他嘴角泛起的油光,和桌前摆放的啤酒,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啊?”
“啊什么啊,不是去求婚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吃什么呢你,吃的嘴巴上全是油,求婚结果怎么样?”
“她答应了。”
“哦,那就好,好事……”
“但貌似……我也没那么高兴。”
“……”
“什么毛病?”
这话说的有点贱嗖嗖的,即便陆泽懂得他心中所想,也觉得卢卡斯有些贱皮子,求婚成功,还是自己挑选的心仪对象,再怎么说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这倒好,感觉幸福来的太简单就理所应当,没有挑战性?导致自己一点都兴奋不起来?这不是贱皮子是什么?
“我……我也很难说的清,总之就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坐下喝两杯?”
不由分说的给陆泽起开一瓶啤酒,压根没给陆泽反对的时间,陆泽直视了他两秒,没有说话,从厨房里拿出酒杯,坐在桌前给自己满上。
一看桌上,好家伙,就一酸黄瓜,也真能对付,这东西夹在汉堡里陆泽还能吃得下去,但捧着酒瓶子直接啃陆泽肯定是来不了,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下酒菜有些寒酸了,思前想后,跑到厨房零食柜里拿了几袋薯片,还没等撕开,就被陆泽拦下了。
“哎得得得,你可放下吧,真够抠的。”
抱怨了一句,给王梓萱发了条消息让她买些下酒的外卖后,端起酒杯,和卢卡斯碰了杯,一口闷掉大杯中足有大半瓶的啤酒。
卢卡斯喜欢和陆泽喝酒的原因就在于这,他喝酒不像欧洲人一样能磨,一瓶啤酒能在酒吧呆一宿,而是三两下就一瓶,从来不惧拼酒,合俄国老酒鬼的胃口。
“说说什么情况吧。”
陆泽像是刑讯一样绷着表情,把问题摊开了希望卢卡斯帮忙回答,撕开薯片包装袋,他准备倾听卢卡斯的抱怨。
卢卡斯长呃了一声,脑海飞速转动准备合适的措辞,想到半截,或许是脑子开了锅,又是半晌没了声音,只是拼命的将啤酒咽下,直至吹了一瓶,打了个长长的饱嗝,砰的一声撂下酒瓶后,才吞吞吐吐的把事情的原委讲述个清楚。
“我其实挺期待这次婚礼的,重视程度自然不用多说,所以我前几天在珠宝店买了一颗二十万欧的钻戒准备向她求婚,那时候我很希望她会喜欢这颗钻戒,但当我真正拿到她面前时,又很难接受她那么喜欢这颗钻戒。”
“你还真够矫情的。”
“可不是么……”
在陆泽回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一瓶伏特加和四瓶啤酒,看得出来,他有些醉了,对于陆泽的嘲讽并没有反驳,而是抱着自己光滑的脑袋不停揉搓,男人总是喜欢为爱的女人而痛苦,无论她所做出的回应是完美还是令人失望。
这点在一个喜欢讲感情的男人身上十分常见,在恋爱关系或婚姻建立之前总是希望以感情作为桥梁,这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该做的,值得赞扬,但最终的结果,并不一定会因为感情基础而走向完美结局。
“那这个婚你还打算结么?”
“废话,我都给人跪下了,不娶回来不是白跪了?明天她会带我见她的父母,然后我带她回俄国见见我的爸妈。”
“那婚礼什么时候办?”
“等我从亚马逊回来再说,具体是什么时间,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其实我有犹豫该不该让你做伴郎,毕竟你一出场,一定会抢我的风头。”
这是卢卡斯今晚第一次露出笑容,但不一定是真的解开了心结,如果一场谈话就能让一次有关于人生的忧虑消散,那只能说明那个正在发愁的人真的是个乐天派,更何况陆泽并没有主动去开导他,毕竟在陆泽眼中,甚至在所有知情者的眼中,卢卡斯都算不上是选择了一个最适合他的新娘。
外卖到了,就着一些适合下酒的吃食,两人聊了很多,这貌似是陆泽第一次跟他有这么久的单独交流,毕竟还是上下级的关系,虽然陆泽并没有把这层关系看的那么重。
卢卡斯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尽管看起来不太像,但实际了解后,陆泽才对卢卡斯有着多么细腻的感情有了充分的认知,他是一个活在感情世界中的人,任何人或事,对他而言都是需要经过情感抉择才能下定决心去完成,作为摄影师,一个搞艺术创作的人,这一定算得上他的优点,但从社会角度上去考虑,他的充沛情感,又会成为他的软肋。
两人喝了没多久,大概只有一个多小时,因为各自明天都有事情要做,只能到此为止了,即便这样,陆泽上床时也感觉到了一阵的天旋地转,卢卡斯太能喝了,高度酒搭配啤酒的乱战,换头牛都能断片了,但从他上楼时稳健的步伐来看,似乎这“一丢丢”的酒精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
第二天一早,起床时,卢卡斯已经没了踪影,估计是见他那信任的丈人去了,但愿那位可怜的父亲不会被他吓到。
收拾好最后的行李,带好鸭舌帽掩盖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光头的事实,好在仅仅过了一夜,发丝就悄然生长,粗糙的手感让陆泽放下心来,确定不会真的变成秃头,他已经够强了,没必要献祭自己的头发。
法蒂尼的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待,他和王梓萱出了门,已经相识的园丁们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向陆泽告别,环视了一圈这住了小半年的别墅,即便是早已习惯分别的陆泽都有些不舍,毕竟……这座大别墅住起来真的太爽了。
离开庄园,托运,登机,起飞冲向蓝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生活,甚至治好了陆泽困扰多年的中耳炎,当飞机再次降落到利物浦时,又是一阵连绵的小雨,带着一股海风的气味,和一张不管怎么看,都依旧欠揍的脸。
“哈喽妈的法克~”
又是半年不见,米奇的头发又长了些,顺着被伸出窗外的脑袋,被小雨打湿成一缕一缕,熟悉的贱笑,咆哮的One-77,这一切绝对算不上美好,但却无比的令陆泽舒心。
“哎?你怎么成光头了?哈哈哈,样子真他吗的丑,在意大利蹲了半年牢?在哪儿服刑的?都灵的监狱我熟啊。”
好吧,上一句就当陆泽没说,有这脏话连篇的王八蛋在,不爆血管就算陆泽命大了,没废话,直接一书包飞过去,被他轻松接住,松紧带的扣子却遵循着惯性砸在了车门上,砸出了啪的一声响。
“你看着点行不行?我草!砸出坑了,呼呼~”
拽起衣袖使劲擦了擦擦车门,嘴也撅起了老高吹了吹气,却毫无接人的自我认知,压根没下车,就眼巴巴的看着陆泽拉起后备箱,放好行李,随后使劲扣上后备箱车盖。
“陆哥那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
两人去的不是一个地儿,王梓萱现在的常驻地址是在市中心的“环球兄弟经纪公司”,并且米奇这车只能坐下俩人,陆泽只能和她就此分别。
目送她上了出租车,重新跟一弱智坐在了一块,接过递过来的香烟,毫无顾忌的在这台价值三千多万的车上点燃,却意料之外的听到了米奇的提醒。
“注意点,别把内饰烫坏了,这车过几天我要卖。”
“卖?又输了多少钱?”
“没赌,正经事,公司缺钱了。”
“……”
“嗯?”
“公司缺钱了。”
他坦然述说了此刻公司的困境,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方,等待红灯下一刻的变化,然后猛地踩下油门,车如同离弦之箭,轰鸣着窜出老远,他似乎是想在失去爱车前,多体验体验它能带给驾驶者的快乐。
“你又去赌了?”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拿公司资金去赌的人吗?”
米奇白了陆泽一眼,扔进嘴里一颗口香糖,他虽然有赌瘾,有些闲钱就喜欢跑去赌城玩两把,但跟那些脑子一热就输的倾家荡产的痴呆不同,他一直抱着进了赌场一定会输光的念头,从不追求能赢钱回来,即便他玩牌真的很有一套。
相比之下,他更像是沉醉于豪掷千金的快感中,而并非贪恋牌局,赚了钱就去玩,输的差不多了,留口饭钱就走,压根没想过靠玩牌回本,更不会动用公司的资金去挥霍,因为他知道这是他还能接着继续挥霍的资本。
这就是米奇与常人的区别,若说有自控力,那么真正有自控力的人不会上赌桌,可你要说他没有自控能力,却在赌桌上能长期以往的牢牢掌握住自己的消费心态,不去舍命一搏,在某些层面上又自控能力强的可怕。
或许是感觉到自己说了蠢话,陆泽没有第一时间把话题继续下去,而是仔细的思考,这段时间公司的支出到底是多少。
从创办经纪公司开始,租赁办公场地、装修这些明面上可见的支出其实并不占公司总支出的大头,所以起初陆泽并不感觉花销很高,但问题在于那些不可见花销数额有些巨大,这一笔笔帐算下来开始让陆泽的额头见了汗。
就从经纪公司开始创办开始算,支出最大的点还不是人工的开销,而是与其他经济公司合作所产生的费用,说白了,就是砸钱铺路所用的资金数有些太过庞大了。
常规的经济公司招过来的新人演员一开始都需要与其他公司,或者直接连通下游产业,也就是剧组进行资源的互换,来帮助自家的演员快速推入市场,可问题是米奇在欧洲市场有那么多朋友吗?或者他有朋友吗?
并没有,即便是股东兼兄弟公司的甘比亚诺影业,除了法蒂尼这一个总裁私下与米奇和陆泽感情较好,但在合作上还是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顶多少收你一点好处费,这就算不错了,要想人家上赶子帮你那纯属是做梦,毕竟人家投资的是你环球兄弟影业,而不是环球兄弟经纪公司,你们自己培养演员跟他们又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样一个认钱不认人的欧洲市场,想要把自家的艺人快速推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金钱开路,与其他经济公司进行友好合作,建立人脉圈,进行资源的互换,说的直白点就是互相窜窜角色。
这不是一个角色讨过来后开出来的补偿价码,仅仅是与其他经济公司搭桥的价格,日后还想要角色依旧需要给予对方公司一定的经济补偿,这样对方才会把你的演员接过去,推给下游剧组。
这就是小公司想要在这个寡头已经成型的市场分一杯羹所需要付出的前期代价,仅仅这一项支出,在这短短半年内就消耗了公司近三千万欧的启动资金,若不是今年做好了开经纪公司的准备,米奇决定影业不分红,估计老底儿真就要空了。
不要觉得这个数额太过夸张,若非2020年后全球经济不景气导致娱乐产业也缩了水,不然耗费的资金将会更为夸张,毕竟泡沫嘛,一个时候一个价,作为上游产业,影视剧制作的根本所在,要是没点家底,根本玩不转这个。
推算了一下公司现有的资金,还要刨去米奇下一部电影的制作费用,陆泽大抵上是明白了公司的处境,怪不得米奇要卖车呢,即便这辆车最多卖个一百五十万欧,对于公司所需要的资金而言无异于是杯水车薪,撑死了也就是一个中等场面的镜头花销,但……能多一点是一点嘛。
忽然间,陆泽就很羡慕法蒂尼的经济条件,他拍个电影,就从没有过什么资金短缺的情况,甚至还不断的追加投资,场面不够大,砸钱,道具太廉价,砸钱,就像是兜里揣了个印钞机,钱唰唰唰的往外吐。
再看看环球兄弟这几个虾兵蟹将,刚有点钱还没捂热乎,就又回到了买杯奶茶都得插两根吸管分着喝的日子,不禁让陆泽靠着玻璃,惆怅的长叹了口气,用满是倦意的口气宣布了目前公司资金短缺处境的唯一解决办法。
“那就只能融资了。”
“嗯,已经放出去口风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上门了。”
个人注资对于一个已经成型的企业来说是不合规矩的,毕竟如今的“环球兄弟”已经有了三个股东,任何一方的个人注资对股份的波动都有影响,总不能白白投钱,然后股份一点不变动吧?但变动又该划分出多少呢?
即便是有估值衡量,但对于目前估值还在攀升,总价并不稳定的“环球兄弟”而言,谁都希望能把股份攥在手里,大家都不会轻易脱手,陆泽和米奇的关系还好说,可一旦股份有了变动,甘比亚诺那边还是有利可图的,两人并不想让甘比亚诺影业白白占了便宜。
所以陆泽压根没想过动自己手里那一千多万欧的个人资产,除非是三方共同注资,但问题是米奇还能拿出来等额的现金流吗?很蓝的啦。
现在只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融资,放大鳄进场,但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环球兄弟”的A轮融资才过去了不到两年。
对于一个高科技行业的公司,或者是IT行业的公司来说,融资速度是飞快的,毕竟他们需要大量的现金流投入市场来做营销,据说如今大部分app的推广费用大概在每个人二百元左右,在欧美市场还需要更多,所以迅速稀释股权对于高科技公司而言是势在必行。
但娱乐产业略有不同,虽然你可以把一部电影看做是一家网络公司的app产品,但电影所能创造的利润和流量是相对有限的,所以娱乐公司的增值只能依靠大量的作品堆叠与公众人物的价值来衡量,外加投资娱乐产业的风险极大,自然而然不会受投行特别的青睐,这也是娱乐公司价值上浮缓慢的根本原因。
这就是“环球兄弟影业”的劣势,首先公司目前的作品极少,虽然口碑极佳但盈利能力不比商业电影,所以收益并不可观,要是有个大IP的话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但不幸的是“环球兄弟影业”长期以往都是做原创剧本电影的,且本身题材很难形成IP,所以……在大部分投行眼中,他们这座小庙真的值不了多少钱。艳艳电子书
陆泽相信,肯定会有投行对自家公司感兴趣,毕竟蚊子肉也是肉,对于资本家来说,多赚一块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他也需要承认,“环球兄弟影业”的股份真的值不了多少钱。
支出钱财时总会带给人不愉快的情绪,那些能令人无所不能的美丽物品在缓缓从自己身躯剥离时,一定会造成来自内心的痛感,所以这一路,两人的兴致都不高,因为放资本进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最起码,你需要放弃某些方面的自由。
对于未来的处境,两人都有了一定的推测,但还不至于令二人望而却步,他们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该如何在B轮融资之前,拿到更多的筹码,换得更多白花花的银子。
“我们现在应该推出些更牛逼的电影,推出一些更知名的演员,其中《无可倾听》是关键,但还不够,太少了,我想……我们应该造些IP。”
到了市区,大量的流浪汉在此徘徊,衣衫破旧的老人在车玻璃上喷了些泡沫水,并迅速的在绿灯前将车窗清洗干净,随后站在驾驶座门口,佝偻着腰,目光略微有些闪烁,迟迟不敢出声。
米奇把车窗放在,略微拉低了墨镜,嘴中不停的咀嚼着口香糖,与老人对视了五六秒,这不是一个百分之百能成功的买卖,所以老人也不确定眼前这个有些像是坏人的家伙到底会不会给他一些钱,但最终,他确实成功了。
在兜里掏了许久,摸出几枚硬币,大概有一百五十便士,米奇冲老人招了招手,老人有些兴奋,伸出指甲中满是泥土的手掌,接过钱一看,却有些失望。
“先生,这可能……太少了,这连买一瓶啤酒都不够,你的车那么好……”
“你擦玻璃的技术并不好,你看,上面全都是污水痕,你十几秒的工作只值这么多钱,快走吧,我都他妈快给人当劳工了。”
“那,先生……”
米奇态度强硬,嘴上也不饶人,出于对外在价值而产生的敬畏,他不敢反驳,只能弄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望向副驾驶的陆泽。
“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为他工作了吗?你到底是擦车工还是要饭的?你也是要尊严的对吧?离开,马上,我要走了……妈的,该死的经济。”
绿灯了,在起步之前,他朝窗外弹了弹烟灰,偶尔会把目光瞥向后视镜,瞧瞧仍站在马路中间垂头丧气的老人,最终,有些恼怒的拍了下方向盘,吐出一口郁结在胸口的闷气,每个日子过的不顺心的英国人都会如他一样咒骂,若经济形势好些,或许……眼前的问题将不再是个难题。
陆泽不想跟他讨论什么经济严寒,毕竟这是个全球范围的问题,在华夏确实也能感受到就业压力逐步加大,但还不至于像西方国家那样,每天都有人进行破产清算从而流落街头,尤其是脱欧后经济形势本就有些疲软的英国,原本预计的V字型经济走势到现在都没有上来,于是,经过插曲后,话语重新回到正题,引到了刚才米奇说要造IP的事儿上。
“IP这东西……你想做哪方面的?”
“还没想好,《无可倾听》的剧本就让我忙的够呛,所以一直没什么头绪,但不管怎么说,绝对不会是什么超级英雄电影,咱们竞争不过漫威,而且投资太大,不是咱们能玩得起的东西,最重要的问题是,这种IP系列电影,我和庄羽都没有创作能力。”
米奇在自己能力方面向来坦诚,自己弄不来就是弄不来,不然他也不至于从华夏把庄羽找过来帮自己创作一个人物角色,陆泽对此也不意外。
“新招的编剧们呢?”
“一样没头绪,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弄一个小成本的大IP,这太难了,只能慢慢去做,急不得,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增加公司的影片底蕴,从上个月,我就开始收片子了。”
收片子,顾名思义,就是在市场上寻找一些个人投资拍摄的电影,通过买断或分成的形式合作,代为发行到录像带市场甚至是院线。
通常来说,个人投资的电影大部分都是由业余导演或新人导演拍摄完成的,由于手法相对稚嫩,演员大多没有表演经验,且制作成本低廉,不管是画面效果还是听觉效果都十分粗糙,让习惯观看大制作的影迷完全没有办法接受,举个栗子,《四平青年》。
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中没有含金量颇高的电影存在,例如米奇和陆泽合作的第一部电影《效应》就是流入DVD市场而大获成功的典型例子,只是相比于海量的烂片而言,能找到好电影的概率微乎其微罢了。
可不管怎么说,在如今“环球兄弟”底蕴不足,且没有多余资金拍摄电影的情况下,他们能走的路,也仅仅只有这么一条。
“有找到不错的片子么?”
“哪儿有那么容易,多数找上门来的,说的天花乱坠,可实际上都烂的不能再烂,搞的我现在基本打消这个念头了,现在我唯一报以的期待,也只有下周末送过来的片子了,我有种预感,真要是运气爆棚遇到质量不错的片子,十有八九就是它了。”
“什么类型的?”
“恐怖片,我收到了部分剧本,看着还不错,挺有新意的,导演还是学院毕业,有专业功底,片名叫……好像叫什么……”
“《灵什么……鬼影实录》。”
“……”
拉开厚重的玻璃门扇,海洋气息浓郁的风瞬间扑鼻,将发丝吹的凌乱飞起,又被一双大手抚平,远处,波光粼粼中有大船航行直达港口,自动化的拆卸设备将人类淘汰,从此集装箱下再也没有工人们的熙攘。
他听着纸张翻阅的声响,凑到鱼缸前抓起鱼食撒到水中一些,鱼缸不小,足有两个立方,缸内生态是找大师来弄的,在适合鱼类生存的前提下,增加了观赏的美感,可惜的是,缸里只有两条红薄荷神仙,看起来有些空荡荡的。
不过也是机灵,吃食时并不全神贯注,手指只要轻轻一点缸体,鱼儿就摆了尾巴,呲溜一下游出好远,这活灵劲儿倒也有趣。
“陆先生,我看完了。”
“好。”
应了一声,坐回办公桌的主位,眼前的中年男人思考片刻后表情仍然凝重,将纸张放置在桌面,像是在考虑措辞,该如何劝解陆泽对自身健康不太负责认的想法。
他叫肯尼,陆泽聘请的私人医生兼营养师,这次是为了给陆泽做一个身体检查,为将来《无可倾听》的瘦身计划保驾护航。
“你的身体状态不错,除了受过一些硬伤需要避免剧烈运动后再次复发外,其他都是小问题,但……我真的不建议你进行短期快速减重,而且是三十公斤这么大的重量,这样一来对身体的负担会比较大,三个月的时间太短了,一定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以目前你的身体状况来看,最少半年,还是在特别自律的情况下才能完成,毕竟你的体脂只有百分之十四。”
“时间上我倒不是那么紧张,三个月只是我心理预期的最短时间,如果你说可以减掉,那当然最好,如果不行……那就算了,这没关系。”
“我真希望你说如果减不掉三十公斤也没关系,甚至想主动劝你算了,少减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想想又觉得我应该理解你对艺术上的追求,如果你真就那么简单的放弃了,你也不会成为这么厉害的演员,而是像我这样的平凡人了。”
说些说些,他摇着头笑了,看来是没有什么要叮嘱的,把陆泽的体检表装进牛皮纸袋后,起身与陆泽微笑握手,最后叙述他所制定的计划。
“你的形体训练师已经跟我联系了,等我回去后就会跟训练师一同着手制定你的食谱,大概三到四天后会发到你的邮箱里,一些营养品也需要置备齐全,在开始训练后,每三天我会过来为你检查健康情况,另外你有任何的不适,哪怕是一丝丝的疲倦,也要立即给我打电话,并停止训练,你要当半年的食草动物了,祝你好运陆先生,那么今天就这样?”
“好,我送你。”
这会是一场不简单的历练,以一种陆泽从未经历过的方式,在保证健康的情况下减重到五十五公斤,当然很困难,但就像肯尼刚说的,如果他总是喜欢玩些简单的,他也不会成为今天的自己,所以来吧,都是小问题。
送走私人医生后,一天的生活才刚开始,换上笔挺的西装,随手拎起一袋速食蔬菜汁,一家新公司生产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智商税,不过味道还不错,他喜欢喝。
原本落满灰尘的库里南也做了一次大保养,光洁如新的停放在面前,陆泽本意是想把这辆库里南卖了来填补公司资金上的空缺,但这区区几十万欧对于公司的运转而言根本是杯水车薪,砸进去一点响儿都听不到。
并且公司也确实需要辆豪车在有必要的时候充当牌面,于是陆泽这份愿与米奇共患难的心思也被这么搁置了下来。
叼着蔬菜汁,上车点火,车辆安静的启动,朝着公司的方向前进,从意大利回来后,每天都是如此,虽然没有公司,但在热闹的地方总比一个人窝在家里舒服,总之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是人生的必备技能。
总部依旧像往常一般热闹,甚至有不少记者开始在门口蹲点,这是在《流放》上映后就开始有的动向,在法蒂尼的警告过后,记者朋友们也收敛了许多,只是在门口蹲拍,没有做出更过分一些的举动,米奇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乐于他们这么干,毕竟娱乐公司嘛,总归是需要一些曝光度的。
下车后,无视这些每天只能拍拍自己穿了什么衣服的记者,走进公司,大老远就能听到摇滚乐的声音,伴随着人们的嬉笑,从楼上传来。
老吉尔这几天打扮的都很帅,或许是相了老伴儿,坐在收发室里都不忘带着一顶绅士帽,就像是阳光真能从西窗户照进来似的,见到陆泽后,放下报纸对陆泽摘帽示意,有点老绅士的范儿了,正经的那种英国绅士。
二楼,推开米奇他们最常用的会议室大门,一帮人在玩投壶,乒乓球在摆放好特定位置的瓶瓶罐罐上跳跃,最终与可乐杯擦肩而过,让这一大帮子人抱头惋惜。
“陆先生,早上好。”
“来了?”
大家放下手头的玩具向陆泽问好,除了那个还在抱头哀嚎的孙子,所有人都对陆泽表示了尊敬,陆泽做出了回应,余光中却扫到了一个不太适应环境的男孩。
“查理,欢迎回来,在剧组呆的怎么样?”
“谢谢你,陆先生,很不错,学习到了不少的东西。”
金发碧眼的少年轻揪着衣角,面对着比他高出一头的陆泽,仰头腼腆的做出了回应,表情控制的虽然很好,但揪衣角的动作却把问题很明显的暴露在了陆泽面前,托米奇的福,公司内大部分演员进剧组后,导演们多多少少会把“环球兄弟影业”的演员和其他公司的演员区别对待。
这是一种对比剧组其他演员,有着明显区别的对待方式,以至于他们的容错率要比其他公司的演员低上很多,往往第二次或第三次卡掉,导演的批评就会涌来,在这种情况下,演员的心理状态实际上是非常压抑的。
若非是陆泽挑选的这帮演员表演素质确实过硬,让那些被米奇间接性得罪过的导演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估计眼把前儿这帮玩的正欢的演员的风气面貌绝对不会像这样精神抖擞。
可查理不一样,实际上他的心理素质并不过硬,也不像公司其他演员一样有着很长一段时间的表演经验,且陆泽需要承认,比起其他演员,他在招收查理时,确实过于注重外表与气质,至于演技,只能说很有表演的天赋,但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转化成真正的实力。
看样子,查理在人生第一个剧组中生活的并不好,米奇是第一个感知到的,并发短信让陆泽来劝导,今天陆泽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接了杯咖啡在查理的身边坐下,两人一同目睹着乒乓球跳进了可乐杯中,众人的欢呼声爆发,让两个并没有去庆祝的人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从西装内衬中拿出定制的雪茄烟盒,合金制的,重量轻盈,握感极佳,保险杆跳出时声音清脆,吸引了查理的目光,看着陆泽拿出一支经典尺寸的雪茄放在唇上点燃,他默不作声,等到陆泽将雪茄盒递到他面前时,他摆手拒绝。
“第一次杀青后的第一支雪茄?”
“我不会吸,谢谢。”
“很贵的,大概要二百欧一支,味道不错,不来尝尝?”
此时的陆泽不太像是个好人,像是在极力的推销自己的产品,这让查理有些忐忑,心中不想,但又不好意思拒绝身为老板兼偶像的推荐,停顿了许久后,才咬了牙,坚定的再次拒绝。
“真的不会吸,谢谢先生。”
再三的推辞让陆泽收起雪茄盒,扔在桌上不去管,嘴唇轻启,烟雾从嘴角一丝丝的向外流淌,已打开的窗像是天然的油烟机,将这一丝丝的薄雾吸走,还给房间新鲜的空气。
他靠在椅背上,三根手指捏着雪茄轻轻转动,回头,带着笑容,对查理说道。
“每次我点燃雪茄时,都跟做梦一样,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你知道为什么么查理?”
“为什么?”
“这根雪茄我三十分钟就可以抽完,但十八岁时,它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这让查理有些意外,但还达不到吃惊的程度,只是听着陆泽的这番言语,他能感受到一丝别的意味,值得他去深思某些事情。
他是陆泽的影迷,自然了解过陆泽的成名史,但在他的记忆中,陆泽是一位非班课出身的野路子演员,凭借自身天赋,快速从华夏电视剧产业脱颖而出的天才,至于更早之前的过去,却没有更深的了解。
还没等查理去完全理解陆泽言语中包含的意思,陆泽再次自顾自的说起。
“我跟你一样年纪的时候,在餐馆做传菜员,那时候的汇率大概在一比十一左右,算下来,我的月薪大概在一百八十欧。”
一百八十欧,在英国估计只有流浪汉和难民才会把这当成一笔很大的数目,从传菜员到影帝,两者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查理没说话,但已经明白了陆泽的意思。
“后来听说做群演赚的不少,我就带着二百欧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另外一个我完全陌生的环境做起了群演,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算开始了表演生涯,起初我很笨,什么都不会做,挨了不少骂,吃了不少亏,一年多以后,才慢慢有了些起色,听说经济公司招人,我被人介绍进去正式成为演员。”
这是一个与网络百科中截然相反的陆泽,没那么的天赋异禀,但更加真实,查理看着陆泽手上厚厚一层老茧,与手背上星星点点的伤疤,对于曾经的陆泽逐渐有了自己的认知。
“你也挨过导演的骂么?”
“当然,一天不骂我,导演都活不下去的那种,但查理,我想说的是,他人对你的定义永远存在于未来,而不是停留在现在,因为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与未来靠近,也是在和过去告别,如果你只纠结于自己过去所犯下的错误,那么未来的你,依旧不会被他人所认可,既然已经成为了过去,那就该放下了。”
陆泽说的真切,查理没有再听不懂的道理,忽然间就便的沉默了,年少的男孩子总是莫名羞于被人安慰,或许真的是在片场中受到了太多的贬低,陆泽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在轻微幅度的颤抖,于是他伸手,搓了搓查理柔软的金色长发。
这是一种具有奇效的良药,短暂的颤抖过后,查理重新平静了下来,只是鼻子仍是酸的,隔上不久就会吸一吸鼻水。
查理总算是抬起了头,把这张俊美的脸展露在外,脱离了长发的遮挡,而后,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抬起,缓缓伸向了桌面上,那带有精致银色纹理与小牛皮包裹的雪茄盒。
手指轻挑,保险杆再次发出清脆悦耳的机械声响,盖子自动弹开,向查理展示着纯手工卷制的古巴雪茄,犹豫片刻后,纤细的手指最终握住了最左侧的一根,并缓缓拿起……
“啪啪啪啪……小查理开始成长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的视线就一直集中在陆泽和查理的身上,当他拿起雪茄时,掌声便开始响起,这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而非吸烟就是成长。
查理仍有些腼腆,拿着放在嘴边的雪茄不知所措,只是一味的点头,向自家公司的大哥哥大姐姐道谢,甚至连米奇点燃火机凑过去时,都下意识的准备给自己点上一根。
直到脑袋被拍了一下,陆泽将雪茄一把夺过,从新放回盒中,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表情有些木讷的望着搞背后偷袭的陆泽。
“年纪轻轻学点好的行不行?”
陆泽飞速把雪茄盒揣进怀里,一巴掌抽开了米奇伸过来的黑手,拿起放置在桌面上的乒乓球,随手扔向摆放好的锅碗瓢盆,在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后……
应声掉进可乐杯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