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双手虚按,大礼堂里便很快安静下来。
等到整个大礼堂完全安静下来,中年人又走到黑板上用粉笔刷刷的写下“大国兴衰之出路在何方”十个大字。
房建伟便目光微微一凝,果然。
旁边李四根的眸子里却流露出一丝期待之色。
李四根虽然是渔民出身,早年没怎么上过学,但是加入367团之后,尤其是加入特战大队之后却也跟着读了不少书。
读的书一多,就难免会有思考。
最近这一段,李四根就在思考,同样是国军,为什么在钟毅指挥下的国军能够屡屡战胜数倍于己的强敌,而别的高级将领指挥下的国军,却为什么会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前提下屡屡败给小鬼子?其中有什么诀窍?
就这个问题,李四根问过钟毅。
钟毅告诉他,因为他不喝兵血!
但是李四根觉得,这只是表面原因,其中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所以,对于杨老师在黑板上写出的这个问题,李四根就很有期待感,说不定杨老师真可以解开他心中的困惑。
写完,转身回头,杨老师又道:“上次公共课,我跟同学们分析了明清帝国之所以落后于西方的深层次原因,那就是政治制度上的落后以及思想上的固步自封!所以才有了辛亥革命,所以才有了民国,所以才有了新文化运动!”
“但是辛亥革命之后,中华民国成立之后,甚至在新文化运动之后,中国并没有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正确的道路,所以才有了袁世凯复辟,所以才有了北洋军阀混战,所以才有了城头变幻大王旗,老百姓流离失所,国家更加衰弱!”
“直到孙文先生提出三民主义,中国终于勉强算是找到了一条出路,我为什么说三民主义勉强算是一条出路?因为在三民主义的引领之下,中国完成了形成上的统一,这是北洋军阀所没有办到的,但也仅仅只是形式上的统一而已,所以只能说是勉强。”
听到这,房建伟便再坐不住了,当时就要起身抗议,却被李四根一把拉住。
“建伟,你不要激动。”李四根低声说道,“不管杨老师说的对不对,咱们姑妄听之,不要忘了我们来鄞江的任务!”
房建伟便又坐回凳子。
……
几乎是同时,俞良祯也在找钟毅谈话。
俞良祯用非常抱歉的语气说道:“子韧,本来我应该亲自送你去鄞江上任的,但是很不巧,黄绍宏忽然闹起情绪,给重庆发去电报说是要辞职,一些暗中支持黄绍宏的省级高官也是暗中推波助澜,现在省里边的情况很微妙,所以……”
俞良祯说的都是事实,黄绍宏确实向重庆提了辞呈。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他黄绍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完成了对浙省各路民间武装的初步整合,眼看就要出成果,结果常校长一纸调令,果子就变成了别人的,换谁也受不了这个,那么辞职就是必然选择,老子他妈的不伺候了!
所以,俞良祯这时候万万不能离开金华,原因有两个,一是俞良祯留在金华,可以帮着常校长去做黄绍宏的工作,再就是,万一黄绍宏去意已决,俞良祯就要准备接任浙江省省主席的职务,将浙江省的政务挑起来。
对于其中的内情,钟毅当然是很清楚的。
当下钟毅笑着说:“总司令,鄞江我自己去就行。”
“就是委屈你了。”俞良祯拍拍钟毅肩膀,又道,“昨天在酒桌之上,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有些话铁吾不好说的太明,那是因为你跟他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份上,但你我兄弟之间的关系又不一样,所以,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交待一二。”
一听这话,钟毅已经猜到,俞良祯要跟他说什么了。
钟毅看着俞良祯,心下微微有些触动,看来外界对俞良祯的评价是基本靠谱的,这的确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尤其对自己的部下可说爱护有加。
停顿了下,俞良祯又说道:“鄞江的事,说复杂复杂,说简单其实也非常简单,你只要控制住两个人就行了!”
“第一个,你已经知道了,就是胡保真。”
“姓胡的在鄞江深耕多年,官场上很多都是他的故旧,不要看他平时笑呵呵的,一副人畜无害的形象,其实大谬不然,这老狗其实也是会咬人的!上上任的鄞江市长其实就是被这老狗挤兑走的!”
“不过呢,对胡保真你加以提防就行了。”
“有我在,胡保真绝不敢明着跟你对抗。”
钟毅听了默默点头,俞良祯在浙江官场的影响力极大,胡保真除非是不打算再混浙江官场了,否则就不可能不听招呼。
停顿了下,俞良祯又说道:“胡保真子韧你不用担心,我要重点说的是第二个,他就是鄞江警备师长,陈金木!”
“这人可是个硬茬!”
钟毅心下微微一凛,来了。
对陈金木这个名字,钟毅一点都不陌生。
事实上,陈金木这个名字在后世的鄞江,也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就连三岁的娃娃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为什么?因为小孩哭闹时,大人经常会拿“陈金木来了”来吓唬他们,所以在三岁小娃娃的心目中,陈金木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存在。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说评书中的陈金木,已经不是陈金木本来的面目!
真正的陈金木根本不是余姚的一个土匪,而是鄞江警备师的少将师长!
但是,陈金木的出身跟说评书中的陈金木几乎没有区别,他的确是慈溪逍林人,只不过在当时逍林属于余姚县。
陈金木刚开始时候,也确实是个小流氓,但他并没有夜打香头的枪法,而只有一手很平常的枪法,只是靠着能说会道又善笼络人心,所以一路混到余姚保安团长,最后又通过慈溪巨商虞洽卿走通了常校长的门路,当上了鄞江警备师的师长。
对于陈金木,俞良祯显然也是有所顾忌。
没别的原因,因为陈金木背后站的是江浙财团的领袖人物——虞方卿。
而虞方卿又是常校长的座上宾,俞良祯是常校长的亲信这没错,可是他在常校长心目当中的份量显然没办法跟虞方卿相比。
原因很简单,俞良祯所能够贡献给常校长的只有他的耿耿忠心,其余的,甚至连能力方面也是差强人意,但是虞方卿除了有跟俞良祯一样的耿耿忠心之外,还能够给常校长源源不断输送财力物力!
所以能不得罪虞方卿,俞良祯还是不想得罪。
但话说回来,虞方卿是虞方卿,陈金木是陈金木。
所以俞良祯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跟钟毅如实相告。
俞良祯说道:“陈金木这个人吧,其实就是个流氓,做人做事没啥底线,对手下人又疏于约束,所以在整个鄞江,除了洋人管理的江北,其他地方都被他搞得的乌烟瘴气,好好一座沿海商埠大城,税收竟然还抵不上镇海一个县,妈的!”
钟毅道:“总司令,这个陈金木,跟日本人有勾结吗。”
对于到鄞江之后该怎么开展工作,钟毅其实早有腹案。
要想在鄞江有所作为,显然绕不过鄞江警备师长陈金木。
所以,陈金木是一定要解决掉的,如果他跟日本人没勾结,那就留他一条性命,但是如果有勾结,那就对不起了。
“不好说。”俞良祯摇头道,“虞方卿我相信他不会跟日本人勾结,但是这个陈金木就不好说了,这人有奶便是娘,只要日本人出得起价,祖宗他都能够出卖,所以,他有没有跟鬼子勾结,现在还真说不好。”
“总之,到了鄞江之后你一定要提防此人,在浙东海防总队还没有编练成军之前,最好不要招惹他,毕竟他的警备师也不是吃素的。”
钟毅道:“鄞江警备师的战斗力很强吗?”
“很强。”俞良祯道,“陈金木这人做事虽然没有底线,但是对手下却很讲义气,在警备师里边很有一批对他忠心耿耿的骨干,而且这家伙也舍得花钱买装备,三个警备团,每团都下辖一个重机枪营,还有一个师属迫击炮营。”
“是吗?”钟毅说道,“这装备是真不错。”
“子韧,保重!”俞良祯说完又伸出双手,跟钟毅相握。
“总司令放心!”钟毅跟俞良祯握完手后,又抬手敬礼,肃然道,“到鄞江之后,卑职一定会尽快打开局面,争取在一年之内打造好浙江海防总队!”
“一切拜托了!”俞良祯也跟着抬手回礼。
……
慈溪县,逍林。
镇上有一座偌大府第,就是陈府。
这会儿,陈金木正跟警备师的几个心腹手下在搓麻将。
别的老大跟手下赌钱,总喜欢赢,但是陈金木不这样,他总输,这时候他的几个心腹手下每人都已经赢了大几千。
这时候,一个穿长衫的师爷进来。
“阿宝,你来帮我支一手。”陈金木起身叫旁边一个手下顶上,然后跟师爷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厢房。
“老爷。”师爷恭声说道,“龙爷派人来报,日本人又杀人了!”
“妈的,日本人又杀人了?”陈金木怒道,“这也太嚣张了吧!”
“是啊。”师爷点点头说道,“这一个月来,日本人已经杀了三十多个商家,平均每天杀一个,这是没把老爷放眼里哪!”
陈金木摆摆手说:“在鄞江,我陈金木还算一号人物,但日本人市面多大,连虞公和常校长他们都没放眼里,我又算得什么?”
师爷道:“但日本人想要吞下鄞江,必须老爷你点头!”
顿了顿,师爷又道:“老爷,要不然由我去探探日本人的口风?”
“不妥。”陈金木道,“这时候你去探口风,不是明着告诉他们咱们心虚了?那还怎么跟日本人讲价?说不定日本人还会反过来再压价!”
师爷道:“但这样耗着也不是个事,海曙和江东的市面可是更萧条了,龙爷还有荣爷那边的流水都短了一大截。”
“熬吧。”陈金木道。
说完陈金木转身就走,但是走了还没两步便又停步回头,问师爷道:“老黄,我让你打听那个钟毅的出身来历,打听清楚了吗?”
“哦,我差点忘了。”黄师爷一拍额头道,“打听到一些,但不详细。”
“说说。”陈金木一捋衣袖,说道,“这个钟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黄师爷道:“这人吧,据说是缅甸华侨子弟,家里靠种植橡胶园为生,被父母送回上海念书,然后报名参加税警总团,又因为表现出众受到宋梓文的赏识,被送去美国的西点军校深造,学成回国之后不知为什么却被一脚踢到金山卫当了保安队长。”
停顿了下,又接着说:“再后面的事,老爷你也都已经听说过了。”
“这么说我就知道了。”陈金木说道,“就是个没根脚的华侨子弟,不足为虑,他如果不来跟咱们为难,那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他敢欺负到咱们头上,那对不起,说不得只能让他躺盒子里回缅甸了。”
黄师爷道:“老爷,重庆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是这个钟毅颇得俞良祯看重。”
“俞良祯?”陈金木一撇嘴,说道,“别人怕他俞良祯,我陈金木可不怕他!他叔叔俞飞鹏在校长面前说得上话,我师公虞方卿也一样是校长的座上宾!更何况,嘿嘿!”
后面的话,陈金木没有再说,但是黄师爷懂,他后面的话是,更何况,国民政府如果逼迫太甚,大不了一拍两散,投到鬼子那边继续当他的皇协军师长!
“哦对了。”陈金木忽又拍了一下脑门,说道,“眼瞅着就要到年关了,你赶紧去准备几份年礼,多准备些稀罕物!叔公那里送双份,其余像鄞县肖家、骆驼林家、小港赵家以及庄市秦家,礼数也一定要到。”
“晓得了。”黄师爷道。
回头再说鄞江工业学校。
讲了足足两个小时,杨东林老师的公共课终于上完了,但是下了课之后,不少学生还有工人又纷纷围住杨老师,请教这请教那。
房建伟和李四根却没上前凑这热闹,而是早早的起身离开,准备在校门口守着。
两人在校门口找了一个阴暗的角落,然后开始安静的等待,但是等了快半小时,始终不见杨老师从大门里出来。
房建伟便道:“不会是从后门走了吧?”
李四根没好气的道:“你觉得杨老师像是个走后门的人吗?”
“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是!”房建伟道,“听他刚才在课堂上面满嘴喷粪,他根本就是这样的人好不好?”
李四根顿时大怒道,“你才满嘴喷粪呢!”
房建伟被李四根骂得有点懵,愣愣的道:“四根你说什么?”
“建伟你太刻薄了。”李四根摇摇头说道,“就算你不认同杨老师的观点,也不应该质疑他的人品,毕竟你们才初次见面。”
“好,我承认刚才是我不对,不该骂他。”房建伟点头道,“那咱们就只说他刚才课堂上所说的话,他说三民主义没办法帮助中国完成真正的统一,所以救不了中国,所以中国的希望不在国民党,这不是妖言惑众?他想干吗?”
“谈不上妖言惑众吧。”李四根道,“我觉着他说得在理。”
“你说啥?”房建伟失声道,“你竟然觉得他说得在理?”
“难道他说的不对吧?”李四根道,“从民国十七年东北易帜,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时间了,中国完成统一了吗?解决军阀混战的顽疾了吗?没有!放眼中华大地,晋军、绥军、川军、滇军、桂军、粤军仍旧各行其是!”
“这需要时间。”房建伟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着急不来的!”
“这都是借口。”李四根说道,“建伟你心里其实也清楚,这并不是缓与急的事,根本是能或者不能的区别,杨老师说国民党永远解决不了军阀割据的问题,难道有说错吗?中央军跟当年的北洋军有本质的区别吗?”
房建伟被李四根说的哑口无言。
李四根又说道:“就算有朝一日国军打跑了小日本,并且解决了晋军、绥军、川军、桂军、粤军等地方派系,中央军也一样会分裂成新的派系,一如当年的北洋军分裂成奉系、皖系,还有直系,中华大地仍旧会陷入到军阀混战的绝境!”
房建伟吭噗半天,说道:“四根,你这种想法很危险!”
“很危险?”李四根道,“建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关心国家的前途,关心民族的出路,难道还有错了?”
房建伟道:“你关心国家前途、民族出路当然没问题,但是你认同杨东林的理念这就很危险,这说明你的内心已经开始倾向共产党,开始赤化了!”
“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点。”李四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道,“不过,经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好好研究一下共产党的主张,我越来越觉得,国民党无可救药,这点你只要看看后方那些高级将领以及党国大员的所作所为就能够知道。”
“李四根!”房建伟彻底急了,“你越说越没谱了,是吧。”
“不,我是认真的。”李四根道,“我现在真想加入共党。”
“你!”房建伟大怒,扬起拳头就照着李四根面门砸过来。
李四根毫无防备,右脸颊上立刻挨了一下狠的,只听啪的一声响,李四根的右脸颊便立刻乌青一片。
“我艹,你来真的!”李四根大怒,反手也是一记直拳,正中房建伟右眼眶。
霎那间,房建伟的右眼眶也被打裂,鲜血顿时淋漓而下,房建伟再伸手一抹,把自己整个脸都糊住。
“唉呀,你还还手!”
“废话,我为什么不还手?傻的么!”
“姓李的,老子今天非废了你不可!”
“想要废了我,得你有那本事才行!”
当下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不过两人的身手在伯仲之间,所以打得虽然热闹,但真正挨着对方身体的却少。
正打得热闹时,身后忽然骚动起来。
“来人哪,快来人哪,有人绑票啦!”
“救命啊,救命,安娜同学被绑啦!”
“不要跑,站住!该死的,快给我站住!”
“前面两位同学,别打啦,快拦住绑匪,快点拦住绑匪!”
伴随着越来越响的喊叫声,紧接着响起的是杂乱的脚步声。
房建伟和李四根下意识的收手,再回头,便看到两个黑衣汉子扛着口大麻袋,一溜烟的从工业学校的大门之内冲出来,两人的身后,昏暗的灯光之下,数以百计的学生或者工人正朝着这边追赶,一边还在高喊。
转眼之间,两个黑衣汉子便已经到了房建伟、李四根近前。
等到近了,才发现两人肩上扛的那口麻袋还在不断的变形。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唔唔声,显然,麻袋里边装了个大活人!
“黑衣堂办事,识相的,就赶紧给老子滚开!”打头的黑衣汉瞪了两人一眼,脚下一转从房建伟跟前绕过。
房建伟便跟李四根使了个眼色。
李四根会意,当即便闪电出手,一拳钩拳重重击在后面那黑衣汉的左太阳穴,那黑衣汉便立刻闷哼一声,头一歪瘫倒在地。
几乎是同时,房建伟也一记直拳重重打在前面那黑衣汉的胸口,当时就把那黑衣汉打得闭气,昏倒在地。
两人再同时伸手,在大麻袋落地之前稳稳接住。
将麻袋放到地上,再打开袋口,一头乌云似的秀发便立刻从里边瀑布般流出。
再接着,李四根便看到一张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俏脸,霎那间,李四根便感觉自己的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再无法呼吸。
从麻袋里出来的竟是个女学生!
房建伟的目光也落在女生脸上,心下不由得暗赞一声!
尤其难得的是,这还是个混血,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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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安娜一下就记住了眼前这张年轻人的脸!
这个年轻人长得虽然谈不上英俊,却很有男儿气,至少杨安娜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正是这年轻人把她从黑衣堂手里救了下来。
当下杨安娜低低的说道:“谢谢你。”
“啊?”李四根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说道,“呃,不用。”
李四根真没觉得有什么,遇到这种强抢民女的事,出手救人是本份,不用谢。
这时候,从工业学校里追出来的学生和工人已经一窝蜂似的涌上来,尤其是其中的几个学生,一下就将杨安娜跟李四根隔开。
“安娜,你没事吧?”一个梳着分头、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学生扶着杨安娜,神情关切的问道,“黑衣堂的两个混蛋没怎么着你吧?”
“没有。”杨安娜摇摇头,细声说道,“我没事儿。”
说完了,杨安娜又转过头,冲着李四根歉然的笑笑。
那男学生顺着杨安娜的目光看过来,看到李四根和房建伟之后便目光一沉。
“瞪什么瞪,显得你眼睛大啊?”房建伟便毫不犹豫的一记眼神瞪回去,浑然忘记了就在片刻之前,他还在跟李四根拳脚相向。
这时候,其他的工人已经将两个黑衣汉捆绑了起来。
一个工人就问道:“大伙说说,怎么处理这两个绑匪?”
有个学生提议道:“我们把他们交给巡捕吧,让巡捕处置他们!”
“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另一个学生立刻反对道,“江北的巡捕房跟黑衣堂根本就是一家子,把他们交给巡捕那不等于是放他们回去么?”
“你才缺心眼呢。”之前的学生道,“江北的巡捕跟他们不是一家!”
“那也不能相信。”另一个学生道,“要我说,直接把他们沉江吧!”
“对,把他们浸猪笼,沉江!”这一提议立刻招来大多数人的赞同。
黑衣堂的两个小流氓刚醒过来,结果正好听到学生们要拿他们沉江,当时就吓了个屁滚尿流,这些学生都是愣头青,做事情不计后果的,真要是把他们沉了江,那也太冤了!还有大好的年华等着他们享受呢。
当下两个人便开始求饶。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浸猪笼,这是私刑。”
“没错,校长和夫人提倡新生活,现在不准滥用私刑了。”
但是群情激愤的学生和工人根本就听不进去,当即就有工人从旁边的农舍里找来了两副猪笼,真的把两个小流氓装进了猪笼。
再然后,一群人抬着就往江边走。
房建伟和李四根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么生猛?
不过,从学生和工人的反应也可以看得出来,黑衣堂在鄞江的民怨有多大!要不是已经压抑太久,这些学生和工人的反应不会这么激烈。
两个小流氓见求饶没用,便反过来言语恐吓。
“你们想想清楚,把我们沉了江,你们也一样活不了!”
“没错,降爷绝不会饶过你们的,他会把你们一个个都装进猪笼里,沉江!”
“就是,能够有你们这么多人给我们俩陪葬,也值了,来吧,来装石头吧!”
“来呀,还愣着干什么?装石头,赶紧装啊!装完了再把我们往鄞江一扔,多简单?赶紧的装石头!”
没想到这恐吓还真起了作用。
尤其是当两个小流氓说到降爷的时候,不少工人开始下意识后退,学生的目光也开始变得闪烁起来,很显然,降爷这个名字在他们的心中拥有不小的震慑力。
这时候,杨东林老师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示意众人放下猪笼。
“同学们,现在已经是民国了,浸猪笼沉江这样的封建糟粕,早就已经被我们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了,你们怎么可以再次捡起来?”杨老师说完,又对几个学生说道,“快把他们送到巡捕房去,交给巡捕房来处置!”
两个小流氓松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扭送巡捕房虽然丢脸,至少还有命在。
两个小流氓被送走了,围观的学生和工人也纷纷散去。
房建伟和李四根正犹豫着要不要这时候上前找杨东林,杨老林却牵着杨安娜径直向他们两个走了过来。
“两位同学,刚才多谢你们了。”杨东林连声的感谢道,“多谢你们救了我女儿。”
好嘛,敢情刚才房建伟跟李四根救下的这个漂亮学生妹,竟然是杨东林的女儿。
杨安娜也跟着走过来,再一次向房建伟两人郑重的道谢,不知道为什么,在给李四根道谢的时候,居然还红了脸。
这一幕落在旁边那个西装革履的学生眼里,眼神顿时变得更加的忧伤了。
房建伟哈哈一笑又道:“杨老师,你真就没觉得,我们两个有些眼熟吗?”
“你们?”杨东林扶了下眼镜,恍然说道,“想起来了,你们是白天时在宁兴码头遇到的那两个年轻人,当时我还请你们来听课来着,没想到你们真来了,得亏你们来了,要不然我的宝贝女儿就落入黑衣堂魔爪了!”
说完,杨东林又爱怜的揉了揉女儿的秀发。
“爹。”杨安娜便回头嗔怪的横了父亲一眼。
房建伟正愁不知怎么展开话题,见杨东林提动提及这事,立刻顺势问道:“杨老师,鄞江的治安怎么差到这个地步?就连你这样的社会名流的女儿,街面上的流氓混混居然也敢于动手绑人,普通老百姓还能有活路?”
杨东林便轻叹了一口气,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两位同学去寒舍坐坐,正好让老夫表示一下感谢之意?”
“这个……”房建伟假意说道,“会不会太晚了?”
西装革履的学生立刻说道:“是啊,老师,天色太晚了。”
房建伟恶狠狠的瞪了学生一眼,又笑着说:“是啊,天色太晚了,我们俩还得去找旅馆呢,再晚可就找不着旅馆了。”
“这个点哪儿还有旅馆。”杨东林立刻说道,“这样吧,我们家倒是有许多空的房间,两位如果不嫌弃,就在我家暂且住一宿吧。”
听到这话,西装学生肠子都悔青了。
杨东林家就在离工业学校不远的洋人聚居区。
出了校门,沿着河滨往南走了还不到一百米,穿过一座铁路桥就到了。
住在这一片的大多都是旅居鄞江的欧罗巴人,建筑也是一栋栋的欧式风格小洋楼,杨东林最终停在了一栋小洋楼前。
大门开处,一位金发碧眼的洋少妇迎了出来。
“妈咪。”杨安娜便立刻像欢快的小鹿迎上去。
“哇哦,我的甜心回来了。”洋少妇给杨安娜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又凑过来跟杨东林老师深情拥吻。
房建伟和李四根看得是目瞪口呆。
厚着脸皮一道跟过来的西装学生,却忍不住偷偷的打量起洋少妇。
从男人的角度,这个洋少妇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很有吸引力,既便是她已经有了杨安娜这么大的女儿,也一样风情无限。
房建伟便立刻凑过来,低声说道:“偷看什么呢?这可是你师母!”
西装学生闻言,整张脸羞得通红,低低的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偷看?由此可见你也在偷看,所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房建伟低笑道:“我看就大方的看,为什么要偷看?”
西装学生顿时间语塞,这个时候,一行人已经走进院子。
只见里边是个小花园,栽种了不少植株,其中有一株造型非常独特的崖柏,看着就像是一个被重担压弯腰的老汉。
洋少妇过来道过谢后,就离开了。
离开之前,还把杨安娜一并带走。
书房里便只剩下杨老师、房建伟、李四根,还有厚着脸皮跟来的西装学生。
看到西装学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杨老师也没赶他走,房建伟便不再理会,直截了当的切入话题:“杨老师,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杨东林看看房建伟,再看看李四根,问道:“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你们的伤?”
房建伟和李四根脸上便立刻露出尴尬之色,之前他们互殴之时没什么感觉,这会却感觉到了疼痛,关键是李四根的左脸颊还有房建伟的右眼眶都肿了起来。
当下房建伟摆手说:“没事,一点儿皮外伤,不要紧,不用处理。”
杨东林便不再坚持,点头道:“那行,咱们就接着说刚才的话题,说到鄞江,就必须从逍林说起,因为逍林出了个人物。”
房建伟和李四根便竖起耳朵。
……
两天之后,房建伟和李四根顺利回到商量岗。
这个时候,整个商量岗早已经处在特战大队控制之下。
一进大厅,两人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俩在吃饭。
看到这个背影,房建伟和李四根顿时大喜过望,同声叫道:“参座!”
那个背影闻声回头,可不就是鄞江市长兼浙东海防总队参谋长钟毅,钟毅其实也是刚刚才到商量岗不到半小时。
钟毅一眼看到房建伟右眼眶和李四根左脸颊上的乌青肿块,讶然道:“怎么,你们两个在鄞江跟人动手了?而且还吃亏了?”
“没有。”房建伟矢口否认道,“回来的路上遇到一只野狗,给挠的。”
听到这,李四根的一张脸便立刻垮下来,姓房的,你这可就过分了啊。
一听房建伟这语气,再看李四根的脸色,钟毅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
当下钟毅转移话题,说道:“行了,说说你们俩这次鄞江之行的发现吧?”
“我来说。”房建伟立刻抢着说道,“参座,鄞江的局势比想象中还要糟!”
“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光是洋人的势力就分为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和德国人,鄞江本地的势力有鄞县肖家、骆驼林家、小港赵家、庄市秦家,最近这一年来,日本人的势力也开始渗透进来,这就变得更加复杂。”
“不过这都没有什么,最过分的是陈金木。”
“对,就是鄞江警备师的少将师长陈金木。”
“这个陈金木,简直就是鄞江的地下沙皇!”
“鄞江警察局局长曹子颖,是陈金木的把兄弟。”
“鄞江城最大的三个帮会,江北黑衣堂、江东白衣会、海曙青衣帮,三个帮会的帮主都是陈金木的干儿子。”
“鄞江副市长胡保真,跟陈金木又是儿女亲家。”
“鄞江商会的会长劳乃心,还是陈金木的岳父!”
“陈金木这人又惯会邀买人心,给鄞江的几所高校都捐了巨额善款,所以他还是鄞江几所高校的名誉校长。”
“这也就是说,整个鄞江,军政商学警五界都在陈金木的控制之下!这个老小子可不就是鄞江的地下沙皇?”
钟毅摇摇头说:“军政商学警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鄞江相当于就是他的独立王国,这已经不再是地下沙皇,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九五至尊了!”
“对!”李四根道,“在鄞江,陈金木就是皇帝!”
“嗯。”房建伟道,“老百姓都说鄞江没有王法,而只有陈法!”
听到这,大厅里的几个小队长便立刻鼓噪起来,叫嚣着要潜入鄞江城干掉陈金木。
安镇远没好气的道:“干掉陈金木并不难,问题是,罪名呢?不管怎么说,陈金木都是鄞江警备师的少将师长,杀他总得有个罪名吧?”
“罪名都是现成的。”房建伟立刻说道,“我跟四根在鄞江呆了两天不到,就遇到了至少十几起命案或者绑架案,虽然表面上这些案子是江北、江东或者海曙的三个帮会做的,可实际上,他们背后都有陈金木的影子。”
“证据呢?”安镇远道,“你们找到证据了?”
“这个……”房建伟顿时语塞,他们当然没证据。
安镇远道:“别说我们没有证据,就算是真有证据,单凭这样的小过错,也是不足以给陈金木定罪的,他能够给你找出一堆的替死鬼!”
停顿了下,安镇远又道:“要想给陈金木定罪,还得找个更厉害的罪名!比如说暗中勾结日本人,出卖国家利益,这样的罪名才能够致他于死地!”
当几个队长鼓噪之时,钟毅也在思考怎么处理陈金木。
钟毅不是没有考虑过,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尽可能的跟陈金木做到和平共处,他做他的警备师长,我做我的鄞江市长。
但问题是,根本就没这个可能!
首先,陈金木的行事方式严重违背了钟毅的做人原则。
陈金木做事没有底线,他不仅通过三个干儿子控制了整个鄞江的黑道,并且通过黑帮控制住整个鄞江的地下产业,再通过烟馆、妓院等黑产业大肆敛聚不义之财,简直可以说是吸附在鄞江人民身上的蚂蝗!
单凭这点,钟毅就不可能饶他!
再则,陈金木通过与胡保真、曹子颖之间的三角同盟,牢牢的把持着鄞江的政局,钟毅此去鄞江,如果不想当一个傀儡,那么跟陈金木之间就必定会有一番角逐,所以,和平共处是绝无可能的!
一山难容二虎,说的就是这!
既然不可能和平共处,那就只有一个选择——除掉陈金木!
当然,除掉陈金木的手段或者方法有很多,钟毅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因为再过大概半年多时间,日本人就会收买他身边的心腹师爷,下毒将他除掉,至于原因,就是陈金木拿了日本人的好处却又拒绝履行义务。
陈金木被毒杀之后,鄞江警备师发生叛乱。
但是叛乱很快就遭到了镇压,残部被收编为国军一九四师。
所以,钟毅就是什么都不做,陈金木也是活不过六个月了。
但是,钟毅不想白白浪费这宝贵的六个月,六个月可以做许多事情了!
想到这里,钟毅便有了计较,淡淡的说道:“不用这么麻烦,还找什么罪名?杀一个像陈金木这样的、恶贯满盈的畜牲,还需要罪名?”
钟毅不出手便罢,一旦出手,就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不需要罪名?”安镇远道,“重庆方面又该怎么交待?”
“交待什么?又有什么好交待的?”钟毅说道,“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咦?我们不动手,让别人动手?”安镇远茫然的道,“找谁来动手?陈金木能够有今日的地位,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杀的,要不然早不知道被他的仇家杀死多少回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干掉他?”
钟毅道:“我有说要找别人动手吗?”
“不找。”安镇远愕然道,“那你刚才又说不是我们杀的……”
其余的几个队长也是听得满头雾水,这绕来绕去的说什么呢?
这时候,安镇远忽然嘶的一声,一下反应过来:“参座的意思是,冒充鬼子?”
“不错!”钟毅点点头道,“刚才建伟不是说过,有鬼子杀手在鄞江暗杀爱国商户么?这就足以说明,陈金木跟日本人之间已经有过接触,但是一时之间双方的价码还没有谈拢,这就给了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所谓浑水摸鱼,就是铲除掉陈金木,再把责任推到日本间谍头上。
说到这,钟毅又把目光转向房建伟,沉声道:“建伟,你现在可是特战大队的队员,屁股别坐歪了,不许把这事报告给戴老板,知道吗?”
房建伟是军统派的特务,这在特战大队不是什么秘密。
事实上,至少在表面上,钟毅跟军统的关系还很不错。
当初在武汉时,钟毅跟军统之间还曾有过亲密的合作。
顿了顿,钟毅又接着说:“别的事情,你报告就报告,我不反对,但是处死陈金木这件事情不一样,你必须得保密!”
“不能,这绝对不能够。”房建伟赌咒发誓道,“我现在是特战大队的人,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出卖特战大队和参座您,您不让我说,我就死也不说!”
“我记住你这话了。”钟毅点了点头,又说道,“现在合计一下行动方案。”
说干就干历来就是钟毅的行事作风,既然决定了要干,那就立刻付诸行动。
“参座,我有一个主意。”安镇远道,“我们可以先派一个小分队潜入鄞江,找到并干掉鬼子的特工,如果不出意外,小鬼子肯定会把这笔账记到陈金木的头上,然后,鬼子特工总部就会派出杀手暗杀陈金木。”
得承认,安镇远的这个主意很不错。
其唯一的缺点就是,时间没法控制。
就算特战小分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潜入鄞江的鬼子特工小队,并且成功的干掉对方,并且鬼子特工总部也的确将这笔帐记在了陈金木的头上,但接下来,鬼子特工总部什么时候做出决定,将陈金木铲除掉,却很难预料。
万一要像原来那样再等半年,就太耽误事!
当下钟毅说道:“鬼子特工只是一个借口,杀不杀他们,他们报复或者不报复陈金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鬼子的特工在鄞江活动!”说此一顿,又对房建伟说道,“建伟,这点可以报告给戴老板。”
房建伟点头道:“好的,我回头就上报重庆。”
钟毅接着说道:“只要有鬼子特工在鄞江活动,只要鬼子特工有杀陈金木的动机,这就足够了,至于陈金木到底是谁杀的其实已经不重要。”顿了顿,又道,“我的意思是说,由我们代劳,其实也是没问题的。”
安镇远、房建伟、李四根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顿了顿,钟毅接着说道:“既然要铲除陈金木,他的几个主要爪牙也要一并铲除,鄞江副市长胡保真和警察局长曹子颖暂且先放他们一马,但是像青衣帮主吊眼阿龙、黑衣堂主裁缝阿降、白衣会长焦饼阿荣,这三个是必须铲除的!”
再一顿,又说道:“对了,还有鄞江警备师的那几个团长,也要一并铲除!总之,只要是陈金木的主要爪牙,就必须毫不留情的予以铲除!”
安镇远沉声说道:“参座,将鄞江警备师的高层一锅烩了,会否引发兵变?”
“没事!”钟毅自信的道,“我有办法控制局面!大不了,到时候我亲自出面走一趟鄞江警备师师部!”
杨封道:“参座,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没事。”钟毅摆摆手说,“不管怎么说,我都是鄞江市长,在鄞江警备师的高层遭到一锅端了之后,官兵群龙无首,不敢把我怎样。”
顿了顿,钟毅接着说道:“现在分派任务。”
聚义大厅里的几个中队长便立刻一正脸色。
钟毅道:“首先确定目标,除了陈金木之外,还有吊眼阿龙、裁缝阿降、焦饼阿荣以及鄞江警备师的三个团长加一个特务营长,共八人!”
顿了顿,钟毅又道:“四个特战中队,分八组,正副队长各带一个小组,分别负责一个目标!其中第一小组由我亲自率领,目标为陈金木!”
安镇远道:“我率领第二小组,目标为吊眼阿龙。”
李四根道:“我率领第三小组,目标为裁缝阿降。”
房建伟道:“我率领第四小组,目标为焦饼阿荣。”
杨二牛道:“我率领第五小组,目标为警备一团团长曹如海。”
剩下的三个队长杨封、山娃子、水生,也各自领了一个目标。
钟毅点点头,又说道:“时间紧,我只能给你们五天行动时间,前三天,用来摸排目标的生活作息规律;第四天,确定刺杀方案,你们记住,要做好预案,一旦主力组失手,后备组就要立刻顶上,一定要确保将目标干掉!”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今天日期是民国二十七年十月二十日,五天后也就是十月二十五日中午十二点,前后不能超过半个小时,准时动手!”
“明白!”七个正副队长齐刷刷的点头。
钟毅大手一挥,喝道:“出发!”
……
为了达成将陈金木的黑恶势力,连根拔起的意图,钟毅一次出动了八个暗杀小组,每个小组十二人,又分为三班,一班负责踩点跟踪,二班是刺杀的主力,三班为应急小组,一旦二班行刺失败便立刻顶上。
分派停当的当天晚上,八个小组便离开了商量岗。
从四明山商量岗到鄞江城不过五十多里路,急行军一夜就到了。
负责刺杀三个警备团长的小组,径直去了镇海、柴桥以及慈城。
刺杀裁缝阿降和焦饼阿荣的两个小组也分别去了江北还有江东。
剩下的三个小组从望京、永丰及长春门进了城,这个时候已经是半上午。
钟毅带着二狗子、杨大眼等一行十二人,换上半道上从老乡家里买来的破衣烂衫,假扮成进城找活的乡下人,从望京门进了鄞江城,然后顺着西门大街一路往东走,走了差不多有五六百米,便来到鄞江警备师的师部驻扎地。
鄞江警备师担负着保卫鄞江国防的重任,面对的主要是来自海上的威胁,所以下属的三个警备团,分别驻扎在靠海的镇海、柴桥以及慈城,但是警备师的师部却在鄞江城内,跟师部在一起的还有直属特务营,以及迫击炮营。
来到警备师师部的门口,钟毅等十二人就在街边找个角落坐下。
由于钟毅等人都穿着破衣烂衫,再加上这时节田里的农活大多已经做完,所以进城找活的乡下人极多,在钟毅他们身边不远就坐了好几拨,所以多了钟毅他们十二个人之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包括警备师部大门口的岗哨。
钟毅原本还以为,日本间谍已经在鄞江城内制造了好几起血案,所以鄞江警察局的巡警以及鄞江警备师的官兵的警惕性应该会很高,进城时一定会遭到严格的盘查,但最终,钟毅却发现他真的想多了。
无论是巡警还是警备师的兵丁,都谈不上任何警惕性。
比如把守望京门的警备师官兵,就只管收钱,根本不问你进城做什么?
还有沿街巡逻的巡警,东吃一个苹果,西拿一盒香烟,倒是非常积极,叫他们盘问大街上的可疑行人?不存在的!
鄞江的巡警和警备师的官兵松懈如此,这就只能说明一个事,那就是,陈金木在跟日本人接触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甚至连底下的官兵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没把日本间谍制造的命案当一回事,无非就是为了施加压力嘛。
钟毅一行坐下没多久,一个军官忽然从师部大门口走了出来。
看到军官,正在街边坐着等活的上百个汉子便刷的看了过来。
看到军官走出大门之后并未停下,而是穿过马路径直走过来,一百多个乡下汉子便齐刷刷的站起身并且围了上去。
“老总,选我,选我!”
“老总,我只要五角!”
“老总,我只要四角!”
“老总,我只要三角!”
看着百多个苦哈哈在那里抢活干,钟毅忽然心头微微一动。
当下钟毅便刷的站起来,大声道:“老总,我们不要钱,只要管饭!”
钟毅的大嗓门立刻引来了那个军官的注意,接踵而来的,还有一百多个农家汉子幽怨的目光,你这样就坏了规矩了,会砸了大伙饭碗!
钟毅却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弯着腰说道:“老总,我们刚从上海逃难过来,身上的盘缠又用完了,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只求赏我们一口饭吃。”
“行啊。”军官点点头,又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钟毅的目光从二狗子、杨大眼两人的脸上扫过,示意他们两个留在原地待命,两人微不可察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当下钟毅又回头答道:“十个,我们一共十个人。”
“正好。”军官欣然点头,道,“那就跟着我来吧。”
“好嘞。”钟毅抄起绑着麻绳的扁担,跟上军官脚步。
其他的九名特战队员也纷纷抄起扁担,跟在钟毅身后。
不过让钟毅感到意外的是,军官并没有带他们进驻地,而是带着他们沿着东西干路一路往东,最终来到了桃花渡码头。
码头上,一艘驳船已经停泊在了埠头。
警备师的一队官兵懒洋洋的守在船上。
看到军官走过来,官兵赶紧起身立正。
“李副官!”
看到军官走过来,船上的官兵纷纷起身敬礼。
钟毅便微微一笑,这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有问,但是已经获得了一条很重要的情报,眼前这个年轻英俊的军官,是陈金木的副官。
既然是副官,办的肯定是要紧的事。
这也就是说,他们接下来要搬运的,肯定是很重要的物资!
面对官兵的敬礼,李副官只是随意的一挥手,又指着驳船对钟毅说道:“看见这一船的货物没?这都是我们师座从上海采买的年节干货,我只给你们一天的时间,今天下午五点钟之前必须都搬到师部!搬完了有赏钱拿!”
钟毅连忙道:“老总放心,五点前一定搬完。”
李副官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似乎有急事要办。
看守船只的官兵也没来管钟毅他们,李副官一走,他们便立刻支起一张小板桌,再拿出一副铜宝,吆五喝六的开始翻起了铜宝。
这些官兵一点都不担心钟毅他们几个会顺走货物。
事实上,他们的确不担心,因为从来就没有人敢偷他们警备师的货物!
钟毅他们踩着舷板上了船,再掀开船上盖的帆布,底下便立刻露出一箱箱干货,却都是花生、大枣、干荔枝等干山货。
还真的是年货,钟毅不免有些失望。
但是活已经接下来,就必须得干完。
当下一行十人开始苦哈哈的干起活。
……
这时候,在重庆的云岫楼。
常校长一大早起床,照例散完了步,一边吃早餐一边浏览今天的简报。
身为党国领袖,常校长的时间非常宝贵,根本没有时间逐一阅读报纸,所以侍从室就专门有秘书进行筛选,将世界上几家主要媒体的新闻以及通讯稿制作成简报,专门供常校长茶余饭后阅读,以了解世界局势。
今天的简报中,有一篇东南日报的文章。
这文章报道了以黄绍宏为首的浙江官员,对新到任的浙江抗敌自卫团总司令俞良祯的热烈欢迎之情,并大胆做出预测,随着俞良祯这员虎将的到任,浙江抗敌自卫团很快将被打造成一支真正的军队。
常校长笑问道:“黄绍宏不闹情绪了?”
林蔚道:“据说是顾长官亲自出面做了工作。”
常校长欣然道:“墨三的协调能力还是很强,有他居中转圜,良祯和黄绍宏应该可以做到相安无事,不过,要想同心协力就不太容易了。”
林蔚小声说道:“良祯跟黄绍宏可以相安无事,子韧跟陈金木就难了。”
“子韧?”常校长眉头微微一蹙,又接着问道,“子韧他到勤江了吗?”
“暂时还没有消息过来。”林蔚道,“不过子韧是三天之前离开的金华,算算时间,应该快到鄞江了。”
顿了顿,林蔚又小声说:“校长,要不要给虞会长打个招呼?”
林蔚的意思是,请虞方卿出面约束一下陈金木,不要跟钟毅为难。
“不妥。”常校长却摇摇手说,“这招呼不能打,免得人家有想法。”
从常校长立场,鄞江警备师长陈金木专横是专横了些,一言不合,都能把鄞江市长给挤兑走,但是人家有能力啊,把一个鄞江打理得是井井有条,该上缴到省里的税赋只有多而不会少,这在当下这个时候尤为难得。
至于欺行霸市、鱼肉乡里的事,常校长并不是很清楚。
要说风声,那肯定是听到过的,但只是听到一些风声,很容易跟常有的捕风捉影混淆到一起,真真假假的也就难以分辨了。
所以这个时候让虞方卿打招呼,就是不信任。
既是对陈金木的不信任,也是对虞方卿本人的不信任。
林蔚说道:“若不打这个招呼,学生担心子韧会跟陈金木正面冲突!到时候陈金木一怒之下就很可能……”
说到这里,林蔚忽然停住不说。
常校长道:“蔚然,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是。”林蔚应道,“情报显示,日本内务省已在上海设立了一个专门用来收买拉拢各地军政长官的特务机关,名叫梅机关,这个梅机关已经派出专人前往鄞江,不出意外,应该是想跟陈金木进行接触。”
常校长道:“双方有过接触了吗?”
林蔚摇头:“暂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双方已经发生过接触。”
“那就不要多想。”常校长说道,“虞方卿的为人我们是十分清楚的,你说谁当了汉奸我都信,唯独他我不信!而陈金木是虞方卿举荐的,我选择相信他的眼光!”
林蔚嘴巴张了张,最终却没说。
……
回头再来说钟毅。
花了大半天时间,到下午三点多钟时,钟毅他们终于将一船的干货,都从桃花渡码头挑到警备师的师部驻地。
李副官对钟毅的表现非常满意,不仅给了三块大洋的赏钱,还把他们带到师部食堂,吩咐给他们做一顿面条。
李副官看样很忙,说完就走了。
等吃面条的空隙,钟毅透过厨房看见,一辆奔驰轿车缓缓驶入师部,停泊在院子里。
旋即李副官便一溜小跑的上前,拉开后座车门再用手遮护住车门楣,紧接着一个烫着波浪卷花、穿着白底碎花旗袍的少妇,从车上走了下来。
从这少妇的穿扮,以及李副官的动作,就基本可以判断出少妇身份。
这个风姿绰约的花信少妇,十有八九,应该就是陈金木的姨太太了。
在少妇和李副官错身刹那,钟毅看见,少妇右手的那几根纤纤玉指,轻轻的从李副官胸口划过,只是凭这一个小动作,钟毅就敢肯定两人必定有私情。
这在民国时代其实很常见,大户人家年轻又貌美的姨太太,几个月都不一定能够轮到一次云雨,既便是轮到,也会因为年老体衰而草草了事,所以常年累月下,很容易就会跟年轻强壮的长工或者副官勾搭成奸。
当下钟毅心下便微微一动。
这个李副官或许是个机会。
如果能够有李副官的帮忙,一切就会变得更容易、更保险!
李副官姓李,名子任,跟陈金木一样,也是逍林镇人。
但是李子任跟陈金木最大的不同之处,陈金木是流氓小混混出身,是从社会的最底层一点点的爬上来的,而李子任却是从中央军校毕业的军官生!
因为是同乡,再加上又是中央军校毕业的高材生,枪法也是不错,所以陈金木才特意把李子任留在身边担任副官。
当上陈金木副官之后,李子任也是兢兢业业,忠实的履行着作为副官的义务,甚至好几次替陈金木解除杀身之祸,也正是因为这,陈金木才对他更加的信任,到了最后,甚至都不再避讳自己家人。
最开始半年,李子任仅只负责陈金木的安全。
但是随着陈金木对李子任信任的加深,便逐渐开始让他介入到更多的任务中,其中就包括替他的姨太太们买胭脂水粉这样的任务。
结果出事了,一天中午,当李子任带着胭脂走进五姨太的闺房时,这对年轻的男女没能经受住爱的诱惑,滚了床单。
到现在为止,两人已经好上快三个月,正是最为恋奸情热的时候。
当五姨太的纤纤玉指从自己胸口划过,李子任就知道她想要干吗。
若是在陈府,李子任肯定是欣然赴约,可这里是在警备师的师部,人多眼杂,最关键的是现在还是白天!
但是五姨太太根本不管。
跟李子任错身而过之后,便扭着细腰,袅袅婷婷的走向西侧厢房。
这间西厢房是陈金木在师部的休息室,供他烟瘾发作时抽鸦片的,有些时候,陈金木也会把某一房姨太太接过来,供他白日宣淫。
尤其是年轻的五姨太,更是这的常客。
五姨太走到厢房门口,返身看到李子任站着没动,便立刻投过来警告的一瞥,再然后就抬腿走进了厢房。
李子任不由蹙紧眉头。
犹豫了一会,李子任最终还是一跺脚,走进厢房。
李子任才刚走进房间,门便从身后吱哑一声关上。
接着,一双莲藕似的玉臂便从李子任腋下穿过来,抱住他的熊腰。
“我的冤家,可怎生是好哟。”一个幽幽糯糯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我现在是一刻见不着你,就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思。”
“那你也不能跑到师部来吧?”李子任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来,又将五姨太环在他腰上的玉臂给解开,然后接着说道,“在师部人多眼杂,容易被人看到。”
“怎么,怕了?”五姨太道,“三个月前你爬老娘床上时,怎么不怕?”
听到五姨太这么大声,李子任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小嘴。
“你疯了么?”李子任低低的说道,“你是不是巴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啊?”
“是,没错,我就是巴不得让所有人都听到。”五姨太把俏脸一仰,又道,“我是一刻都不想再跟那个老东西过了,我要跟你做长久夫妻!”
看着神情越来越激动的五姨太,李副官害怕了。
但是李副官更加清楚,这时候不能刺激五姨太。
要不然,五姨太要是真的不顾一切的嚷嚷一声,他就死定了!
对于敢给自己戴绿帽子的手下,陈金木绝不会有一丝的手软!
李子任当上陈金木副官之后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亲自送他的前任上路!
他的前任,也就是陈金木的上一任副官,就是因为跟陈金木的三姨太搞在一起,而被陈金木剜去双眼,割去舌头,最后还让李子任亲手把他装进猪笼里,沉入了鄞江江心。
李子任知道陈金木这么安排的用意,就是为了警告他李子任,不要有非份之想。
遗憾的是,李子任终究还是没能抵御住美色的诱惑,暗中跟五姨太搞到了一起。
当下李子任小声说道:“这事不能急,等我先安排好,等我安排好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做长久夫妻。”
“你想带着我跑?”五姨太摇头道,“跑不掉的!”
停顿了下,又道:“你知道陈公馆为什么只有二姨太、四姨太以及五姨太,却没有大姨太和三姨太吗?因为大姨太跟三姨太想的跟你一样,都想跟着她们的情夫私奔,结果却都被老东西抓回来,不由分说全都沉了鄞江!”
李子任便激泠泠的打个冷颤,又想了他的前任。
五姨太道:“所以我们只有一条活路,杀了那老东西!”
停顿了下,五姨太又接着说:“你天天在老东西身边,肯定有很多机会下手,只要你下手杀了老东西,再嫁祸给日本人,我,还有整个陈公馆,陈公馆名下所有的一切,包括房产田产还有女人,就全都是你的了。”
李子任眸子里立刻掠过一抹贪婪之色。
不必讳言,五姨太的这句话拥有超乎想象的诱惑力!
陈金木横行鄞江城这么些年,积攒下的家资是超乎想象的,李子任当然是做梦都想着把这些据为己有,跟这些财产相比,五姨太反而不算什么,只是一个漂亮女人而已,他如果拥有了陈金木的财产,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但是下一秒钟,李子任就跟泄了气的皮球瘪落下来。
“你想的太简单了。”李子任摇摇头说,“老东西的身边时常带着四名神枪手,五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我就算有机会打死老东西,也逃不过那四个保镖的毒手!”
“我不管!”五姨太低声说道,“我反正要老东西死!你必须想办法!”
“行行行,我想办法,我想还不行吗?”李子任不敢拒绝,只能够先敷衍着。
五姨太说着说着,忽然之间就情动了,抱住李子任熊腰说:“亲爱的,要我吧,就在这里,就是现在!马上!”
“你疯了?”李子任大吃一惊,急道,“老东西就快回来了!”
“我不管。”五姨太却已经闭上了美目,娇喘着说道,“快啊!”
看着吐气如兰的五姨太,李副官一咬牙,低头用力的吻了下去。
。
再说钟毅,等着吃面的功夫,一直透过门板缝打量着西厢房。
也是巧了,伙房的西边门板墙斜对着师部的西厢房,所以透过伙房西边门板缝,可以很清楚看到西厢。
钟毅看到,李副官进去之后,西厢房门就被关上了。
足足过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李副官才终于打开房门走出来,李副官出来之后,很快就到前头忙去了。
又过片刻,之前那个风姿绰约的少妇也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
看清楚少妇的脸色之后,钟毅不由得一愣,不是吧?但只见,少妇的两腮绯红,一对桃花美目里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看这样子,分明是刚刚跟男人云雨欢好过!
钟毅嘴角不由微微一勾,把握又大了几分!
这个时候,伙房里的伙夫终于煮好了面条,钟毅几个吃完面条便被赶出了师部。
出了师部之后,钟毅也不走远,而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蹲着,等待李副官下班,直觉告诉钟毅,今天晚上李副官还要去跟那少妇幽会。
下午五点多钟,一辆福特牌轿车驶入师部,没过多久又开出。
在轿车从近前驶过之时,钟毅清楚的看到,白天时看到的那个少妇就坐在后座,旁边还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
在来鄞江之前,钟毅就看过陈金木的照片,所以一眼就看认出,坐在少妇旁边的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就是陈金木。
如果这个时候突然出手,干掉陈金木不难。
既便福特轿车的副驾驶、以及车门两侧都站了人,后面还跟了一辆卡车,卡车里还坐了至少一个班的警卫,但如果钟毅在这时候出手,还是有十足把握干掉陈金木。
不过,钟毅并没有出手,因为还没到时候,而且他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又等了两小时,等到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李副官终于从师部走了出来,到外面街上拦了一辆黄包车,然后往北奔中山公园方向而去。
钟毅示意杨大眼和另外几个队员留在原地,他自己则带着二狗子跟上去。
钟毅带着二狗子,一路跟踪李副官乘坐的黄包车,从公园路到中山公园,然后拐进了一条名叫白衣巷的小巷。
黄包车最终停在一栋公寓楼前。
李副官下车之后付了一个角洋,黄包车夫千恩万谢的去了。
钟毅闪到一根电线杆后,再探头往前看去,只见李副官轻轻敲了两下门,公寓的大门就悄然打开,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露出半边娇躯,可不就是白天时在鄞江警备师师部看到过的那个少妇?
……
李副官一闪身进了公寓,大门从里边关上。
紧接着,一双玉臂便从身后环住他的熊腰。
这一回,李副官的胆子就比白天时大多了,一转身就揽住少妇臀部将她抱起,少妇便顺势叉开双腿,骑李副官腰上。
“老东西不会起疑心吧?”李副官一边抱着少妇往里走,一边问道。
“你就放心吧。”少妇道,“老东西跟姓曹的,还有他的那三个干儿子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在老鄞江打一通宵的麻将。”
李副官还不放心,又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放心吧,我跟家里说好了。”少妇说道,“今晚回娘家住。”
“这就好。”李副官闻言松了口气,又道,“你不知道,老东西疑心病重得很,要让他知道你无故外出,我又正好今天晚上请假,他非起疑心不可。”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搂抱着上了楼,又腻歪着进了卧室。
这对奸夫**一直腻歪到半夜时分,才搂抱着沉沉睡去。
熟睡中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李副官忽然感到脸上有些凉,好像有一截冰凉的物事顶在他的脸颊上,下意识的伸手一推,呈管状!
下一霎那,李副官便从睡梦中生生惊醒!
不愧是从中央军校毕业的学员,警惕性还是非常之高的。
惊起之后,李副官才意外发现,房间里的灯居然是亮的,把他还有五姨太的丑态照的是纤毫毕现,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床前还坐了一个人!
坐在李副官床前的,当然就是钟毅,不过钟毅换了衣裳,还洗了脸,所以李副官根本没认出他来。
发现来了不速之客,李副官一声都不吭,伸手就往枕头底下摸过去。
但是伸手一摸之下,李副官的整个身体便立刻僵在那里,枪不见了!
“李副官在找枪吗?”钟毅这才手一翻,亮出一把崭新的勃朗宁手枪。
李副官一眼就认出,不速之客手中拿的这把勃郎宁手枪,是他的佩枪,昨晚入睡前压在枕头下的。
这时,五姨太终于也醒了。
发现床头坐了一个陌生人,五姨太便立刻尖叫一声,拉过棉被罩身上。
钟毅却是眼睛都没斜一下,盯着李副官笑吟吟的道:“李副官胆子不小嘛,陈金木的女人都敢碰?”
李副官闻言心头微微一动。
对方竟直呼陈金木的名字,或许局面还没那么糟糕!
当下李副官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钟毅没有回答李副官,反而笑着说道:“李副官,如果我这时候招呼一声,把海曙分局的巡警招来,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李副官闻言,一张俊脸立刻变得煞白煞白。
反而是一边的五姨太说道:“结果就是,你会死!”
“哦,是吗?”钟毅笑道,“我又没碰你,为什么也会死?”
“你是没碰我,但是你撞破了我跟子任的奸情。”五姨太冷然道,“你觉得,陈金木还会让你活着,到处宣扬他被自己副官戴了绿帽的丑事?”
钟毅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这女人脑子很清楚嘛。
李副官也说道:“所以,你不会去向陈金木告密的,对吗?”
“我当然不会去告密,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其实有着相同的目标!”钟毅懒得跟李副官玩那些虚的,直接就切入到了主题,又道,“你想要陈金木死,我也想要他死,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