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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宁呼吸艰难,面色涨红,他不敢妄动,只是一边用双手指着自己的喉咙,一边试图连连点头。

    见他如此,皇觉赤目中闪过一丝满意和喜色。

    他曾经也是雄才大略之辈,若非连破九次死劫,尤其是第九次,将他折磨的人不人魔不魔,日夜饱受心魔幻觉的折磨,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会儿也不知为何,心思竟然渐渐清明起来。

    他看出皇鸿儿依旧没有降伏林宁,知道怀柔的那一套行不通,所以果断用王霸之道。

    果然得逞!

    他缓缓松开手,看着林宁道:“好心做事,自有泼天富贵。”

    林宁一直借着呼吸困难之机,观察着皇觉的眼睛,看到他的眼睛从赤红一点点变回黑色,心中大定,连忙拱手道:“早听圣女说起过教主,雄才伟略,武功绝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却听皇觉淡淡道:“果真如此?”

    皇鸿儿也察觉出皇觉的变化,心中暗喜之余,哼了声,没有回答。

    林宁忙连声道:“自然是真的自然是真的……”

    却听皇觉问道:“那你们藏在老鼠洞里的那几人,又为谁准备?”

    看着皇觉眼中的不屑,林宁知道,破绽百出的话术,对一个能够一步步图谋二十年,然后出其不意的干掉自己亲兄长,并且坐稳情况无比复杂的魔教之人来说,如同笑话。

    他也撤去了脸上虚假的笑容,叹息一声道:“不想教主武功已经高到这个地步……实不相瞒,我们的确听说了教主很可能前来,以得九劫针之助,突破至高武圣。但我等逍遥自在惯了,又有这祖传数代的山寨基业在,但凡有机会不用离去,便会努力争取。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不可为而强为者,除却毫无结果外,还多半会累的亲朋好友死伤无数,所以,就不必做没必要的挣扎了。”

    说罢,朝山下喊道:“都出来吧,教主功参造化,非我等可强行反抗就能阻拦下的。”

    山洞中,三人面色各异,许多事,林宁都未来得及,或者也未想过与他们沟通。

    不过田五娘却想都未想,手持天诛,出了山洞,服下三颗爆心丹后,上了山头。

    姜太虚和吴媛对视一眼,也各自服药后,跟了上去。

    到了这一步,已无退路。

    林宁毫无愧色的一一同皇觉介绍了田五娘等人,甚至,还特意点明了姜太虚的身份。

    然而皇觉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竟再没有动作,至此,林宁心中大定。

    这个魔教教主,不知遭遇了什么,但肯定受了不轻的伤,至少无法稳定发挥出巅峰宗师的实力。

    否则,以魔教和稷下学宫千年血仇的渊源,皇觉岂有放过之理?

    但让林宁没想到的是,皇觉接下来的话,竟直接点明了这一点,他看着气度不凡煌煌如神子般的姜太虚道:“之前来的路上遇到了黑冰台的一条老狗,一番交手把他打个半死而逃,还丢下了几十个黑番狗让我杀了个干净。今天杀人的心思淡了,所以就留你一命,本座也不落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头……还不快滚?!”

    林宁忙拦住就要作色拔剑的姜太虚,使了个眼色道:“姜兄今日相助之高义,弟铭记于心。奈何非人力所能强为之,姜兄暂且告退吧。山高水长,自有再相逢之日。”

    姜太虚何等人物,怎受得了如此之气,不过看到林宁背着皇觉连连同他使眼色,虽搞不懂林宁到底在搞什么,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冷冷看了皇觉一眼,同担忧不已但同样得到了林宁眼神的吴媛下山而去。

    最后,林宁对田五娘道:“娘子也去吧。”

    田五娘却摇了摇头。

    林宁还想劝,就听皇觉淡淡道:“既然已经成了亲,就带你这老婆一道去圣木皇岛,以后都是我圣教中人,本座不会亏待。”

    林宁闻言看了眼皇觉,发现他双目中的赤色已经敛去了大半,正遥望着姜太虚和吴媛下山。

    不知是否是心理因素,林宁能感觉到皇觉微微舒了口气,周身凌厉肃煞的气息也减轻了许多。

    见此,林宁面上浮起了笑意,随手往篝火里再添了一根柴,正想再多说点什么,却见皇觉双目看向了已穿戴妥当的皇鸿儿,声音陡转低沉,问道:“当年你父强练神功,想要突破成圣,结果弄的心智不清,六亲不认,想要杀我,却被我反杀。这些年来你一直恨我,想要报杀父之仇。如今,我得九劫针法,武圣可期,你还想报仇否?”

    皇鸿儿星星点点的美眸看着皇觉,颤了颤唇角,终还是忍不住,声音也变得有些黯哑,道:“那一夜,我就躲在火焰王座之下的密道内,你如何偷袭我爹,当我不知道吗?”

    皇觉闻言,面上非但不见任何羞愧怒色,看起来反而又轻快了些。

    仿佛若是皇鸿儿依旧隐忍,才会让他更为忌惮。

    不过,他的双目却重新浮现起淡淡猩红来,他即将利用林宁之九绝针,强行突破武圣。

    不可能再重蹈先前不知多少教主的覆辙,养虎为患,等他到了最紧要时刻,被人破坏。

    所以,就算是亲侄女儿,现在也得死!

    然而就当皇觉要提起真气,将皇鸿儿毙于掌下时,他忽然发觉不对!

    虽然体内毫无中毒之相,甚至之前与连石生大战时受的伤势都在飞速好转,可他此刻竟无法自如的提起真气。

    皇觉猛然转头,看向林宁,厉声道:“你敢搞鬼?!”

    林宁莫名道:“教主此言何意?”

    皇觉何须解释什么,也不需要证据,他认定是林宁在搞鬼,此刻如何还敢耽搁,大手就朝林宁再次抓来,一边谨慎的防备着已经变了脸色的皇鸿儿和田五娘。

    然而正在这时,他身边不远处的篝火“轰”的一下炸裂开来,漫天火星如雨,几乎布满了整个夜空。

    一个高大的身影陡然暴起,一记青色拳芒,狠狠击中了虽身形倒退,但却延滞半步的皇觉。

    与此同时,万道清光冲天而起,辉映的夜空明亮,继而万光汇聚,合并成一道巨大的剑芒,当头斩下。

    而皇鸿儿手中也出现一把碧色短刃,幽幽绿芒笼罩着她的右臂身形一跃,化出三道身影,飘向了皇觉。

    唯有林宁,不进反退,几乎一眨眼就跑了半座山,藏身于之前田五娘等人藏身的山洞洞口处,往上观望……

    值此时刻,皇觉自然已经顾不上林宁了。

    体内瘀滞的真气愈发难以调动,但这十万火急之刻,他依旧凭借巅峰宗师的绝世功力,先一掌轰出,与偷袭之人相抗,又一手扬天,同样一掌,挥出巨大的掌印光芒,迎上战下之剑。

    最后,又一脚旋起,对准了瞄向他下三路的碧芒……

    “轰!”

    几乎同一时间,三道巨响同时响起,三道身影倒飞出去,而同样,皇觉面色陡然涨红,连退十数步,一步一口鲜血喷出。

    腰眼处原本将将合拢的伤口也再度挣裂,暗红色的血不断涌出。

    “青龙!!”

    看着根本没有停歇,刚刚倒飞出去再度袭杀上前的身影,皇觉暴怒咆哮一声,双目重新赤红如火,手中重新聚起巨大的火红掌印,轰然杀出。

    只是原本绝不可能在未突破第九劫前就敢和皇觉交手的青龙,此刻却毫不畏缩,聚起毕生功力于拳,一道巨大的青色拳劲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杀而来。

    霸王破空拳!

    田五娘看不出来,但皇觉和皇鸿儿岂能看不出此拳法的来历?

    这分明是楚国皇城司的不传绝学霸王拳法!

    “轰!”

    随着一声巨响,青龙再度倒飞回去,而皇觉同样倒退数步,再度吐出几口血来。

    然而还未等他有喘息之机,巨大的剑芒和一道碧芒再度袭来……

    躲在半山阴影处的林宁见打到这个地步,心里终于放松了口气。

    大局已定!

    不过,心里也升起了淡淡的遗憾和不甘。

    重生一世,又有一系统在手,然而眼下却只能看着上面打的热闹。

    其中一人,还是自己的老婆。

    哪怕之前打定主意,这一世活的轻快些,可林宁也很不大喜欢这种无力感。

    或许他未必一定要出手,但他至少要拥有随时可以扭转乾坤的能力。

    而不是在角落里当一个只能出谋划策弱鸡……

    只是,如今他虽不缺功法,可《长生龙象功》晋级所需要的功德点,实在太惊人了。

    只能徐徐图之,不能太过骄躁。

    按下心中的不宁,林宁继续观望。

    皇觉明显已经开始不支了,这一点林宁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落在青龙和皇鸿儿眼中,却是惊喜过望!!

    《九劫不灭天功》练就的九劫不灭身,几乎就相当于佛门传说中的金刚不坏法身,练至第九劫身,寻常兵刃根本难以伤其身。

    几乎万法不侵!

    可眼下,皇觉的九劫不灭身明显被人破去,使得防御力大大减少。

    这等好事,居然也能发生?

    见此,二人愈发一刻不停歇的猛打猛攻。

    而田五娘自然更不会松懈分毫,一把天诛剑上剑芒一剑胜似一剑。

    周全气息,也愈打愈盛,有时让青龙和皇鸿儿都不禁侧目。

    总不会在大战时突破吧?

    相比于此三人,先前被青龙偷袭一拳的皇觉此刻已经濒临崩溃。

    他万万没有想到,本该远在蜀中的青龙竟会出现在此地,更没想到,从来傲慢狂妄的青龙,居然会如一只地老鼠般,屈身藏于地下!

    皇觉体内被三人真气破入冲撞,大肆破坏着经脉,一口口血不断呕出,虽然不时的发出愤怒的咆哮和反击,但任谁都看得出,已是困兽犹斗。

    眼见田五娘再度扬剑斩下,生生将皇觉右臂斩断,而皇鸿儿则趁机以神兵断红颜削断了皇觉之左手骨,青龙更是一拳轰破了皇觉的丹田,皇觉高大的身形轰然倒地。

    林宁运起苍狼游,重上山头……

    ……



    等林宁再度站在山头上时,皇觉四肢俱断,下颌都被卸下,只有一双毫无惧色充满暴戾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青龙。

    不过发现林宁再度出现后,又看向了他,眼神复杂难明。

    林宁却看懂了他的眼神,叹息一声,解释道:“并非专为你设的阴谋,我的确是药王谷传人,身怀九绝针。你路上遇到的黑冰台之人,更不可能受我之命伏杀于你。青龙是先一步得知了我身怀九绝针,所以才来的。”

    皇觉闻言,眼中的炙恨稍减,重新变得漠然起来,但依旧桀骜。

    目光看向远山,却不知心中在想何事。

    因为先前林宁曾与众人说过,若有机会,由他来手刃为祸苍生的魔教贼首,当然,并不强求。

    青龙等人原也不过随口应下,在他们看来,能不能打过皇觉,都在五五之间,哪有机会留手让林宁来补刀?

    且他们以为,林宁想杀皇觉,不过是为了扬名立万,图个虚名。

    只是连他们也没想到,皇觉来此非但受了伤,连九劫身都被人破了。

    再加上青龙出其不意的袭杀,让皇觉伤上加伤,连脱身的机会也无。

    至此,还真留下了林宁动手的机会。

    摆手婉拒了皇鸿儿递来的短刃,林宁从袖口处取下一枚银针,轻轻一抖展直后,在皇觉森然的目光下,就要一针刺下,了结了他的性命,然而却听到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住手!”

    随即,一道劲风袭来,林宁只觉得右手一麻,手上的银针险些落地。

    几道身影踏月而来,除却方才下山的姜太虚、吴媛外,还有一男一女。

    “燕伯伯?”

    皇鸿儿皱眉看着男子唤了声,男子面带苦笑,一脸难言的表情。

    而姜太虚和吴媛看着地上的皇觉,都微微吸了口凉气。

    居然真办到了!

    这可是,宗师巅峰的绝世强者啊!

    姜太虚眸光闪动的看了眼正在往篝火里添柴的林宁,吴媛的目光更是粘紧不离……

    “阿觉……”

    新来女子白纱遮面,美眸中除却皇觉外,再无别人。

    看着他凄惨成这般模样,泪光闪闪。

    皇觉没想到还会有这般变故,看着来人,一直木然的脸色也化了开来,但……

    却只看了眼,又闭上双眼,始终不变的桀骜声音道:“速速来杀,我若不死,尔等必将受烈火焚身,万蛇啃噬之苦。子女世代男为奴,女为娼。”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面色一沉,青龙等人都准备再度出手。

    然而女子周身气势爆发,真气虽平和无争,然而磅礴浩荡的真气,无不显示此人巅峰宗师的绝代境界。

    “燕伯,怎么回事?”

    皇鸿儿见状险些气炸了,原本是去求援的,谁知道求回来这么一个东西。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燕仲满脸苦涩,几度张口都难言,最后才干巴巴道:“我也不知道,菩萨和皇觉有旧……”

    见众人脸色难看的厉害,忙又道:“菩萨一生未杀过生,此次前来也是看在诗词的份上,帮忙劝退皇觉。只是没想到……”

    林宁闻言,看了眼正“含情脉脉”注视着皇觉的星月菩萨,随手将剩余的几根“柴火”一股脑的全添进了篝火里。

    随后给田五娘等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退后。

    不想这时,一直闭目等死的皇觉忽然睁开了眼,同星月菩萨道:“你若想救我,就速杀他们。他们这里有古怪,我在毫无察觉下中了毒,若非如此……几只土鸡瓦狗,也想杀我?不想救我,就速走,本座不想见你。”

    星月菩萨闻言,痴痴的看着皇觉,泪如雨下,哽咽道:“如今,可愿放弃你的大业,随我回天音岛?”

    皇觉目光狂傲,哼了声道:“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焉能苟且偷生?你愿助我,就立刻杀了他们,除了那个小子,我会好好庖制他。等我突破武圣,建成大业,日后你便为皇后。”

    星月菩萨苦口婆心道:“你还要杀多少人……”

    “闭嘴!”

    虽然落到这个地步,皇觉依旧不愿忍受这娘皮的唠叨,并再次提醒道:“他们这有古怪,你当心。”

    林宁原本还想让这一对老鸳鸯多聊会儿天,可见星月菩萨看了过来,他拱手道:“皇教主修练魔功,神智已经不清,若不除去他,天下不知还要多少人死于非命。魔教行事,素来蛊惑人心,使得人间发生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惨不忍睹之事。菩萨仁心慈圣,虽碍于私情不好出手,但也当理解我等所为。”

    星月菩萨沉默了稍许,缓缓道:“他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你们还不愿放过他么?”

    林宁反问道:“皇教主可曾放过天下间无数被魔教害的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子女、失去了兄弟姊妹的人?菩萨与教主分离,想来就是因为不愿看到他这般做吧?”

    皇觉瞪眼看向林宁,霸道的声音呵斥道:“奸诈小儿,休要聒噪!这天下岂本座一人如此?三大圣地,三国皇族,千百世家,哪个比本座杀的人少?和你狼狈为奸的青龙,还有本座这位好侄女儿,他们杀的人少了?”

    林宁摇头道:“皇姑娘说她一心为父报仇,行走江湖拉拢人都来不及,如何会随意杀戮?至于青龙,他已经改邪归正,准备拯救蜀中无数百姓,积功德将功赎罪。”

    “狗屁!”

    皇觉嗤之以鼻,愈发觉得这一伙都是无耻小人。

    星月菩萨忽地面色微变,看向林宁,好奇问道:“你在火中添了什么?我能感觉到真气沉静凝滞,但并非是中毒,反而有些好处。”

    皇觉怒道:“早先说你不听,如今又如何?还不快滚!”

    林宁坦然道:“是安神香,乃奇药,但非毒。事已至此,不瞒菩萨,嗅到此香,只要未入圣,大半功力都会被沉下。纵然巅峰宗师,能发挥出来的,也只有高品宗师之力。拼死一击或许能爆发出巅峰之力,但绝难持久。”

    言至此,又对姜太虚和吴媛道:“方才时间太短,魔首入药未深,若暴起伤人,恐令姜兄和吴博士受伤,故而先让二位下山,非故意遣散。”

    姜太虚拱手道:“自知郎君无歹意。”

    吴媛也点了点头。

    星月菩萨面色黯淡,问道:“果真一定要杀他么?”

    在皇觉破口大骂中,林宁沉思了稍许,道:“倒也未必……”

    此言,让青龙、皇鸿儿二人面色大变,姜太虚和吴媛的神色也肃穆起来。

    这样的人若是放虎归山,当真后患无穷。

    就听林宁叹息道:“毁灭总比创造容易,杀人也比活人简单。杀一人不费力,可救人却很难。”话音一转,林宁忽然说起来青云寨近来开展的事业,最后道:“如今山寨倾尽全力,也才不过救了二三千人。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可我们这般不自量力,却惹恼了许多人,碍了许多人的眼。譬如齐国和秦国的世家们,这些人原本只有成为他们的奴隶婢女才能活下去,我们这样做,便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不断的派人来想要覆灭我们。如今两国更是直接禁止一粒盐一颗米运进沧澜山……这些都不算什么,我们也有法子解决,可他们若再请巅峰宗师强者出面,我们就真的挡不住了,安神香已经用尽,且他们未必会中招。

    所以……”

    言至此,任谁都听出了林宁所打的主意。

    一个个都觉得匪夷所思……

    不管哪个圣地,宗师巅峰都是绝对镇压气运的盖代强者。

    就算三大圣地中不缺宗师,可他们的巅峰强者,也绝对屈指可数。

    这样的巨擘人物,林宁居然想招揽,怎么可能?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星月菩萨居然郑重问道:“你果真救了许多流民?”

    林宁微笑道:“此事怎可能说谎?菩萨日后一看便知。”

    星月菩萨沉默了稍许,问道:“你不过一山贼,为何做这等事?”

    林宁摇头道:“菩萨可以去打听打听,我青云寨立寨百年,可曾伤害过一个无辜良善没有。我曾祖、祖父、父亲、岳丈还有我娘子,青云寨数代当家人,哪个不是以义为天?我虽不才,难当大任,但也不会遗弃祖宗之志。”

    星月菩萨闻言彻底动容了,最后在皇觉破口大骂蠢妇声中,问道:“你当真愿意放他一条性命?”

    林宁微笑道:“只要允许我废了他的武功,我不仅能做主放他一命,还能将他被斩断的手脚接上。虽然不能再杀人,可勉力行走吃饭却足矣。皇觉练魔功练的神智不清,心性如同妖魔。废了武功,反而能渐渐清明过来。”

    星月菩萨闻言大为意动,只是还有最后一事:“我虽也修成武功,但平生从未杀过生。不能为你杀人……”

    林宁正色道:“青云人从不会主动去杀别人,除非是一些作恶多端欺压良善的恶霸。但这些都不用菩萨出手,菩萨只需坐镇青云,待有绝巅强者来袭时挡回便可,不用杀人。”

    星月菩萨闻言,看了看林宁,又看了看仍在破口大骂的皇觉,目光柔和,缓缓点了点头……

    林宁见状大喜过望,再次抖直银针,上前先一步刺入了皇觉丹田,随即又在其周身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多处大穴上连连刺下。虽然杀了此獠能得到一笔数值巨大的功德点,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一步成圣,估计也就勉强进入宗师。可如今多一位宗师,对青云寨来说,意义并不大。林宁怀疑,和皇觉撞在一起的黑冰台番卫,有可能是冲他,或者冲侯家父子来的……

    等他连施一百零八针后,皇觉本就苍白的脸色,几成透明,再不能骂出口。

    原本暴戾猩红的双目,也虚弱下来,变回正常颜色,只是目光恍若死灰。

    这一刻,他成了真正的废人。

    见此,有人欣慰,有人自得,有人心情复杂。

    唯有皇鸿儿,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林宁心中一叹:这丫头看起来聪慧伶俐,可怎就看不破,对于皇觉这等心比天高的人,这般活着,其实比死更难熬。而且,他又能熬几年……

    ……



    皇鸿儿这一走,田五娘等人便齐齐看向了林宁,想看他如何处置。

    不管皇鸿儿到底有何巨心,但到目前为止,她对林宁都称得上有情有义了。当然,她与林宁无亲无故,林宁却愿意以九绝针相助,为此才惹出了眼前的诸般麻烦,再加上皇鸿儿的绝世颜色,很难让人相信,二人之间没什么……

    然而却见林宁神色不变,指了指皇觉被斩断的四肢,对星月菩萨道:“劳菩萨以真气护其血脉和断肢,莫要被污秽沾染,然后跟随我娘子,前往山寨药庐净室静候,我随后就来作处置。”

    星月菩萨闻言,知道林宁要为皇觉重续手脚,心下高兴,同林宁点了点头后,抬手捏了个指决,一道白色真气笼罩住面色灰败的皇觉,和断掉的四肢,跟着田五娘,前往了青云寨。

    待他们走后,林宁对青龙道:“皇觉虽生实死,你当比我更了解他的心性,应该明白这一点,不需要我赘述了吧?”

    青龙沉默了稍许,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若他果真无法恢复武功……他也活不了几年。”

    林宁“嗯”了声,道:“你理解就好……现在,你可以去整合魔教的力量,去蜀中做你的事了。魔教传承千年,纵然被三大圣地打压的不能露面,但底蕴依旧不浅。你用好他们,蜀中就能多些百姓活命,也算是你的功德。”

    青龙闻言有些无语,他又不是和尚和烂好人,要个锤子的功德。

    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林宁以九绝针助他。

    深深的看了林宁一眼,青龙道:“希望我做到之后,你也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林宁呵呵笑道:“我青云人,义字当先,怎会失信于人?”

    青龙点了点头,忽问道:“圣姑那边,你准备怎样交代?”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皇鸿儿为了报仇,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眼前大仇就要得报,却被林宁给卖了……

    林宁闻言眉尖轻挑,道:“那是我的事。”

    青龙闻言呵了声,未再多言,转身消失在西面。

    他要先一步前往圣木皇岛,整合魔教力量。

    比他更有资格的皇鸿儿被牵绊在青云寨,其实更有利些。

    待青龙离去后,姜太虚不无忧虑道:“林郎君,若果真让他在蜀中站稳脚跟,后患无穷啊。”

    林宁闻言,抽了抽嘴角,道:“就算他能顺利整合魔教势力,然后前往蜀中,若按照之前的法子去做,蜀中自然会一片糜烂,让他聚起莫大的声势,遗患无穷。可他若果真按照我的法子来做……呵呵。”

    听出他言下之意,吴媛好奇问道:“这是为何?”

    林宁微笑道:“事情,终究是由人来做的。博士你指望一群魔教妖人,来做我们做的事业?”

    姜太虚闻言,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笑道:“青龙若强为之,必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不过笑了稍许,面色又忽地一僵,长叹息道:“何止是青龙,纵是我等强为之,也难得善果。”

    吴媛闻言,终于明白过来,面色黯然的点了点头。

    之前她听林宁说“阶级”这个词,感触还不是很深。

    但此刻,却恍然大悟。

    她这样的人,和平民天生就是两个阶层。

    若她站在平民阶层,就会背叛她所在的利益集团,伤害贵族阶级的利益。

    背叛者,又怎么可能有善果?

    莫说他们,便是林宁又何尝不是如此?

    前几日不一样遇到了阻力,还是来自于原来的青云寨山民么?

    因为山寨仓库的货物都被流民分完了,原山民都不够用了,怎能没意见?

    是这几日又突然多了无数的布,才让他们暂时安分下来。

    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林宁微笑道:“却也未必完全不可能,事在人为,只要肯用心去做,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若青龙果真有大毅力,蜀中百姓说不定真能因此受益良多。纵然没有,也会极大消耗魔教势力,使得他们没有精力去兴风作浪,妖言惑众,也算是功德无量。”

    吴媛亮晶晶的美眸看着林宁惊叹道:“郎君好聪明。”

    林宁却正色道:“博士说什么?”

    吴媛不解其意,眨了眨眼,道:“我说……郎君好聪明,怎么……”

    林宁呵呵一笑,不掩得意道:“谢谢。”

    “噗嗤!”

    吴媛这才知其促狭,竟是为了多听一遍好话,满面灿烂。

    一旁早已将此身许给学宫注定一世单身的姜太虚,无语的看着林宁。

    那边刚伤了一姑娘的心,这边又招惹一个。

    好贱啊……

    而吴媛则有一朵云霞,悄悄飞上容颜,侧脸看向远山。

    这模样,竟是比远山更妩媚……

    正这时,姜太虚却忽地皱起眉头,看向西边。

    未几,吴媛也看了过去。

    林宁顺着二人的目光看去,就见两个娇弱的身影,自西侧山腰而上。

    看到来人,辨认了番,林宁方“咦”了声,道:“东方姑娘,莫姑娘,你们怎会在此?”

    东方伊人淡淡道:“我姓穆。”

    随后目光瞥过姜太虚和吴媛,不再多言。

    而莫菲一直微微垂着螓首,对于林宁的招呼也只抬眼看了下,并未回应。

    林宁知道她二人是防备姜太虚和吴媛,不过不用他说什么,姜太虚和吴媛便寻了个由头告退了。

    待二人走后,东方伊人开门见山问道:“侯玉春在哪儿?”

    林宁自然无言,东方伊人不意外,沉声道:“之前黑冰台行二的太上长老连石生带领三大宗师十八一流高手,前来覆灭你青云寨,搜寻侯家父子下落。只可惜他运气不好,遇到了魔教那个疯子。”

    林宁闻言,心中既恍然,又后怕。

    恍然的是皇觉伤势缘由彻底明了,后怕的则是,若果真让黑冰台一位绝巅强者带领三大宗师前来,一个突袭之下,青云寨哪里能扛得住?

    必难逃厄运。

    当真是老天保佑,让两条饿狼相撞于一起。

    林宁一身的冷汗……

    “那然后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问道。

    东方伊人淡淡道:“连石生不肯与皇觉以命换命,分明已经偷袭成功,抢得了先手,结果反倒被打个半死,废物之极。对了,连石生以为皇觉是你请的帮手,呵。”

    林宁闻言,面色复又极为难看,见东方伊人幸灾乐祸,还是咬着牙硬扛道:“有没有这一遭,那条老狗都想要灭我山寨,有何区别?”

    东方伊人淡淡道:“他没机会了。”

    林宁闻言一怔,也顾不上挑剔这娘皮装逼的姿势没他老婆帅,心有所悟,但不敢确认,忙问道:“此话怎讲?”

    东方伊人目光扫过莫菲手中紧握的包裹,道:“他被我们杀了……”言至此,她再度要求道:“带我们去见侯玉春。”

    “杀了?”

    林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一个皇觉,他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动用朱果这种传说中的异果,炼制出安神香奇药。

    就这样,才将将干掉了一个宗师巅峰。

    眼前这俩怎么看都像中二少女的丫头,就这样干掉了一个超级大佬?

    不过听东方伊人说,那连石生先偷袭得手,结果反倒被皇觉以命换命打了个半死。

    这样的人,听起来就很掉分儿,被杀了也许也有可能……

    看了眼莫菲手中被血浸透的那个包裹,林宁心下犹豫起来。

    东方伊人扯了扯嘴角,道:“你不必多疑,我们若想谋你,何必前来诈你?且黑冰台本就要杀你们,还需我们两人来使诈来取证据?”

    林宁心头呼出一口恶气,目光凛冽道:“他们想来来就好了,我就不信,为了区区一个青云寨,他们会请出一尊武圣来!”

    如今青云寨也有巅峰宗师坐镇,高端战力并不缺乏,怕个锤子!

    黑冰台敢乱来,就要承受青云寨的宗师潜入大秦刺杀各地官员和重要人物的代价。

    除非他们敢请出东方青叶来,一掌灭掉青云。

    但要是连一个边陲山贼窝都要劳武圣亲自动手,黑冰台里的人干脆一起抹脖子算了。

    果不其然,就听东方伊人道:“你运道不错,如今青州和江州两地烽火已经燃起,大秦可能要和齐、楚二国同时开战。大太上和三太上已经带人前往坐镇,原本是留连石生这个近来在东王山上争议颇大的太上长老看家,没想到废物就是废物,竟然死了个干净。你放心吧,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太上级高手前来寻你的麻烦。好了,说了这么多,总该带我们去见侯玉春了吧?”

    林宁摇头道:“今晚来不及了,明日吧。”

    东方伊人正要发怒,不过许是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强咽下怒火,又勉强和缓下语气,道:“都说你医术超神,得到了药王谷真传,你看看,菲菲的脸能医不能医?”

    林宁闻言看去,就见东方伊人不顾莫菲菲的阻拦,摘下了她面上的纱巾。

    林宁见之唬了一跳,只见一道骇人的伤疤,将莫菲菲原本精致的面容毁的狰狞可怖。

    林宁上前看了看,伤口处的肌肤往外卷,伤口深不见底……

    他摇了摇头,道:“难,极难,至少目前不能。”

    莫菲菲本就黯淡的眼神,似乎更晦暗了些。

    东方伊人见之恼火,问林宁道:“现在不能,那什么时候能?”

    林宁奇道:“姑娘现在不能打过武圣,什么时候能打的过?”

    东方伊人一滞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林宁摆手道:“二位先去客栈暂歇吧,什么事都要等到明日再说。”

    说罢,转身下了山头,前往了青云寨,药庐。

    只是行至半道,忽然见古道边的一处山坡上,月夜下,一个孤寂的身影,正举着酒瓮,与月同饮。

    皇鸿儿……

    ……

    PS:看了看书友们的反应,果断把上一章最后一句给删了。其实那一句本来就是最后加的,反而画蛇添足了,婊里婊气的……



    夜色渐深,月已西斜。

    入秋的沧澜山间,清寒寂寥。

    然而,比夜幕下清寒的沧澜山更寂寥的,是山头那道对月独酌的身影……

    林宁见之,轻轻一叹,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

    看着月色下泪流满面的那张脸,林宁道:“这次是我有愧于你。”

    安静了稍许后,皇鸿儿嗤笑了声,道:“你也未曾应承我什么,何愧之有。”

    语气中充满了自嘲,和淡淡的心酸……

    林宁闻言没有反驳,因为之前他的确一直防着皇鸿儿。

    但这一次……

    虽未答应过人家什么,可毕竟皇鸿儿出了大力,事成后让她饶杀父仇人不死,确是难为她了。

    见林宁沉默不语,皇鸿儿反倒笑了,笑的有些凄然,幽幽道:“我理解你,真的。你这山寨不大,揽的事倒不少,三大圣地让你得罪了两个半,还加上我圣教。如今圣教这头勉强算是按下去了,可还有黑冰台和皇城司,你趁机招揽一个宗师巅峰来坐镇,是为了保命,自然是头等大事。况且,咱们原就非亲非故,你愿意以九劫针助我,我该谢你才是。你本不欠我什么……”

    林宁闻言,清俊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讶然,问道:“那你哭什么?”

    皇鸿儿忍不住拿妙目横了他一眼,道:“我想要为父报仇多年,如今眼见要大仇得报,却横生枝节,还不准我难过哭一场?”

    林宁闻言,嘴角抽了抽。

    皇鸿儿不到十四岁就开始闯荡江湖,在江湖上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和人情冷暖早就将她一颗心磨砺的坚如磐石。

    她若对某人某事心存不满,只会有两种可能:

    一,当场就报仇,杀伐果决。

    二,既然暂时不能报,也不会将心思显露人前,心里MMP,脸上笑嘻嘻。等待时机一到,再抽冷子来记狠的……

    哭哭啼啼的事,绝不属于志存高远的魔教妖女。

    她这般作态,还专门候在他必经之路等他出现,所为者,应该与她往日里妖娆魅惑的目的没甚两样。

    只是一个走风骚路线,一个走清纯怜人之道。

    林宁大概猜到她想要俘获他为裙下之臣,但却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果真如田五娘猜测的那般?

    正思索间,就听皇鸿儿哀怜的叹息一声,目光幽怨的看着林宁道:“小郎君,今日之事就作罢了,不过,小郎君也说了,这次有愧于我,那这个人情,小郎君日后可万莫忘记才是。”

    林宁清澈温润的目光看着皇鸿儿,见她目光竟然不自然的闪开了下,虽又很快看了回来,心里不由一黯。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皇鸿儿挂着泪珠我见犹怜的俏脸,浮现出一抹难言的复杂……

    ……

    东方启明星明亮。

    已入秋时,山间晨起露寒湿重。

    经过大半宿的操劳后,林宁将皇觉的四肢缝合,看着重新变得齐整的皇觉,星月菩萨惊赞道:“药王谷之医术,当真是叹为观止。”

    林宁疲惫的脸上笑了笑,道:“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以后他可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但也只能如此。”

    星月菩萨沉默了下,道:“能如此,已是大善。”

    又看了看皇觉,发现他面色始终灰败,叹息了声,问道:“不知他何时能醒来?”

    林宁道:“菩萨面前我不会说谎。”

    星月菩萨闻言心头一沉,凝眸看着林宁,问道:“这是何意?为何要说谎?”

    林宁苦笑道:“不瞒菩萨,皇觉其实随时都可以醒来,只要他愿意。可现在……是他自己不愿醒来啊。”

    星月菩萨闻言一怔,痴痴的看着皇觉。

    她又怎会不明白皇觉的心思,可是……

    与其那样去死,这般活着,难道不更好些吗?

    打打杀杀,野心霸业,难道真的就这般重要吗?

    见星月菩萨目光黯淡下来,林宁眯了眯眼,劝道:“菩萨勿急,时日久了,想来皇教主自然能明白菩萨的苦心。且天下野心家太多,少一个,便不知少死多少良善百姓。”

    星月菩萨闻言,勉强振作起来,点了点头,道:“还请小郎君安排一处幽静之地,供我所居。另有沙弥四人在天音岛,也请遣人接来,以便照顾阿觉。”

    林宁忙道:“自然没有问题,菩萨有何事只管同我说,对内子讲也是一样的。对了,皇教主暂时先在药庐落脚吧,没醒来前,也方便山寨中人照顾,我施针也便宜些。菩萨好静,生活雅静,山民粗糙,不好打扰。”

    星月菩萨闻言思量稍许后轻轻颔首,看了看林宁,又看了看静静坐在一旁看着林宁忙碌一宿也毫无怨言的田五娘,道:“也好……贤伉俪当真令人羡慕。”

    林宁、田五娘对视一笑后,一起送星月菩萨出去,早有方林安排邓雪娘亲自挑选了处僻静的院落,安排星月菩萨暂居。

    等安顿好此人山寨众人一道离去后,方林激动的几乎不能自己,颤声道:“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寻常而言,一个宗师都足以镇压一门之气运。

    只是青云寨当真太能惹事了,天下三大圣地,再加上一个魔教,都是传承千载的大势力。

    青云寨却招惹了大半,甚至结下了血仇。

    如此,只一个宗师乃至几个宗师,就有些不够用了。

    若青云寨人少倒也罢,偏生如今人不仅不少,反而扩大了几倍。

    这片基业无法丢舍,如此一来,人多非但没成为助力,反而成为了累赘。

    这等情况,让方林几乎夜不能寐,白头发新长出了不知多少根。

    原本为了一个随时可能杀来的魔教教主,惊恐的坐卧难安,却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等结局。

    非但没折一人,还招揽了一个巅峰宗师坐镇山里。

    如此一来,纵是面对三大圣地,青云寨也勉强有了自保之地。

    方林心里很清楚,只要青云寨没做出“天怒人怨”威胁到三大圣地生死存亡的“罪孽”,最起码圣人不会亲自出手。

    这般,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林宁轻轻呼出口气,道:“也是险,黑冰台那边也不知怎么,竟然认定侯家父子在我们这里,也不寻找什么证据,派了一位宗师巅峰的太上长老带着三大宗师和十八名一流高手,前来覆灭我山寨。万幸,他们半路碰上了半疯魔的皇觉,毫无道理可讲,见面双方就大战一场,黑冰台死个干净,皇觉也重伤在身。若是发生一点意外,咱们就真的险了。”

    方林等人听了冷汗直流,田五娘则理解道:“所以你才留下了皇觉的性命,以换取星月菩萨留下来?”

    林宁点了点头,田五娘又问道:“那皇姑娘那里怎么说?”

    林宁摇头道:“回山寨途中已经见过,她明白我们的苦衷,但要求我答应,欠她一个人情。”

    田五娘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头,与林宁对视了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深意。

    这个魔教圣女之谋,或许真如他们所想那般。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手刃杀父仇人更重要的事,那么除了《九劫不灭天功》,还会是什么?

    可她到底希望林宁做什么呢……

    暂时想不出,不过也没关系。

    如果她所求过分,不答应便是。

    但林宁又感觉,事情怕不会那样简单……

    多思无益,到时候再说罢。

    与方林、邓雪娘等人吩咐罢好生照顾好星月菩萨后,林宁与田五娘单独离开,前往龙门客栈。

    途中,与她说了东方伊人和莫菲之事。

    田五娘闻言微微惊讶,没想到昨夜还有此事,她看向林宁问道:“小宁,你准备如何?带她们去见侯玉春么?”

    林宁点了点头,道:“虽然那位东方大小姐不讨人喜,但她是黑冰台的敌人,敌人的敌人,便是天然的盟友。不过,以防万一,你也一同前往吧,若事有变化,娘子不必留手,皆可斩之。”

    田五娘闻言颔首,却忽地伸出手,抚了抚林宁的头。

    林宁有些懵然的看她,怎么了?

    田五娘温声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这般耗费心力。”

    林宁闻言,心头一暖,呵呵笑道:“虽然安爷爷说我肠胃不好,只能吃软饭,但是稍微尽点力,帮帮娘子,为夫还是能做得到的。青云寨是咱们家嘛,不能只让娘子一人出力。再说,我敢这样做,都是因为家里有娘子在,才有底气嘛。”

    田五娘抿嘴轻笑,知道林宁这是在宽她的心。

    以林宁眼下的谋划布局,纵然她剑法高超,甚至可爆发出媲美高品宗师的战力。

    但于大局已非可定乾坤的力量。

    林宁智谋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她。

    不过田五娘没有任何不喜,只是心疼林宁的辛苦。

    阿娘宁氏将林宁托付给她,她便要保护他一生一世。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还是未来。

    二人相视一笑,不由自主的牵起了手,一道前往龙门客栈。

    东方伊人和莫菲都是一夜未睡,两人拎着连石生的人头在云秦古道边坐着,偶尔说两句话,更多时候是仰望星空。

    都是薄命人,相互依偎着,还能有点依靠,不那么孤独。

    东方伊人这般热心,是指望侯玉春他老子能挺过来,以天剑之威,助她覆灭黑冰台,报仇雪恨。

    莫菲……则不知未来到底会是怎样,孤寂,迷茫。

    然后,两个江湖落寞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对神仙眷侣,携手而来。

    山间清晨的寒意,让二人从里到外,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虽然已经松开了手,可见东方伊人仍盯着他看,林宁不解问道:“你总看我作甚?”

    东方伊人哼了声,却同田五娘道:“世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要小心。”

    田五娘凤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

    东方伊人吃了个软钉子,不过摄于田五娘凛冽之威,居然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从西面前往青云寨后山。

    ……

    “你二人先在此候着,免得起了误会。”

    到达后山后,林宁与东方伊人和莫菲说道。

    东方伊人虽颇不满,但被莫菲劝住。

    林宁和田五娘继续前行,田五娘淡淡道:“这位东方姑娘的脾气很不好呢。”

    她自己倒无所谓,却看不惯有人这般待林宁。

    林宁笑道:“她爹是武圣,不管关系如何,也不管她认为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一点是变不了的。连秦皇都给她三分体面,可想而知,她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连二被她所杀,大半原因大概也基于此。她要是好脾气,那才是怪事。”

    田五娘浅笑了声,道:“吴姑娘也是金枝玉叶,却是好脾气。”

    林宁呵呵一笑,再度牵起她的手,道:“她们的脾气再好,也没我娘子的脾气好。”

    田五娘闻言,肉麻的想抖开林宁的手。

    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她的脾气好……

    没好气的白了林宁一眼后,到底任由他握着,前往思过崖。

    ……

    “……”

    看着这一对伤风化俗的男女出现,清晨在山崖上练功的侯玉春表示无语。

    林宁松开手,拱手微笑道:“侯兄,今早前来,只为报喜。”

    侯玉春闻言,凌厉的眼眸一亮,难掩激动问道:“林兄弟,莫非你想到医治我父亲的法子了?”

    林宁扯了扯嘴角,摇头道:“不是这个。”

    侯玉春面色瞬间黯淡阴厉下来,寡淡道:“除了这个,我家别无喜事。”

    见他如此,田五娘凤眸登时眯了起来,目光不善的看向侯玉春。

    侯玉春到底机敏,发现不对后,忙拱手致歉道:“林兄弟,实在对不住……”

    林宁摆手微笑道:“任何人遭遇了侯兄的境遇,都会如此,此乃人之常情也。”

    侯玉春闻言,长呼出一口气,看了林宁夫妇二人一眼后,苦笑道:“难得林兄如此体谅,我真是……”实在难以言表,侯玉春叹息一声后,问道:“不知林兄来报何喜?”

    林宁微笑道:“连石生死了。”

    侯玉春脸上挤出的笑容瞬间凝固,双目渐赤,嘴巴哆嗦了下,又使劲抿了抿后,问道:“谁?”

    林宁点头道:“你没听错,就是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那位。”

    侯玉春面色一瞬间变了数回,最后深吸一口气,嗓音沙哑道:“怎么可能?”

    林宁道:“应当是真的。”

    说着,他将魔教教主皇觉前来,和连石生一行遭遇的事大致说了遍,最后道:“皇觉九劫不灭身被破,受了不轻的伤,连石生受的伤更重,身边跟随的番卫也死伤殆尽。”

    “那连老狗如何死的?”

    侯玉春激动万分追问道。

    林宁顿了顿,看着侯玉春道:“是东方伊人和莫菲姑娘合力杀之。”

    此言一出,侯玉春面色再度凝固。

    莫菲……

    良久后,见侯玉春始终没有反应,林宁继续道:“此刻,她二人提着连石生的首级在外面候着,想见你。”

    侯玉春嗓音已经干涩到了极点,声音似笑又似泣,道:“见我?她们何必要见我?”

    话音刚落,田五娘蹙起眉头,看向身后方向。

    林宁一并看去,就见东方伊人和莫菲的身影出现在林间。

    显然,这二人都不是循规蹈矩之辈。

    东方伊人毫无愧色上前,看了眼失魂落魄头都不抬的侯玉春,嗤笑一声道:“小猴子,你就混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侯玉春毫无所动,直到莫菲落着泪,也喊了声:“小猴子……”

    侯玉春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来,泛红的双目中却是恨意居多……

    莫菲看到这眼神,一颗心都碎成了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口中不断的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够了!”

    东方伊人差点气炸,指着侯玉春质问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连你都想不到,黑冰台那些野狗会对你家动手,还巴巴的派人去跟连二求援,菲菲就知道?就算她没给程耀华说密道之事,你家能比现在好多少?你自己行事不严谨,如今倒怪起菲菲来,真是瞧你不起!”

    侯玉春满面狰狞痛苦,声音不似人声,道:“是莫云空,出卖了我爹!”

    此言一出,莫菲身子再次一颤,东方伊人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侯玉春恨的几乎咬碎牙,道:“是他给我出的主意,是他,这条打不死的恶狗,看出我爹距离最后一步只剩半步之遥!是他!!”

    东方伊人不知内中还有此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强言道:“莫云空是莫云空,菲菲是菲菲。为了你,菲菲已经和她爹闹翻了……”

    侯玉春闻言,几乎惨笑一声。

    闹翻了……

    女儿和父亲闹翻,能闹的多翻?

    侯玉春对天厉声发誓道:“此生必杀莫狗!!不将他碎尸万段,万箭穿心,受尽世间酷刑,我侯玉春誓不为人!!”

    莫菲闻言,面上再无一丝血色,身子摇了摇,若非东方伊人一把搀扶住,几乎就要摔倒在地。

    东方伊人怒极,一把将莫菲手中连石生的人头包袱丢到侯玉春脚下,包袱散开,一颗皓首人头露出,侯玉春见之,再度狂怒起来。

    然而接下来,却见东方伊人将莫菲脸上的薄纱取下。

    侯玉春本不愿看她,可余光还是忍不住瞧了眼,这一瞧,却是怔住了。

    “侯玉春,菲菲为了给你报仇,她一个二流高手,去和连石生拼,为了砍下他的人头,你自己瞧瞧!!你还是不是人?你觉得自己苦,怎不想想菲菲苦不苦?”

    东方伊人一连串的骂声,落在侯玉春耳中,却如炸雷一般。

    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莫菲的脸,那道恐怖骇人的伤疤……

    他双手捂住脸,整个人几乎崩溃,口中发出了如孤狼泣血般的痛苦哀嚎声。

    大恨,是因为大爱……

    对他来说,恨意归恨意,但他仍旧宁愿身死,来换取心爱之人的平安。

    见他如此,莫菲却平静了下来,抬起脚似欲上前,终究没迈出那一步。

    她重新将纱巾遮盖在面前,看着侯玉春道:“我爹欠你的,你可以向他讨还,若不够,我也可以赔命给你,因为我也做了许多错事。你不必在意我受伤,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多保重。”

    说罢,她哀绝的目光看向东方伊人。

    东方伊人虽恨铁不成钢,但也不放心把莫菲交给这种状态下的侯玉春,怒哼了声,就要一起离去。

    却见侯玉春哀嚎声顿止,猛然抬起头,看的却是林宁,他一步上前,在田五娘拔剑之前停下,然后噗通一声跪下,不住叩首道:“林兄弟,你是当世神医,你一定有办法给菲菲治伤,求求你,给她治治吧!求求你,给她治治吧……”

    林宁见之,和田五娘对视了眼后,又见东方伊人和莫菲一起转身,东方伊人面色复杂的看着侯玉春,莫菲之前的平静,又被打破了……

    林宁看的心里也有些堵,他轻轻一叹,道:“先前已经看过了,只是以我目前的医术水准,无法帮到她什么。只能用些药,让伤口不至于恶化。至于留下的瘢痕,以及里面切断的经脉……怕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才有可能治好。”

    侯玉春抬头看着林宁,大声道:“十年,好好,十年就十年,可以的,我们可以等!”

    林宁抽了抽嘴角,看着侯玉春。

    你能等,可我未必会选这个方向啊。

    医术到了他现在的境界,其实已经足够用了。

    再往上升级需要的功德点数目实在太大,就算有,他也没打算用在《百草经》上。

    但这会儿看着这俩苦命鸳鸯,拒绝的话实在不好出口。

    侯玉春却似乎恢复了曾经的机灵,他见林宁作难,便诚声感激道:“林兄弟你先救我父子二人性命,更冒着得罪黑冰台的风险收留我父子,此等大恩在前,如今又有菲菲之伤……林兄弟之恩德,唯有我父子余生拼死报效方能偿还万一。我侯玉春今日对皇天后土起誓,此生此世,若有半点叛逆,必堕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为豕为犬,难逃屠刀之厄!”

    看着面容激荡,不复之前阴戾的侯玉春,林宁一时没想明白过来,这突然的变化到底源自哪里,难道是伟大的爱情……

    不过不管源自哪里,总归都是好事。

    之前的阴鸷乖戾,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他伸手虚扶起侯玉春,微笑道:“谈什么效忠、叛逆就过了,两家倒是可以结为兄弟之姓,永为同好之邻。且黑冰台已经知道侯兄父子落脚青云寨的消息,却也不知是如何知晓的,但不管怎样,随着连石生之死,黑冰台与青云寨再无转圜余地。往后,你我两姓就齐心协力,共抗大敌吧。”

    侯玉春闻言,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道:“林兄弟如今还不信我,我也知道之前陷入了魔怔,险些走上了邪路。但现在已经清醒过来,林兄弟,一些话就不多说了,且看以后吧……”说罢,又看向垂着眼帘站在那的莫菲,诚心诚意道:“菲菲,我想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过错。你是天真烂漫的性子,我本不该将山门落入绝境时谋生的密道告诉你,太轻佻了,还使得你背负上这种负担。而且,莫云空是莫云空,莫菲是莫菲。我为大丈夫,岂能迁怒于人?菲菲你甚至还让我去寻莫老贼报仇……菲菲,菲菲!!”

    侯玉春话没说完,莫菲却已转身离去。

    东方伊人用看制杖的目光狠狠瞪了侯玉春一眼后,转身跟上前去。

    林宁满面无奈,和田五娘一起低头不语。

    侯玉春茫然的看了圈后,欲哭无泪……

    今日情绪波动着实太大,已让他失去了方寸。

    ……



    见林宁抬眼无语看来,侯玉春手足无措道:“林兄弟,这是怎么了?”

    林宁叹息一声,道:“侯兄,你先冷静下来。以你的智慧,应当能想到,有些事说得做不得,也有些事,做得却万万说不得啊。”(譬如纳妾,嘴上一定要高喊不要不要不要啊!)

    就算莫菲说过让你寻她爹报仇,你自去寻,闷头搞便是,最好无声无息的搞,随你怎么折磨都是你的事,又何苦一口一个莫云空,一口一个莫老贼……

    再怎么说,莫菲也姓莫啊。

    侯玉春闻言登时醒悟过来,“啪”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脑门上,唬了林宁一跳,这力道还不打出脑震荡来?

    侯玉春却满脸懊恼道:“这可如何是好?”

    林宁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不妨事,如今她和东方姑娘都在龙门客栈暂时落脚,你还有机会。”

    侯玉春闻言大喜过望,又再三感激过林宁后,急忙去前去寻找。

    林宁则携田五娘,同去探望侯万千。

    ……

    “小宁,今日之事……”

    未进半山山洞前,田五娘修眉微蹙,有些拿不准道:“我以为,这些人似不大靠谱。”

    林宁哈哈笑道:“其实还好。那位东方伊人,本是个极聪慧之人。她四处勾连动作,目的和皇鸿儿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皇鸿儿是为了干掉皇觉,而东方伊人是为了覆灭黑冰台,干掉她爹。当然,她比皇鸿儿更不现实些。”

    田五娘明显不喜欢此女,摇头道:“身份端的过高了些。”

    林宁道:“自幼被人宠着让着,心性又偏激些,难免如此。”

    田五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侯玉春之言,你以为如何?”

    林宁摇头道:“人在大喜大悲之下所说之言,往往是靠不住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信他那一套。寻常宗师或许有可能投靠一方,甘为走狗。可侯万千何等人物,甚至能强行迈出通圣那一步,这样的天纵奇才,连三大圣地都容不得,堪称武圣之下第一人,又岂是一些恩德就能折服,笼络为门下走狗的?但我们两家,的确有可能结为同盟。这些时日我打听过这位老侯爷的为人,谈不上仁厚君子,但应该是个明白人。”

    至洞口,林宁与田五娘使了个眼色,二人未在多言,一并入了山洞。

    因洞中有林宁配制的香药,毒蛇虫兽蚊蚁都要退避,所以平日里侯玉春纵然外出,也不怕他爹被野兽啃了。

    二人进山洞后,便见一张石床上,面容清癯的侯万千静静的躺在那,身上干干净净。

    侯玉春倒是个孝子。

    林宁上前诊了诊脉,脉象依旧孱弱,但持续不绝。

    体内真气散乱,经脉损毁仍旧严重,残破不堪。

    林宁摇了摇头,道:“还要几年静养……”到底几年,自然由他说的算。

    然而就见田五娘凤眸微睁,目光有些惊诧的看着侯万千两眉之间,也就是传说中人体最神秘的上丹田所在。

    田五娘极少露出这等神色,林宁见之心头一沉,问道:“怎么了?”

    田五娘抿了抿唇角,道:“老侯爷上丹田处,孕着一缕至精至纯的剑元。这缕剑元……应该是极于剑道者成圣之后,才能孕出的剑元。我的天诛剑,都为其所慑。”

    林宁唬了一跳,忙问道:“真的假的?老侯爷成圣了?”

    田五娘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但是,已有了成圣之基。”

    她目光颇为复杂,从小她对剑就有天生的感悟力。

    宁氏带上山的高品剑法《七星剑决》,非剑心通明者不可修练。

    师父林龙和她爹田虎都尝试过,却毫无头绪。

    唯有她,无意中第一眼看到,便见一光人在秘籍上舞剑。

    人人都夸赞她剑道天赋绝顶,天下罕有。

    但此刻她心中明白,论剑道天赋,她怕是不及眼前这位老侯爷。

    太恐怖了……

    林宁眼眸转了转,道:“娘子,既然这缕剑元如此了得,你何不感悟一番,若能有些进益,就算是我收的诊费了。”

    田五娘闻言虽然犹豫,却也大为意动。

    作为一个极于剑道者,再没有什么,比参悟最高剑元,更让她向往之事了。

    林宁见田五娘犹豫不决,笑道:“这有什么的?就算侯玉春在此,我也一样这般提议。你和他爹都得了剑冢传承,算是同出一门。他是长辈,指点一下后进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田五娘被林宁的胡言乱语说服了,但总还是觉得在做坏事,咬了咬唇角,微微白了眼还在一旁起哄的林宁,然后迈步向前,伸出右手,悬于侯万千的眉心上方,一束清光自掌心而落,接触在侯万千额前。

    感悟着由剑冢一脉传承修至最高境界的绝世剑元,田五娘面色渐起凝重之色,但眼角的那抹化不开的惊喜,却意味着她必然大有所得!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当林宁认为快要差不多了,田五娘大有收获时,异变陡生!!

    一道散发着浓烈白金光芒的剑形光元,从侯万千眉心间瞬间破出,速度奇快,在林宁与田五娘都未反应过来之际,一下进入了田五娘掌心!

    田五娘身子一震,身形连退三步,嘴角溢出一抹殷红来,面色瞬间惨白。

    林宁见之大惊,一步上前,可还未触碰到田五娘,就被一股极为锐利的剑意刺伤,闷声退下。

    “小宁莫急,我无事!”

    见林宁受创,田五娘强压下体内几欲沸腾之剑意,开口安抚道。

    林宁闻言,仔细看了看田五娘后,不再莽撞行事。

    取出银针先为自己连扎数针后,再看田五娘,就见她盘膝而坐,天诛神剑悬于头顶,绽放出道道清光,笼罩于她。

    而侯万千……面色却黯淡了许多。

    林宁眨了眨眼,猜到了一些可能,扯了扯嘴角……

    寻思了稍许,便上前用极高明的手段,散去了先前做的一些手脚……

    施针没一会儿,侯万千的气色就恢复过来,甚至比先前还要好些,见之,林宁方松了口气。

    他一边等待着田五娘好转,一边又有些担心侯玉春突然回来……

    不大好解释啊……

    好在,半个时辰后侯玉春还未回来,面色恢复稍许的田五娘却缓缓睁开了眼,面色复杂愧然。

    林宁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田五娘摇了摇头,道:“这道至精至纯的剑元应该是老侯爷昏迷之后自然而生,但还未能‘认主’,再加上老侯爷体内剑意真气散尽,暂时无法维继供养,这道剑元不能继续成长,时日一久,还会消散于天地间。正巧这时……”言至此,却说不下去了,总有一种做贼的心虚愧疚感。

    林宁却听明白过来,眨了眨眼道:“正巧你以剑意揣摩它,这道剑元为了继续壮大,就弃暗投明,改换了门庭?”

    田五娘沉默了稍许,点了点头。

    林宁乐的差点没笑出声来,不过他知道,田五娘和他这个没什么信仰的人不同,以义字为重,侯家父子没负青云前,她这样做,心中实有一道坎儿难过。

    林宁正色道:“娘子不需多虑,旁的不说,若无我青云,侯家父子绝活不到现在。本来咱们是施恩不图报,救了他们,以后能给黑冰台添点堵就是好事。可如今阴差阳错出了这等事,我们也不算占太大的便宜。大不了过些时日,我将侯万千救醒便是。”

    田五娘闻言,有些为难道:“可是先前人家已经将倚天神剑交给了我们,作为交易……”

    林宁呵呵笑道:“等侯万千醒来,再还他便是。另外,以后可多帮帮侯玉春。而且等侯万千醒来,应该还能练出第二道剑元。你也说了,若无人维持,这道剑元慢慢也就散了去。与其浪费,不如由你收起来……娘子,有何好处没有?这样了得的剑元到手,你是不是很快就能到武圣了?”

    田五娘心中本闷闷,闻言忍不住横了林宁一眼,道:“这毕竟是老侯爷生出的剑元,虽然他与我剑道出于一脉,但其实也有不少大不同之处。所以这道至精至纯的剑元,我只能不断的去参悟,却不能夺之为基。不过,除了能让我剑道大进外,我感觉有了这道剑元,我的万剑归宗剑法威力将会大幅升高……”

    林宁微微吸了口凉气,但眼睛却愈发明亮,缓缓道:“你先前爆发那一式,已经可以抗衡高品宗师了!”

    田五娘点点头,道:“应该还会再强些,不过……”

    “不过什么?”

    见林宁嘴巴都合不拢了,田五娘摇头言道:“我本身功力太低,原本一日可连发三式万剑归宗,若以此剑元催发,怕只能施展一式……”

    林宁闻言,虽难免失望,不过却知道如何说话:“没关系,这一式比寻常高品宗师一百式都强,算是我山寨最强的底牌了!”

    田五娘凤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又道了声“不过”。

    林宁有些慌了,难道连一式都发不出么:“又不过什么?”

    就听田五娘轻声笑道:“不过,托夫君用朱果炼成大造化丹的福,我不日就要突破中品宗师了。到那时,应该能发出三式最强万剑归宗。小宁,从今往后,你尽管去做你想做之事吧。武圣不出,我都能护你无恙。”

    ……



    “这一封书信来的巧,天助黄忠成功劳……”

    青云寨北山墨竹院听雨轩下,林宁躺在竹椅上,闭着眼,哼着前世喜欢的戏调。

    在他身旁的小竹椅上,小九娘与他一般姿势,连二郎腿都一模一样,哼的却是林宁之前教她的小调:

    “人海啊,茫茫然,随波逐流,浮浮沉沉……”

    林宁侧脸睁开一只眼看去,就见小九娘挑着眉头,一脸陶醉的哼唱着。

    他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小九娘一下警觉,张开大眼睛看到林宁在笑她,一下害羞起来,猴到林宁身上,不依的扭了起来。

    林宁回想着她方才传神的表情,哈哈大笑一阵后,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再不敢笑你了。”

    闹了好一阵后,女侠小九娘才放过了山贼恶霸,不过女侠神圣的表情没维持许久,便又笑眯眯的看着林宁,脆脆甜甜问道:“姐夫,今儿怎么不忙了呀?”

    林宁双臂枕于头下,乐呵呵道:“忙了这么久,都没好好和我家小九娘玩耍了,所以今儿特意休沐一日,和小九娘玩耍啊。”

    “真的?!”

    小九娘一张脸上堆满了惊喜,大眼睛放光道。

    林宁笑着点点头。

    小九娘这下激动了,道:“姐夫啊,咱们去沧澜山捉鳖精吧?小南说,鳖精汤超级超级好喝!”

    “……”

    一阵无语后,林宁奇道:“她怎么知道?”

    小九娘隐隐崇拜道:“小南姐姐如今愈发能吃了,可是如今后山的猎物都不多了,而且她一进后山,那些猎物远远的就跑开了,所以她就开始在沧澜江里寻吃的。小南姐姐吃了好多鱼虾,她现在身上随时都带着一口锅,饿了就往江边一支,一边捕鱼一边煮着吃。小南姐姐说,老鳖精最管饱,汤最浓也最鲜美……”说着,狠狠吞咽了口口水后,看着林宁期待道:“姐夫啊,咱们去捉鳖精吃吧?”

    林宁扯了扯嘴角,道:“小九儿,正常的小孩子是不能喝老鳖汤的,容易闹肚子。咱不能和小南比,她正和你姐姐练功,姐夫我都吃不过她。而且,老鳖汤只有她这种一直吃不饱的孩子才觉得香,其实油腻腻的,一点不好喝。”

    “啊?是么?那算了吧……”

    小九娘言不由衷的说道,之前宁南南对她吹的天花乱坠,先入为主下,放弃总是有那么点不甘。

    看着小九娘噘起的小红嘴,林宁笑道:“老鳖汤就算了,不过我们可以去野炊,姐夫亲自给你做好吃的,保管你爱吃,好不好?”

    小九娘转嗔为喜,小脸笑开了花,连连点头道:“好!”

    林宁伸手道:“拉我起来,咱们先去给春姨说一声。”

    小九娘双手拉住林宁的手,鼓足气力,用力将林宁拉了起来。

    看她挣的小脸通红,林宁哈哈大笑,将她抱起放在肩头,在小九娘咯咯欢笑声中,一起去寻春姨。

    ……

    墨竹院东厢内,春姨正和邓雪娘在话着家常。

    春姨半喜半忧道:“早年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宁儿,也不合群,一个人心里总是抱着恨。当时我每天夜里都睡不着,心想万一哪天我死了,留下他该怎么活呀?那时你们又都不待见他……”

    邓雪娘不乐意了,道:“还要怎么待见?能忍着他就不错了。别看他现在好了,可提起以前的事,我还得骂一声王八蛋!”

    春姨脸上发烫,不过还是维护自家孩子,道:“男孩子嘛,小时候不懂事自然顽皮一些。你没听山寨里的老人说?男娃小时候不淘气,长大没出息!”

    邓雪娘对这等歪理嗤之以鼻,但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否定现在的林宁,她嘟囔了句:“许是林家祖坟上冒了青烟儿,把这孩子给呲醒了。”

    说罢,她叹息一声,道:“如今你可如意了,可祸祸我家却不得安宁。你说妮妮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被鬼迷了心窍?不怕你恼,我还真找妙秋师太看过,可人家说妮妮好着呢。”

    春姨闻言气个半死,骂道:“我看你才是被鬼迷了心窍,无眼鬼!你也不想想,当初妮妮受了伤,小宁去给她治,伤在那里,都到了那样的地步,两孩子还能怎么办?得亏妮妮心里是喜欢小宁的,小宁也长大了,不然你才要更头疼。”

    邓雪娘闻言怔了怔后,忽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是林宁还是从前那样的性子,那她娘俩儿估计连活路都没有。

    不止青云寨,这千里沧澜山估计都会流传起周妮妮腚上开花,小郎君妙手掏菊的流言来。

    真要那般,周妮妮还不得生生被逼死?

    春姨见她明白过来,便开始兜售她的下一步计划:“四当家,你看,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妮妮这孩子也是死了心跟小宁,除了小宁,她也看不上别个,所以咱们两家什么时候把事给操办了?”

    邓雪娘登时没好脸子了,道:“办什么?说不定哪天妮妮就清醒了,哪个缺心眼儿的愿意给人上门当妾?”

    春姨不疾不徐的提醒道:“咱们都是一家人,相识多年,所以我才好心这么一说。四当家,如今山寨里来的好姑娘越来越多了。我前儿才知道,那什么学宫的博士,居然是齐皇的大女儿,真正的金枝玉叶……当然,人家这般身份自然不可能到咱山寨里来。可你是过来人,你看看她看小宁的眼神,难道就看不出什么来?她且不说,你看看那位叫玲珑的小道姑,哎哟,真是乖巧的让人心疼。一口一个小哥哥,真是让人心疼。对了,还有那魔教圣女,那闺女……啧啧啧。”

    这位,春姨都不好说什么了,忒主动,也忒热情。

    和她以往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不同……

    她每提起一人,邓雪娘的脸就黑一分。

    等提到皇鸿儿时,邓雪娘心口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

    要是能打的过惹的起,她早去撕扯皇鸿儿的脸皮了,哪有姑娘家这样的?

    可又想起她自己的姑娘都上赶着倒贴,又如何能寻别人的不是?

    更何况她打也打不过人家,背景势力更是远远不如。

    真要让皇鸿儿那样的魔教妖女也进了林家门儿,那到时就是她加上她那个傻女儿一起都不是对手啊。

    好在有春姨“安慰”:“所以说啊,早点进门儿,就占个姐姐的名分。到时候有我和五娘压着,照看着妮妮,还能让她吃了亏去?你要是再耽搁,眼睁睁的看着别个一个个的进门儿,先生了孩子,到那时就要坑苦妮妮喽!四当家,咱们认识那么些年,妮妮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哄你?”

    邓雪娘闻言大为意动,正好这时,林宁扛着小九娘一起嘻嘻哈哈进来。

    小九娘很有礼貌,进来后就顺着林宁的胳膊滑了下来,给两位长辈问好。

    林宁却随意的多,见邓雪娘黑着一张脸也不在意,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带小九娘去江边玩一天。

    就听春姨道:“先别走,我正和你雪姨商量你和妮妮的事。”

    “我和妮妮的事?”

    林宁闻言一怔,问道:“什么事?”

    “啪!”

    邓雪娘气的差点原地爆炸,一巴掌拍在身旁小几上,声音大的唬人一跳,就听她激动道:“小宁,你打算不认账?”

    见林宁皱起眉头来,春姨忙拦住她,道:“是我话没说清楚,你急什么?”又对林宁道:“你和妮妮都不小了,如今你身边好姑娘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但你得记住,妮妮是第一个,这个顺序不能乱。”

    林宁头大道:“春姨,这事有你和五娘做主就好。”

    邓雪娘气道:“我们妮妮就这般不重要?”

    林宁叹息一声道:“按规矩不就是如此吗?”

    春姨拦下邓雪娘,笑道:“我这边当然没问题,五娘那里也向着妮妮,这些时日山寨里忙的人心惶惶的,压的大家都有些闲话了,也该寻个由头乐呵乐呵。再者,你不和妮妮把事办了,然后好好对人家,你雪姨这颗心就一直放不下。只要把事办了,你雪姨看到你们过的那样好,也就放下心了。”

    说着又去嗔怪邓雪娘道:“咱们又不是那些高门大户,讲究什么妾上不得台面,给主母立规矩,任打任骂,让人瞧不起。在咱们这里,多个人就是多个家人。妮妮又一直服她五娘姐姐,除此之外,其她的又能有什么不同?”

    邓雪娘真是被春姨这张嘴给说的没脾气,也认了,竟流下泪来,道:“这都是命啊,还能怎么办?往后只能求你多照看着妮妮些……”

    春姨听她终于松了口,心里大喜过望,面上更是亲切的不得了,拉着她的手道:“诶诶,以后可真就成了一家人喽!”

    邓雪娘恨声道:“倒是随了你的意了!”又问林宁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娶妮妮过门儿?”

    林宁眨了眨眼,想了想,轻声问道:“明……明年?”

    这下别说邓雪娘,春姨都不乐意了,啐道:“滚滚滚滚!带着小九儿去混闹去吧,对了,把妮妮也喊上。三天后,你们俩就成亲!”

    林宁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出了门,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对于纳妾还不大理解的小九娘同情道:“姐夫啊,你好惨。”

    林宁叹息一声,道:“是啊,姐夫好惨。”

    小九娘同情的抱了抱他,道:“姐夫受委屈了,不哭不哭……”

    林宁满脸坚强,“惨笑”一声,道:“没事,姐夫是男人,再大的委屈,也绝不会哭。”

    ……

    ()



    沧澜江边。

    不远处,田五娘盘膝坐一青石上,天诛剑悬浮头上。

    一道道高深玄妙之剑意,散发的清光笼罩着田五娘,让其看起来仿若九天神女。

    原本田五娘是在自己的练功密室内练功的,却被林宁和小九娘一起“请”了出来。

    林宁直言,不愿让她成为武圣那样一心大道淡漠人生的怪物。

    小九娘不敢说姐姐什么,只会连连点头。

    田五娘拗不过林宁,只好来到这边继续揣摩那道至精至纯的无上剑元。

    但也答应了,一会儿会吃林宁请的东道……

    林宁正和兴致勃勃的小九娘在奔腾的江水里捉鱼,小九娘自然不能下水,所以骑在林宁肩膀上,指挥着他在江边近水区东奔西跳,用一根木叉叉鱼。

    再往里的深水区里,一头身躯娇小的人形暴龙,根本视奔腾的大江如无物,手里拎着两个缸大的老鳖,嗷嗷叫的江水震颤。

    在江边,身量火爆的一塌糊涂,面容却如小女孩般精致的周妮妮,和干干净净文文静静的玲珑小道姑正蹲在水边洗一些野果野菜,顺便捡一些小虾,偶尔也抬头看看江水里的三人,抿嘴一笑。

    在流民遍地,漫天烽火将起,整个天下都陷入焦躁不安隐隐狂暴血腥之时,此处的安宁,着实让人心醉。

    在距离此处不远,同样有一伙人,人数不多,只有三位。

    已经迅速恢复往日神采的侯玉春身上的气势已经能与东方伊人分庭抗礼了,很显然,降伏心中贼,又凭借着朱果之效,他已经成功迈出极重要的一步,成为了一名宗师。

    此刻遥望着林宁背着小九娘玩闹,入秋的天还摇着一把折扇,啧啧叹道:“我这位小兄弟,真是会生活啊。”

    东方伊人似看不得这样的场景,哼了声,道:“他狗屁事也没有,就是有也是自己造的,自然无忧无虑。”

    此处所指,是青云寨收留难民之事。

    这种事,当世十个人里,有九个半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侯玉春懒散一笑,道:“狗屁事没有?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位小兄弟的过往?嘿嘿,菲菲你别看我之前混帐,虽然近来遭逢大变,我心智偏失,但除了迁怒于你外,我也没做太多混帐事。可我这位小兄弟,当年可了不得。你们别看他现在和青云寨的大当家琴瑟相和,恩爱之极,但从前……啧。不过,这也是我真心钦佩他的地方。自知有错后,说改就改。而且……胸中有大丘壑,我不如他太多。”

    东方伊人奇了:“小猴子你平日里看起来放浪不羁,上到王侯子弟,下到贩夫走卒,和谁都能交好。可我一直以为你这人最是骄傲,不是虚在表面的骄傲,是骨子里的骄傲。什么黑冰台四杰,什么年轻一辈第一人,什么时候被你看在眼里?怎么那小山贼就这样让你看重?”

    侯玉春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不过感觉到胳膊被身旁女孩握了握后,面上便重新浮起不羁懒散的笑容,没和一个性格偏激自幼被宠坏的女人较劲,何况这个女人对他还有大恩……

    他摇头道:“小山贼?单凭他一手独步天下的医术,这天下有资格这样叫他的人,就并不多了。更何况,他做下的那些事……格局之大,远不是曾经的我能理解的。”

    东方伊人简直受不了了,一脸嫌弃道:“不就是救了你们爷俩儿么,你感恩就感恩,这般吹捧恶心不恶心?”

    侯玉春许是站累了,干脆在江边席地而坐,不过待坐下后,发现身边居然可以依靠。

    他回头与那张蒙着薄纱的脸对视了眼,暖暖一笑后,将头枕在对方身上,看着滔滔江水,道:“他若只是收容流民趁机扩张实力,我不会称赞什么。他若是只是脑子进了沧澜江水,想做个烂好人,拿山寨之财去贴补流民,我更不会多说什么。可那位爷,却将收容进来的几千人组织起来,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辛苦劳作,更难得的是,还能让这么些人,心往一处使。那个诉苦大会……啧啧,别的不说,比你爹都高明不知多少倍。”

    “啪!”

    一个石子疾射而来,却被侯玉春用折扇随手挡开。

    他没管东方伊人的怒视,继续乐呵呵道:“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你现在只看到了二三千人,可我却看到了二十万、三十万甚至两百万,三百万乃至更多。他这套法子,在三国相干无事风调雨顺的盛世之年算不得什么。可在如今天灾连连即将战火连天的大灾之年,却真真能要人亲命啊,包括你爹的命。”

    此言一出,东方伊人登时变了脸色。

    她是极聪明,但正如侯玉春所想,偏激的性格和自幼生活的氛围,让她的格局其实有限。

    只是又不妨碍她对此事的极大关注:“你什么意思?就凭那些难民?”

    侯玉春理解东方伊人对难民的不屑,因而解释道:“难民和兵卒,其实没有本质的分别。而青云寨的这些难民,和世间第一流强兵,相差也不会太大。”

    东方伊人更不能苟同了,道:“就凭一群连衣裳都穿不起的流民?”

    秦国的虎贲强军有多强,她是亲眼见过的。

    一千铁甲带强弩,布阵围杀宗师,几乎没费太大的代价。

    青云寨三千流民加一起,都不够宗师屠的。

    侯玉春耐心解释道:“所谓强军,不止是军备兵器之强,更重要的是军心。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东西。而能使人心向齐者,无不是绝代人物。兵甲可以想法打造或是买到,军阵可以训练得到,可军心……”

    东方伊人已经明白了,但依旧不可思议:“他是如何做到的?”

    侯玉春呵呵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想要报仇,只靠我侯家爷俩儿不成,就算我爹醒来,甚至成就了剑圣,可只我们爷俩儿,也打不过黑冰台那群王八贼羔子,势单力薄啊。若是投靠别家……不管是皇城司还是稷下学宫,谁敢真用我们?我这小兄弟或许也会防着我们爷俩儿生乱,但一来他救了我们的命,二来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知道我们对黑冰台的仇恨,所以他就是最佳人选。”

    东方伊人目光不善的看着侯玉春道:“你的意思,是劝我也留下来给他卖命?”

    侯玉春挑了挑眉尖,提醒道:“只靠你自己,能报得了仇吗?”

    东方伊人闻言,哼了声,又遥遥瞥了眼还在背着小九娘疯玩的林宁,道:“靠我不行,靠他就行?”

    侯玉春用不加遮掩的目光遥望着林宁,轻声道:“我爹曾告诉过我一句话,现在才觉得真有道理。”

    不等东方伊人追问,他就道:“人呐,看清楚别人难,看清楚自己更难,最难的,却是要有自知之明。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再看清别人的位置,许多事就简单明了了……经历了这么些事,我此刻才明白我爹这句话。大师姐,我们都是聪明人,但我们都是某一方面的聪明人。我们可以闯荡江湖,可以扬名立万,可以给黑冰台和秦国找许多麻烦。但这些麻烦,都是无足轻重的,伤不了大秦的根本。这一点,你认可不认可?”

    东方伊人沉默了稍许后,道:“我也没想过伤大秦的根本,我想要的,只是覆灭黑冰台!杀尽那些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之辈!”

    侯玉春感觉到身后身子的颤栗,反手握住了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暖了暖后笑道:“其实都是一回事。但就算我爹成了剑圣,顶多也只能抗衡东方青叶。黑冰台其他人,却很容易把我们几只小虾米杀掉。相信我,成不了事的。如果你真想报仇,就收敛收敛你的性子,和我一道,加入青云寨,或者……成为他们的盟友,帮我这位小兄弟早日成事。他成功的越早,黑冰台覆灭的也会越快。你若看不清这一点,就早早下山吧。”

    东方伊人气急反笑道:“就没见过你这么忘恩负义的?你和你爹陷入绝境时,谁出手救的你们,又是谁指点你来这求救的?菲菲被人骗,谁带她一路紧追,想来报信,又是谁带她一起杀了连石生?如今你赶我?”

    侯玉春哈哈笑道:“大师姐你别恼,你放心,你的恩德,我侯家铭记于心,纵然以后以命相还又有何不可?只是你若不信青云寨,留下来必然要生事端,最后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东方伊人奇道:“我是惹事精不成?好端端的,怎会生事端?”

    侯玉春呵呵笑道:“如我们这样出身的人,除非遭遇大变,否则怎么可能看得起一窝山贼?我是遭遇了许多事,见了许多事,又想了许多事后,才终于悟了的。如今我是真觉得自己不如我那位兄弟,可大师姐你还不同。你居高临下的说话姿态,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都是习武之人,反而容易结仇。”

    东方伊人哼哼两声,难得没有反驳,顿了顿,又看了眼已经背着小九娘上岸的林宁,问道:“就他,果真能成事?”

    侯玉春呵呵一笑,仰起头看着蔚蓝苍穹的元卷云舒,轻声笑道:“越是聪明的人越自负,我怎么说,你其实都不会信。不如就在龙门客栈住些时日,亲眼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你之聪慧,看后自然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五百年,未必能出一啊。碰到这样的人,是你我之幸……”

    然而此刻,侯玉春认定五百年才能一出的人杰,此刻看着舞着两只老鳖将一套霸王拳耍的虎虎生威的宁南南,正毫无风姿可言的仰头大笑着……

    ……



    一股股诱人的香味从上游飘了下来,东方伊人看着将头枕在莫菲怀里的侯玉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莫菲一眼。

    她都想不通,前日分明已经表现的那样决绝了,怎么到头来被这只猴子关门一哄,就哄成了这般模样?

    她更后悔,前儿晚上主动出门,把空间留给二人,直到很晚才回去。

    若是一直待在屋里,她一定不会让莫菲被人哄成这般傻样!

    见莫菲歉意的回了她一眼,纱巾下那道伤口又隐隐可见,东方伊人没了教训她的心思,见不惯侯玉春那副浪样,正好嗅的香味实在诱人,便道:“我倒要去见识见识你口中五百年一出的人杰,到底长着几颗脑袋!”

    说罢,一步纵身,朝上游疾驰而去。

    “诶……”

    侯玉春只来得及叫一声,可东方伊人的身影早已远去,转眼就到了人家跟前。

    “小猴子,不用担心的,大师姐特别聪明,每次我犯错都是她帮我挽回的。连石生其实也是她杀的,不过让我取了人头……”

    莫菲声音轻柔的说道,目光如水。

    侯玉春闻言,有些紧张的眼神也放松下来,摇头笑道:“我不是紧张她犯蠢惹祸,而是怕她太聪明了,最后反被聪明所误。”

    “怎么说?”

    侯玉春呵呵道:“她的身份大家都知道,所以不管她因为她娘的死对黑冰台和东方青叶表现出怎样的憎恨,大家依旧让着她。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她只表现出此时的刁蛮,已经是极聪明的人了。但是,就算如此,这世上也不会每个人都让着她,尽管绝大多数都会。”

    身为武圣独女,其地位之高,绝对不是寻常一位公主能比的。

    别看三国即将大战,可就算彼此打出狗脑子,东方伊人不管前往哪国,都会受到格外的礼遇,尤其是受到严密的保护。

    即便她杀了连石生,可是除非东方青叶亲自定罪出手,否则杀连石生的,只能是魔教教主皇觉和青云寨。

    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

    莫菲若有所思道:“你是说,青云寨的人不会让着大师姐?”

    侯玉春反问道:“青云寨有让着她的必要吗?”

    黑冰台连证据都不要就大张旗鼓要灭了青云寨,青云寨还需要反敬着黑冰台?

    莫菲提醒道:“连石生要是不死,青云寨很快就要有极大的麻烦的。”

    侯玉春抽了抽嘴角,道:“要不是她让我来青云寨寻林兄弟,青云寨本来一点麻烦都不会有……不说这些了,菲菲你知道么,前日林兄弟又去给我爹施针之后,我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林兄弟还说,照这个进度下去,或许用不了太久,我爹就能醒来了!”

    莫非闻言高兴道:“真的?侯叔叔要是能早点醒来就好了……”不过随即,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侯玉春何其聪慧,他笑着安慰道:“你放心,我爹是有大智慧的人,比我强太多,他分的清恩怨是非的,绝不会迁怒于你。”

    但有一言他没说,莫菲虽无事,她爹莫云空却一定有事……

    侯玉春敢保证,那个老杂碎死之前身上找不出一块好肉来。

    他爹侯万千自然不会干这等事,以那位素来的风度,万千仇恨,也只一剑斩之罢了。

    在他眼里,莫云空算根鸡毛。

    可他侯玉春却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当然,这些话他自不会傻乎乎的说出来。

    正如林宁告诉他的那样,有些事能做,却打死也不能说。

    非但不会说,反而要做出前尘往事尽付云烟的佛系姿态。

    而莫菲不知是真的信他还是故意将头埋进沙子里假装信他,总之,没有说出任何让他为难的话。

    真是好啊……

    枕着心上人,眺望着远方,遥遥看着东方伊人似乎在吃瘪中,侯玉春呵呵乐出声来。

    他侯玉春都要舍下身段主动追随之人,岂会容让一个武圣之女?

    ……

    “请我离开?林小宁,你脑子清醒不清醒?”

    东方伊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咬牙质问道。

    林宁一边操弄着自己的烧烤摊子,一边无奈道:“东方……哦不,穆姑娘,咱们之间顶多是一些公事上的往来,并无太多私谊。现在是我的家庭聚会,我这个人公私分明,不喜欢公事掺杂进家事里。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等我回到客栈里,一定以礼相待。”

    东方伊人心里一万句哈卖批,怒道:“我就是进秦皇皇宫,也没人敢赶我走!”

    林宁好奇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畏惧你是东方青叶的女儿……”

    “放屁!谁是那个恶贼的女儿?”

    东方伊人暴怒斥道,说着,手探入袖兜中,似要取兵刃。

    她本宗师,气势爆发下,还是颇为骇人的。

    然而正这时,却听到一道清脆的剑吟声,一下就击破了东方伊人聚起的气势。

    林宁往后摆了摆手,然后同东方伊人道:“并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但是穆姑娘能有如此超然的地位……罢了,说这些没趣。只是想请穆姑娘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意气用事,我们不是敌人。”

    说着,他给了已经走到身边的田五娘一串烤的焦黄的烤鱼,一改清淡微冷的声音,柔和道:“尝尝我的手艺,你要是再不来,小九儿和南南都要把炉子也吃了。”

    田五娘闻言,抿嘴笑了笑,从林宁手中接过烤鱼,然后凤眸微冷的看了眼东方伊人后,转身离去。

    她虽然不知道林宁到底想做什么,但她看得出,对这位,林宁没有敌意,反而在谋划着什么……

    而对面,东方伊人看着其乐融融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家人,一直充满复仇心思的心里,不知怎地,被一股浓浓的孤寂冰寒充斥起。

    平生第一回,她感到了孤独。

    又不由想起娘亲在时的温暖,一刹那间,泪水夺眶而出。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

    就当泪水模糊了眼睛时,却听到一声叹息声传来:“唉,就没见过这么馋的姑娘,不给吃的还掉眼泪。怕了你了,给你给你……”

    然后就见一串烤的金黄诱人的烤肉递到眼前,虽然内心十分想一巴掌将这羞辱她的烤肉给打飞。

    可又不知为何,她真的舍不得……

    看着眼前这个平生以来第一个敢不客气驱赶自己的少年,看着这一串平生以来头一回见到的烤肉,看着他们温暖幸福的家庭聚会,从来都为仇恨而活的东方伊人,被触碰到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心弦……

    含着泪接过那串烤肉后,东方伊人深深看了眼面前笑的极其纯净的男人,转身离去。

    ……

    “小宁……”

    黄昏时分,今日的家庭聚会才散,回家的路上,林宁与田五娘独行,就听田五娘唤了声。

    林宁牵着田五娘的手,应道:“嗯?”

    田五娘轻声道:“我可能要收回之前的那句话,因为我怕我做不到。”

    林宁闻言大为好奇,顿住脚看田五娘道:“哪句话?”

    田五娘道:“就是那句:从今往后,你尽管去做你想做之事吧,我能护你无恙……”

    林宁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了?”又笑道:“我真的肠胃不好,只能吃软饭。”

    田五娘没笑,垂下眼帘轻声道:“你若再招惹一个武圣之女,收她进房,那她爹无论如何都会来找你麻烦,多半想要一掌打死你,我拦不住一个武圣的。”

    林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兴奋之余,居然一把将田五娘抱了起来,不顾田五娘的微微挣扎,笑道:“我一直以来,都担心你练武练的淡漠了性情,如今看到你这般,真的高兴之极!”

    田五娘到底比某弱鸡强大的多,身子一转,就从弱鸡怀中挣脱,忍不住横他一眼,道:“我不是吃醋,只是你为何要招惹那位东方姑娘?她比吴博士更棘手。”

    林宁闻言笑了笑,道:“再重申一次:五娘,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此生有你已经足矣,我实非好色之徒。但生活中总会有个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譬如妮妮受伤那件事……但无论如何,想进林家门儿,一定要得到你的点头才行。”

    田五娘凤眸中闪过一抹俏皮,道:“那明儿妮妮就要过门了,我现在说不同意呢?”

    林宁一摆手,道:“迟了!”

    田五娘虽凤眸中闪过一抹满意的笑意,却嗔恼道:“那你还说!”

    林宁哈哈笑道:“别以为我是怕老婆的鼻涕虫,你答应过的事,再想反悔可就迟了。再说,若如此,妮妮成什么人了?我连这点担当也没有,娘子你干脆早点蹬了我拉倒。”

    话虽如此,却霸道的牵起了田五娘的手,一起往山下行去。

    田五娘抿嘴轻笑,却没有再挣扎。

    落日的余晖,将整座青云寨笼罩在晚霞中。

    袅袅升起的炊烟,显得格外的安宁祥和。

    “娘子……”

    “嗯?”

    “晚上也别练功了,我们趁热打铁,今晚继续。”

    “……继续什么?”

    “当然是去魏城那边啊,娘子以为继续什么?”

    “……”

    “哦~~”

    “……”

    “哈哈哈,别掐别掐!看来是时候突破宗师了,不然夫纲不振,影响和谐生活。”

    “你行吗?”

    “走着瞧!”

    ……



    林宁说今晚升宗师,并非信口开河。

    废掉了魔教教主带来的功德点,丰厚的超乎想象。

    林宁不知道这位魔教教主到底做过哪些天怒人怨的事,或者整个魔教做的坏事都扛在了他的头上,又或者是阻止了这位魔教教主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为祸苍生,因此功德无量。

    总之,皇觉被废之后,他系统内的功德点,瞬间暴涨到十万五千多点。

    数额前所未有之巨大。

    当然,这其中还包含有劝说青龙改邪归正的功德点。

    如今每一时每一刻,天道内的功德点都在缓缓增长着,林宁甚至摸不清它们到底来自哪里。

    是山寨仍旧不停的救助流民带来的,还是青龙改邪归正后,少祸祸了蜀中百姓带来的……

    既然摸不透,林宁索性不去理会,只遵从他的人生信条: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顺其自然就是。

    ……

    青云寨墨竹院后山密林中,林宁得意的看着田五娘,道:“先前修练《乾坤劲》,我已经打通了九十多处生死大穴了,距离一百零八处生死大穴贯通,不过十几处的缺口。我没想到,就算转修《长生龙象神功》,这些底子还能继续用,省了好大一笔……气力。”

    《乾坤劲》练至融会贯通成为一流高手才才不过需要几百点功德值,《长生龙象神功》练至小有所成就已经需要三千五百点,练至融会贯通境,也就是突破初品宗师境,足足需要十万点功德值。

    所以省下的自然不是功德点,而是疼痛。

    若非有《乾坤劲》打底子到一流高手境界,他就算有功德点,一时间也不敢贸然突破成宗师,因为比分娩都要痛百倍,仿佛连灵魂都会被撕裂的剧痛,估计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饶是有一流高手的根基打底,然而当林宁耗尽功德点,将《长生龙象神功》升级到融会贯通境界,身上出现了一龙一象环绕,龙象齐鸣时,脸色也惨白的几乎没了人形,整个人都在颤栗着。

    田五娘虽颇为关心,恨不能以身代之,可又如何能帮?

    她对于林宁这种说突破就能突破,分明身上原本连半点突破迹象都没有,功力相差老远的诡异之事,半分都不能理解,更不用说帮助了。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后,林宁方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全身上下澎湃的力量,似果真有一龙一象神力加身,让他有种无所不能的强大感!

    然而就在田五娘想要关心问他如何时,却见他激动的眼泪都快落下,颤声道:“娘子,从今而后,我再不会让你失望了!!”

    对林宁这种全靠开挂升级的“高手”来说,晋升为宗师后第一件想起的事,竟是这个……

    虽然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当事人田五娘还是秒懂,俏脸刷的一下飞红,凤眸狠狠横了林宁一眼后,转身就要离这色胚远些。

    然而就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心中到底牵挂着,回头看去,就见方才誓要雄风展天下的某人,居然腿软的站不起来,摔倒在地。

    田五娘见其狼狈模样,“噗嗤”一笑,百媚生。

    ……

    “老天,宁儿怎也成了这般模样?”

    墨竹院膳堂内,看着林宁连骨头都不吐,一盆肉连骨头带汤,几乎扛不过一盏茶功夫就见了底,春姨唬了一大跳。

    先瞪眼大口吞咽口水的宁南南,道:“你今天不许再吃了!”

    然后看着林宁巴巴的眼神里充满了饥饿,执拗不过,心惊胆战的继续去大锅煮肉。

    但还是担忧道:“老天爷,就算有座肉山,也经不起这样造啊!”

    其实宁南南已经很懂事了,专门在沧澜江边藏着一口锅,饿了就下水捉鳖捕鱼,上岸煮了吃。吃饱就下水继续练功,然后饿了继续捕鱼捉鳖……

    单让春姨给她做饭,累死春姨也供不足。

    田五娘到底还是心疼这坏痞,见他饿的紧,就道:“那枚大造化丹本就是留给你的,你吃了吧。”

    林宁连连摇头道:“不用,我吃了浪费,龙髓米也浪费,你留着吧。就这样你也不够,我还要再想办法。哎呀,家里有个大肚婆娘……对了,还有一个小的,我得更加努力赚钱养家咯。”

    田五娘此刻心里仍在甜蜜中,自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宁南南则真心有些愧疚了,扎着冲天鬏的小脑瓜垂了下去,被师父田五娘轻抚下又笑了起来。

    唯有小九娘心疼姐夫道:“姐夫啊,你好辛苦哟……对了,明天还要成亲,妮妮姐来后,你要更辛苦了!姐夫……”

    在田五娘鄙夷的浅笑中,林宁悲壮道:“小九儿,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男人,就该扛得起,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他如今也就只能哄哄小九娘了,连宁南南都和她师父一道,鄙夷的看着某人。

    小九娘异想天开道:“那,以后让妮妮姐回家去吃饭?”

    林宁想了想,道:“这不大好吧?”

    小九娘再小声出主意:“可以让雪姨多送些肉来,当妮妮姐的嫁妆,这样就能省一些了……”

    林宁若有所思道:“倒是可以和雪姨说说……”

    “好了!”

    田五娘知道他在信口开河,所以只横了他一眼。

    却是从伙房出来的春姨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在两人的额头上点了点,骂道:“再胡说八道,仔细你们的皮!”

    又叮嘱小九娘道:“往后妮妮也是咱们家的人了,况且她吃的还没你多,你可不许乱说。”

    小九娘吐了吐舌头,乖巧下来。

    不过等春姨折回伙房后,她又笑眯眯道:“姐夫,小灰灰快好了,等小灰灰好了,我带它去山上撵兔子,捉回来给你吃,好不好?”

    林宁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道:“不能一个人去后山,姐夫不是每天都吃那么多,只今天特例。”

    他不像田五娘和宁南南,需要进食大量血肉精华来补益《长生龙象神功》进步的消耗,田五娘有大造化丹和龙髓米,目前还好些,宁南南还未进宗师,血肉精华最合适她现在的境界,所以成了人形饕餮,巨力暴龙。

    林宁的进阶全靠开挂,所以他才拒绝了田五娘将大造化丹和龙髓米与他分享的建议,他吃了都是浪费。

    许下诺言,要送许多小玩意儿,安抚住了一心想要为姐夫逮兔子的小九娘后,林宁再次将春姨送来的一大盆肉连骨头一并吃了个精干,而后擦干净口角后,对田五娘哈哈大笑道:“出发,今夜咱们夫妻二人,再大干一场!”

    田五娘:“……”

    和林宁夜里相处的时日久了,她总觉自己渐渐被带偏了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