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魔教圣女皇鸿儿不可思议问道。
林宁奇道:“你这么大反应作甚?你是魔教圣女,又不是稷下学宫的五经博士……”
这话让皇鸿儿更气了:“我不如她?”
妖怨嗔怒。
却不知为何,林宁偏不吃她这一套。
不过没等他再正面直肛,一旁田五娘淡淡一言就解决了皇鸿儿的炸刺儿:“非你不如她,她与我们不同。”
这话皇鸿儿就太喜欢了,道:“可不是嘛,我们一个魔教,一个山贼,咱们才是一边儿的嘛。”
此女虽心思深沉,但到底只有二十来许,又不知因何缘故,将一颗红尘心定在了林宁身上,连名分都不计,倒也放的下身段儿,显得娇俏动人。
得知具体活计后,皇鸿儿同样无法理解林宁的做派:“天下贫苦人亿万万,你又能帮几个?”
林宁笑道:“你们天地神教不是将天下所有苦难之人都当兄弟吗?”
皇鸿儿闻言一滞,竟也不遮掩,道:“小郎君自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是那么说说,谁还当过真……可你似乎当真了。哎呀呀,小郎君,你想不想当我教教主?你的做派和我教教义真的有很多相同之处,而且你做却比历代教主都好。你要成了我们圣教教主,岂不是更容易做这些……”
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口,因为她感觉到了森森剑意,同面色淡漠的田五娘灿烂一笑。
林宁站在田五娘身旁看她如此,好笑道:“我做这些,自有我的道理。但是,并非一定非做不可,更不会不择手段的去做这些。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始终是家人。而做这些善行,本也是为了更好的和她们一起生活,求个心安。但若是为了追逐善行,反而远离家人,却是舍本逐末了。你们魔教教主之位,还是由你自己去争吧,我并无兴趣。”
田五娘闻言凤眸柔和,皇鸿儿却也未怒,反而深深看了林宁一眼后,哼了声道:“小郎君,若不入我圣教,只这些流民,你就够呛。我告诉你,这两天我也暗中观察来着,流民往这边来的速度已是有些不对劲了,八成是有人使坏,故意让他们过来。
那些人的手段你还没尝过,他们明着不杀你,暗地里使阴招,拖也能拖垮你。小郎君信否,你若将新来的这千号人安顿下来,过几天就会有一万人来。你若呕血将一万人都安排妥当了,那么后面就会来三万、五万甚至十万!左右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流民。要是来的多是青壮也罢,可要是大半都是老弱病残……我的小郎君哟,到那时,你该如何处置?”
林宁和田五娘二人闻言,都阴沉下脸色来。
果真要出现这种局面,那可真是杀人不见血。
田五娘缓缓问道:“你此言有何根据?”
皇鸿儿娇声笑道:“好姐姐,你想想,等闲谁会往这大山里云集?早先还好,可眼下都入了秋,大雪一旦封山,还不生生给狼叼去?往年天下遭灾时,可有那么多人往沧澜山里跑?对他们来说,第一选择永远都是那些大城。没头脑的往大山里跑,还不如留在乡杍等死。”
林宁心里已经信了大半,眉头蹙起,问道:“他们就不能是得了信儿才来的?”
皇鸿儿星星点点的美丽眸眼看着林宁,道:“小郎君,别说寻常流民,便是你们青云寨这样的一方小豪雄,消息来源有很迅速吗?连你们都无法很快的得知百里外发生的事,这些流民如何得知的?”
此言一出,林宁便真的确定了,有人在阴他,目光难免阴沉的问道:“是谁在背后使坏?”
皇鸿儿笑道:“小郎君又何必多此一问?这世上杀人不见血的刀多的是,如今谁最恨你,最恨青云寨,便是他们咯。我若没猜错,临淄那八家因忽查尔而死的长老世家嫌疑最大。但他们不会亲自动手,一来鞭长莫及,二来也不必亲自动手。像他们那样的高门世家,想对付一个山贼窝,简直太容易不过。我没猜错的话,这几日必还有动静。”
林宁闻言,看了眼微微有些自得的皇鸿儿,对田五娘正色道:“娘子,她说的这些,和咱们之前分析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田五娘:“……”
她都不记得,林宁何时与她分析过这些。
面色骤变的皇鸿儿先看了眼田五娘的面色,再看林宁时,眼中的幽怨之色差点没把林宁埋了。
心中怒骂:MMP!你得多不要脸,才说得出这番话来!
你们分析个屁!
林宁见她着恼,依然正色道:“真的,我们不仅猜到有人使坏,还猜到多半是西北世家。听闻,西北有六大世家,尤其蒯家,势力极大。此番手脚,多半就是他们的手尾,对不对?”
皇鸿儿闻言,狐疑的看着林宁,道:“你果真知道?”
林宁见她这般,心头一松,肯定道:“当然!皇姑娘,以我和我娘子的智慧,还能让那些人给坑了去?不过,对于如何应对此种局势,我夫妻二人还未达成统一的意见。不知你意下如何?”
皇鸿儿脱口道:“这还不简单……”可看到林宁眸光忽地一亮,登时收住了口,她本心思灵透,心眼一转,立刻反应过来。
再看向林宁,已是咬牙切齿!
这小山贼,忒奸猾!
林宁见这小妖女如此滑溜,居然不进套儿,有些遗憾的一叹。
却听田五娘淡然道:“任他千般诡计,我自一剑斩之便是,何必叹息。”
皇鸿儿提醒道:“他们顾忌你们的背景,所以不直接出手。若是你们率先出手,他们就有了动手的大义。这些人这般做,就是为了逼你们先出手呢。”
田五娘闻言,看向林宁,林宁沉默不言。
皇鸿儿幽幽妙目转了转,试探问道:“可是姜太虚许诺了什么?嗤,小郎君,你也是精明人,怎会信得过三大圣地之人?天剑山前车之鉴不远,侯万千和连石生数十年兄弟情义,到头来如何?你与姜太虚比得上他们?”
林宁摇头道:“我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你也别得意,他们既然使不见血的阴谋诡计,我便以不见血的手段还回去便是。无非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些。”
皇鸿儿闻言一怔,问道:“你也用不见血的手段?什么手段?”
林宁呵呵一笑,未答,却与田五娘相视一笑。
默契会意,尽在不言中。
皇鸿儿:“……”
这是人干的事吗?
……
“这就是你说的方法?”
一个半时辰后,三人站在魏城东集市街道一座极大的仓库前,皇鸿儿质疑道。
林宁笑而不语,皇鸿儿追问道:“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怎么知道这是蒯家最大的货栈?”
林宁依旧笑而不语,怎么知道?
当他的移魂妙法是白学的么?
随意寻着一个夜里打更的守夜人,便套问出了想要得到的消息。
林宁对田五娘道:“这里就是蒯家四方货栈的总舵,这大半条街都是,后街还有上百间房,也都是,堆积了无数商货。日后半月,或者更久,直到他们发觉前,咱们每晚来一回,运布,运锦纱,运药草……运所有可用之生活物品。虽然咱们只有三个人,但一个是高品宗师,一个是堪比高品宗师的战力,万斤亦可负。他们不是爱使阴谋诡计,爱用不见血的杀人法子吗?好啊!想安排多少就安排多少!我就用他们的家财,替天下百姓谋条活路!”
听闻此言,田五娘自然凤眸中带着淡淡自豪的看着林宁。
而皇鸿儿星星点点的眸眼也亮晶晶的,不过却埋怨道:“你倒是求仁得仁了,却劳烦姐姐和我做牛做马。这世间岂有堂堂宗师,做这等事的?”
林宁提醒道:“你我无亲无故,我还为你施针呢。”
皇鸿儿气个半死,跺脚娇嗔道:“就会拿这个拿捏我!”
声音又酥又妖又媚,连田五娘都皱了皱眉。
偏林宁木着一张脸,竟然无动于衷。
其实林宁自己心中都有些纳闷,若非每晚都会和田五娘修练阴阳和合大道,辅助她修行,他都会以为自己出了问题。
这或许和他一直以为是鸡肋摆设的智力值有关……
林宁不理从骨子里散发妖娆娇媚的皇鸿儿,对田五娘道:“开始吧。”
田五娘点头后,林宁又对皇鸿儿道:“客栈内那些守夜的掌柜的、伙计们就交给你负责了,不要出人命,无声无息的让他们都昏睡过去,然后去帮五娘。我去寻些好药来,听说蒯家的草药行不止在齐国,便是整个中原都颇有名头,要是能寻到一些如朱果那般的奇珍宝药,也可算你一份。今晚起,我们要做真正的汪洋大盗!”
皇鸿儿闻言,竟为这空头许诺抿嘴一笑,道了声:“这还差不多。”而后一个纵身,悄然无息的跃进货栈。
长街上,林宁与田五娘对视稍许后,便各自分开,前去忙正事了……
……
PS:推本书友写的书,《我要做神探》。
“你……你让我背这么多?”
看着两座用神奇扣法打包成的布山,中间甚至用数匹布做成了一个马鞍状的连桥,皇鸿儿咬牙切齿道。
林宁干笑了声,道:“一匹布也不过勉强做十人的衣裳,要是做冬衣的话就更少了。你看这些布看起来多,也才不过六十匹。”
六十匹正着垒起比房子都高了……
皇鸿儿目光不善的看着林宁,问道:“那你背甚?”
林宁指了指身后的大包袱,奇道:“这么大一包,你看不到吗?”
皇鸿儿看了看她的布山,再看看林宁背后那一坨,竟也好意思说一大包?
不过看见田五娘自己码的那两座布山比她的还大一圈,便道:“我背六十匹,可管六百人,姐姐背八十匹,又管八百人。如此背两天,岂不是就足够了?”
林宁连连摇头道:“你不是说这些世家使坏,杀人不见血,一千不行就一万,一万不行就十万吗?所以我们就要做最坏的打算,十万起步。”
真要送十万流民上门儿来让林宁救,林宁怕是大牙都能笑出一个爽字来。
爆肝也要劫尽西北世家,将这几十万功德值拢在手里。
到时候他和田五娘成为双宗师,还是以《长生龙象神功》打底的双宗师。
再把各种绝品武技练到登峰造极,二人刀剑合璧,纵不能天下无敌,武圣之下也足以自保。
当然,西北世家也不大可能运送十万流民过来,他们没有这样强大的组织能力……
但纵然只送来一两万,也足够林宁过个肥年了。
而有西北六大世家的家底做“靠山”,他就有足够的底气,继续扮演一个心怀仁德的老父亲……不,是圣父了。
皇鸿儿听出林宁之意,果真要接纳上万人乃至十万人,对他的疯狂彻底无语。
她又提醒道:“你可千万别给他人做嫁衣,稷下学宫最是伪善,我看那姜太虚和吴媛就是在借你这些事,修他们自己一颗所谓的仁心。那些人最会骗,连自己都骗,等把自己感动个半死,他们的《春秋玉经》就愈发精进了。姜太虚来时气息虚浮,高品境摇摇欲坠,这才几天,就已经稳定了下来。他要是没在你跟前蹭好处,哪怕在夫子山上日夜聆听夫子圣训,也没这样快。他占了这样大的好处,可青云寨遭人袭杀时,他和吴媛竟然只站着看……”
“行了。”
林宁没好气道:“姜太虚当夜要是出手,一并留下了陆道生,齐楚二国立刻就会爆发全面大战,皇城司也会拼命狙杀齐国上上高门将种,你们魔教就称心如意了。”
皇鸿儿恼羞成怒道:“你就不听好人言罢,纵然我也有自己的心思,可有大敌来袭,我也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为你出力。姜太虚他们纵有千般理由,别说杀陆道生,连制止他都未做。你还向着他?”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哦~~我明白了,小郎君你是不是对吴媛那个动了心?也难怪,人家是金枝玉叶,齐皇爱女嘛。还是稷下学宫的五经博士,长的白白净净,最爱演一脸的无辜模样,似一朵白莲一样,哪里是姐姐和我这样的山野粗人和魔教妖人能比的,哦?”
林宁不再和这妖女逞口舌之利,用力将那两座布山扣在了她的肩头,然后对已经消弭干净痕迹的田五娘道:“走吧,咱们回家。”
说罢,飘向了皇鸿儿肩头的一座布山上。
皇鸿儿:“……”
还没等她破口大骂,掀翻压在她身上的大山,就听林宁的声音幽幽传来:“蒯家了不得啊,奇珍录上排名第八的淬心草都有三株。淬心草正好是炼制淬心丹的主药……听说宗师境破境时,都会受到心魔的干扰,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尤其是一些魔教功法,容易练的疯疯癫癫……”
还没说完,就听一道娇柔妩媚温顺之极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小郎君,好老爷,你坐的还稳当?要是觉得哪里不适,可一定要告诉奴家,奴家怎样都行。”
开玩笑,她何尝不知破境之苦?
而且,九劫不灭身这样原本就是靠旁门左道一路冲顶的盖世魔功,破劫之险不止在身,更在心。
别说已经疯疯癫癫半人半魔的魔教教主皇觉,就是皇鸿儿本身,破劫至此,耳边也常常出现喃喃呓语声,梦中常有天魔罗刹作怪。
时日短了还好,时日一久,心性难免受到影响。
不止让人心情烦躁抑郁,杀气大增,日后九劫之后,想要迈出最后一步,这样的破绽就是十死无生的大劫!
而淬心丹,却是解决此劫的无上良药。
只可惜炼制此丹的手法早已随着药王谷的覆灭而断绝,就算药王谷没有被灭,能够炼制此丹的人在药王谷中也是屈指可数。
魔教如何能得?
却不想,今日竟有如此奇缘!
也就难怪堂堂魔教圣女,瞬间跪舔。
看样子只要林宁开口,她不介意立刻以身相许……
田五娘凤眸微眯,眼中闪过一抹剑光,就让皇鸿儿喋喋不休的肉麻之言立止。
而后林宁满脸正义,朗声道:“不要再说这种低级之言了,为了拯救苍生,立刻启程回山。”
说罢,却从怀里掏出一支素雅流云玉钗来,对田五娘道:“我在此钗原处放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不算偷,算买的,娘子,送给你。”
田五娘自然讶然,随即心中微暖,抿嘴浅笑。
林宁虽坐在布山上,却以内劲将玉钗轻轻簪在了田五娘发间,二人默默相视……
然而林宁身下的皇鸿儿却:“……”
她咬碎银牙,再也受不得满嘴狗粮之苦,故而不等田五娘回应什么,就化作百鬼夜游身,娇俏的身子驮着两座布山和某个男人,踏着月色一路西去。
田五娘微微摇头,对于皇鸿儿的心思,却渐渐有了些把握……
……
翌日清晨。
山寨库房总管老孙头儿看起来都快癫痫了,他只不过每日例行一次巡视他的领地,山寨库房,却意外发现,原该空空如也的库房内,居然多了那么多布!
幸好他为人老成,没有一惊一乍的叫嚷出声,而是急匆匆的去寻方林。
方林来到库房看了圈后,心中有底,道:“必是大当家和小宁的手笔,孙伯不必声张,就按照往日的做派,一边往下发布,一边不住埋怨,库房就要空了。”
“这是为何?”
孙伯想不通,往年山寨出外劫掠而归,哪一回不大肆夸功?
对山寨来说,这是荣耀啊,干嘛藏着掖着?
方林没有给快老糊涂的孙老头多言,只道:“孙伯若想还有布帛入库,就按我说的办。”
孙老头闻言,立刻噤声。
方林见他如此,心中轻轻一叹。
孙老头之吝啬贪财,非为他自己。
老头无儿无女,一心皆在山寨中,似到了魔怔的地步,却为人所敬。
摇了摇头,没有再和喃喃多言的孙老头说话,他顾自前往墨竹院,去寻大当家了。
物资的确可贵,但大当家的安危更重要。
方林以为还是要提醒一二,旁人丢的东西多了,必会埋下十面埋伏。
宗师固然武力高绝,但要是落入陷阱中,不是没有陨落的可能……
……
“姐夫啊~”
墨竹院听水轩下,林宁躺在竹椅上自在的眯眼浅睡着,听到有些漏风的唤声,连眼也没睁开的应了声:“嗯~”
见他这般,小九娘噘起了嘴,却没有放弃。
今早起来她才发现,不仅姐姐头上戴着一枚极好看的玉钗,春姨也有,不仅有金簪,还有好好看色彩鲜艳的衣裳。
若只这些倒也罢,可最后发现,连小南都得了一件斗篷,斗篷上金丝绣着花草鸟虫,好看之极,偏她什么都没有,这让小九娘如何能忍?
便寻到忘性太大的姐夫跟前,百般用言语旁敲侧击,也没敲出个动静来。
她都将姐姐的玉钗、春姨的金簪、小南的斗篷夸了个遍,姐夫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咦,莫非姐夫变笨了?
小九娘决定再说的直白点,免得这个笨姐夫想不起:“姐夫啊,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极重要的事呀?”
没有?那可怎么行!
小九娘决定开门见山了:“姐夫,你看我有没有少些啥呀?”
林宁终于舍得睁眼了,却只睁开了一只眼,瞧了小九娘一眼后,道:“少了……一颗门牙?”
“哎呀!”
小九娘羞的满脸通红,一下掩住小口,然后小身子撞倒在林宁身上,不依的打起滚儿来。
她才换了牙,最怕别人发现这个,不想她姐夫偏说。
林宁被她闹的哈哈大笑,翻手从袖兜中取出一物来,竟是一巴掌大的小白兔。
但又非寻常白兔,而是以羊脂白玉所做,两只眼睛是两颗红宝石,活灵活现,可爱之极。
小九娘发现后,立刻爱不释手的接过。
然而却见林宁又翻手掏出一个琉璃盒来,也不知怎么鼓弄的,一打开,居然琉璃盒中竟响起了清脆的曲声。
小九娘见之,小嘴张成了“O”形,然后扑向了音盒……
……
滚滚沧澜江上,一叶扁舟自西南而来。
一身量高大的男子,于舟首负手而立,遥望远处沧澜山。
得闻十万加急之讯,他放下蜀中大业,孤身前来,只盼,莫要让他失望……
……
青云寨,聚义堂。
“小宁,打听清楚了,后面这几天上山的人,果然有人暗中指引。”
“有人遇到流民便告诉,咱们这里可以活命,有屋住有粮吃还天天吃肉!”
“为了打消流民们对咱们山寨的畏惧,他们把咱们山寨说成稷下学宫的仁政,简直岂有此理。”
“那些流民多是秦人,但后面来的又多是齐人,毫无疑问,里面有别人的眼线……”
“小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哪……”
方林、周成二人一言一语的将事情说罢,方林拧眉道:“旁的且不说,可这流民中混入了眼线歹人,若趁机使坏,煽动流民闹事,该如何处置?要知道,这些流民已经是咱们山寨人数的几倍了!”
林宁仰头望着天,听他们说罢,笑了笑,道:“这个倒不是难事,你们不说,我也准备和你们商议此事……”
众人闻言纷纷看过来,方林也追问道:“小宁,你有什么好法子?”
林宁想了想前世伟大的人民战争经验,道:“咱们不是施行保甲制度吗?如今这二千多人分布在六个寨子里,每个寨子大约是四百人。这四百人中,又有近百人为甲长、保长。我们只要做好这些甲长、保长的工作,这二千多人,乃至以后的一万人五万人,也就都好做了。”
方林等人闻言面面相觑,除了方林勉强能懂一丁点,其他人多一脸懵逼。
林宁叹息一声,道:“这样,教你们一个最简单的法子。白天呢,大家依旧要劳作,劳作是根本。但是到了晚上,却可以将大家组织起来,骂街!”
“骂街?”
众人面色古怪。
林宁道:“对,你们想,日子过不下去了,拖家带口盲头流窜,中间还可能死了不少至亲,这是何其痛苦之事?谁心底没有压抑着仇恨?让他们骂出来,以五户一甲为单位,每个人都骂,必须骂,轮流骂,还要天天骂。”
邓雪娘听不下去了,问道:“小宁,你让他们骂谁啊?”
林宁呵呵道:“当然是骂那些压迫他们的人,骂那些乡绅老爷们,骂剥削他们的官府们。若不是他们太狠,收的租太高,收的税赋更高,但凡有点家底儿,谁愿意背井离乡受这种苦?当然,许多人都麻木了,他们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三叔你们选一些机灵点的,先煽风点火煽乎煽乎,然后让他们带头骂,骂的好的哭的惨的有赏,再带他们去各山寨继续骂……”
方林等人闻言差点都听不下去了,田五娘也抿了抿嘴。
见他们如此,林宁脸色渐渐肃穆起来,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说错了吗?要不是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太贪婪,拼命的压榨百姓,要不是官府施政太苛刻,不给百姓留一丝活路,谁愿意背井离乡?也没让他们信口开河去说谎啊?”
邓雪娘眼睛都茫然起来,道:“小宁,地主收租,官府收税,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林宁“啧”了声,道:“雪姨,地主收租官府收税当然是天经地义,可地主该收多少租,官府该收多少税,总该有个度吧?就算地主的老子是靠辛勤劳作积攒下的家业,可他不能一亩地收走大半的收成吧?人都有活命的权力……这些一时半会儿和你们掰扯不清,你们就让他们诉苦,把他们的苦日子说的清清楚楚。再告诉他们,是那些地主老爷,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老爷们害的他们成了这个样子。如此一来,骂的久了,恨在心里,自然就划分出了阶级。然后再告诉他们,那些世家老爷们害人之心不死,暗中派了人混在他们中间,企图再使坏害人,要他们一定警惕。
三叔,我们收留这些流民,不是纯粹的拿我们的吃的喝的送给他们,而是要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让他们劳作,还要他们自己保护自己,要学会发动人民战争,由他们自己抓出坏份子来,他们可以的!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基本的政权模式,也便于对这些人进行组织和管理。
以后,总要从这些人中征召青壮为军的……”
方林闻言,使劲揉了揉眉心,道:“小宁,你说的这些,我听了个大概,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拎不清,听着挺有道理的……这样,让我想想,回头有不清楚的再问你。”
林宁呵呵笑道:“好啊,不过你可以慢慢想,骂街今晚却必须开始。每个山寨都骂,骂的越狠,哭的越惨者有赏……”
方林等人实在听不下去了,掩面而去。
林宁是真理解不了他们,伟大的诉苦运动,可以说是前世他最崇拜的决策之一。
是由弱胜强的无敌法宝!
将这个法宝运用好,再做好甲长保长的思想工作,青云寨这两千多人,就是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当然,这还需要他亲自去做不少工作,急不得。
林宁对静静看着他的田五娘笑道:“娘子放心,我有把握的。”
田五娘点点头,目光中的担忧变成了坚定的信任。
尽管,她忽然发现,林宁所布之局,好似一下大了无数倍,但那又如何?
他想做,她奉陪便是。
……
原沙海寨,今青云寨沙海分舵。
一座高大的火窑立起,沙海寨以沙海为名,是因为临近沧澜江侧,多有细沙泥。
数十青壮用模具将沙泥模成条状,然后再送入火窑封闭。
伐来的巨木劈砍成柴,烧制成炭,再送入火窑中日夜焚烧不熄。
看着第一炉烧制而成的青砖出窑,姜太虚颇有成就感的观察不休。
良久后,他对林宁道:“古法烧砖,不仅所需土料讲究,而且耗日极久。林郎君改良火窑,使得烧制青砖的时日大大缩减,且对砖土也不似古法那样考究。虽然青砖看起来比古法烧制的青砖略有不如,但质地坚硬。此法传诸天下,又是一良法。”
林宁呵呵笑道:“寻常百姓想要用到,怕还是难,也用不起。此法传开,必为朝廷拿去建造城墙堡垒,先用于战事。”
姜太虚闻言,轻轻一叹,却没有分辨什么,目光远眺南向,面色隐隐慈悲……
林宁见之,心下当真好笑。
他明白姜太虚在悲悯苍生之苦,但若让他去制止中原大战,又是不可能的。
因为若不以战争消耗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世家和百姓,以三大皇朝兼三大圣地为核心的天下大势,怕都要崩塌掉。
为了大局,所以战争是必须的。
林宁没有多说什么,他正要去帮烧窑之人搬砖,却见皇鸿儿身边的丫头君儿急匆匆赶来,面色隐隐苍白,对林宁道:“小郎君,青龙法王来了,就在小姐处,说想要见小郎君你。”
林宁如今已经知道了魔教结构,自然也知道青龙法王的分量,不过见君儿如此紧张,玩笑道:“他要见我就见我,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君儿急道:“小郎君,不是玩笑的,青龙法王的武功在教内仅次于教主。小姐虽也破至第八劫身,晋为高品宗师,可比起早已破第八劫身多年的青龙法王,还是远远不如。小姐以前说过,青龙法王其实是教内第一天才,他不是不能破第九劫身,而是他自己不愿。因为没有九劫针相辅,难免会成为教主那样半疯半魔。但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破第九劫身,成为巅峰宗师。那陆道生虽强,可和青龙法王比,估计连十招都接不下。而且青龙法王威势极重,小郎君,你要当心呀!”
君儿话音刚落,就听姜太虚淡淡道:“林郎君莫要担忧,除魔卫道,乃学宫弟子之本分。陆道生我不好出手,以免引起太大干碍,可魔教妖人当面,我却愿与小郎君共进退。”
林宁自不会拒绝,呵呵一笑拱手谢过后,赶往龙门客栈,去会魔教妖王。
“小郎君,等等我呀!”
见林宁二人身形远去,急着回去的君儿跺脚娇嗔,提裙追赶上去。
……
龙门客栈,大堂。
原本还有不少的路途旅人,此刻都匆匆离去了。
行走江湖,没有眼力的,早被人连骨头也嚼碎了去。
当堂坐着那人,气势之壮,目光睥睨之傲,显然不是寻常人惹得起的。
皇鸿儿一改平日在林宁跟前的娇俏可人,面色圣洁凛冽,星星点点的美眸中,目光幽切悲愤,又有玉石俱焚之刚烈。
身量高大男子见之,眼神中闪过一抹无奈,厚重的声音道:“圣姑,我非前来夺你机缘,只是这个秘密你守不住的。我在蜀中尚且能得到消息,更何况圣木皇岛?”
青龙法王在上一代教主,也就是皇鸿儿之父执掌魔教时便受到重用。
当然,青龙认为这谈不上什么恩德。
因为他为魔教出生入死,立下功劳无数,算对得起魔教了。
只是虽然如此,他也不愿落下一个欺凌旧主孤女的名声。
骄傲如他,欲与天公试比高。
因看不过皇觉弑兄篡位,大肆诛杀异己的行径,方带着心腹入蜀中,建起好大一份家业,对于圣木皇岛上的命令,也再不理会。
虽无独立之名,却有割据之实。
这样的人物,心高气傲。
若非九劫针太过重要,他也不会来此。
见皇鸿儿不理他,青龙眸光远眺沧澜山,道:“昨日来此,原本是想直接去见异人。却不想见到了意料之外的局面……圣姑,这番局面,是你办下来的?倒和我教教义相合。”
皇鸿儿闻言,扯了扯嘴角,道:“这是你口中的异人所为。”
青龙闻言,看了皇鸿儿稍许后,点头道:“如此,便天生与我教有缘。”
皇鸿儿摇头道:“他对圣教那一套,嗤之以鼻,视为妖魔邪道。他如今做的,和圣教教义记载看起来相似,实则南辕北辙。法王此次来,是想带走小郎君?”
青龙点点头,道:“不止他,还有你。既然是圣姑先发现的此人,我自不会强夺。圣姑随我入蜀中,依旧为圣姑,也可享九劫针之佐。圣木皇岛来人,我一肩担之。”
皇鸿儿呵呵一笑,道:“法王若得九劫针之助,随时可破九劫,如此一来,纵是圣木皇岛上那老贼,也奈何不得你。”
青龙法王点点头,道:“皇觉入歧途已久,练功愈深,距离走火入魔愈近,也正因为如此,若让他得知九劫针重新现世,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掳人。圣姑,你挡不住他的。”
皇鸿儿目光中浮现出一抹玩味,道:“法王可知你口中的异人,到底是谁?”
青龙法王闻言,微微皱起眉头,道:“什么人?”
皇鸿儿看着他,很肯定的微笑道:“是你带不走的人。”
青龙法王眉头渐深,淡淡道:“凭稷下学宫那两人?”显然,提前到来一日,他并非在虚度时日,明显对青云寨有了初步了解。
皇鸿儿没有多言,只垂眸而笑。
青龙法王见之,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地眸光一凝,缓缓转头,看向了门口方向。
只见一身着浅青色裙裳,三千青丝束于身后,一支玉钗轻簪,手持一柄古拙长剑的年轻女子,缓缓入内。
面色淡然,凤眸清寒,无言自威。
青龙法王虽惊诧这偏僻蛮荒的沧澜山下,竟有如此人物,却也没太在意。
他知道青云寨有位女寨主,初入宗师。
虽然眼下这个年轻姑娘威势之重,超过了他的意料,但也只是如此。
这天下能让他感到威胁的人有一些,但不会在此。
然而此念刚起,却又见一明眸皓齿的年轻姑娘从外而来,见他如此气势,竟毫无惧色,坦然相待。
青龙法王终于正色起来。
这天下的宗师说少不少,但说多也没有多少。
而在这些宗师中,女宗师加起来都未必有双手之数。
年轻的,就更不用多言。
可眼下……
算上皇鸿儿,已出现了三个女宗师。
而且,还个个绝色……
一时间,对于那位还未蒙面的异人,青龙心中充满好奇。
好在并未让他久候,就见两位俊秀非凡,皆满身书生气的少年到来。
他与姜太虚曾有一面之缘,因而认得。
那么剩下那个年少些,但双目更明亮些的少年,便应是精通九劫针的异人了。
为何称之为异人?
如此年纪,便得九劫针之妙,便是在当年药王谷中,也闻所未闻。
不是异人,又是什么?
“山野之人,见过魔教法王。”
林宁面带微笑,以礼相见。
青龙法王眼眸凝了凝,却没有拿大,虽然他任几位宗师将他围在中间,毫无畏惧,但这般实力,已经值得他重视了。
青龙拱手还礼,虎目打量了林宁片刻后,道:“我之来意,想来小郎君已知矣。”
林宁点点头,道:“听皇姑娘说起过法王,也知道法王之威严。只是恕在下无能为力,不能与法王施针。原因很简单……”
青龙法王面色一沉,正要发作,听到林宁说起缘由,又止住,沉声道:“愿闻其详。若小郎君以为这几人能拦得住我,却是想多了。”
其傲然之色,和强索之意,不加掩饰。
林宁摇头笑道:“原因很简单,法王乃祸乱苍生之贼也。蜀中无数百姓,因你而死。若连你这样的人都帮,我怕打雷时会被雷劈死。”
在其他四人防备之心达到顶点时,青龙法王却只是面沉如水,看着林宁道:“本王祸乱苍生?若无本王,蜀中却不知还有几个活人。你不过救治千人,也敢妄议本王?”
林宁不客气道:“你那一套全是瞎搞,聚集流民成流民军,然后四处流窜劫掠,用人命去填坚城,打破城池后肆意洗劫。你们不只是杀世家,连良善百姓人家不愿从贼者也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裹挟还能过的下去的百姓,也成了流寇。你们不事生产,只会破坏劫掠。我倒想看看,等你们把能劫的都劫掠完了,能杀的人都杀尽了,又该怎么办?”
青龙沉声道:“天下之大,又岂是你这种山贼能了解?蜀中杀尽,还可出关。百万大军所向,谁人可敌?”
林宁讥笑道:“你可拉倒吧,还百万大军……百万大军就是全吃草你都供不起。而且那是大军吗?流寇一旦成性,烧杀抢掠的事做多了,连人性都丧失了,已不配为人。这些人,还不如死干净的好。而你,就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我明白的告诉你,你走的是邪道,这样走下去,你必败无疑,而且一定不得好死。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帮你。”
大堂内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致,田五娘、皇鸿儿、姜太虚、吴媛四人精神高度防备,随时准备出手,解救嘴炮大王林小宁!
然而让他们奇怪的是,之前本就已经准备出手的青龙法王,这一刻竟然始终没有动静。
他双目凝重,目光如渊海般看着林宁,久久未语。
见他如此,林宁忽然大笑起来,道:“怎么,是不是如今已经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了?也是,蜀中三年大旱,两年大涝,今春又地龙翻身。别说寻常百姓,就是小些的世家都扛不住了。你们就算劫掠,又能劫掠到多少?等你手下那些流民大军发现渐渐吃不饱,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们还会不会再信你的那些歪理邪说?”
青龙闻言面色陡然一沉,寒声道:“你找死?我要杀你,他们拦的住?”
林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拦得住拦不住,不过我料想你不会杀我。”
青龙闻言,虎目凛然,嘴里发出一道冷笑,杀意盎然。
就听林宁道:“你若杀了我,谁又教你走出这个必死之局?”
青龙:“……”
看着青龙的神情,林宁心中缓缓呼出好大一口气来。
若非先前与皇鸿儿交谈,讨论过青龙的心性,他又怎敢来今日这一出?
这个骄傲之极的男人,或许未必在意蜀中百姓的生死,但绝不会眼见他出走蜀中,建立基业的谋略失败。
若如此,他不就成了天下人,尤其是魔教中人眼里的笑柄了吗?
另外,林宁也笃定,青龙绝不会轻易杀他。
为了等待九劫针的出世,青龙强行将自己困在第八劫身多年,如今眼见九劫针重新出世,他怎会随便就杀了?
眼下青龙故作激动的神色,未尝不是一种障眼法,给他自己寻个阶梯下,再寻机会谋取九劫针之助。
否则,这样的一方巨擘,又怎会轻易为人言语所动……
不过,这样也好,不直接暴起杀人,一切都好说。
……
沧澜山东八百里,天音岛。
五散人燕仲恭敬的候在一座素雅古朴的花园外,一边聆听着花园深处遥遥传来的丝竹之声,一边暗自祈祷,希望这次送来的几篇诗词,能打动里面的星月菩萨。
时间,真的不多了。
眼见日起月落,他在此处已经站了一整夜。
因为上回之故,他本没资格再踏上天音岛。
是他信誓旦旦以性命担保,此次所得诗词,绝非一般,若是星月菩萨错过,必然抱憾终身,并且以随身宝刀抵押。
这才有了再次登岛的机会。
但显然,星月菩萨没有立刻看他送来的诗词。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燕仲心头的不妙感越重,难道,这次又不行?
就在燕仲心头沉重压抑之极时,忽然看到一小沙弥匆匆跑来,同他道:“居士,菩萨有请。”
……
上一回燕仲拿着寻到的几个才子做的诗词前来,结果被人撕碎了摔到脸上。
可怜燕仲堂堂宗师强者,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走了。
因为人家说了,星月菩萨看过那些诗词后,差点把前夜喝的百花露都吐了。
没出手要他的命,都算是菩萨慈悲。
若星月菩萨是一个强人,无故羞辱于他,那纵然不敌,燕仲也会拼个鱼死网破。
可现在却是他主动求上门来,想要劳烦人家,却拿不出别人想要的东西。
这让燕仲颇为挫败。
没想到,峰回路转,这次送来的诗词,竟让他能够登堂入室!
怎能不让他心中狂喜?
随着小沙弥一路穿过深不知几许的曲径,燕仲来到一处由木栅栏圈起的小院中,一处草亭下,一个白纱遮面的女子坐在那里抚琴。
手边放着的,却是他送进来的那一叠纸笺。
“许多年,没见到这样的好诗词了。”
星月菩萨声音很轻柔,也很悦耳,听起来,似乎只有二十来许。
不过燕仲却知道,星月菩萨至少已有四十岁了。
因为早在十三年前,星月菩萨便曾与上代天地神教教主做过一场,胜出……
若非亲眼所见上一任教主在星月菩萨的清心曲下毫无抵挡之力,他也不会第一个想到求助此人。
“燕仲,这几份诗词,得自何人?”
星月菩萨显然也认得燕仲,却没有叙旧的心情,开门见山问道。
燕仲忙道:“其中两份是稷下学宫首席弟子姜太虚和五经博士之作,还有一份,就是那个‘暮云收尽溢清寒’,是一个山寨寨主的小夫君写的。”
前两者倒罢,最后一言,却让星月菩萨都怔了怔,缓了下,才弄明白何意。
沉默了稍许,星月菩萨问道:“你所求何事?”
每个拿来好诗词的人,都有机会向菩萨求一件事,或求一件宝物。
有人求过功名,有人求过富贵,还有人求过长生不死……
却不知星月菩萨如何为之,总之从未听人说过她失信于人者。
燕仲闻言心中大喜,忙道:“求菩萨杀一人!”
此言一出,星月菩萨轻轻一叹,将手中纸笺拿起,又看了遍后,摇头道:“你去罢,此诗我却要不得了。”
说罢,就要还给燕仲。
燕仲一见玩大了,忙改口道:“说错了说错了,是求菩萨挡住一人。”
星月菩萨闻言,似信不过燕仲,可又着实不想舍弃那阙诗,正在犹豫间,燕仲不敢再自作聪明,连忙将事情原委说了遍,最后道:“菩萨当面,燕仲不敢说谎。小郎君极有才华,还有一个了不得的妻子,若是让本教教主撕碎了,却是可惜。教主他已经半人半魔,不人不鬼了!”
星月菩萨闻言,沉默了许久,就在燕仲纳罕之时,却听她幽幽道:“皇觉他,已经到这个境地了吗?”
燕仲闻言,脑海中轰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这语气,不对啊!!
这分明是纠缠不清狗男女之间的哀怨哪!
坏菜了……
……
龙门客栈。
青龙面色肃重,看着林宁缓缓问道:“你有解决之道?”
林宁苦笑着摇头,同姜太虚道:“非是助此妖人,实不忍蜀中百姓凄惨无状。”
姜太虚微微欠身,道:“郎君之仁,当传诸天下。且吾亦想知道,此等妖法当如何破解。”
林宁道:“其实很简单,如今我青云寨所行之策,便是解决此死局的唯一方法。要发动流民劳作,劳动,是这个世上最伟大也最具有生命力的事。”
青龙闻言大失所望,沉声道:“连一口口粮都没有,百姓如何耕作?再者,如今已入秋,现在耕作岂不晚了?”
林宁提醒道:“这就是你最大的罪过了,前几年蜀中或旱或涝且不说了,可今年蜀中除了春时地龙翻身外,还算风调雨顺吧?若你春时便想法安排哪怕三成人手去耕作,你会有现在的窘境?你手里若有足够的粮食,说不得还真能让你成事。可惜,你把最宝贵的时间都浪费了。但此时亡羊补牢,仍不算太晚。天府之国,沃野千里,西南又有无尽森林,里面有无数可食之物,蜀中多河流,河中有鱼……只要肯花费心思,总有法子。当然,对于数十万近百万人口来说,这些远远不够。但蜀中不是没有粮食,蜀中仍有不少大世家存在,他们手中有粮。”
青龙眼中难掩失望,淡漠道:“那些世家高门都在锦城、江阳这等坚城中,想攻破这样的大城,至少要付出二十万甚至更多的人命。”
若是让他继续在蜀中各地流窜,积累教众,等到大军真的突破百万后,再挥军攻坚,说不得真的能攻破。
可眼下他已经陷入了粮食紧缺,需要一刻不停的攻城掳掠,只是得到粮食之余又同时获得了教众,所以粮食又缺,继而又不得不去攻城拔地,以谋求粮食的恶性循环中。
这种循环,似一个滚滚前行的巨轮,已经失控停不下来了,连青龙自己都不行。
谁不让流民抢吃的,数十万红了眼的流民就能撕碎了谁。
为了一口吃的,他们连礼义廉耻和性命都通通抛弃了,还在乎谁是青龙?
然而近来抢到的粮食还是越来越少,可进来吃饭的人却越来越多,分到每个人碗里的饭,自然越来越不够吃。
怨声四起,人心浮动……
原本,青龙准备此次出行速战速决,将林宁带回蜀中后,立刻发动流民大军,不惜一切代价攻陷一座大城,总要获得喘息之机才行。
可听林宁的分析后,他又很清楚,继续下去绝不是长法。
继续攻城是对的,但再一味的裹挟民众,增多吃饭的嘴巴,却是寻死之路。
这时就听林宁微笑道:“这也算难处?你可用你的流民大军去围大城,但要围而不攻,然后派人去谈判,要粮,多要粮。他们当然不会轻易给你们,粮食都在各大世家手里握着,谁给谁不给?要是都给,反而不容易达成共识,所以在围城之前,你可以先进城,打听一下哪些世家最恶,欺压百姓最狠,树敌最多,然后刺杀这一家的家主和所有嫡系继承人,之后的事,其他世家就会帮你做了……一个大城要完,再去另一个大城要,如法炮制,他们一定会给的。但是这种事只能是一次性的买卖,他们不会给第二次。所以这个过程中,你要想法将手下的流民大军一点点打散,分散安置。
几十万流民聚集在一起,无论哪个大城都安置不下,所以要分散开来。分散之后,没有了流民大军做依靠,他们独自谋生的能力会增强许多,更容易活过这个冬天。你可以将敲诈到的粮发下去一部分,给一部分人,一些做口粮,一些做种子,让他们寻一处荒田耕作。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如今又地广人稀,足够你轻松安置下去。”
姜太虚闻言,长呼出一口气,道:“若依此法,虽难免仍有不少百姓冻饿而亡,但……至少大部分人,都能重新安定下去。”
田五娘、吴媛、皇鸿儿三女一直看着林宁。
唯有青龙冷笑道:“若如此,岂非是我亲手瓦解了本教根基?”
他又不是活(lei)圣(feng)人,这样做倒是能救不少人,可他不是费了好大力气,最后回到起点,全瞎折腾了么?
若是流民重新安居乐业,那天地神教这种魔教,还怎么蛊惑他们成为教众打天下?
林宁呵呵笑道:“法子该说的我都说了,能不能做愿意不愿意做是你的事。说起来,就算你愿意做,你也多半做不好。因为你手下多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有这样强大的组织能力?但这件事若果真让你做成了,反倒会成为你的王霸之基。做的越好,王霸之基也就越坚实。你只要能护住这些分散下去的流民守住他们的地,连续耕作五年,五年后,你不仅能横扫蜀中,还能带兵出关,一争天下……好了好了,这些说了你也做不到,且不多言。以你的造化,能把自己摘出来,就算不错了。”
青龙看了眼听到最后已然色变惊骇的姜太虚,按下心中的震撼,也终于确定,他遇到高人了。
身边倘若有这样的高人辅佐,何愁大业不成?
若再能以九劫针助他破第九劫身,成就巅峰宗师,乃至成圣。
那这苍茫大地,必将由他来主宰沉浮!
深吸一口气,又深深看了眼林宁后,心中拿定主意,此人必得!
随后,青龙起身,大踏步出了龙门客栈。
待他身影消失在客栈外,皇鸿儿幽母看着林宁,道:“你说这些后,他更不会放过你了。”
林宁闻言呵呵一笑,并未言语。
不放过他?那正好!
他要是放走了这好大一只全身长满毛的肥羊,那才是猪油蒙了心呢。
青龙麾下二三十万流民,整日瞎鸡儿乱窜,不仅害己,更害人无数。
若是他能使法子,将这些流民打散,不让他们再瞎祸祸,免去苍生一场大劫。
事后天道不给他一百万功德点,他都要骂它祖宗十八代!
他还是太弱了些,急需功德点变强,才能在这个即将风起云涌的时代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而不是,一味的借力自保。
……
“对于我来说,天下宗师最大的作用,其实不应该是打打杀杀,而是交通搬运。”
入夜后,在各大寨子里的诉苦大会轰轰烈烈展开后,林宁同田五娘和皇鸿儿再度出现在数百里外的魏城外。
不过今夜,三人并非空手而来,林宁用坚木做了一个三层框架结构的楼车。
这座楼车不仅运用了《天工录术》中的奇术,更兼林宁前世
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能搬运的货物量却增大几倍。
林宁对田五娘道:“今晚你们两去搬,我在这守着,你们可以来回搬运两趟。”
田五娘自无不可,皇鸿儿却无语的看着林宁,道:“这世上也只有你敢这样想,还敢这样做。以宗师为牛马……”
林宁呵呵道:“宗师一身神力,怎会是牛马?分明是龙象。”
皇鸿儿哼声道:“既是龙象,那样尊贵,又怎么让我们干这种畜力之事?”
林宁摇头道:“你又想错了,交通运输绝非下贱之事。这么说吧,如果深藏在三大圣地里的那些宗师肯出力,每逢天下大灾大难时,由他们运送辎重前往救助,那么世间将减少无数苦难。就算是战争,如果以宗师来运军粮,那效果也将会超出想象。同样的军资,以辎重兵来运,和以宗师组成的运输队来运,完全是云泥之别……算了,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快去做事吧。”
皇鸿儿闻言,没好气道:“说这样荒唐的事,还说我不懂……”
不过到底人在屋檐下,只能和田五娘去搬运货物。
林宁留在原地,嘴角浮起一抹玩味。
果然,没过许久,一道身量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楼车左近。
厚重的声音在夜幕中似带有回声:“这就是你的法子?”
林宁叹息一声,道:“你该看的不是这个,这个对你麾下数十万大军帮助不大。除非你手下有二十个宗师,用这个手法搬运才够。”
青龙开门见山道:“以小郎君之才,何不与我筹谋大业?如今天下大乱,龙蛇并起,正是大好男儿展现一身所学之时!只要小郎君肯助我,将来不吝封王相赐。”
林宁心中一万个MMP,老子本来就是山大王……的男人,还需要再由你来封王?
他面色淡然,道:“法王不需多言,你的道与我的道不同。你的道是死路,其实以法王的智慧,没有道理看不出这一点。法王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往往没有耐心一步步前行,所以如今法王麾下流民大军虚火烧的极旺。只是再不改变,到头来只能留下一地灰烬。待这波风波过去后,三大圣地绝不会放过你,圣人都有可能亲自出手,将你灭杀。到时候,法王多半会说一句,由圣人亲自出手杀我,死的值了……但心里到底甘心不甘心,只有法王自己知道。”
青龙面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林宁,甘心?
他甘心个屁!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林宁说的情况,极有可能发生。
在夜色中沉默了半晌后,青龙复又开口言道:“你可愿为本王打散义军?有一言你说的对,本王麾下能征善战不惧生死的高手不计其数,出些歪点子的谋士也有几人,但如小郎君这般的高士,却无一人。所以,纵然本王听了你的意见,下决心从头开始,可手下人却未必办得到。正好,你也可躲避圣木皇岛的追杀。皇觉已经半魔,他绝不会为你言语所动。谁敢拦他,他便杀谁。你身边那几个女人,多半没有好下场。”
林宁闻言皱了皱眉头,他不是没有这个担忧,但也做了不少准备。
除了皇鸿儿用他抄的诗词去请人外,姜太虚和吴媛也有书信给稷下学宫,让学宫留意圣木皇岛上那位半疯魔教主的动静。
但这种生死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当真不妙。
不过就在青龙以为他心动之时,却听林宁沉声道:“无非就是个玉石俱焚,就算魔教教主已经半疯魔,但他只要还残存一丝理智,就不该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人。否则,我这个药王谷传人,即便自尽,也绝不会助他。更何况,他要是乱来,还敢让我给他施针?正面相争我自不如你们这些宗师,但若在施针过程中,我想让你们不得好死,你们就一定不得好死!!”
这话自然还是说给青龙听的……
果然,青龙闻言,久久无言。
其实,就算皇觉此刻突然出现,他也要想尽方法来阻拦。
为了等九劫针的出现,青龙暗中布置了不知多少暗子,甚至在三大圣地中都有人候着。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怎允许被皇觉所杀?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强行掳走,可正如林宁所言,一个医术到了这等境界的郎中,正面厮杀不如他们,可在施针过程中做点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若非林宁心甘情愿为他施针,青龙也不敢随意接受。
这就是他威逼利诱不成,又好言相劝的缘由。
当然,这也是林宁明知背后有尾巴,还敢独自留在此处的底气。
看着月夜下,芝兰玉树神情自若的林宁,青龙第一次感觉到,他老了。
江湖代有才人出,已经到了小一辈独领风骚的时代了吗?
不!
青龙自信,只要得到九劫针相助,属于他的时代才会刚刚到来!
只是,到底该如何说服他呢?
难道果真由这个小辈来拿捏?
正心中思索着对策时,就见两个背负着“小山”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随即飘然落下。
在青龙跟前扮足高士风范的林宁,此刻却忙迎上去,连声道:“辛苦了辛苦了……”
皇鸿儿黑着脸看着林宁目不转睛的从她身边路过,迎向后面的田五娘,气的差点没拿身上的两座小山砸死他!
青龙见状,也是怔了怔。
自古以来,老婆都是别人的好,家花没有野花香,哪怕冠之以礼,林宁也不该如此做吧?
可他……
田五娘凤眸中浮现一抹笑意,却也不舍得林宁帮她背,自顾将两座布山放下后,眼睛扫了眼青龙,没有多言。
林宁问过顺利否后,开始动手将布装填入楼车中。
他速度极快,一会儿就将两人背来的布山装填进楼车里。
不过发现皇鸿儿背的一半是绫罗绸缎时,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马上入冬了,这些布是给山民们做棉衣用的。
这些绫罗绸缎有个屁用!
看到林宁皱眉,皇鸿儿恼道:“这些绸缎,可以买三房粗布都不止,好心没好报!”
田五娘知道林宁之意,她想了想,道:“小宁,你之前说山寨间有各类比试,可以拿这些做奖赏之物。”
林宁叹息一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田五娘“嗯”了声,又扫过青龙一眼,眸光清洌,而后转身去搬运第二回。
皇鸿儿幽幽怨怨的目光盯了林宁好一会儿,似在看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之人,不过见田五娘出发,她终究还是哼了声,也跟了上去。
只是让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直未有动静的青龙忽然道:“我也去看看。”
见三双眸眼齐刷刷的看过来,青龙面色不变,淡淡道:“本王想看看,小郎君的章法到底如何。”
连魔教圣女都做到了这个地步,青龙觉得,他屈尊降贵放下一些身段来,也是有必要的。
只要能得九劫针相助,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样想,林宁当然没意见。
与田五娘等人微微颔首后,就见三人飞入魏城中,继续当勤劳的搬运工。
……
原射日门遗址,射日台上。
一个中年汉子,瘦高如竹竿,目光激愤跌宕,一声声控诉着官府胥吏如何强行抢走他家最后的粮食,交的却是后年的税赋,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幼子饿死,老娘因此悲痛而终,为了买一副薄棺,他向乡绅家借了印子钱,而乡绅家又如何逼债,强霸了他的妻女,凌辱而死……
看着一个七尺男儿,最后哭的涕泪满面,跪倒在地,引起了满场啜泣声。
大家哭的不止是这人家,也哭他们自己。
他们的命运,是何等的相似。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难民上台诉苦控诉,数百人的寨子里,群情激愤。
又在有心人的指引下,仇恨的矛头渐渐合一,对准了贪官污吏,和世家乡绅。
每上台一人控诉一番,这种仇恨就加深一分。
到了最后,山民们的神情几近疯狂!
看到这一幕,在远处旁观的姜太虚和吴媛都变了面色。
这样深的仇恨力量,若能被正确引导还好,可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却是要出大事的。
极深的仇恨,比对粮食的向往更恐怖。
站在二人身边的方林似看出了两人的不妥来,便道:“小宁说,这就是百姓愤怒的力量。”
姜太虚皱眉道:“可这样……是不是有些可怕?”
方林道:“我也这般问过他,小宁说,他们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他们被如此对待,难道连愤怒仇恨的心思都不能有?难道他们活该被世家高门压在底下,肆意欺压凌辱?小宁说,百姓有愤怒的权力,也有大声说不的权力。真正的仁德,不是施舍,而是助其自强不息。”
姜太虚二人闻言,一时间痴住了,眼睛里带着薄薄茫然之色,看着眼前千古未见之奇景。
……
大秦西极,狄道西向八百里。
高原瀚海中有一岛,本名槐树王岛,盖因岛上长着一株生了一千多年的古槐。
后来此处被一伙强人所占,自此更名为圣木皇岛。
岛上大树丛生,然而大树间,乃至大树上,都遍布陷阱剧毒,毒蛇猛兽。
整座巨岛都笼在一片淡淡的烟雾中,有些烟雾中蕴着奇毒,有些则无。
非岛上之人,擅闯者十死无生。
然而今日,却有船只急急靠岸,还未停稳,就见一人飞奔而下,根本不顾岛上密集的陷阱和毒物,朝北向一路狂奔而去。
因其手上握着一枚金鈚箭,乃教主令箭。
此人一直飞奔到一座半掩在地上,一半在地面上的巨大宫殿前,高举手中金鈚箭,大声道:“十万火急,苏侯求见教主!”
门口四个如幽魂般身着黑袍的男子见他如此,对视一眼后,一人上前接过金鈚箭,交给身后之人,转身进了宫殿,其他三人则将来人围了起来。
看着隐隐激动眼中带有狂喜的苏侯,三名宫殿护卫彼此间交换了个眼神,若有所思。
然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后,入内通秉的护卫才再度出来,半边脸都是烂的,声音冰寒道:“教主有令:若无通天之事,生撕活剥,丢入蛇虿。”
苏侯打了个寒战,而后忙担保道:“必是通天大事,头一等大事。”
护卫哼了声,冷冷看了苏侯一眼,然后和另外一人一道监视着他,进了地宫。
……
一块火红的火玉雕琢成的火焰王座上,一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口中发出“荷荷”呼吸声的男子坐在上面,猩红双眸死死的盯着来人。
苏侯见之心惊胆战,说不出的恐惧。
想来这就是为何五散人级别的圣教高层即有资格修行本教最高秘典,但加起来仍就只有三四人修行。
实在是,这等惨状,太过惊人。
要知道,就在六七年前,这位圣教教主还是雄才大略气度不凡雄霸一方的巨擘,令人心仪折服。
才区区几年,就成了这般半人半魔的模样……
不敢多想,苏侯行大礼跪拜道:“启禀教主,属下在沧澜山脉,发现了药王谷传人,医术超神!如今,圣姑就在那边,已经度过第八劫成为高品宗师,看起来,并未受损……啊!”
话没说完,人就被凌空摄向了火焰王座,苏侯惊呼声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惊恐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充满暴戾之气的猩红眼眸。
“吼喽”“吼喽”的呼吸声如同破旧风箱一般,扑打在苏侯脸上,恶臭让他几乎晕厥。
“九劫针,又现世了吗?”
魔教教主皇觉一双赤色的眼眸,红的几乎要燃烧起来般,苏侯强忍被抓之处的剧痛和恐惧,声音微微颤抖道:“回教主,属下一直奉命监视圣姑,本也未在意,可后来却发现圣姑长住在沧澜山一处叫青云寨开设的客栈内。而那处山寨最奇特之处,不是他们的年轻女寨主剑法超群,武功高绝,而是那位寨主的夫君,医术超神。他居然两次救过北苍可汗,听说那北苍可汗被稷下学宫的宗师伏杀,被人用剑钉在了地上,肠子都流出来了,居然被救活了!为此,北苍可汗送了一部地级功法给青云寨,那位小神医的寨主老婆凭此成就宗师。至此,属下才开始格外留心。而后就发现,圣姑对那位小郎君几乎百依百顺!没过多久,就成就了高品宗师,和那位女大王一起,先杀楚国宋思成,又几乎杀了江表虎臣陆道生。显然,圣姑已是高品宗师。所以属下断定,那位医术通神的小神医,精通九劫针!”
皇觉闻言,炙赤的双眼竟然缓缓恢复了清澈,周身暴躁的气度更是平稳下来,他放开了苏侯,站起身来,忽地放声大笑起来,厉啸一声:
“天不绝我!”
身形一闪,消失在火焰王座上。
……
齐国,魏城。
蒯家,隆西堂。
负责蒯家四方货栈的蒯家七爷蒯明正脸色阴沉之极,在堂上来回踱步。
倒是蒯家家主蒯明义,面色淡然,静静吃茶。
堂下,几位负责四方货栈的蒯家管家和货栈掌柜的站在那,无不满头大汗,大气不敢喘一口。
蒯明正来回踱走数十步后,忽然顿住脚,回头看那几个管事的和掌柜的,双眼喷火,怒骂道:“还真是撞了鬼了!!门都没破,人也没死一个,一丝动静也无,凭白无故的就能丢几仓布?要不是丢了不少罗纱,青州那边又要布做大军冬装,还不知什么时候发现。我看就是撞了鬼了,内鬼!!”
几个蒯家管家和货栈掌柜的闻言亡魂大冒,纷纷跪地磕头喊冤道:“七爷,我们几代人都是蒯家的家生子,如何敢做这等悖逆之事?”
又纷纷赌起咒来,一个比一个狠毒。
蒯明正咆哮道:“你们一个个说的比唱的好听,那我问你们,那几仓布到哪去了?那么多布,是能随便没的么?”
蒯家管家和掌柜的们都说不出话来。
一直没有开口,静静吃茶的蒯明义忽然放下茶盏,慢慢道:“此事非他们所为。”
他一生观人,自信绝不会看错。
若连几个下人都能看走眼,蒯家也不会在他手里愈发兴旺。
七爷蒯明正闻言满脸憋闷道:“四哥,要不是内鬼干的,那几仓布如何会没声没息的就不见了?”
这个,蒯明义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此事我会寻人细查,不过七弟,在查出真相前,不要再训斥他们了,他们都是家里的老人,忠心耿耿,不会做背主之事的。”
蒯明正自然知道他这位心机似海的四哥又在笼络人心了,却不敢表现出来。
蒯家这样的百年望族,家业如此之大,“夺嫡”之争的惨烈,绝非小门小户能够想象的到的。
蒯明义能以行四继承蒯家家主之位,是因为他前面三个兄长都英年早逝了。
尽管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他们的死和蒯明义无关,可蒯明正心里还是门清。
他不需要证据,只要看谁获益最大,就足够了。
自明白这一点后,他就变成了蒯家的莽七爷,反而泼得蒯明义的信任……
等蒯明正和几位管事、掌柜的下去后,蒯明义忽然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道:“孔老,你去货栈看过,可有何发现?”
一个佝偻的身影显现在阴影处,让人看不真切,并响起了铜锣音:“布当是近来丢失,一些脚印很清晰。只是奇怪的是,只是地面混杂,看不出太多名堂来。能断定的,只有偷布的人,人数不会太多。”
蒯明义闻言皱起眉头来,沉吟了稍许后,缓缓道:“要是为了财,货栈里比粗布值钱的商货多的是,大半绫罗也未动,却只取粗布,是为了什么?”
他起身来回缓缓踱步了二三回后,忽地似想到了什么,对阴影处的佝偻身影道:“孔老,你往青云寨一行,去看看跑到他们那里的流民,穿的是什么样的衣裳!”
孔老先应下,然后道:“家主怀疑,是青云寨的人动的手脚?”
蒯明义摇头道:“未必是他们,但如今他们那里最缺的就是粗布。我料想,或许是他们花大价钱,买通了什么人,然后从货栈里运出去的……”说着,他又顿住了,轻声道:“但也说不通啊,几百里的路程,他们怎么无声无息运过去的?”
纵然以蒯明义的精明,他也绝对不敢想象,青云寨会让二三宗师动手,只为从他货栈里偷了些粗布。
只是若想不到这一点,货栈失窃之谜,他就不可能想明白。
又过了许久后,蒯明义眉头舒展,却是变了主意,道:“孔老暂先不去青云寨,我料想,贼人未必会立刻罢手,不如孔老明夜去货栈守一夜,看看能否等到什么人出现。”
……
青云寨,库房内。
下午时分,在和林宁拌嘴,取得了昨夜收成中一成份子的皇鸿儿,大张旗鼓的邀请了春姨、小九娘、邓雪娘、周妮妮还有玲珑小道姑等山寨里有数的大小女人们,前来分享她劫回来的绫罗绸缎。
见一群女人惊喜非常,一个个准备分一些做过年的衣裳和夹袄穿,皇鸿儿得意之极,女人还有不喜欢这些的?
瞥了眼无话可说的林宁后,她同春姨等人道:“慢慢挑,好好看,可不急呢,那里还有更好的,明儿我再去取些回来!”
林宁哼哼一笑,道:“明晚歇一宿,不下山了。”
皇鸿儿奇道:“怎么要歇一宿?你不是说要连续好些时日吗?”
林宁双手抱于脑后,枕在仓库中堆放的布山上,微笑道:“五娘连续奔波了两日,也没好好睡觉,太辛苦了,我想让她好好休息一宿。”
皇鸿儿:“……”
见皇鸿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别说春姨,连小九娘都有些不忍,同林宁小声道:“姐夫啊,鸿儿姐姐也很辛苦的。”
皇鸿儿闻言,简直感激。
林宁却呵呵一笑,他自然不是真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另有极重要之事要办……
另一边春姨也帮着皇鸿儿说了两句,她自然早就看出皇鸿儿对林宁的心意。
自家孩子这般招人喜欢,她只有高兴的份儿。
不过邓雪娘却怎么看怎么别扭,看了看小意儿和春姨、小九娘说话,一双我见犹怜的眼眸不时看一眼林宁的皇鸿儿,再看看她那喜滋滋还在和玲珑小道姑挑绸缎的傻女儿。
邓雪娘只觉得愁断了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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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外面做的那些大事,我不懂,所以就不啰嗦你。可鸿儿多好一个姑娘,你别老欺负她。你对妮妮也不这样啊。人家可怜见的,爹娘都没了,孤身一人……”
听春姨说这些,坐在听雨轩下的林宁有些好笑,道:“姨,真让人用几匹绫罗给说买了?”
春姨横他一眼,道:“我眼皮子就这样浅?”
忽又一叹道:“我知道你防她是魔教妖女,这些我也不懂,可她看你的眼神却错不了。”
林宁呵呵一笑,道:“春姨放心,我省得。”
春姨用观常人的法子来观一个在魔教长大的女孩,显然不怎么靠谱。
皇鸿儿的水到底有多深,林宁至今都没探到底,又怎敢猪油迷了心,被美色所迷?
若那样,怕真要落进她的手里。
春姨见他这般,也不再就此事多说什么,然而话音一转,又问道:“你和五娘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林宁一口茶差点没噎死,道:“春姨,我今年还不到十六。”
春姨哼了声,道:“十六怎么了?这年头十六岁当爹,三十岁做爷爷的不知有多少。你和五娘早点要个孩子,我也好帮你们带。”
林宁摇头道:“五娘那边武道正到了关键时候,她是山寨武功最高之人,眼下又四面危机,她有了身子,整个山寨都有危险。”
春姨简直鄙夷的看了林宁一眼,道:“你也好意思说……”
不过她仍有法子:“你先和妮妮生啊,妮妮好生养!”
林宁看着冲他使眼色的春姨,好笑道:“咱们这样大的家业,长子非嫡,以后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还是算了吧,再等等。”
“……”
春姨噎了好一会儿,狠狠给林宁来了下,笑骂道:“这么大的家业?你就一个山贼窝窝,多大的家业?”
林宁嘿嘿一笑,站起身道:“会越来越大的,大到这千里沧澜山都装不下。所以,长子还是要由五娘来生,春姨你再等两年吧!”
说罢,哈哈大笑下山离去。
……
“姜兄,两个选择:一是即刻离开,回稷下学宫。二是继续留在这,但要和我们一道除去皇觉。”
自青云寨回到客栈,林宁寻到姜太虚,开门见山说道。
姜太虚闻言眼睛一凝,看着林宁道:“魔教教主,要来了么?”
林宁点点头,道:“皇鸿儿说,大概就这段时日了。”
姜太虚闻言,与吴媛相视一眼后,同林宁道:“林郎君,皇觉乃是宗师巅峰的绝世强者。你为何不暂避稍许?”
林宁摇头道:“我所学医术来自上半部《百草经》,对于九劫针也有些心得,所以不管躲到哪去,皇觉都绝不会放弃。他若寻不到我,一定会拿我身边人来威胁。我不可能永远躲藏起来,也不可能放弃身边人不顾。所以只能设法,拼死一击。要么降妖除魔,要么鱼死网破。”
顿了顿又道:“姜兄不必为难,你我相识时日不久,但我知姜兄乃赤诚君子,心怀仁德。若只你一人,想来姜兄绝不会犹豫。但姜兄还身系学宫之重,姜兄之生死,非一人之事。所以姜兄可暂先回学宫,若我等侥幸度过此劫,姜兄可再回来。”
此言说的姜太虚脸都红了起来,道理是道理,但他若果真这样做,这辈子都不用抬脸见人了。
只是……
“林郎君,有一事你必须知道,宗师巅峰强者,虽距离武圣仍遥不可及,但等闲三五个高品宗师都难是对手。魔教至高魔功《九劫不灭身》虽然修练起来如在炼狱,可是一旦修练到第九劫,不仅刀枪不入,且百毒不侵。再加上他们的《百鬼夜游身》,在夜间绝对堪比绝品身法,实在难缠。二百年前,曾有一任魔教教主飞扬跋扈无恶不作,惹得天下怨声载道,三大圣地联合出动,各派出一位绝巅宗师,率二十八位宗师合围圣木皇岛。结果……虽然毙杀了那位魔教教主,可三位绝巅宗师,一死一废一伤,二十八位宗师更是死伤大半。其中,绝大多数皆为那位魔教教主所杀。”
林宁闻言,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若是如此,我们更要拼死一击了。若是苟且,或者为虎作伥,待魔教教主成就武圣,那三大圣地都治他不住了。为天下苍生计,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姜兄,时间紧迫,我就不设宴践行了,咱们山高水长,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姜太虚闻言,苦笑连连。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还如何走?
顿了顿,姜太虚道:“林郎君,我会尽我一份力,但果真到了不可挽回之时,我也会及时抽身而去。正如林郎君所言,非我贪生怕死,只是这一身非我一人之身。若我身陨,许多事都要出大问题的。”
林宁闻言,沉声道:“姜兄,你我都是寻求至理之人,当不该为世人所谓的面子所困。你若有点闪失,我无法向夫子交代。”
姜太虚嘴角抽了抽,话虽如此,可他又不是圣人,纵是圣人,也要脸的。
他境界又怎么可能这么高?
姜太虚摆摆手道:“郎君不必多言,斩妖除魔,我稷下学宫总要尽一份力才是。”
林宁又看向吴媛,不等他开口,吴媛就坚定道:“我非临阵逃脱之辈。”
她虽明媚清澈,但到底也是宗师,敢与邪魔歪道分生死。
林宁想了想,道:“倒有一事相求,旁的我都不担心,唯担忧皇觉不顾脸面,对我至亲下手,以胁迫我就范……”
话没说完,姜太虚就笑道:“林郎君不必担心此事,历代魔教教主或许因为修练魔功的缘故,个个无法无天,心比天高,狂傲不可一世。魔教教众或许会动邪念,但皇觉亲自至此,却不会用这等下作手段。”
林宁摇头道:“事关家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山寨其他人都各有职司,只能拜托吴博士了。”
吴媛心知林宁是想让她待在安全所在,有心反驳,可看着林宁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看着她,似能直接看到她心里。
不知怎地,心头一颤,竟没有拒绝。
他将最亲近的人托付给她……
轻吸一口气,她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压在心底,然后看着林宁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好。”
……
“啊!!你们找死!!!”
距离青云寨往西三百里,一条大河旁,身着一身赤色玄衣的皇觉看着面前拦路“伏击”他的黑冰台番卫们,挥手打落如雨般的弩箭,暴怒之下,双目赤红,身形化百,冲了过去。
以绝巅宗师的功力,黑冰台番卫们本该绝对不敌才是。
但他们却不见丝毫慌张,依旧有条不紊训练有素的发射着手弩弩箭。
而就在皇觉手上燃起汹汹“火焰”,就要一举灭杀这些蝼蚁时,却听到一声冷哼,一道剑鸣响起,滔天剑气化为一柄巨剑,狠狠斩向了皇觉。
皇觉见之如何会惧,心中更加暴怒,认定这些人果然是在伏击他,因而展开一身绝学,与对方阵营中的巅峰宗师大打出手。
其实他烦闷,对面的连石生更郁闷。
此次他亲下东王山,是因为莫菲的老子莫云空从莫菲口中套出了侯家父子极可能在青云寨的消息。
虽还未断定,但事涉侯家父子和剑冢传承,哪怕只有五成把握,黑冰台也不能放过。
再加上黑冰台番卫上报,青云寨与魔教关系密切,合力诛杀了楚国皇城司的宋思成,又击退江表虎臣陆道生。
所以若派等闲宗师出马,恐力有不逮。
一击不能毙杀,若再让侯家父子逃脱,甚至去了草原,那就极不妙了。
因此连石生亲自下山,下决心要覆灭这一伙山贼。
只是他没想到,那伙山贼竟然请了援军。
他们还未到达青云寨,魔教教主皇觉就从后面杀来。
这样快……
若不击退皇觉,黑冰台如何能生擒侯家父子,覆灭青云寨?
好在皇觉虽气焰嚣张,但却是只身一人,身边没有高手跟随。
连石生一剑拼退皇觉的拳劲后,沉声喝道:“布阵,诛魔!!”
随行的三大宗师带领十八位一流高手,立刻布下伏魔大阵,困住了皇觉。
皇觉却将这些人视若无物,双目赤红咆哮道:“土鸡瓦狗之辈,东方青木不出,一群狗番子也配拦本座?!”
骂罢,身上真气火焰愈发旺盛,怒吼一声,身形再度一化二、二化四,直至百人,从四面八方冲向了伏魔大阵。
连石生见之面色大变,他没想到皇觉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刚刚大喊一声:“小心,散开……”
可哪里还来得及,一道道惨叫声响起。
所谓的伏魔大阵连丝毫左右都未起,就被皇觉以绝强之力破开,死伤一地。
连石生见之震怒,却没有声张,手中宝剑无声无息的以刁钻之极的角度,袭杀向了皇觉。
黑冰台三大太上,行二的太上长老连石生,原本就以刺杀见长。
皇觉刚刚破了伏魔大阵,杀性大发,仰头大笑,却忽觉腰间一痛,九劫身竟被破!
他蓦然回头,看到连石生那张得意的脸,暴怒之下,毕生功力集于一拳,爆轰出去。
连石生忙想抽剑回防,却不想宝剑竟被皇觉以腰骨夹住,一时抽不回来。
虽立刻弃剑,可皇觉那一拳已然轰至,他面色大变,横臂拦于身前,勉强挡下,却是“噗”的一口血喷出,倒飞了出去。
“撤!”
遭受重创后,连石生只道了一个字,就不顾其他人,闪身远离。
只是没了他这个绝巅宗师相护,其他人又如何逃得过暴怒之下皇觉的追杀,最后,只留下一地血色零碎……
……
“疯狗,疯狗!呕……”
连奔八十里后,寻到一个深山水德帝庙,连石生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呕血不止。
心中大恨狂怒,憋闷至极!
别说他们这般武圣之下已达到顶峰的绝世高手,就是寻常高手一旦突破宗师,保命机会大增后,等闲谁会以性命进行搏杀?
今日他带着那么多帮手,又偷袭得手,想的也不过是将魔教魔头惊走,没想过将他留下来。
谁想,这疯子竟然用同归于尽的打法,要和他玉石俱焚。
连石生这样自诩贵重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和一个疯魔野狗同归于尽,就想撤下。
然而这一撤,就坏了事。
尤其在手中长河剑被皇觉诡异所制的情况下,一惊一犹疑,失了先手,气势为人所压制。
临时横起的手臂,哪里挡得住皇觉毕生功力的一拳?
整条右臂内已经是一片稀巴烂不说,九劫不灭身的阴毒真气还蹿进他体内,让他稍微一动,就如同被毒火焚烧一般。
连石生已经忘记,有多少年他没受过这样重的伤了。
其实凭实力而言,他绝不会比皇觉逊色太多。
但今日完全没有发挥出来,让他憋闷窝火之极。
疯子啊,疯子!
不过唯一让他顺点心的,就是临走时使的那一招撒手剑,也绝不会让皇觉好受便是。
而且……
留下“断后”的那些好手中,还有三个宗师。
拼死反击之下,说不得会再度重创皇觉。
念及此,连石生忽然郁闷的想要拿头撞墙。
下错命令了……
不该让撤的。
他说了声撤,三个宗师只会一个比一个跑的快,谁会用心抵挡?
如此一来,皇觉杀他们必然毫不费力。
他们多半也逃不掉,真要逃走一个,还不如逃不掉……
连石生忽然觉得,自从他灭了天剑山之后,简直事事不顺!
正当他心中反省近来得失时,忽地心头一跳,一股寒气从后背直冲百会穴,多年的生死经验让他一瞬间转过头,朝黑暗中厉喝一声:“谁?!滚出来!”
如墨的夜色一片静谧,夜风拂过,响起一片沙沙的树叶声。
然而连石生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愈发警觉,一边暗中调理内息,一边厉声骂道:“藏头露尾的鼠辈,还不滚出来!老夫纵然受伤,也不是阿猫阿狗的畜生能瞒得过的!”
话音刚落,连石生心中警惕危机感骤然大盛,他老脸一变,顾不得再调理内息,一式“鱼龙百变”,强行挪移开身躯。
然而终究因为有伤在身,慢了半步,左腿边缘处被挂中一箭。
箭身不过尺许,散发着乌青金光。
见此,连二太上面色再度一变,失声道:“绝仙箭?!”
绝仙箭,绝的自然不是天上之仙,而是陆地真仙,也就是……宗师。
这种弩箭为天下第一大匠司马卓所发明,只可惜因为用料极为苛刻,技艺做工更是严苛到了极点。
所以只有三把传世,其中一把就在黑冰台,被大太上送给了……
“东方伊人,你要杀我?!”
想起这绝仙箭来自谁后,连石生气的差点再度呕血。
要知道,从黑冰台宝库中挑选出这样的神兵赠人,是需要三大太上一起点头出动黑龙令才行的。
当初他也点了头,如今却被人拿着他送出的神兵来落井下石暗杀他。
这时,就听庙外传来一道轻笑声:
“小菲菲,你的运气还不错嘛,这等千古难求的好事都能让你遇到。”
“伊人姐姐,我都成了这般模样,你还来取笑我,我算什么运气?”
一道哀绝凄然的声音响起。
之前的笑声又语道:“还说不是运气,要是这次真让彼辈得逞,那你的小猴子可真要做鬼也要恨你了。现在嘛……就看你的运气到底如何了。”
轻笑声一转,变的森然起来,道:“二爷爷,怎么,我杀不得你?”
连石生堂堂绝巅宗师,此刻竟气的头晕,怒声道:“你疯了?你若做下此事,纵是台主出关也救不得你!”
东方伊人声音愈发冰寒,冷笑道:“他这样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恶贼会救我?我也用不着他救。你被魔教教主皇觉所杀,和我又有什么相干?”
连石生气的愈发头晕,厉声道:“就凭你一个初品宗师,也想杀我?来来来,你大可进来,看看老夫会不会留手!”
东方伊人的声音渐渐有些古怪,她飘忽道:“二爷爷,你既然叫的出绝仙箭,难道就一点都不了解绝仙箭么?”
“什么意思?”
听到东方伊人的声音变化,连石生忽然心头一沉,感觉到了不妙。
就听东方伊人忽然大笑起来,甚至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笑罢道:“二爷爷,都说你袭杀本领极强,我就不明白,绝仙箭这种暗杀神兵,你怎么可能就忽略了它……哦,我明白了,二爷爷多半是嫌这种神兵不吉利,对不对?不是传言,每一任使用绝仙箭的主人,通常都不得好死吗?”
“伊人姐姐,你没事吧……”
莫菲担忧的声音响起。
东方伊人呵呵笑道:“傻菲菲,你还相信什么不祥?”
莫菲失落的声音道:“我就是不祥……”
东方伊人爆粗口道:“狗屁!就算没有你,天剑山就不会覆灭了?是小猴子自己蠢的要死,偏偏去寻阴毒的连老二求援,就算没你,侯家爷俩儿的结局和现在有什么区别?这次你爹又坑了你一回,可要不是你,连老二可能和皇觉遭遇,受到这样的重伤吗?就凭如今侯家爷俩儿,能报的了仇?是你给他们报了大仇!你算什么不祥?你分明是他们侯家的吉祥!论起来,你倒是连二的不祥……是不是啊,二爷爷?”
里面的连石生闻言,一口血没忍住,生生吐了出来,他也终于发现不对之处了。
威震天下的连石生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才发现腰下居然已经麻木毫无知觉了。
敲里吗啊,龟儿居然给我下毒?!
他堂堂宗师巅峰的绝代高手,按理说早就应该百毒不侵。
纵然世上再毒的剧毒,也能凭借周身真气压制住,寻求解决之道。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敲里吗的今天被魔教教主那个龟儿疯子给狠狠掏了一拳……
体内真气暴乱,非但不给压制,反而落井下石,让他这会儿才发现……
一时间,连石生心如死灰。
唯一庆幸的是,对手不够强,东方伊人虽是宗师,却也只是初入宗师。
平常不够他一口气吹的,现在虽然麻烦些,但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
唯一需要格外在意的,是她手里的绝仙箭。
但连石生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呕……”
又呕出一大口血后,躲在庙外慢慢等候的二女听到了“噗通”一声倒地声。
二人眼睛一亮,不过都不是傻子,谁都没有入内。
宗师巅峰到底有多强,两人心里都有些数。
“二爷爷,您跟我们玩儿这一套,是不是太小瞧人了?”
东方伊人并不露面,在庙外乐呵呵道。
见里面毫无反应,她也不着急,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方乐呵呵笑道:“二爷爷,这绝仙箭上的毒到哪儿了?到腰窝了,还是到心口了?啧啧啧,您和我们比时间,那可有的比咯。”
莫菲心中虽然极想立刻取了连石生的人头去见侯玉春,可这会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里面头脑愈发昏昏沉沉的连石生心中狂骂不止:
敲里吗!敲里吗!敲里吗!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猛然抬头,气息孱弱道:“臭丫头,你知道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
庙外,东方伊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双目冰寒,沉声道:“老狗,这会儿想激我去接你最后一击,做梦!”
连石生哈哈大笑道:“你娘是由我去处置的,连……连你爹都不知道,他只以为我杀了她,却没想到,老夫我最后还受用了一把,你娘真是香啊,又软又大……”
“老狗,我杀了你!!”
东方伊人闻言暴怒之下,就要冲进去杀人。
却被莫菲一把死死抱住,急声劝道:“好姐姐,他是故意激你胡说的,他绝不敢做那样的事!”
连石生在内大笑道:“不敢?你娘腚上方有一块胎记,你总记得吧?”
“老狗!!!”
这一下,莫菲再也抱不住东方伊人了,被她一把甩开后,见东方伊人冲了进去,她一跺脚,就准备也跟了进去。
然而她刚迈脚,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骇人的破空声,和连石生苍老虚弱的笑声,不过这笑声没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
莫菲不敢多想,连忙跟了进去,刚一入内,却傻了眼儿。
只见东方伊人身上只穿了件小衣,外裳却不见了,再往前看去,一把宝剑将一件玄色女裳钉在了地上……
“傻菲菲,你当我是你,被人一激就上当?”
“这条老狗若说别的,我说不定真能勾起怒火来。可他说什么胎记……老狗果然老了,他难道忘了,我娘身上有胎记,是当年我幼时不懂事,和娘一起沐浴后说出去的?为此,还挨了一通好揍。”
“呵呵,老狗,现在如何了?我进来了,你还想说什么来激我?我娘你自然没福分,你这样下贱的老狗给我娘提鞋都不配,要不你死后去伺候东方青木吧,你们俩倒是挺配。”
连石生呆呆的看着东方伊人,张了张口,话没说出,却源源不断的涌出黑血来。
临死之前,满满不甘的心里大概只有一句话:
敲里吗,如今的黄毛丫头都鬼成精了吗?
……
连二死的冤。
若非他撞到了以命换命打发的皇觉,他就不会受这样重的伤。
若没受这样重的伤,又怎会被东方伊人射中一弩箭?
就算被射中一箭,以他的功力,也该早早发现中毒才是。
种种的不巧,堆积一起造成了他最大的不幸。
看着横死在地上的连石生,二女都觉得既不可思议,又酣畅淋漓的痛快!
一个恨黑冰台入骨,恨屋及乌。
一个则恨连二入骨,想要将他大卸八块。
若不是连石生好端端的背信弃义,又怎会造成今日之悲凉局面?
情人陌路,父女成仇。
周围人看她都认为是她父女二人出卖了侯玉春,明着不说什么,可谁还敢再同她交往?
生活乱成一遭,家不成家……
念及此,莫菲拔出腰间绣刀,上前要去割连石生的人头。
东方伊人并未阻拦,因为她知道,取下连石生的人头,至少莫菲对侯玉春有个交代。
不过莫菲刚上前举起刀,却又被面色骤变的东方伊人一把拽向后,莫菲本还不解其意,就看到本该死透了的连石生,忽地抬头,满脸血污龇牙睁目,如同鬼怪,从口中吐出一枚暗器,嗖的一声,扑向她的面门。
莫菲亡魂大冒,惊叫一声,便感觉面上一痛,人被东方伊人带着倒向一旁。
而后听到“咚”的一声,二人身后的一根门柱,生生被暗器打断。
可见力量之大。
莫菲顾不得面上剧痛,大口喘息着,若非东方伊人救下她,这枚暗器非得穿透她的头不可。
惊魂不已。
再看向连石生,却见他满眼的不甘怨毒和憎恨,死不瞑目的看着东方伊人。
常年打雁,如今却栽在了家雀身上,让他如何心甘?
东方伊人并未多看这次真的死透了的连石生,而是面色难看的看着莫菲的脸。
那道深的骇人的伤疤,将莫菲整张脸划成了两半……
她叹息一声,从怀兜里取出金疮药,为莫菲施药后,又用薄纱系住。
莫菲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眼睛泛红,却没有落下泪来。
脸上和心中的剧痛,化为力气,扬起刀将连石生的头一刀斩下,寻了一块布,包了起来,然后起身看向东方伊人。
东方伊人叹息一声,道:“走吧,有了这个,谁都没资格再怨你。”
莫菲点了点头,眼中的眼泪到底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浸湿了包裹伤口的纱巾……
……
“小郎君,这行吗?”
皇鸿儿将信将疑的看着林宁,幽幽怯怯的目光中,既有怀疑,又有期盼,更有隐隐的崇拜,端的勾人。
林宁没有理她,这个时候还搞七搞吧的……
他对田五娘、姜太虚、吴媛三人道:“安神香,此神,既有精气神之神,也有神明之神,可安神明之香。此香对身体绝无害处,非但没有害处,在闭关突破之前,点一株安神香,不仅可使心神清明,还能沉淀周身真气,让临突破前沸腾的真气安稳不动,还可使突破之人静思反省,修补己过,十二时辰后,突破几率大增。安神香,以朱果为引,便是当年药王谷,也绝不会超过五株。为了皇觉,我准备了八株!”
林宁的计谋不用多言,众人都想的到,只是……
“会不会被他发觉?”
田五娘轻声问道。
林宁摇头道:“此香无色无味,也绝谈不上什么毒药。”
姜太虚关心的则是:“皇觉嗅到此香,我们也会嗅到此香,他真气迟缓,那我们呢?”
众人一起看向林宁,林宁从袖兜中掏出数枚小瓷瓶,道:“万物阴阳相克,以朱果可制安神香,但以朱果之根叶,却可制使人狂躁的爆心丹。各位在嗅到安神香前,服用三颗,可抵安神香之效,还能使得爆发力大增。唯一缺点就是,动手之后,得安心休养三天。”
说罢看向皇鸿儿,道:“你那散人留给你的人手靠谱不靠谱?”
皇鸿儿见林宁一脸正色,也知道大敌当前,浪字得靠后,便认真道:“燕伯伯虽然以防守厚重为名,但他底下的那支人马,却极善土行之术,也正好能在不知不觉中打探到消息。譬如盯梢这样的事,他们以火为号,传递的极快。燕伯伯的妻子又擅长养鸟,她死后,手下那队养鸟的信兵也归到燕伯伯手中。所以论打探消息,燕伯伯在教内当属第一。”
林宁有些刮目相看,心里也放心不少,道:“也就是说,可以肯定,皇觉已经出了圣木皇岛,朝咱们这狂奔而来?那如此,算时间的话,也快到了吧?”
众人心头压力巨大,不管怎么说,图谋一个宗师巅峰的强者,对他们来说,之前都是无法想象的。
林宁与四人坐在青云寨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点着篝火,夜色一片静谧。
皇鸿儿不时看向西方,为了盯梢皇觉,燕仲将麾下所有的人手都撒了出去。
但到底能不能盯上,谁也不得知。
绝巅宗师的速度太快了,比信鸽还要快百倍。
唯有算准了其必经之路,多设下几处节点,发现其踪影后,在高于举大火为号,一路传递下去。
皇觉速度再快,总快不过光速……
“若事难得逞,你们都不要拼死强攻。皇觉抓我是为了九劫针,不是想杀我。真阻拦不住,你们就走,我自有办法和他周旋。五娘,尤其是你,一定要记住我说过的话。”
林宁最后叮嘱道。
田五娘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帘,以掩盖目光中的古怪,点了点头。
林宁告诉她,若果真扛不住,他被抓走后会立刻投降。
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命要紧。
这和他对姜太虚、吴媛等人的说法,截然不同。
但田五娘并没有觉得有错,纵然皇觉真的能突破成为武圣,使得天下大乱,苍生罹难,可她又不是圣人……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始终是林宁的安危。
“来了!!”
皇鸿儿幽柔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颤抖。
众人随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相隔不知多远的遥远之处,忽然一处大火冲天而起。
“你们先撤,待我的信号!”
林宁深吸一口气后,斩钉截铁道。
田五娘忽地握住了他的手,凤眸直直看着他,不掩担忧。
林宁灿然一笑,道:“放心,我与你有百年之约,怎能失信?区区一个邪道头子,还是半疯半魔,要不了我的命的。”
田五娘不是忸怩之人,点点头后,又深深的看了林宁一眼,与姜太虚、吴媛一道从后面下了山,藏身于一处早先准备好的半山山洞中,敛气屏息。
而山头上,林宁则看了眼皇鸿儿,见她往日脸上的幽怯不见了,目光凛然锋利。
林宁摇头道:“你这样不行,一下就露馅了。我们要拖延时间,拖的越久越好。”
皇鸿儿闻言,缓缓呼出口气,眼波流转间,眉眼又出现愈媚的风情。
林宁将身后一张薄毯铺平,道:“就按平日里来就是。”
皇鸿儿看着林宁吃吃一笑,道:“平日里奴家可是不着寸缕哦,大老爷,你忍心奴家的身子,让外人看了去?”
林宁抽了抽嘴角,道:“人来了你将里面的薄巾裹上就是,你还和一个死人计较?”
皇鸿儿打开薄毯,看到里面的墨色纱巾后,笑的有些深意,看了林宁一眼后,自顾去了身上的衣裳,躺在那里。
林宁先将身边的一根“木柴”丢进了篝火里,然后开始为皇鸿儿施针……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在施针间歇中,林宁已经往篝火里随手加了第三次柴了,却依旧毫无动静。
但他一点都没有着急之意,在皇鸿儿忍耐不住想要开口时,总被林宁的眼神所阻止。
一整套九劫针法,从头到尾施展了一遍,夜色依旧静谧。
然而林宁在拔掉最后一根针时,眼皮却忽地跳了跳,随即恢复正常。
他随手将薄毯掩住皇鸿儿玲珑有致的娇躯,淡淡道:“今夜就到此为止,往后也不好日日施针了,你好自为之吧。”
听闻此言,皇鸿儿身子先是一僵,随即娇声笑道:“好郎君,你就这样怕你家娘子么?连正经的屋子都不敢待,只能躲在这里给人家扎针。奴连名分都不计较,她也不允?这般好妒,不如你休了她,另娶奴家如何?奴家保证,日后必做个好娘子,非但不好妒,还给你再纳七八房妾,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就有什么样的美人。奴家可以和她们一起服侍你哟,总强过你家里那头母老虎罢……只要郎君肯继续为我施针,助我一臂之力,日后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林宁还未开口,忽然听到一道狂傲的声音响起:“好侄女儿,这话由你来说,未免口气太大了吧?”
于篝火照不到的黑夜之中,缓缓出现了一个身着赤色玄衣,披着头发,双目猩红如火的男子。
其身量修长高大,面容……令人恐惧。
不过林宁的目光还是第一时间瞥过了此人腰间一块发暗的地方,方才于夜风中嗅到的一丝淡淡的血腥气,竟来自此处。
移开目光后,林宁心中难忍激荡。
一定发生了大事了!
否则,一个绝巅宗师怎会受伤?
到了他们这个境地,等闲不可能受伤,但一旦受伤,又怎会是小伤?
就见来人猩红的双目忽然盯着他,不容任何拒绝的说道:“小子,追随本座,富贵荣华,取之不尽。违逆本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张开手对准林宁,“哼”的一声,林宁就收不住身体,猛然飞了过去,脖颈被皇觉抓在手中握紧。
一时间呼吸艰难。
显然,林宁敢说一个“不”字,顷刻间就会死于非命。
半山山洞中,田五娘凤眸瞬间睁开,手中天诛发出淡淡清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