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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凡侯万千还有一丝神念在,无上剑元都不会为我所有。”

    听闻田五娘之言,林宁心头大石顿时落地,笑道:“若如此,我就彻底放心了。”

    却听田五娘又道:“不过侯万千若是醒来,倚天剑就要归还他了,倚天剑上的剑意玄奥莫测,我还需要些时日来揣摩。”

    林宁呵呵笑道:“这一点娘子就不用担心了,我会说服侯万千的。老侯家落到这个地步,全靠咱们林家庇佑帮助才能活过来,他再吝啬小气,也该懂点人情世故是不是?更何况他儿子还把倚天剑送给咱们,用来替他爹疗伤。我们不要,等娘子揣摩完剑意后还给他们,已经是咱们的高风亮节了。没关系,我会和他讲道理的。娘子,侯万千这个人是个人物啊。”

    “怎么呢?”

    田五娘不解问道。

    林宁笑的有些深意,道:“我发现一些人练到宗师巅峰后,神智其实已经隐隐被所谓的大道所同化,变得淡漠起来。譬如皇觉,还有那位星月菩萨。这些人,到了最后,眼中只有他们的圣道,只有他们自己,对旁人淡漠如草木。侯玉春虽没说清楚,但东方伊人之所以如此憎恨东方青叶,就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我发现,侯万千却不同,他始终执掌着手中的道,而不是为他的道所左右。因为在最危及的时候,侯万千最看重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侯玉春,他的人情味儿很浓。能做到这一点,你说他是不是有点了不起?”

    田五娘闻言,缓缓点头,语气坚定道:“他可以,我也可以。”

    林宁闻言哈哈一笑,道:“不管你可以不可以,哪怕你被所谓的圣道所迷,我也一定会砸破那些狗屁的圣道,把你救回来。”

    田五娘闻言,清冷的凤眸忽然变得润泽起来,看着林宁道:“小宁,这是我从你口中听到的,最动听的话。”

    林宁弯起嘴角,笑的有些邪魅,道:“夜深了,咱们歇息去吧。”

    “……”

    ……

    一夜无话,雨打芭蕉biubiu声……

    翌日清晨,林宁在药庐看到了赶回来一早就来看望父亲的侯玉春。

    见其身上血腥气浓郁,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侯玉春见之,歉意道:“昨夜有些癫狂了,不过也是好事。”

    林宁好奇:“什么好事?”

    侯玉春沉默了下,方看着侯万千苍白的脸,轻声道:“一夜杀戮,诛尽莫家祖宅六十八口,连一条狗都没放过,又将莫家列祖列宗的灵牌烧个干净,将我心中针对莫家的恨意和暴虐发泄了大半,等轮到莫云空时,就不必将他虐杀的太难看,以免让菲菲太难过。”

    林宁闻言,轻声笑道:“你若知道接下来的事,我保证你心中的暴戾之气会减少更多。”

    侯玉春闻言,不解的看向林宁,却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其父侯万千的面上。

    见之,侯玉春猛然一个激灵,双目圆睁,身体颤栗,嘴巴也抖了起来……

    似看到了他的情形,林宁头也没回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令尊心中有大牵挂,他应该是放心不下你,所以有超乎我想象的求生欲。我发现这个情况后,连续七夜子时阴极而阳生时,为他施针,又为他服下了从皇城司那边得来的金髓丹,有极好的聚本固元之效。幸不辱命,老侯爷这几日大概就能苏醒过来。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万一不成,会让侯兄你再失望一次,反而不美。现在嘛,恭喜侯兄了。”

    侯玉春听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双手几度握紧又松开,最后深吸一口气,使劲闭紧双目,声音沙哑道:“林兄弟,我就不效仿小儿女之态,给你跪地磕头了。我侯家父子的命都为你所救,往后……你且看吧。”

    林宁呵呵笑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之所以放心救治老侯爷,就是知道你父子二人的为人。还是那句话,别往深里说,往后你我二家可结盟行事。令尊何等天骄人物,怎能屈居人下?三大圣地都不会作此念想,更何况是小小一个青云寨?”

    见侯玉春还想说什么,林宁摆手道:“不多说了,你自去休息吧,我再为老侯爷施一遍针,就我估计,最迟今夜子时,令尊便能醒来。”

    侯玉春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对林宁一礼后,转身离去。

    ……

    将侯万千身上留下的后手去除大半,又用九绝针为他梳理了几遍体内真气后,林宁满头大汗的出了药庐。

    回墨竹院清洗一遍后,去了聚义堂,见蒯家来人。

    ……

    “我认得你,蒯家老七?”

    林宁进了聚义堂后,见方林正在与蒯明正闲话,冷笑了声后说道。

    许是经商多年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蒯明正常年趋奉其兄长蒯明义,所以他并没有多数世家子弟身上的清高傲慢,就算林宁说的很不留体面,蒯明正却依旧躬身行礼道:“正是在下,见过明公。”

    明公者,乃对有身份地位尊者之称。

    蒯明正堂堂齐国高门世家子弟,能对一个山寨小子称呼明公,这种姿态已经不是屈尊降贵了,而是直接趴到了地上。

    方林老脸抽了好几下,好似这一幕简直无法入目。

    林宁却没有轻视,反而面色认真了不少,他上下打量了番这个在蒯家以脾气粗莽闻名的大汉,隐隐看出了他面带猪相,心歌嘹亮的本质,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平心而论,蒯明义算是难得的英杰了,可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身边养了头狡狼。”

    蒯明正也看出来林宁是个明白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恨声道:“蒯家我这一辈,不算姊妹,不算庶出和私生子,只嫡脉兄弟就有八个,前面三个死的不明不白,后面三个死的倒是明白,全都是那位老四给做掉的,我要不是一味顺从于他,哪里能活到今天?”

    方林奇道:“蒯家家主好大的仁善之名,怎会这般心狠手辣?”

    蒯明正闻言更怒,骂道:“这个独%夫刽子手,对自家兄弟心狠手辣,连婴孩都不肯放过,斩草除根。可对外面,却是大方的紧。给各家都让利益,谁还不念他的好?”

    林宁落座,自斟了盏茶,啜饮了口后微笑道:“那你觉得,你这位四哥做的是好还是坏?”

    蒯明正沉默了片刻后,摇头道:“我知道他这一步走的极高明,我学不会……”

    林宁呵呵笑道:“这种法子等闲人自然学不会,因为需要对人心的精准掌握,否则就容易变成冤大头和散财童子。”

    蒯明正抬头道:“但是我认为,蒯明义想凭借这点小恩小惠,收买那五家人,妄图在他扯旗造反的时候能一呼百应,却是痴心妄想!哪怕他在那几家里埋了不少暗子,但别人又不是傻子。齐国皇族还有十二高门,也都不是傻子。他要是只想壮大蒯家门楣,这种做法是极高明的手段。可他痴心妄想……”

    “不可能。”

    林宁打断蒯明正的愤怒,冷声道:“你这一套就不要在这里演了。自作聪明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这盏茶吃完还没说清楚,你就自己滚吧。”

    蒯明正闻言,面色一僵,随即有些颓废的呼出口气,道:“好吧,其实另外五家的确已经唯他马首是瞻了。他也不是为了造反,而是为了自保。每二三百年一次大战,三国不仅要葬送大量的平民百姓,还要有大量的世家陪葬。前两次大战,蒯家还能得周全,那是因为蒯家的势力还威胁不到十二上上高门。但如今,随着蒯家的势力在大齐西北三郡四十二城几乎一手遮天,在齐国已经是仅次于十二上上高门,甚至真实实力还在一些上上高门之上。那么这一次大战,蒯家一定会被推出去,成为战场上的炮灰。蒯家明白这个道理,其余五家也明白,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积攒实力。面对这种大势,我也是有心无力。”

    说到底,蒯明义还是比蒯明正高明的多。

    其实若非青云寨妖孽的绝不在常理之中,也根本接不住蒯明义的打压。

    可惜的是,青云寨出了一个挂逼,开挂光环还连带着带动了一圈开挂人生。

    所以蒯明义是不幸的。

    但林宁还是好奇:“仅仅凭借你们六家,别说稷下学宫,就是琅琊罗家的家主都是高品宗师,你们也挡不住吧?”

    蒯明正道:“又怎么会只有西北六家?蒯明义勾连的世家极广,甚至不止齐国,连秦国和楚国的世家,他都有勾连布局。明公,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惊天消息,保证你必起杀他之心!”

    “什么消息?”

    蒯明正道:“北苍萨满忽查尔成圣消息传来后,我那位多年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四哥,却罕见的放声大笑起来,当夜甚至喝的酩酊大醉。之后第二天,他就让我准备了几样极贵重的珍宝,交给了孔老,孔老就出门不见了。我猜测,他一定是去勾结那位北苍萨满殿的新晋武圣了。我那位四哥知道,就算他之前准备的再充分,可没有一尊武圣镇压,一切都是水中花镜中月,可有了新武圣,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林宁:“……”

    ……



    魏城,蒯家。

    面色苍白的蒯明义半躺在一张软榻上,咳嗽了几声,用帕子擦拭了嘴角后,对孔老道:“和青云寨谈,可以让步,他要粮给粮,要银子给银子,要流民也可以给流民,还要在大齐乃至大秦和大楚,都为之扬名!总之,要帮他们将声势壮大起来!”

    孔老不解道:“家主,您这是……”

    蒯明义闷声咳了两声后,道:“我先前一直在思虑一事,百思难得解决之法,如今却因祸得福,想出了解决之道。”

    孔老作为蒯明义最信任的心腹,多少了解一下他的心头之患,闻言老眼一睁,有些激动道:“家主,莫非您是想,让青云寨来背那份骂名?”

    蒯明义呵呵一笑,问道:“孔老,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孔老激动的一击掌,道:“太合适了,简直再合适不过!青云寨本来就有通北苍胡虏的名声在,咱们再替他加一把力,岂不更加坐实了这份名头?待忽查尔率北苍铁骑南下时,勾结胡虏的千古骂名,就由青云寨来担当了!高,家主,实在是高啊!就算皇城司废物没用,奈何不得青云寨,可有这罪名在,等三大圣地和忽查尔两败俱伤后,难道还能饶得过青云寨?”

    蒯明义呵呵笑道:“原本蒯家绝对逃不过临淄那边世家名单,是注定要灭亡的,就算能苟活下来,也要死的七七八八。但现在,蒯家遭逢大难,还是为了替稷下学宫那八家出头造成的,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他们难道还要让蒯家上那份名单?”

    孔老闻言一怔,随即霍然起身,颤声道:“家主,如此说来,那家族岂不是要转危为安?那咱们还要……”

    蒯明义冷笑一声,道:“就算能安然度过这一难,那下回呢?下下回呢?我哪敢将希望寄托于子孙身上?”

    他平生最是自负,认为自己是蒯家数百年来第一人杰,若不在他这一代彻底结束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待到下一回,蒯家必会灭亡无疑。

    而且……

    蒯明义道:“正是因为蒯家如今已经十分虚弱了,临淄那些人才会放下心来,反而给了我们出其不意的机会。总之,此次时机,千载难逢,绝不容错过!蒯家眼下要蛰伏起来,要表现出虚弱来,要给青云寨进贡,等到数十万北苍铁骑南下,和稷下学宫还有黑冰台拼个三败俱伤,便是蒯家建立大业之时!

    孔老,你让你家大小子走一遭草原,告诉忽查尔,起兵南下叩关时,就说是为了给青云寨出气,因为齐国的世家打压青云寨,让他很不高兴!

    区区几个毛贼,仗着勇武竟敢如此放肆,必叫他们遗臭万年死无葬身之地!!”

    ……

    林宁听闻蒯家居然勾结到了北苍忽查尔处,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这狗晶的,还真有枭雄之姿啊。

    关键是眼界了得,居然能想到利用北苍来搅局。

    这种人,坏到了骨子里!

    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拉上整个民族来冒险。

    虽然外面一直传言青云寨勾结胡虏,是萨满殿的走狗鹰犬。

    但林宁心中却十分安定,因为他知道,忽查尔东行,是因为稷下学宫的几个傻(二)**(笔)为了刷名望惹出的,和他并不相干。

    可现在,林宁心里为何隐隐感觉到了不安,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不安于何处……

    “你想怎么做?”

    按下心中的不安,林宁问蒯明正道。

    蒯明正精神一震,大声道:“蒯明义勾结胡虏,包藏祸心,六亲不认,合该处死!”

    林宁静静的看了蒯明正片刻,直到看的这大汉额头冒出冷汗,方收回目光,想了想道:“蒯明义自然是罪该万死,但到底怎么死,我再想想。你先去客栈歇息吧,三日内,给你答复。”

    说罢,端起茶盏送客。

    待方林安排人送蒯明正出了聚义堂后,见林宁拧眉苦思,他奇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稷下学宫的首席弟子和五经博士都在咱们山寨,北苍王庭南下的消息提前告诉他们,天塌下来由个儿高的去顶便是。”

    林宁摇头道:“三叔,这件事很棘手。你想想看,如果齐、秦二国知道了北苍要南下,他们还会大战吗?如果他们立刻休战,以备战胡族,真到那个时候,咱们青云寨的处境就会十分凶险……好了,先不说这些,三叔先去请姜太虚他们过来。”

    方林闻言面色一变,忙道:“小宁,既然让他们先知道了,咱们处境危险,那干吗还要叫姜太虚过来告诉他们?”

    林宁看着方林缓缓道:“如果齐国在毫无防备之下,或者,防备不足的情况下,被北苍数十万铁骑突破防线,那么齐国上千万黎庶,就会直接处身在胡虏铁蹄之下,无数人将因此死亡。三叔,我不是圣人,没有舍己为人的心肠。可是我们山寨总归还是有办法可想的,了不起咱们先往千里沧澜山里一钻。辛苦归辛苦些,却能活命无数。如果咱们不知情,那怪不得咱们。可眼下咱们既然知道了,再隐瞒下去,良心如何能安?”

    ……

    “看来我要回学宫一趟了。”

    得闻林宁之言后,姜太虚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叹一声道。

    这人就算面临如此剧变时,依旧能保持这份风采,也难怪成为三大圣地公认的年轻一辈第一人。

    顿了顿后,心思敏捷的姜太虚看向林宁,有些感慨道:“林郎君能不顾自家山寨之利益得失,将此等骇人消息告之,吾替天下苍生,谢郎君大恩。”

    说罢,竟躬身礼敬之。

    林宁避让开来,心中也有些惊叹,这人当真心思通透,只这点时间就想到了这些,难怪如此得夫子看重,早早被定为下一任夫子……

    林宁虚扶一把,待姜太虚礼罢后笑道:“不过做一些该做的事,姜兄何必如此?”

    姜太虚摇头道:“青云之危,我都看在眼里。中原大战起,其实是有利于青云寨发展壮大的。可一旦战线北移,青云的压力将会大增。就算不必担忧齐国这边,可秦国那边……”这会儿中原大战,黑冰台战力都在外,暂时没功夫理会青云寨。可一旦战争停歇,那么折损了一位太上三大长老和十数位弟子的黑冰台,又怎会饶得过的青云寨?

    林宁沉默稍许后,笑道:“方才我还在和三叔说,大不了拖家带口藏身千里沧澜山中,但要是真的能阻止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也是值得的。不过我以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凭蒯明正一番话,连一点实在证据也没有,他也没亲眼看到那位孔老去哪,恐怕很难断定北苍会南下……”

    姜太虚闻言点点头,道:“却是如此。齐秦楚三国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只凭这一点传言,很难让大战停下来。况且,蒯家经过上一回之事,已是元气大伤。好多人已经不放在眼里,而临淄不少世家又会承他们的情,反而会认为这是青云寨的栽赃离间之计……林郎君,我会尽力而为,学宫从不干涉朝廷军政,未必有用,但夫子一定会让朝廷加强边关守备,也会直接去信北苍萨满殿,警告忽查尔不要妄动。”

    一直看着林宁未出声的吴媛则道:“我也会告知父皇,让他当心。”

    林宁闻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见他这般,姜太虚道:“那今夜我就先回临淄,将此事禀明夫子。等有了结果,我再赶回来,告诉郎君。”

    林宁点点头,道:“可。”

    姜太虚又问吴媛,道:“先生何时归?”

    吴媛闻言,沉默了稍许后,道:“我也今夜便归吧。”

    她和姜太虚不同,姜太虚去了后还会折返,一夯实大道根基。

    可吴媛回去了,多半就不会再回来了。

    见吴媛面上难掩落寞,姜太虚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吴媛身份实在特殊,且林宁又已有家室。

    齐国皇室又不是魔教,怎么可能容忍大公主与一山贼为妾?

    这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孽缘,就此了断也好。

    姜太虚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多耽搁了,现在便动身。林郎君,珍重。”

    林宁还一礼。

    又见吴媛对她微微欠身一礼,柔和的声音中难掩失落和忧伤,道了句:“郎君,珍重。”

    林宁点了点头后,也还之一礼。

    四目相对间,似万籁俱寂……

    随后,姜太虚与吴媛便一起出了聚义堂,又去墨竹院与田五娘告辞,谢绝了林宁相送,下山回客栈稍作收整后,便往东而去。

    “怎么样,是不是心里有些酸酸的,有些涩涩的,还有些不舍得?”

    皇鸿儿极为高兴,看着林宁依旧站在院门口遥望东边,因此戏谑取笑道。

    周妮妮也在,先看了眼田五娘后,没好气嗔道:“纵是友人分别,也会心情难过,你这会儿笑人家,回头又求饶。”

    皇鸿儿闻言却嗤笑一声,面色古怪道:“我求饶?前儿夜里我到屋顶上吹吹夜风,你猜猜人家听到了什么声音?”

    周妮妮闻言,俏脸瞬间涨红,大怒啐骂道:“好不要脸的妖女,你竟然,你竟然听墙根儿?!”

    皇鸿儿不以为耻,反而变本加厉,嘴里呢喃出勾魂夺魄的声音,让周妮妮冲上去要撕了她的嘴。

    可周妮妮的武功相差皇鸿儿太多,哪里追得上?

    好在就在周妮妮快要羞哭时,田五娘曲指一弹,一道剑气射在了皇鸿儿的翘臀上,只听她哎哟一声,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无力”的倒在了林宁身上。

    被追上来的周妮妮趁机上去一顿揉捏,闹成一团。

    将近子时时,林宁与田五娘一道前往了药庐……

    ……



    药庐。

    林宁与田五娘到时,侯玉春已经等候多时了。

    东方伊人也在,不过莫菲并不在。

    许是看懂了林宁的目光,东方伊人淡淡道:“莫云空得闻祖宅被焚,族人被屠尽的消息后,就立刻带人去了巨鹿,临走前大吼了几声,菲菲听到了,所以很难过。”

    林宁看向侯玉春,侯玉春摇了摇头,道:“她并未怪我,但依旧难过。”

    对于这种乱成一团麻的恩怨瓜葛,林宁也无法可解,只道了声:“先去看看老侯爷吧。”

    侯玉春闻言精神一震,一行人入内。

    ……

    经过白天的施针,侯万千此刻的气色虽仍显得有些苍白,但比之先前却好了无数倍。

    至少,已经能看得出勃勃生机了。

    林宁诊脉罢,对紧张看着他的侯玉春微笑道:“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我最后再施一回针。”

    侯玉春深揖到底,竟有些哽咽道:“拜托林兄弟了!”

    林宁呵呵一笑,随即取出银针,以极高明的手法,在侯万千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上,飞速的施了一回针。

    随着武功的进步,真气的进展,九绝针法在他手上愈发显示出不凡来。

    不到一个时辰,林宁收针。

    除却田五娘留意他身上衣衫被汗浸透外,侯玉春和东府伊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侯万千的脸上,一动不动。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尽管侯万千的气色看起来越来越好,却始终没有动静。

    那双紧闭的双眼,也一直没有睁开的迹象……

    东方伊人最先按捺不住,略略狐疑的看向林宁。

    在她的复仇大计中,侯万千始终是最重要的一环。

    林宁却没有和她解释什么,从田五娘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发间和额前的汗水后,便静静不语。

    眼看已经到了子时,侯玉春都待不住了,回头看向林宁,疑惑道:“林兄弟,我爹他……”

    林宁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眼屋外的月色,估算了下时间后,对身边田五娘道:“劳烦娘子,发一道剑气。”

    田五娘虽不解其意,却还是按照林宁之请,屈指一弹,随着剑吟声起,一道清色剑气凭空出现。

    而随着这道剑气出现,一直如在沉睡中的侯万千,忽地轻轻皱了皱眉头。

    虽不明显,可落在侯玉春眼里,却如同看到人间最美的情景,他激动的大声唤了句:“父亲!!”

    林宁朝田五娘微微颔首,田五娘指尖的那道剑气,便渐渐变大,一时间,药庐内清光大盛。

    而随着田五娘指尖剑气散发出赫赫剑威,侯万千的动静也随之越来越大。

    先是眉头紧皱,随即双臂颤抖,苍白的双手竟缓缓掐出一个剑诀来。

    若非体内真气涣散,说不得也能唤出一道剑气呼应。

    等到田五娘将指尖巨剑破而成万,悬浮在身体周边,而万千道清色细小的剑气,又渐渐汇聚为一,展现出剑冢失传千年的最高剑道绝学时,侯万千终于霍然睁开了眼眸,眼中竟射出两道银色剑芒!!

    林宁见之心头一震,他若没记错,田五娘从侯万千眉间得到的那枚无上剑元,便是银白色的。

    难道……

    不过还好,那两道剑芒似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侯万千初始的眼神似有些迷茫,仿佛不知发生了何事,身在何地……

    但随着侯玉春跪倒在榻边,连声呼唤“父亲”,侯万千的目光渐渐凝聚,然后……让林宁嫉妒。

    这位老大叔当真称得上一个“帅”字,不似姜太虚那种煌煌如神子的帅,而是一种经过了岁月的雕琢,充满了人生阅历点缀后的智慧,还有一抹化不开的淡淡忧伤色彩……

    两鬓的霜白,非但没有失色,反而更添了几分韵味。

    这种老帅哥要是在林宁前世,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八岁小女生,只有两个字:

    通杀!

    林宁觉得,他活到这位的岁数,魅力怕也很难超过……

    “父亲!”

    侯玉春难掩激动落泪呼唤道。

    侯万千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颔首,过了稍许,张口吐出三个字来:“不怪你。”

    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侯玉春的防线,埋头在侯万千身旁,放声大哭起来。

    尽管后来东方伊人告诉过他,就算他没犯蠢,去寻连石生求助,黑冰台一样不会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时机。

    只是付出的代价会大许多而已。

    但代价再大,都会借这个机会覆灭天剑山。

    因为侯万千接下了武圣忽查尔一拳未死。

    可是,就算知道这般,侯玉春依旧日夜自责悔恨。

    天剑山的基业不算什么,可他父亲被害的生死不知,让他心如刀绞。

    然而此刻,侯万千醒来后第一句话,竟是安抚他,说出“不怪你”三个字。

    侯玉春心中滋味之杂,倾尽沧澜江也无法化开。

    侯万千看起来没有安慰孩子的习惯,没有理会放声大哭的侯玉春,目光落到第二个熟人面上。

    素来桀骜高傲的东方伊人,此刻却恭敬的躬身见礼,问候了声:“侯叔叔。”

    侯万千点了点头,说话有些慢,但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楚,也十分好听,仿佛不是落进耳中,而是落入人心中一般,道:“感激姑娘当日出手之恩。”

    东方伊人摇头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何况,我与小猴子相识为友。”

    侯万千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但很显然,这份人情,他记在了心中。

    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了林宁,落在了田五娘的……背后。

    看着那把天诛神剑,侯万千轻轻叹了声:“天诛,天诛……”林宁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下侯玉春登时顾不得哭了,连忙抬头仓促擦了擦眼睛后,道:“父亲,当日大师姐和菲菲合力拦下番狗,后大师姐告诉我,带父亲来青云寨一试。我当时五内俱焚,本已经绝望,但仍抱着一试的心思,没想到正好在附近遇到了林兄弟和他妻子。林兄弟与孩儿只有过一面之缘,但他见儿子背父亲前来,并没有顾忌许多,直接出手稳住了父亲性命。他是药王谷传人,医术高绝超凡。父亲体内的弑仙散之毒也是他解的,我还因林兄弟相助,突破了宗师!黑冰台那群狗贼几次来逼问要人,都被林兄弟挡了回去。父亲,如今我在林兄弟手下做事……”

    最后一言,寓意深远。

    然而侯万千的面色依旧不变,目光也未有太多变化,依旧是一个老帅逼该有的沧桑忧郁的目光。

    他看了看林宁,最后还是略过他,看向了田五娘,缓缓道:“久闻青云寨出了名巾帼英雄,今日方知,名不虚传。大当家剑道天资之强,为我生平仅见。论起来,我当称你一声师侄才是。”

    田五娘微微颔首,欠了欠身,算是以礼参见师叔。

    倒非为他这一句话,而是因为田五娘自忖从侯万千的倚天剑和那枚无上剑元中,得到了太多的好处。

    心怀侠义的她,其实有些歉疚的。

    见她这般,林宁眉尖轻轻一挑,道:“方才侯兄所言其实太过了,当初我愿意出手救治,是以老侯爷的倚天剑为诊金的。至于后续的几次出手,包括救醒老侯爷,都是基于此。”

    听闻此言,侯玉春和东方伊人面色都微微一变,这话中之意,显然是在划清界限。

    可见,林宁对老侯爷已经很是不满了。

    侯玉春正想解释什么,却见侯万千看着林宁,语气第一次起了波澜:“你不认得我了?”

    林宁闻言有些懵,下意识的去看田五娘。

    他真不知道,何时和这个老帅逼见过面……

    可看田五娘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然也不记得有这一出。

    侯万千目光变得微微有些疑惑起来,看着林宁道:“去年冬月,我剑道有惑,需观万家剑术,补己身之所缺。因知贵山寨有一部高品剑法,名曰《七星剑法》,颇为高明,便想前来一观。因彼时我剑道出了些差池,不能为人所知,故而做了不速之客,潜入你山寨中。只是不想,却无意间走进供奉令尊夫妇灵牌的房间,当时我感知为剑道紊乱,没察觉出内里有人,所以正好与你撞见。你……大惊之下,得知了我的来意,而后就……”

    侯万千一直注视着林宁,见他毫无记忆,面色渐渐古怪起来,最后道:“而后,你或许因为我误入供奉你双亲灵位的屋子感到暴怒,所以用了十分乡俗的恶言,骂了我一刻钟……我见你勇气可嘉,便提出可收你为入门弟子,以换取你家的《七星剑法》一观,然后,你又骂了我一刻钟,我见事难谈妥,就离去了。你果真记不得我?”

    林宁震惊了,他其实“读”过原身的记忆,可在原身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一段啊。

    只是,侯万千没必要为此事说谎。

    况且也不是拉近关系的事,还是侯万千自己的丑事。

    林宁果断摇头道:“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侯玉春打圆场道:“父亲,会不会是林兄弟当时在梦游?”又问田五娘道:“我记得先前林兄弟心性还似顽童,是受了一次严重伤势后,才幡然悔悟,会不会是受伤时忘记了什么?”

    田五娘微微摇头,也不知是表示不知,还是表示不是。

    侯万千却没有再提及此事,他深深看了林宁一眼后,缓缓道了句:“大恩不言谢。”

    又看向田五娘,道:“姑娘,可否借倚天一用?”

    ……



    侯万千此言,便是默认了他儿子以剑作诊资一事。

    田五娘原本就准备参悟完剩下那几道剑意后就还给侯万千,自无不可,她淡淡道:“我回去去取。”

    倚天剑她平时都不带在身边。

    却见侯万千微微摇了摇头,此刻的他,依旧虚弱之极。

    沧桑的眸光看向药庐,似能看破虚空,轻轻道了句:“老友,好久不见。”

    此言一出,林宁等人未感觉到什么,田五娘却面色骤然一变,凤眸隐隐骇然的看向墨竹院方向。

    林宁随之看去,却见月下一道银白色的剑芒,发出阵阵欢快的剑吟声,疾速飞来。

    这一刻,林宁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把活着的剑!

    再看到倚天剑悬空停留在侯万千上方,如降甘霖般洒下道道银白色的剑气,融入侯万千体内时,震惊之余,心里也不由嫉妒一声:

    卧槽,要不要这么吊(装)炸(逼)天?!

    然而更让人惊骇的,还在后面。

    随着一道道“甘霖”降下,侯万千身上的气势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暴涨,完全违背了林宁所知的能量守恒定律……也和他诊断的结果南辕北辙。

    以他原本的诊断推测,就算侯万千能够做到不破不立,破而后立,那也需要比较漫长的几年甚至十年光阴。

    林宁甚至还留了几招暗手没去除……

    可是现在,侯万千吸收着千年以来倚天剑上深蕴的剑意,整个人似乎也变成了一把绝世神兵,竟可见道道剑元游走于全身经脉,似在以倚天剑意,重塑周天经络。

    这个过程,林宁看的一脸懵然,侯玉春和东方伊人也只是目光奕奕的关注着,但也只是看着。

    唯有田五娘,观摩着这一过程,身上竟然蓬发出磅礴剑意。

    负于身后的天诛神兵,更是自动出鞘,悬于其身后,与倚天遥相呼应。

    田五娘双手不断捏掐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诀,观摩侯万千化剑,显然受益匪浅!

    她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接触剑冢传承的时日太短,远不及侯万千数十年来日夜浸淫此道。

    眼下侯万千许是抱着报恩,又或是为了指点晚辈后进,所以没有避讳,当着人前,以他参悟出的无上剑道真法,达到人剑合一之境!

    时间一点点过去,侯玉春、东方伊人二人没有一丝不耐,因为他们能感受得到,侯万千正在疾速恢复着。

    林宁自然也不会着急,因为他身边的田五娘,已经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悟道状态中。

    就算林宁这种武道小白,全靠开挂浪荡的人也知道,这种顿悟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一生难求!

    所以林宁巴不得时间长久些。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夜……

    ……

    翌日清晨,旭日东升。

    被汲取了一夜的倚天剑,此刻已经薄成了透明状。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削铁如泥的倚天剑,会被人生生吸干?

    原本倚天剑已经是青云所有,被侯万千这般“糟蹋”了,林宁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可田五娘明显受益匪浅,参悟了整整一夜未休,显然占了大便宜,林宁只能咬牙眼睁睁看着倚天剑被“糟蹋”的活不下去了……

    当第一缕紫阳照进药庐中时,忽地,已经成为透明状的倚天剑发出一道清澈的剑吟声,随即整把剑倒悬,生生没入了侯万千眉心中,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侯万千身子一震,早已不复昨夜孱弱如同弱鸡的身体,整个人凌空盘膝而坐。

    黑发披肩,鬓间的霜白恍若星月。

    然而这是侯万千手中捏起剑诀,繁杂玄奥的剑诀下,一道只有尺许的银白色剑元出现,侯万千却剑诀一指,剑元飞向了田五娘。

    林宁见状一惊,可不等他动作,那道剑元已直入田五娘眉心。

    林宁慌忙看向田五娘,却只田五娘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而后悬于头上的天诛神剑骤然清光大盛!

    道道清光,如瀑布般,垂于田五娘的百会穴。

    而田五娘身上原本中品宗师的气势,在林宁、侯玉春和东方伊人的注目下,一点点的迅速攀升起来。

    几乎在眨眼间,就到达了中品宗师巅峰,却仍未停歇,一举破开了生死大关,成就了高品宗师。

    然而田五娘此刻奠基武道的根本绝学为《长生龙象神功》,这一破关,登时响起了龙象之音,随即整整七龙七象流光出现,护体周身。

    连侯万千的声势都盖了下去。

    见此场景,莫说侯玉春和东方伊人大惊失色,连侯万千都被惊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一看,他才想起,田五娘得到的其实只是剑冢的剑意传承,而非如他一般,连剑冢根本传承神功《剑元真经》也一并得到。

    可越是如此,越足以证明田五娘在剑道一途的天赋高的何等可怕!

    另外他也好奇,田五娘是如何得到北苍萨满殿的不传绝学《长生龙象神功》的?

    难道,田五娘是忽查尔的弟子?!

    念及此,侯万千的面色隐隐凝重。

    他并无门户之见,但北苍和中原世代血仇,而且旁人不知萨满殿那头老苍狼的心性,他与忽查尔暗中交手十多年,却十分清楚,那是一个何等冷酷无情,毫无正邪善恶的绝世狠人。

    若是他的弟子,那……

    纵然他要和黑冰台见个高低,辩个对错,但是,他绝不会愿意和北苍萨满殿有任何瓜葛。

    足足一刻钟后,田五娘才收敛了周身气息,归复平静,缓缓睁开眼后,似犹豫了稍许,但最终还是欠身一拜,道了句:“多谢师叔成全。”

    听闻此言,侯万千沧桑的眼眸稍微亮了下,直言不讳问道:“你所修并非剑冢绝学《剑元真经》,而是萨满殿的《长生龙象神功》,自何处得之?”

    田五娘闻言,淡淡道:“为我夫君所授。”

    侯万千闻言,悬浮在半空的身子都晃了晃,差点跌落下来,再度将目光投向完全超出他认知世界的某人。

    怎么可能?

    林宁心知到了这一步,再隐瞒下去毫无意义,便伸手一握成拳,一道龙吟声起,另一手再握成拳,一道象鸣声起。

    而后呵呵笑道:“当初忽查尔对我施展移魂妙法,想套出我的医术从哪里学到的,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反而被我得到了他脑中的许多东西,譬如萨满殿的很多绝学。然后我就传给了我娘子……不过我也没亏着忽查尔,把半部《百草经》送给了他,也是不得不给,就当扯平了。”

    扯平你个大蛋啊!!

    侯玉春在一旁双眼瞪的和牛蛋一样大,震惊的无以言表。

    他自诩气运过人,常有奇遇。

    可把他从小到大的奇遇加起来,也没这么奇吧?

    东方伊人也无语的盯着林宁看,还有这种套路吗?

    侯万千一直平静的盯着林宁看,此刻他已经到了金风未动蝉先觉的先知境界,自然可判断的出真伪。

    他看得出,林宁所言,居然都是真的……

    这……

    侯万千一生坎坷离奇,什么样的大风大浪奇遇险恶没见过?

    还真未见过眼前这样的少年人。

    林宁也不在乎任他们,见侯玉春走到“降落”下来的侯万千身边说起他的事来,也随他们去。

    他问田五娘道:“怎样了?”

    田五娘眼睛渐渐变得空灵起来,轻声道:“感宇宙之大,觉剑道之浩瀚,可是自身却如此的渺小……”

    林宁闻言一个激灵,忙道:“娘子,你可要把控住,千万不要被这些外道所迷惑。”

    田五娘闻言,空灵的凤眸缓缓凝实,看着紧张的林宁,抿嘴轻轻一笑,道:“是我武功进境太快,心境修为有些延后,你放心,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不再勤勉练功,修身养性一番便可。”

    “能有这份见识,没有沉迷于武道大进唯我独尊的迷幻中,便可执掌大道,不会为大道所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然江湖上能有贤伉俪,却当是造化钟秀于青云之故。”

    侯万千单手负于身后,只站在那,却好似仙圣一般,气度超然脱俗。

    林宁心里嫉妒的骂了声老帅逼后,面上正色问道:“老侯爷是否已经入圣?”

    侯万千闻言,微微摇头道:“圣道之难,岂有如此容易……还要再过三天。”

    林宁:“……”

    这是人话吗?

    从此装逼界已经不能唯我独尊了吗?

    侯万千却没再理会他这个异类,而是看向田五娘轻声道:“剑冢传人,天下只余你我。我入圣之后,天剑山将更名为剑冢,你可愿归入剑冢门下?不为弟子,为下一代剑圣。”

    田五娘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林宁。

    林宁心里快笑出牙花子了,挂个名头,从此多一个剑圣靠(打)山(手),尼玛这种好事,怎么可能拒绝?

    面上却有些迟疑道:“老侯爷,不是我小人之心,但你的基业,应该传给侯兄才对吧?他可是孝顺的很,为了你,历经生死磨难……”

    侯万千还未开口,侯玉春就呵呵笑道:“林兄弟太高看我了,别说剑冢,就是天剑山,虽然都叫我小侯爷,可我也没打算成为下一代天剑啊。我习武天分倒是不错,可这和剑道天赋又是两回事,我更好用扇,实在不行指法也行。”

    林宁奇道:“这是为何?”

    许是老子更牛逼了,侯玉春放浪不羁的纨绔性子也愈发恢复了,深秋之中,唰的一下打开折扇,灿然一笑道:“帅啊!”

    林宁比划了根中指后,对田五娘点点头道:“孤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我早就和侯兄说过,投靠效忠之说莫提,两家却可成为相互扶持的同盟之好。如今你和老侯爷成了剑冢同门,岂不更好?”

    却听侯玉春忙道:“诶诶诶,林兄弟,一码归一码!我侯玉春说出的话,总不能因为我爹成了武圣就变了,你莫要小瞧人!再者,依我来看,林兄的事业盘图,未来还必在我爹之上。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变不得变不得!”

    林宁闻言,却先看向了侯万千。

    面色淡然的老帅逼,看向儿子的沧桑眸光中,不掩赞赏之色。

    这世间最聪明者,便是能有自知之明之人。

    ……

    ()



    前世,林宁读武侠,一直以为掉落山崖捡到秘籍,就能修练成绝世神功。

    但到了此世才发现,其实练武功也需要天赋的。

    就好比前世同样的教材甚至同样的老师,可一个班的同学,能考上重点大学的也就那么几个,能考上清华北大的一个县都难平均到一个。

    不是说给你一套教材,你就能达到人生巅峰的。

    很努力都不够,因为许多时候天赋更重要。

    就和长相一样,但很多时候,人都会觉得自己好看,他们不知道那是因为照镜子照多了眼熟了,自我抗性无限拔高后的错觉。

    这也是很多人觉得自己照镜子比照相好看的原因。(中招了没有?哈哈哈!)

    人的上限,通常都是天生的。

    但对此能有自知之明者,十万里常常也无一人。

    虽然很多人会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那是因为他所处的生存环境恶劣。

    若让这些人成为权贵巨富之子,那么一样很快会迷失方向,自我膨胀到原地爆炸,竟敢认为自己很帅……

    所以,以侯玉春此刻所处的境地,马上就要成为天下至强之人的儿子,他还能保持眼前的心境,也难怪侯万千都不掩欣赏之色。

    按照这样的心性走下去,侯玉春未来就算不能以剑入道,若有机会以其他武道成圣,也不会迷失在绝世力量之中,成为圣道之下的走狗。

    侯万千又怎能不欣慰?

    “老侯爷是要在青云暂时落脚,还是回归天剑山?”

    林宁看不下去父慈子孝的这一幕,打断气氛问道。

    两地相隔几百里,不过以宗师的角力,不过一个时辰的事。

    侯万千风轻云淡道:“先不急着回去,这三天我且看看,小木口中能平乱世者,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小木是侯玉春的乳名。

    能平乱世者……

    隐藏这么深,都被看出来了吗?

    林宁看了眼笑吟吟的侯玉春,呵呵道:“平什么乱世?不过一时头脑发昏,觉得家里的粮食吃不完了,出手救了些流民罢……”说罢,对田五娘道:“咱们先回,也让老侯爷父子二人团圆团圆。”

    田五娘自无不可,微微欠身与新科师叔告了个别后,两人就回了墨竹院。

    东厢卧床上,二人虽躺着,但一时哪有睡意?

    世事变幻的,实在太快了。

    两人谁都没想到,侯万千这个挂逼能这样就好了。

    实在让人措手不及,但目前来看,侯家爷俩儿的人品还可以,也算是一件幸事。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啊,原本以为真要三国停战,黑冰台大兵压境,我们就往深山里钻,当一段时间的野人。没想到,老侯爷这就成圣了。虽有不破不立的说法,可他这样是不是也太厉害了些?”

    林宁啧啧称奇道。

    田五娘微微摇头道:“小宁,你没发现老侯爷丝毫没有问我借天诛剑之意吗?”

    林宁哼哼了声,道:“那他也得有脸借才是。”

    田五娘轻轻横他一眼,道:“不是的,是因为老侯爷的剑道造诣,已经不下于千年前剑圣的剑道。他已经走出了超越先贤的道路,所以已经不需要天诛了。”

    卧槽!

    要不要这么叼?

    林宁睁大眼看着田五娘,道:“真的假的,真这么厉害啊?”

    田五娘点点头,道:“他还我的那道剑元,比先前无意中从他上丹田得到的那道自主诞生的剑元,更强!剑道也更高深……纯以剑道而论,老侯爷当得起当世第一人。”

    林宁轻轻呼出口气,双手枕于脑后,道:“目前来说,老侯爷越强大,对我们来说,就越安全。等他成圣之后,黑冰台方向的威胁,就暂且不用太过担忧了,唉……”

    田五娘闻言,微微讶然道:“目前?难道以后会结仇吗?”

    林宁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知道,这要看老侯爷的想法。剑冢若是壮大,大肆招揽弟子,不出三十年,就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但天下百姓已经承担不起第四座圣地了。且看吧,到那时,我们走到哪一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田五娘忽然念起了这四言来,凤眸明亮的看着林宁,道:“我原以为,这四句话只是煌煌大言,并不会落实。可现在我却觉得,小宁你心中当真有苍生。侯玉春说的不错,你比他父亲更了得。”语气隐隐自豪。

    林宁真心想保持忧国忧民的风范,可当一个绝色女神,还是走高冷范儿的,躺在身边用这样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还这样推崇他,飙升的肾上腺素让林宁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一抖身,衣裳落地,干脆利落的翻身而上……

    一夜……白昼鱼龙舞!

    ……

    秦国,巨鹿。

    匆匆赶来,看着一片狼藉的祖宅,看着鸡犬不留的遍地族人,莫云空几欲疯魔!

    他不惜出卖本来可以成为亲家的侯万千,不惜舍弃自己的女儿,不惜成为黑冰台内都被看不起的小人,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在三百年一次轮回的三国大战中,保全自己的家族吗?

    他如此出力,不顾名声,不顾父女亲情,为的就是巨鹿莫家,不能毁在他手中,成为大战中的炮灰。

    可没想到,惨绝人寰的大战还没打响,莫家就先遭了秧!

    能住在祖宅的,都是莫家近支。

    有几个族老,甚至是莫云空的亲叔叔!

    然而此刻却一个个惨死的地上,更让莫云空无法接受的是,莫家列祖列宗的灵位,也被人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啊!”

    “啊!!”

    “啊!!!”

    “噗!”

    仰天厉啸三声后,急怒攻心的莫云空一口血呕出,大骂一句:“烧人祖宗灵位,滥杀无辜,侯玉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吼罢,仰头栽倒过去。

    这个时代,祖宗灵位被烧,族人被杀个干净,祖宅成为废墟……

    绝对是不肖子孙最严重的罪状。

    占其一都要愧对列祖列宗了,更何况齐全了。

    莫云空为了莫家,甘愿变成走狗,可见莫家在他心中的地位。

    如今成了这个局面,他吐血昏迷,倒也说得过去。

    随从连忙将莫云空救起,打发人去寻郎中医治,一人奇道:“不是说那位和侯玉春在青云寨吗?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位犹豫了下,道:“这里距离青云寨好几百里地,那位是宗师,武功高绝,我们去了后倒可以赶到这边来行凶避嫌。可侯玉春怎么过来的?我觉得,他们应该并非在青云寨吧……”

    “你们知道个屁!”

    原本被安置坐在一张烧变了色但还未毁坏的椅子上昏迷的莫云空忽然醒来怒骂一声,看起来倒像是气醒的。

    他声音低沉嘶哑,语气中饱含怒恨,道:“若没有此事,本座也摸不准那个畜生到底藏在哪里。可出了这桩事,本座却可料定,那畜生一定就在青云贼巢!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我们刚去要人,这边就出事。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随从提醒道:“大铛,青云寨实力不弱。我们去调查可以,若是动手,怕未必能灭了他们。”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山寨能不知不觉中成长到让黑冰台都感到棘手的地步。

    虽未必赶得上当初的天剑山,却也已经不是一个中品宗师就能弹指覆灭的了。

    莫云空双眸充血,厉声道:“你们立刻回东王山,请宗太上出山,务必一举铲除青云寨,待拿到侯家父子,本座要将他们斩成肉酱!!”

    “那大铛你……”

    “我再去青云寨守着,先虚与委蛇,以防走脱一人!”

    有不开眼的随从悄声问道:“那东方……”

    “闭嘴!”

    没等他说完,莫云空就怒声喝断道:“此事和东方伊人没有任何关系,全是天剑山余孽所为。天剑山为我所覆灭,因此侯贼父子怀恨在心,做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报复于我,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干系!”

    咬着侯家父子不放,黑冰台会给他一个公道,甚至为了弥补他,会给他不小的好处,让他重建莫家。

    可要是他要敢咬东方伊人,那莫家才会真正就此灭亡。

    根本不用高高在上的那位动手,就有他的死忠,会暗中出手灭了莫家的所有人……

    圣人之威,岂是儿戏?

    不等匆匆请来的郎中看诊,莫云空自己调息了下内息,便带人匆匆离开巨鹿城。

    一部分人马赶回了东王山求援,另一部分,再赴青云寨。

    ……

    “姐夫~~”

    午后,林宁神清气爽的从东厢出来,就看到听水轩下,小九娘笑眯眯的看着他唤了声。

    林宁本就大好的心情,愈发明媚了,走到凉亭内,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吃糖人儿了?”

    自从突破宗师,脚力大增后,林宁很是干了几回宗师奔波跑腿,进城买糖人儿冰糖葫芦等活计的勾当。

    小九娘闻言,嘻嘻一笑,因为正在换牙年纪,门牙有些漏风,还不好意思的用小手掩口……

    她摇了摇头,道:“春姨和我说过了,姐夫跑太远路会很辛苦,而且也危险,所以我也不爱吃了,安爷爷也说,换牙的孩子吃糖吃多了,要长歪牙,不好看。”

    林宁喜爱的抚了抚她的小脑瓜,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小九娘偏着脑袋看林宁,因为牙齿漏风有些含混不清的笑道:“我想和姐夫玩,咱们去钓鱼好不好?”

    林宁哈哈大笑道:“好!今天下午姐夫就只陪你,咱们去钓鱼!走喽!”

    说罢,将小九娘抱起架在脖颈上,在她嘻嘻笑声中,取了鱼竿鱼钩,前往了沧澜江边。

    东厢窗前,长发披于肩的田五娘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角还残留着一抹春意的凤眸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

    相比于无上大道的诱惑,她更愿意沉浸于这样的人生中……

    ……



    侯万千一天看完安置流民的七大营寨,颇为惊艳。

    他见识广博,曾经亲眼目睹过不少安置流民的营地,却从未有一个像青云寨这般干净利落井井有条的。

    更难得的是,白日里他看到每一个流民都在劳作,或许很辛苦,但在流民的脸上,看不出曾经见过的那些流民脸上的绝望茫然和不知所措。

    青云寨安置的这些流民们,面色非但不似从前流民那般蜡黄干瘦,反而看起来有些精干强壮……

    当然,在侯玉春告诉他老子,这些流民天天有肉吃,还吃不少后,侯万千也就了然了……

    原本以为就这样了,可到了夜间,七大营寨同时开启的诉苦大会,又让这位半步圣人吃惊动容了。

    看着一个一个流民上台,一遍一遍的说着几乎相仿的遭遇,可底下的百姓们却毫无厌烦之心,一回回的流下眼泪,一回回同仇敌忾的发出仇恨的怒吼声,纵是侯万千剑道通神,可面对这种数百数千张口同时发出的怒吼声,也不禁有些震撼。

    震撼的不是他们的力量,而是看得出,他们发自内心的怒火,整齐划一!

    看见父亲的沉默,侯玉春轻声道:“初见这等情形时我曾不解,问林宁,这些人一遍一遍的诉苦,底下人一遍一遍的哭骂,他们不烦吗?林宁却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没痛在我身上,自然能说风凉话。他问我,如果他当初没救下我,父亲你不幸去了,而我只能成为地老鼠一样的存在东躲西藏,永无宁日,有人骂黑冰台是畜生,我会烦吗?我设想了番,后怕之余,果然没感到一丝厌烦。更重要的是,我会将同样仇恨黑冰台的人视作盟友,也就是林宁口中的同志。”

    “同志?”

    侯万千若有所思问道。

    侯玉春道:“便是志同道合者。青云寨编了很多同志之间要彼此信任精诚亲爱的戏曲,戏里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只要打倒了那些敌人,他们,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儿子女,还有子孙后代,就再不用遭受他们遭受过的罪过,再不用遭受他们忍受过的屈辱和绝望。为了这个目的,数千流民来青云寨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却已皆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了。”

    “了不起。”

    侯万千叹息一声后,转身出了营寨,徐徐步行于山间,忽然问道:“小木,你以为,青云寨这一套,和魔教那一套蛊惑人心的邪法,有何分别?”

    侯玉春摇头道:“还是有根本不同的。魔教那一套,是蛊惑信众捐献家财,然后裹挟百姓,用林宁骂魔教圣女皇鸿儿的话来说,就是瞎鸡儿搞!”

    侯万千闻言,哑然失笑道:“此人虽来历不明,倒是个妙人。”

    侯玉春闻言,眼睛眯了眯,但没多说什么,继续道:“青云寨的做法,却是自己想办法解决流民的初步口粮,然后鼓励乃至要求流民通过辛勤的劳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如今青云寨八大营地已经有了统一的认识,劳动最光荣。一切的幸福,一切的衣食,不靠天不靠地不靠官府老爷们施舍,除了青云寨给予一些指导帮助外,都要靠自己动手获得。这样获得的衣食,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父亲,这种说法,千年以来前所未有。我原本不解这到底是何意,可看着那些流民每日劳作后挺起的胸膛,才明白过来这样做的好处,是让这些流民们理直气壮的堂堂正正做人,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在世家乡绅门下做佃户,做奴才!为了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后代一直堂堂正正挺直胸膛清白做人,谁敢让他们回到过去,他们就敢和谁拼命!”

    侯万千轻轻呼出口气,站定脚步,望着西面方向残留的一抹晚霞,道:“好厉害的手段……但是,这些流民并未成军哪。”

    侯玉春笑道:“想要成军还不容易?关键是军心要齐。如今民心如铁,青云寨甚至安排了夫子给他们上夜课,教他们识字。父亲,最多三年,青云寨的实力将会强大到让世人都震惊的地步。”

    侯万千顿了顿,问侯玉春道:“这些手段你都学会了,可愿意回天剑山如此作为?”

    侯玉春闻言一怔,随即呵呵笑道:“爹,你还真是望子成龙啊?”

    侯万千没有说话,身为武圣,就算再明理,其实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爱子屈居人下。

    侯玉春正色道:“父亲,这种事,其实和习武是一回事,要看天赋的。我四处周游,探查探查消息,暗杀或者策反将领,自诩可做到当世无双。我好交友,贩夫走卒皆可为友,眼线众多,也觉得有趣。可让我做青云寨这些事……却真是为难我了,我耐不得这些繁琐,也必定做不好。”

    侯万千闻言,沧桑的眼眸中再度浮现赞赏之色,道:“你虽未继承我的剑道天赋,但你和你娘,一样聪慧过人。”

    侯玉春有些得意的抿嘴一笑,又正色道:“爹,若不是和林兄弟多聊了几回,我都未发现,这世道怕真要大乱啊!”

    侯万千眉头微蹙,道:“不是已经快要起大战了么?还要如何大乱?”

    侯玉春道:“每二三百年来一回,每一回不止要死无数的百姓,还有无数的世家门第也随之灰飞烟灭。百姓们只能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那些世家高门们,他们手里有人有钱甚至还有军队,怎么甘心充当必死的棋子?看着千年以来死了一茬又一茬的‘前辈’们,如今许多高门,已经不甘心毫无意义的去死了!原本我也没发现这种迹象,是林宁点醒了我,前些时日我暗中走访了秦齐两国的不少中上高门,尤其是秦国,我在那边有许多朋友。结果果然发现不少家族都在暗中准备!甚至,有人还在暗中将这些不甘去死的世家勾连在一起,这是一个庞大的势力!一旦生乱,势力石破天惊!”

    侯万千听了面色肃然,道:“可是,他们不可能推翻三大圣地。圣人不死,圣地不灭。”

    侯玉春道:“也是林兄弟发现的,这些人勾结了北苍的忽查尔!”

    侯万千闻言眼神骤变,道:“果真?”

    侯玉春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侯万千问道:“那林小子如何处之?”

    侯玉春呵呵一笑,有些钦佩道:“他毫不犹豫的将此事告诉了稷下学宫首席弟子姜太虚,而后姜太虚连夜折返稷下学宫,上告夫子。爹,林兄弟其实也知道世道越乱,对青云寨的发展其实越有利。最好打成稀烂,不管忽查尔和哪个圣人同归于尽,青云寨都能在那个圣地的尸体上,吃的盆满钵满,茁壮成长。但他却说,宁肯带着家人往千里深山里藏些年月,也不愿看到天下苍生罹受胡族铁蹄之难。爹,只论这份胸襟,我便不如他。当初你出事后我就在想,若无法挽回,我就去投靠北苍草原,哪怕给他们当牛做马,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引胡骑南下,覆灭大秦,以报杀父之仇!不管成败,也不管会不会遗臭万年,就算世间洪水滔天,死伤无数,又与我侯家何干?

    嘿!你还想让我另起一摊子吗?”

    侯万千淡淡的看了这个“孽子”一眼,面色不满,心中其实很受感动。

    但这样恣意行事,真性情归真性情,却难成大业。

    他摇了摇头道:“走吧,今夜与我好生说说这青云寨之事。为父纵然成圣,但一把剑,也只能自保,难讨公道。东方青叶不是夫子姬岳,此人冷酷无情,毫无道义可言。我若出手杀进黑冰台,他必会追杀于你。所以,还需从长计议,以大势压之。”

    侯玉春一边与其父往青云后山思过崖走去,一边皱眉道:“那岂不是黑冰台的番狗们欺上门来,我们都不能动手?”

    侯万千摇头道:“这是另一回事,只要不打上东王山,或杀进秦王宫,黑冰台的人死在外面,东方青叶并不会在意。三大圣地这些年暗地里一直在较量,死伤不浅,三位圣人却从未出手干预过。

    而且,你我父子二人,也不会滥杀无辜。黑冰台之人,也并非人人该死……

    我儿放心,东方青叶一半心智为圣道所迷,否则当年也做不出杀妻证道的事来。与为父十年时间,当可压制于他。”

    “杀不掉?”

    “除非双圣围攻,或者秦国国灭,坏了他的圣道根基,否则极难。”

    “唉,果然要从长计议。算了,我还是指望林兄弟这边吧。”

    “……”

    ……

    青云寨,聚义堂。

    “今晚就出发?”

    皇鸿儿既为能参加青云寨核心会议感到高兴,也有许多不解。

    林宁带小九娘玩儿了半天,回来后就召集了数位当家人,还有皇鸿儿并燕仲,商议今晚前往广阳郡,去覆灭毛家之事。

    林宁没有如往常那般不理她,正色解释道:“世事变化太快,三国大战很可能停下来,将战场北移,和北苍发动大战。我们必须要尽快取回铁料来,打造兵器,以图自保。”

    众人都面面相觑,彻底不懂了,不知道这个天下到底怎么了。

    唯有田五娘白日里得到了林宁相告,先前是因为没有大粗腿可抱,所以青云寨行事只能束手束脚、小心翼翼,发展的太慢了些。

    如今有了啷个粗的一条大腿镇在青云寨,还是他们亲自救的,若不抱紧了往死里利用,岂非太浪费?

    姜太虚回夫子山告之夫子忽查尔可能挥师南下的功德占其一,侯万千三日后可成圣占其二,有此两点,青云寨再畏手畏脚,就太不成器了!

    所以,在得知侯万千三日成圣的第一时间,林宁其实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大干快干一百天!

    忍了一白天,是为了了解侯家父子俩的动向。

    现在知道了后,再无顾虑!

    ……



    “小宁,广阳郡离咱们这二三百里地,宗师自然可来去自如,可咱们怎么办?”

    方林皱眉问道。

    林宁看了眼皇鸿儿,皇鸿儿得意道:“三叔,早先知道小郎君要谋广阳郡毛家,我就让燕伯伯派了土行旗南下。不过也不用他们做什么,打打杀杀的活我们来办。他们先一步南下,准备好舟船骡马,方便将毛家的铁料都运回咱们山寨。”

    林宁道:“不止铁料,还有毛家铁器作坊里的工匠,还有他们的家眷。另外,还有毛家积攒的粮食和财富,一个都不能少。”

    方林眉头更深了,先对皇鸿儿点点头,勉强一笑,心里纳罕魔教妖女到底是魔教妖女,果然豁得出去。

    不过这声三叔还是叫的他心里熨帖,天下有几人能让魔教圣女喊一声叔的?

    但到底心里有事,暂时没功夫偷乐,沉声问林宁道:“那我和你四叔他们做甚?”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青云寨的老人们会渐渐被边缘化,可这天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些?

    林宁道:“三叔、四叔还有小山你们有大事要忙,未来的十天内,你们要带人立下青云寨的第九寨和第十寨,不能太远,就立在我原先空出的那两处位置……”

    胡大山吃惊道:“小宁,那不是你留的兵寨营地吗?你这是……”

    林宁点头道:“八叔说毛家有数千铁矿工时我就在想,这世上还有比铁矿工更好的兵员吗?乱世将近,青云寨一定要招兵买马,就从这批铁矿工开始。”他看着方林道:“三叔,你们的任务很重,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不过你们要是觉得有压力,也可以分出一个营寨来,让二营寨的单成来负责一个。”

    方林心里松了口气,笑骂道:“少在这给老子使激将法,单成那小子离和老子平起平坐还早呢!”

    说到这,方林忽然想起,问道:“小宁,小智他们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他们可是和你一般长大的弟兄,虽小时候多有别扭,可到底还是他们最可信。”

    他老了不受重用了不要紧,可他儿子却万万不能给边缘化了。

    他几辈子在青云寨里都是体面人,若是到头来混的儿子成了小喽啰,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见方林面色严肃,胡大山、周成等人也连连点头目光凝重甚至紧张的看着他,林宁好笑道:“我还能忘了他们?”

    胡大山粗着嗓子道:“小宁,不是四叔信不过你,可你一杆子把他们支到北苍草原上吃沙子,如今山寨里发生了那么多大事,他们一件也没赶上,小山在家都没凑上什么热闹……如今你手下人马越来越多,武功一个比一个高,连他奶奶的武圣都快出现了。那些臭小子们回来后,怕是连汤都喝不着一口,你该不会还记恨他们小时候骂你的事吧?你要还记着,回头叫他们回来,你挨个揍就是,可不能真生分了去,几代人的交情啊!”

    林宁哭笑不得道:“四叔你浑说啥?什么记恨不记恨……这些有的没的且不提,四叔你说说看,当世什么兵种最强?”

    胡大山脱口而出道:“那还用说,当然是骑兵!骑……哦,哦哦……”

    胡大山这会儿头脑忽然灵光,发出了一连串顿悟的声音,大眼睛瞪的跟牛蛋似的,不愧有花名为赛牛头……

    林宁笑道:“所以,让他们继续在草原上打熬吧,最好别从马背上下来。小智走时我给了他一个锦囊,里面告诉他,让他好生留心草原上北苍是如何打猎,如何练习骑射,还有是如何打骑兵战术的。小智聪明好学,只要他肯学,一定会大有收获。等他们回来,只要有真本事,还怕不受重用?如何,三叔你们放心了吧?”

    方林老脸笑成了菊花,连连点头笑道:“小宁说哪里话,我们何时担心过?都是一家人,你们弟兄间的感情那么好,我放心的很。你安心去劫掠吧,我们几个老家伙别的本领没有,看家的本事还是有的。再说,还有卫庄、靳天乐他们,如今也都当自己是青云人了,能干。”

    林宁忍不住给这个糟老头子比划了根中指后,又看向青云寨六当家法克,道:“大师还是留在山寨吧,黑冰台不怀好意,没个宗师守在家里,我实在放心不下。”

    法克大师大手抓着光头,哈哈笑道:“若是平常时候,洒家定然听从小神医的话,留在家里守着。可如今家里既然有一尊大佛爷镇着,洒家再留下来,岂不就成了偷懒?留不得留不得,今晚开杀戒倒是小事,可搬运铁料却是要出大力的活计。洒家还想弄些精钢玄铁,打造一柄金刚禅杖!洒家在金刚寺学过《伏魔杖法》,只是这杖法需使用三百六十斤的金刚禅杖才能使出彩来。未成宗师前,洒家如何拿得动如此沉的兵器?如今倒好了,习了这门仗法,洒家可以初入宗师的修为,硬扛中品宗师不败!”

    此言一出,连一直沉默寡言的燕仲都变了色,无语道:“三百六十斤……你灌以宗师真气,那岂不是你每一招使出去都有千斤之力?金刚寺的伏魔罗汉果然名不虚传。”

    金刚寺为江湖上少数几家有宗师传承的门派,虽被三大圣地约束的紧,但传承千年,底蕴果然非凡。

    而林宁却隐隐看到了山寨未来的步兵大统领……

    他点头道:“好,就依大师,今晚同去。”

    有侯家父子在,想来就是东方青叶亲至,侯万千都能护得周全。

    千年前剑圣还没跨出最后一步,远没有侯万千厉害,就能以宗师抵武圣了。

    一众人又议了下行程,在何处与土行旗接头,何处装船,何处改舟为陆行。

    还有,妇孺要不要杀,老弱要不要杀,当地官府阻击要不要杀……

    另外,周成说毛家在广阳郡根深蒂固,姻亲无数,从恶者众,这些人要不要杀?

    各有各的说法,方林等人觉得还是不要杀的太多,以免惹得临淄方面震怒,稷下学宫起兵来伐。

    皇鸿儿、燕仲对此等说法不屑一顾,认为就该除恶务尽。

    别看方才皇鸿儿喊三叔喊的亲,可涉及她未来夫君的大业时,却较真的六亲不认,怼的方林三角眼差点气圆了。

    最后还是田五娘横了她一眼,让她收敛起来。

    不过田五娘没有最终拍板,而是看向了林宁。

    林宁却呵呵笑道:“你不是说武功精进过猛,近来不好再勤修苦练了吗?参悟参悟咱们这世俗之事,正好磨砺磨砺你的心境。娘子以为,当如何处置?”

    田五娘凤眸微微嗔了林宁一眼后,恢复清冷,她自十多岁起就开始在山寨拿主意,虽有方林辅佐,可最终拍板的却是她。

    这些年来,刚毅果敢,颇得方林赞赏。

    这段时日没有出手,是因为林宁实在太能折腾了。

    稷下学宫之姜太虚,黑冰台之东方伊人,皇城司之小霸王项平,再加上魔教教主、魔教圣女之流……

    她再能干,之前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山寨的寨主。

    一时间哪里折腾得起这种场面。

    不过……

    以田五娘的天资,这些时日冷眼旁观,再加上林宁倾心相授,这些时日眼界得到了极大的开拓,自然不会再懵懂无解。

    她顿了顿,声音并不大,却给人一种十分强大的力量感,一锤定音道:“妇孺不可杀,但老人不必放过。坏人变老了,不是免死的理由。至于毛家姻亲,凡从恶者,皆可杀。敢阻我者,必杀。行一回霹雳手段,后继者便可引以为戒,不再为坏人张目。”

    “高!高!实在是高!”

    林宁竖起大拇指拍起了马屁,被田五娘横了一眼。

    皇鸿儿也高兴的笑了起来,虽然田五娘没像她建议的那样管他老幼妇孺,就该干净利落的斩草除根,杀个干净。

    可也不过放过了妇孺,其他人皆可杀。

    方林等人虽仍有些犹豫迟疑,不过田五娘拍板的事,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该议定的都议定后,林宁、田五娘、皇鸿儿、法克大师还有燕仲五大宗师便出了聚义堂,准备前往广阳郡。

    由法克大师带着周成,周成探了许久广阳郡的底,带上他方便行事。

    然而出了聚义堂后,林宁却朝皇鸿儿招了招手。

    皇鸿儿又惊喜又纳罕,上前问道:“小郎君何事?”

    林宁道:“今晚你带我一程。”

    皇鸿儿一怔,随即额头上有青筋跳动,咬着细牙道:“小郎君如今已成宗师,内力生生不息,怎还要我带?”

    真当老娘是牛马啊?

    林宁理直气壮道:“这次去了广阳,你们都替我压阵,由我亲自动手诛除为恶广阳的毛氏一族。想来少不得要大开杀戒,路上万一把气力用完了怎么办?”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皇鸿儿嘟起嘴还想说什么,却见林宁伸手一展,手心处露出一枚蓝色的小药丸……

    “哎呀!”

    皇鸿儿见之大喜,道:“你炼成了?”

    说着上前要拿,林宁却将手一翻,把丹药收了起来,觑视她问道:“背不背?”

    皇鸿儿笑的灿烂,一迭声道:“背背背,背多久都成!好郎君,把清心丹给我嘛,给我嘛!”

    这是林宁用了数种珍贵药材配上从蒯家得到的那株千年肉灵芝练成的,对皇鸿儿修练《九劫不灭身》有莫大的好处。

    丹药自然珍贵,可皇鸿儿更看重的,却是林宁的这份心意。

    虽然常常对她不假颜色,可心里却牵挂着她,不然又怎么这样快为她准备了清心丹?

    林宁将丹药给了皇鸿儿后,双臂搭在她肩头,道了声:“驾,出发!”

    ……



    广阳郡,毛家。

    今日,是毛家太爷八十寿诞。

    毛家在广阳郡已经大摆了三日流水席了,不管是叫花子还是寻常百姓,只要在毛家门口磕三个响头,就能入席大吃一顿。

    当然,广阳郡内其实并没有太多乞丐,因为大多数乞丐都被送去了矿山……

    而毛家在乡杍之地,修桥补路,施粥助学,于百姓间竟颇有清名。

    所以许多不明真相的城内百姓,这三天都来给毛家太爷磕过头,祝过寿。

    毛家太爷都快成了万家生佛,自然惬意无比。

    今日是正日,不仅毛氏族亲悉数前来贺寿,姻亲至交,甚至连临淄城内都有大世家专门派了公子管事前来与毛老太爷贺寿。

    能在西北之地,蒯家的眼皮底下营铁器之利,若无跟脚,怎么可能?

    毛家自从百年前将毛家太爷的亲姑姑送至临淄苟家,与苟家家主为妾,最后竟能以妾转正起,就开始发迹。

    从那一代起,毛家每一代都会送一个甚至几个女儿入临淄,与苟家世代联姻。

    苟家为大齐十二上上高门之一,有苟家当跟脚,蒯家自然能容下毛家在西北之地大发铁器之利。

    毛老太爷高坐梨花木端方椅上,双手自然搭在椅臂上,惬意自在。

    八十高龄,耋耄之年,看着满堂子孙至亲,欢笑一堂,回顾一生,堪称风云波荡的一生。

    坏事……姑且如凡俗之辈所言之坏事吧,算是做尽了,可那又如何?

    都说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可看看眼下!

    因他而死的良善之辈何止千百?

    可他依旧高寿八十,子孙满堂,富贵荣华享受了一辈子,美酒美色更是没少过一天。

    更难得的是,因他手段高明,如今竟得了一个大善人的名号,满城称颂!

    双手血迹八十年未干,却活成了万家生佛!

    那些屁民们,一辈子活的糊涂。

    毛老太爷心里虽已知足,可还是有些不甘。

    他认为,恶事他还是做的少了……

    看看三大圣地,何以为圣?

    每二三百年,就弄出一场绵延十年甚至更久的旷世大战,死伤以百万千万计。

    到头来再平乱止戈,就成了全天下敬仰的圣地。

    那才叫真正的高明!

    他这一辈子是没机会了,可他有一个好重孙子。

    毛家的长房长子长孙毛伟,如今就在稷下学宫读书习武。

    或许再过几十年,毛家也能成为以天下江山为棋盘,以亿万苍生为棋子的执棋手。

    到那时,他才算能够真正的瞑目。

    罢了,不想这些了。

    他这一辈子能让毛家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尽力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毛家后继家主按照历代先祖留下来的家训一步步走下去,早晚能成大业。

    “老太爷,良辰已到,该开宴了。”

    毛老太爷最心爱的重孙毛伟走到跟前,躬身笑道。

    毛老太爷“唔”了声,问道:“六公子呢?”

    六公子,便是临淄苟家派来给毛老太爷祝寿的公子。

    毛家女在苟家虽未必代代成为掌家正妻,但每一代总能和苟家嫡脉弟子联姻。

    这一代苟家嫡系弟子的正妻定了另一上上高门之女,所以就选了这位颇受苟家家主喜爱的六公子来广阳郡,作为联姻的对象。

    毛伟顿了顿,道:“六公子正和三妹在后花园闲聊,已经派人去请了。”毛家女孩虽不少,但只有三姑娘是他的胞妹。

    毛老太爷看得出这位心爱的孙子似乎不大喜欢那个被娇惯的不大像样的六公子,他微微一笑,有心教导几句,可前来磕头的族人姻亲们都到了,便只好暂且按下,准备回头再好好教教这个重孙,莫要在稷下学宫学迂腐了。

    能成事,能拉到关系,脸面算什么?

    莫说那位苟家六公子好色,他就是一滩狗屎,毛家也要把嫡女送上给他糟蹋,越爱糟蹋越好。

    这是毛家百年来发家的要诀!

    时辰已到,各路族人按照近支远支,纷纷磕头祝寿,敬上寿礼,一时间热闹非凡。

    正当一路路客人拜罢,该由毛家最尊贵的客人苟家六公子来为毛老太爷赠送来自大齐十二上上高门苟家家主的贺礼时,却始终不见人来。

    毛伟作为老太爷身边说的上话的人,心中已经难忍不悦的走出门亲自去催。

    然而还未走出门口,就听庭院里传来一道嚣张刺耳的声音:“什么毛家小姐,毛家算个毛!只要姑娘你肯跟我,你才是我的老婆,我保证带你回临淄,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此言传来,毛家寿堂上一时间一片哗然。

    毛伟脸色铁青,就要出去讨个说法,却被从后赶来的毛老太爷按住,老人脸上的笑容不变,决定亲自去安抚一番。

    若是苟六公子看重了毛家的哪个丫头,也简单不过,当个陪嫁丫头送过去就是。

    然而又听一道幽幽怯怯中透着凄然的女声传来:“公子你莫过来,奴家只是来给毛家贺大寿的,公子自有未婚妻,奴家也有郎君在,公子只顾戏耍奴家,等公子走后,毛家岂能饶得过奴家?毛家老太爷可是极厉害的人物。”

    那位苟六公子闻言暴怒道:“毛家就是我苟家身上的一撮吊毛!就知道往我苟家送女儿,我就不要,那根老杂毛敢咬我卵子?”

    此时,苟六公子的眼睛已经明显不正常了,瞳孔变成了猩红色。

    他的话传进寿堂内,顿时引起了众怒,毛伟更是忍无可忍,他自忖堂堂稷下学宫弟子,还怕一个苟家的小杂狗?

    寿堂内再无祝寿气氛,毛老太爷再度按下了毛伟,并威慑住其他族人后,亲自带人出了寿堂。

    就见一个身着碧色裙裳的女孩子正双眼哀怜的看着苟六公子道:“公子莫要诓我,都说毛老太爷就是广阳郡的太上皇,金口玉言,他要杀我,谁能拦得住?除非公子先杀了他,奴家才信公子……”

    这下,毛老太爷等人哪还不知道家里来了个妖女,一个个忍不住大声咒骂起来,或叫人前来拿人拷问。

    而双目早已猩红的苟六公子却一个飞身,扑向了朝他走来的毛老太爷,一拳差点捣在他的老眼上。

    不过随后就被毛家养的供奉轻轻拦下,犹自挣扎不休。

    而身着碧色裙裳的女孩子见毛家众人气势汹汹而来,非但没有一丝畏惧之色,还俏皮的摆摆手道:“哎呀呀,人家好怕怕啊,兀那公子,你果然不中用,只会说大话不成?”

    本来被轻轻拿住的苟六公子眼中血色大深,居然一下挣脱了执拿,然后一拳掏在了毛老太爷的腰眼儿上。

    毛老太爷不愧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待苟家随行的管事亲自拿下苟六公子,他先喝止了毛伟不能动手,然后捂着腰转过头沉声喝问道:“哪来的妖女,敢在我毛家门兴风作浪?”

    碧衣姑娘闻言嘻嘻一笑,偏着头道:“我可不是来兴风作浪的哦,我是来给毛老太爷你送寿礼的,老头儿,想要不想要?”

    见这来历不明的女孩子任毛家护院将她团团围住却视若不见,毛老太爷心里渐渐发沉,沉声道:“什么寿礼?”

    碧衣姑娘从袖兜里一掏,竟掏出一大叠纸钱来,咯咯笑着往天上一丢,纸钱如漫天雪花一般飞散开来,笼罩了整个庭院,而后碧衣姑娘居然翩翩而起,带着绝美的笑容就要落在屋脊上。

    毛老太爷心知来了大敌,怕是宗师之上的大敌,这种对手,毛家是无能为力的。

    所以他转身朝正安抚着苟六公子的苟家管事道:“毛家遭逢大难,还请先生相助。”

    这位看起来五十多岁沉默寡言的苟家管事没有托大,将苟六公子交给了毛家供奉后,看向了飞在半空中的碧衣姑娘,手中亮起一团黄色真气,轰然打出。

    然而却见碧衣姑娘竟然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挥,那道能开山裂石的拳罡竟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苟家管事和毛家老太爷还有毛伟见之无不面色大变,就听那碧衣姑娘娇声笑道:“我的好郎君,你到底是动手不动手?你再不动手,我可就忍不住了哦!”

    话音刚落,几道身影出现在毛家门楼屋脊上,漠然的注视着满庭院的毛家人。

    却不想那位苟家管事忽然躬身道:“诸位,在下是临淄苟家管事,只是奉我家老爷命,前来祝寿,与毛家无关,可否带我家公子先行一步?”

    林宁闻言,淡淡道:“若非苟家给毛家撑腰当靠山,毛家百十年来,又如何能害人无数?本来应该早先到的,只是先往毛家矿山走了一遭。今日,凡与毛家有关之人,都罪无可恕。”

    不理底下怒骂喝斥或是让人速取弓箭来射的嘈杂声,林宁轻轻呼出口气,从腰间取下那柄霸王弓来,又从背后箭囊里取出一箭来,张弓搭箭,也不瞄人,反而举弓对准明月……

    在毛家人狐疑不解的目光下,松开了弓弦。

    众人只见一道带着尾巴的“火线”疾速冲月,待到了最高点,却忽地转折朝下,“火线”不断膨胀,最后竟变成一道火龙一般,冲向了庭院。

    “轰!!”

    莫说狼奔豕突死伤惨重的毛家众人,连皇鸿儿、法克、燕仲等人都看愣了。

    这是什么箭法,这么强?

    却见林宁于月下临风而立,轻声诵道: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封锁。

    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看着眼前虚幕上暴涨的功德值,心中嗨的飞起的林宁再取一箭,张弓射出。

    就当为毛家矿山废矿洞内,那一具具无名白骨,复仇!

    毛家老太爷临死前看着毛氏族人惨死在“火龙”之下,断肢残体在他眼前乱飞,想来他应当明悟,善恶到头,终有报!

    ……



    青云寨,沧澜江边。

    返回思过崖半山山洞中看过后,侯家父子又来到江边,说起了侯万千昏迷不醒后发生的诸事。

    其中,就包括莫云空和莫菲父女之事。

    侯万千听闻东方伊人和莫菲二人联手,取了连石生的人头后,也不由感慨命运弄人。

    月色如华,照着一江水如同银练。

    侯万千于江边负手而立,看着侯玉春道:“你若杀了莫云空,就很难和他女儿在一起了。”

    侯玉春低下头,轻声道:“菲菲说了,她不会怪我的。”

    侯万千微微摇头,道:“这话,你自己可信?”

    侯玉春沉默不言,涉及感情一事,再聪明的人,也会束手束脚。

    侯万千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你知道我为何看好青云寨?”

    侯玉春道:“不是为了报恩么?”

    侯万千沧桑的眼眸中蕴着淡淡的笑意,道:“我给予那位师侄的剑元中,含有我毕生剑道真意,以她的天资,不用二十年,就能参悟完毕。再加上今后青云寨可使剑冢之名行事,难道还不够报恩么?”

    不等侯玉春说什么,侯万千背过身去,仰首看着浩瀚星空中的皎月,形如谪仙,轻声道:“这位林宁,也不知到底得了什么奇遇,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竟成了这般造化。你看看他弄出的水利,取盐天车,烧砖火窑,还有那流民安营扎寨之法。无论哪一样,都是可造福苍生之良法。多少大匠穷极一生,都难得其一,而他却信手拈来,用在了小小青云寨……这是异人,与我辈不同。”

    侯玉春本来是准备从他老子那得到如何对待莫菲的法子,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个。

    这让他很心累的一叹……

    侯万千闻声,哑然失笑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遇事难决,就要像贤者去学习。林宁和你那师姐间的麻烦,难道就比你和莫丫头之间的麻烦好解决?既然有现成的前贤在,你又何必苦恼?”

    青云寨的那一摊子烂事侯玉春也都告诉了侯万千,林宁他爹林龙为救田虎而死,林小宁为父报仇,前去榆林城作死,成功使得田虎重伤,回山寨没半年就死了,却为了义气,严禁山寨处置林小宁。

    田五娘还得照顾林小宁一辈子……

    这破事论起来,难道就比侯玉春和莫菲之间的事容易?

    可是现在看来……

    侯玉春抓了抓脑袋,想不通道:“我这林兄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彼其娘兮,难度太高了些吧?

    侯万千微笑道:“你这般看好他,甚至甘愿为臣,何必亲自问他?”

    侯玉春干笑了声,道:“不是愿意为臣,就算他以后称王称帝,我这懒散的性子又如何能在朝为臣?只是为了报恩,再加上希望能向黑冰台报仇,所以合则两利。原先他要是点头答应了,说不定还真要认个明主。可他或许早先就料到父亲必然能醒,所以坚持不谈收我侯家入麾下之事。不过父亲,就算如此,在黑冰台覆灭之前,我也会尽心尽力辅助于他。”

    侯万千缓缓点头,道:“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来走。既然你这般决定,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建议你多和他谈谈。此人乃异人,心中对吾辈毫无敬畏。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就对你格外宽容。你那师姐,剑道天资还在我之上,又修练力之极道的《长生龙象神功》,十年之后未必逊色于我,二十年后必能追平于我,不用三十年,多半就能超过我。所以,该何去何从,你心里当有数。”

    侯玉春笑道:“我自不会仗着是武圣之子骄横跋扈,没出事前或许可能会,经历了这一遭后,我明白了许多。”

    侯万千正要赞两句,可忽地,眉尖轻挑,看向了青云寨药庐方向,面色变得微微有些古怪。

    侯玉春见之不解,问道:“父亲,发生了何事?”

    侯万千未答,伸手在侯玉春肩头轻轻一搭,侯玉春就觉得一阵天地变幻,以他宗师的修为,一时间都难以自持。

    等平稳下来定睛一看,人竟然已经到了山寨药庐内。

    侯玉春不由骇然失色,这就是武圣之威吗?

    不过侯万千没有给他解说一二的意思,而是与他淡淡道:“等着,迎迎来客。”

    “来客?”

    侯玉春看了看侯万千,又看了看门外,果然,似乎听到了点脚步声。

    他心中狐疑,这个时候,会是谁来药庐?

    显然不可能是为了拜访他父子二人,侯玉春已经同林宁说过,今夜会在后山那个山洞里度过,方便父子叙旧。

    那么“来客”会是谁?

    来人没让他多等,就带给了他答案。

    宗师目力本就极强,再加上今夜月朗无云,月光如水银一般将世间照的清亮,所以当“来客”进入药庐后,侯玉春第一眼就看清了此人是谁,一张脸登时激动的涨红。

    而“来客”看到他时,亦先是明显激动了下,可再看到侯玉春身后不远处的侯万千时,却如遭雷击,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侯玉春饱含怒恨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一字一句问道:“莫云空,莫狗贼!你不是一直在追杀我们父子吗?现在找到了,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莫云空恍若未闻,只拿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侯万千,似乎还想看清此人的状态。

    毕竟黑冰台长老阁内部已经确认,纵然莫云空还活着,可受了弑仙散之毒,全身功力必然散尽,成为废人。

    若是侯万千废了,只一个侯玉春,还不手到擒来?

    只是这一看,莫云空就站不住了,不由自主的“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面色骇然的看着侯万千。

    可此刻在他眼里,哪里还有什么侯万千,整个天地里,仿佛就只有一把顶天立地的盖世神剑。

    这把盖世神剑散发着无上的威势,让莫云空肝肠寸断,满心绝望。

    这哪里是什么废人,这分明是比先前还更进了一步!!

    先前侯万千距离武圣就只有半步之遥,若非如此,焉能硬接武圣忽查尔一拳而不死?

    那么现在……

    只这样一想,莫云空心中的惊恐和悔恨就差点没撕碎了他。

    惊恐的是今日性命必然不保,悔恨的是,当初要不鬼迷心窍,想着出卖侯家以搭登天之梯,立下大功得到黑冰台的重用,此刻他岂不是和一个武圣结成了亲家?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啊!!

    想起自己的女儿,莫云空黑暗的心里浮现出一丝光明来,他隐隐看到了生机,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段对话:

    “爹,让我将这狗贼碎尸万段!!”

    “小木,不要被仇恨遮住了你的心。”

    “爹,若非这条恶狗,天剑山怎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造化无常,该来的总要来,该发生的也不会缺失。”

    “父亲,我一定要杀了他!”

    “那你以后如何去面对莫丫头?”

    “……”

    “不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使得你的人生负重而行。”

    “难道还要放过他不成?”

    “当然不会,你不杀他,为父来杀便是。蝼蚁般的东西,弹指可灭,他也配让吾儿如此愤怒?你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以后也不必再在莫丫头跟前提什么复仇,复仇不是喊出来的,那样很傻。”

    “……”

    听至此,莫云空忽地感觉全身上下似有无数把细刃在割裂他,痛的他想要放声哀嚎。

    可是他却连嘴巴都张不开……

    这种仿佛能痛到灵魂身处的千刀万剐凌迟之刑并未持续太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结束了,虽然对莫云空来说,好似经历了无数年一般。

    看着惨死在地上,连一滴血都未流出的莫云空,侯玉春长长呼出口气后,对侯万千道:“爹,我明白了。我把这条老狗的尸体处理一下,以后,不再空喊了。”

    侯万千摆摆手道:“去吧,我回后山闭关了,无大事莫要扰我,后日我成圣。”

    说罢,先一步消失无踪。

    ……

    北苍,草原。

    青云寨感到寒意之时,草原上已极下过了第一场雪了。

    北苍可汗图门汗的金帐却还未回到遥远的龙城,有在青云寨配制好的良药,图门汗已极恢复了大半。

    虽然是在旅途中,可汗王金帐有足足一百二十六头骆驼驼伏前行,如同一座宫殿般,金帐内有美酒有美味佳肴有美人起舞还有舒适的床榻。

    所以,图门汗倒也愿意多在外面走走,而不愿早早的回到龙城,埋葬着他两个自相残杀的儿子的地方。

    夜色已深,在汗王金帐不远处的一座帐子里,正在进行着一项古老原始的本能活动。

    持续了一柱香(半小时)功夫后,一声尖叫和一声闷哼同时响起,数个呼吸后,有说话声音传来:

    “小智,你什么时候娶我?要不你就留在草原上吧,这样我们就可以日日在一起了……”

    “唉……”

    方智进入贤者时间后,再听到这样的话,不由有些头大。

    进入草原后,落脚的第一晚,宝勒尔就带人用马奶酒灌翻了他,等他醒来时,两人光溜溜的腻在一起,他在下,宝勒尔在上……

    骑马民族的女人,腰力之强大,果然让人酸爽。

    可是,想到家里的老父……

    当然,方智起码的担当还是有的,既然上(被上)了人家,就得娶人回家。

    但留在草原却是万万不能,他想了想道:“就算另有打算,也要先回山寨和我爹还有大当家的商议过才行,不是说好了,此事以后再说嘛……对了宝勒尔,你爹护着王驾巡行草原万部,怎么聚起的军队越来越多,这是要干什么啊?”

    ……

    PS:惊闻白金大神格子里的夜晚意外离世,心情沉重。愿天国无痛,时光之心永在。



    “为什么集结军队,当然是准备打仗了呀!”

    宝勒尔依旧骑在方智身上没下来,闻言笑嘻嘻道。

    方智却一个激灵,将她翻身压在身下,严肃问道:“打仗?和谁打仗?不是已经平叛结束了?”

    宝勒尔见素来温柔的方智忽然这般霸气,感觉竟然很好,有些娇羞的看着他,道:“你还来?”

    “……”

    方智无奈道:“先说正事。”

    宝勒尔有些不满,不过到底喜欢方智,撅了噘嘴道:“草原二十多年没发生过大战,丁口帐子太多了,草原都不够分。”

    方智闻言奇道:“帐子丁口不是和牛羊一样,是各头人最宝贵的财富吗?”

    宝勒尔撇嘴道:“要是牛羊和帐子丁口增长的一样快也还好,可如今只是丁口在涨,牛羊反而少了,不够分。再加上这几年草原上要么大旱,要么冬天里吹白毛雪,冻死无数牲口。所以牧民奴隶们越来越活不下去了,若非如此,你当龙城那些人是被魔鬼诅咒了吗?那么多人一定要造反,然后南下?与其白白饿死那么多人,不如聚集起来,往南边打草谷,拼一条活路。如今我爹终于成了圣萨满,最后一个忌讳也没了,所以开始四处召集部队,等转一圈后,就要去南边儿了。”

    方智闻言满头大汗,道:“前几天车勒根还和我说,草原上一般都在秋日草高马肥的时候才出征吗?眼下已经下雪了,怎么现在出征?”

    宝勒尔笑道:“因为好些牧民已经过不了冬了,只能往南边寻条活路。我爹也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饿而死吧?连大汗这样好脾气的人,在看了许多牧民帐子后,都不再反对南下了。”

    方智心里大骂不已,你们胡族活不下去,就要去中原烧杀抢掠,还成了天经地义的?

    怪不得他们从青云寨出来,一路向北,可走着走着,绕了好大一圈,又开始南向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宝勒尔,我准备让曾牛先回山,和家里报个平安。出来这么久,也没人回去说一声……”

    宝勒尔闻言却立刻正色道:“你可别想这个了,昨儿蒙家去额折部交易,中间有人想溜走,结果被拿了个现成,如今所有人都被关了起来。这个时候你们都被人盯着,少了哪个其他人都要遭殃。只有等到南下之后,你们才能离去。不过小智你放心,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人,大汗昨儿还说要封你个驸马当当,不会有人为难你的。而且我还给我爹他们说,不如就把这次南下的出师之名,说成是为了给额格其出气,齐国人背信弃义,我们走了后,他们还欺负额格其!还有秦国人,也是!等这次以后,看谁还敢再欺负你们山寨!怎么样,我好不好?”

    方智:“……”

    ……

    齐国,广阳郡。

    合该毛家倒霉,毛老太爷八十大寿,整个毛家普天同庆之日,别说近支,就连远支族人,大都前来磕头巴结。

    结果却被一锅端。

    毛老太爷死的惨,老迈身体上的灼烧疼痛不算什么,可在八十大寿这一天,看着子孙后代一个个惨死眼前,连最心爱的重孙毛伟都被一箭射炸,手臂内脏乱飞,毛老太爷是心里活生生疼死的。

    林宁只用了九箭,就将毛家彻底打扫干净。

    一群躲在后宅的妇孺,被皇鸿儿过去一通吓唬后,都闭上了嘴,如同鹌鹑一样跪在一起大气不敢出。

    燕仲问林宁道:“公子所使箭法,可是西秦神箭山庄三大神箭之一,落日箭法?”

    林宁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好眼力。”

    燕仲感叹道:“没想到神箭山庄的无上箭法今日再次重现,开眼了。当初神箭山庄威震武林,结果不为黑冰台所容,要他们交出《箭经》。神箭山庄不给,结果惨遭灭门,《箭经》就落到了黑冰台手中。”

    说着,目光奇异的看着林宁,不懂怎么会出现在林宁手中。

    一旁皇鸿儿难掩酸气道:“东方青叶的女儿就住在人家家里,一部《箭经》算得了什么?说不定改明儿连黑冰台的不传绝学《始皇祖龙天功》都给了他。”

    林宁训斥道:“废话少说,正事要紧。”

    皇鸿儿皱鼻子朝男人一撇嘴后,开始招呼燕仲带领土行旗去抄家。

    许是看不惯某人如此对待自家圣女,燕仲临走前对林宁道:“有一事要公子知道,圣木皇岛被毁,圣教宝库被端后,其他三大护教法王和其他四位五散人,还有他们麾下的五行旗主,都会来青云寨讨个公道,公子还要提前做准备才是。”

    若是没有老侯爷在,林宁或许还会紧张些。

    可眼下,满脸不屑道:“一群土鸡瓦狗,若是不来则罢,来了正好斩尽杀绝。”

    魔教妖人之恶不是浪得虚名,皇鸿儿是因为要为父报仇,这么多年流浪江湖以招揽人手为主,所以除了某些精虫上脑想要对她用强者,极少伤人性命。

    青龙太傲,一心想要图谋大业,再加上心性了得,所以很少滥杀无辜。

    五散人燕仲则是因为用情太深,想为他亡妻多积阴德,所以也约束部下少祸害良善。

    但这三人在魔教中不是主流,魔教中的主流,永远是杀人不眨眼。

    对林宁来说,是天生的功德点!

    当然,燕仲本意是想让林宁别只顾耍男人老爷威风,也要护住皇鸿儿。

    这对林宁本来就没问题,既然已经决定下月纳妾,魔教的宝库又都到了青云寨库房内,那护住皇鸿儿岂非天经地义,还需要燕仲来置喙?

    不过等各自前去忙碌时,田五娘却对林宁道:“小宁,不要沉迷于杀戮。进入宗师后,心境的修为,比武道本身的修为更重要。老侯爷如此欣赏侯玉春,便是因为侯玉春的心境修为很高。”

    林宁哈哈笑道:“他高个屁!要不是咱们敲醒他,他早就成了一心只知道复仇的怪物了。娘子放心,我杀这些人,不是纯粹因为杀了恶人能使我加快练功的速度,而是因为他们该死。”

    田五娘看着林宁道:“不是我啰嗦,只是……小宁你这种练功法子,太过奇特,也太容易使人迷失,我担心你。”

    林宁闻言,握了握田五娘的手,微笑道:“放心,对于我来说,武功只是小道,名利权势通通都是小道,只有你才是我最珍贵的大道。你为了我,连圣道的诱惑都能压制,我又岂会舍本逐末?”

    这种赤果果的情话,虽然直白,却还是好用,让田五娘难掩笑意的横了林宁一眼。

    林宁哈哈一笑,道:“走了,毛家库房里至少积攒了三十万斤铁料,够我们操劳半宿的了。打毛家不算什么,等临淄方面的反应才是重点,想来姜太虚姜兄快要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头疼!”

    ……

    临淄,夫子山。

    山巅草庐上,姜太虚将林宁之言相告后,出乎意料,没有得到夫子的任何反应。

    等一炷香燃尽后,夫子似才神游归来,看着姜太虚问道:“子渊此行,可有所得?”

    姜太虚闻言,微微躬身道:“除了哀民生之多艰外,也在思索救万民之道。”

    夫子“哦”了声,再问一遍:“那,可有所得?”

    姜太虚闻言却顿了顿,似有犹豫道:“略有所得,弟子以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唯有让天下万民人人皆明白此大道,方可使得万民得救。”

    夫子闻言,面色虽未变,微眯的眼眸却睁开了许多,看着姜太虚道:“子渊之志,是要让天下人人为君子乎?”

    姜太虚刚想点头,可想了想青云寨七大营寨的情形,无论如何和君子挂不上边。

    七大营寨的百姓做的活计都很重,本就都是底层百姓,常有彼此骂架之事发生。

    干他娘都是等闲小事,将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鞭尸的话不绝于耳。

    当然,大部分骂完也就完了,低头继续干活,回头仍是同志……

    因此他又摇了摇头,道:“只是让百姓们明白一个道理,唯有劳作,才可得真正的幸福安宁。”

    夫子三问:“那如今天下之百姓,皆好逸恶劳乎?”

    姜太虚顿时语塞,他其实怎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只是想解决这个问题,实在难于登天。

    他现在还没有不流血不伤及圣地根本就能解决的法子,所以无法回答。

    夫子微笑道:“可见,子渊之道,尚未完整。何故半途而废?”

    姜太虚忙道:“非弟子半途而废,只是事关天下苍生……”

    夫子却微笑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姜太虚闻言一怔,然而夫子却只摆摆手道:“去吧。”

    神慧如姜太虚,第一反应自然不是怀疑他在夫子跟前的地位动摇了,而是下意识的开始怜悯起忽查尔来。

    并未再多言,姜太虚行大礼之后,恭敬退下。

    甚至没有在夫子山多留,直接折返青云寨。

    那里之所见所闻,纵古之圣贤亦未曾见过。

    但姜太虚认为,或许是能解决每二三百年就不得不进行一次轮回的良法。

    若可成,便是他晋入圣道之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