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大王令我来巡山 > 全文阅读
大王令我来巡山txt下载

    听闻赵家老总管强势之言,田五娘凤眸微眯,目眺远方群山。

    风轻云淡之淡漠姿态,令赵家老总管的强威之势大衰。

    血刀门主严克见之心中竟有些高兴,面上却干咳了声,正色道:“不知田大当家对我当日之提议以为如何?只要青云寨肯交出沙海寨,并与我血刀门合作。那么,其余如射日门、金钟堡等山寨,全部交由你们青云寨来处置,包括俘获的那些山寨门人弟子。我们并非沙海寨余鹏程那混帐,行事狠毒,除却少数抵抗之人,这些山寨大多数人都还活着,尤其是妇孺。青云寨可以凭此扩大十倍……”

    此言一出,跟随在青云寨后面的那几个山寨头人无不激动起来。

    之前青云寨救治过他们,却对他们说只是按江湖道义伸出援手,绝无吞并之意时,他们还感激青云寨高义。

    但此刻,他们只盼望青云寨立刻答应血刀门的要求,换他们家人内眷回来。

    有人甚至忍不住叫道:“田大当家,看在同为沧澜绿林的份上,务必高义相助!”

    “对,只要田大当家的仗义相救,从此以后,我金山寨朱勇就唯青云马首是瞻!”

    “田大当家,答应他们吧!都是沧澜同道,理当相处救助……”

    身后的嘈杂声哄乱,腹背隐隐有生乱的迹象。

    然而田五娘却依旧面色淡然,只看向二当家方林,微微颔首。

    方林会意后,朝后拱手大声道:“正因同为沧澜绿林同道,所以当初在草原上见诸位落难,我们大当家责无旁贷,救下诸位性命,并带回青云寨给予疗伤救助。但我们大当家的也说了,青云寨前面几位大当家,皆光明磊落之辈,绝做不出挟恩图报之事,她又如何能趁诸位同道落难之机做出吞并各位家业之勾当?所以当日在草原上,就拒绝了血刀门主的提议。如今诸位同道身体大多康复,可随意下山,往后得空可多来青云寨做客。”

    “可我们山寨被他们占了,家眷弟子都在他们手中,青云寨家大业大,何不好事做到底……”

    有人不甘心叫道。

    方林闻言不卑不亢道:“诸位同道,我们青云寨与各位一般,都是打家劫舍的山贼,不是修桥补路的善人。能救各位性命,带回山贼疗伤,已经算是尽了同道之义。多余其他,我青云寨虽有心实无力。若哪位觉得我青云寨不够仗义,尽管将此事拿去江湖上说,若有人真认为此事是我青云寨不够地道,那我们也认了。”

    此言一出,纵是方才喊叫声音最大的人,都没脸再说什么。

    他们可以假装占据了道义去让青云寨“舍己为人”,但并非真的不懂道义。

    若哪个真拿此事去怪罪青云寨,怕要被江湖上的绿林同道们喷死。

    “方二当家,只要青云寨能救回我等家眷家人弟子,我黑风寨甘愿加入青云寨,从此牵马坠蹬,绝无怨言。”

    虬髯大汉黑风寨寨主邱刚诚恳道。

    方林早先就与田五娘商议过,此次草原之变牵扯甚广,吸引了多方人马的注意,不可盲目扩张,以防沧澜十三大为首之天剑山因此发难。

    天剑山有宗师存在,目前来说,绝非青云寨所能抗衡。

    所以此次大胜,只取沙海,占据一线天,却不过多贪婪。

    因而方林婉拒道:“邱寨主,攻占沙海寨,是我青云寨几位先大当家的遗志。为了这个遗志,我们青云寨在大当家带领下,忍辱负重多年,甚至因此战死了青云龙虎二位当家人,所求者,不过是覆灭卧榻之侧的强敌。所以,我们绝不可能以此为代价去交换任何事。如今你们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也都是绿林豪杰,我相信你们一定能靠自己,救回你们的妻儿家眷。”

    话说到这个份上,青云寨甚至提出了先祖遗志,那些被救的江湖大豪们多少还要些颜面,至少表面上。

    因此再无人说什么……

    如今卫庄、靳天乐、邱刚、朱勇等人想要救回家人的希望,只能落在血刀门身上。

    这一次,血刀门只带了三十人前来……

    见这拨人目光不善的看了过来,赵家老总管恍若未觉,他浑浊的老眼目光森然阴沉的看着田五娘和方林,声音虽颤巍但极有侵略气势,道:“老朽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和沧澜山群贼打交道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已经超过三十年,太久了。老朽只记得,最后一次,应该是提着一个名叫贺五的山贼的脑袋回的燕郡。因为他劫了赵家的商货,伤了赵家的人,碍了赵家的事……”贺五,乃是三十年前沧澜山首屈一指的大山寨。不过田五娘这个年纪显然不知此人为何……

    血刀门主严克叹息一声后,也肃穆下脸色来,看着田五娘道:“田大当家的,你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本座从未将你当成一寻常姑娘来看。本座相信你也明白,青云寨终究只不过是一个山寨。这天下,却是世家望族的天下。以燕郡赵家的底蕴,这一次是请我出山,就算田大当家为不世出之练武奇才,能挡下这一次,那下一次呢?下一次赵家请一宗师出马,你又该如何?莫只说你一个山寨,整个沧澜山,也挡不住世家高门的怒火。田大当家,你是江湖中一流的人物,本座极欣赏你这样的后起之秀,望你莫走岔路哪。”

    这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既有威胁,又有劝说,若换个人,在燕郡赵家的名望下,说不得真就妥协了。

    可惜,他们面对的是田五娘,一个从绝望中成长起来的山贼女王!

    田五娘只面色淡漠的睥睨了赵家老总管赵柯一眼,而后对“好心相劝”的严克轻轻吐出一言:

    “敢犯我青云者,虽强必诛。”

    “好!”

    一旁方林尖声大喝一声,再激动复述一遍:“大当家说的好,敢犯我青云者,虽强必诛!”

    其余在场青云寨青刀卫们,无不为此言振奋若狂,齐齐嘶吼。

    见此,赵家老总管赵柯面色一沉,已是动了真怒。

    之前那位小神医替他解了多年头疾之苦,似乎连心气也年轻了不少。

    这些年来,他原已经很少会动怒了……

    且他之前所言并非故意恫吓,以他的身份,纵是齐王宫里都去过两遭,今日来此沧澜山,确实是屈尊下降了。

    却不想,这小小青云寨的一山贼丫头竟还拿捏起来,如此放肆!

    正好头疾初愈,多年未出手的赵柯,决定让这些江湖小辈们知道,他柯兰化骨掌的威名。

    不过,正当他准备动手时,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令他意想不到的声音:“老丈且慢!”

    赵家老总管蓦然回头看去,就见原该被赵家人手看管住的那位少年神医,竟一个闪身就摆脱了赵家强卒的看守,来到跟前。

    见此,赵柯和严克二人瞳孔均猛然收缩。

    先前居然看走眼了,这少年,竟是一流高手!

    否则,他绝不可能在几个二流高手的看守下,这般轻易脱身。

    这怎么可能?刚才分明……

    他怎么可能装的这么像?

    二人惊怒交加之下,目光又渐渐肃煞起来。

    纵然如此……

    那又如何?

    严克本已是虎榜第八的一流高手,赵柯更胜其一筹。

    同为一流高手,有人只开了七十二窍穴位,有人却开了一百单七处大穴。

    彼此之间,相差恍若云泥。

    尤其是打通一百处生死大穴之后,每再多打通一处,实力都会大进一步。

    更何况各自的绝学也不会相同。

    寻常的一流高手,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这些年杀的一流高手还少了?

    只是他们拿不准的是,这个少年……

    到底是谁?

    “我是谁?”

    听赵家老总管询问,林宁呵呵一笑,指了指对面田五娘,道:“那是我家里当家的……”

    “我家里”,不是“我们山寨”。

    此言一出,青云寨方面都微微抽了抽嘴角,唯五娘面色依旧淡然。

    不过凤眸还是闪了闪……

    赵无悔终于精明了回,脱口而出道:“家有悍妻……你就是田五娘那废物未婚夫?”

    说罢,见林宁虽瞅了他一眼,却没有反对,赵无悔脸色瞬间精彩万分。

    这他娘的叫什么废物?

    赵家老总管面色则阴沉之极,有种玩了一辈子鹰,到头来却被小家雀给啄瞎了眼的愤怒感。

    严克也紧紧皱起眉头来,他不是没怀疑过林宁的身份,但他却没想过,林宁会是青云寨的人。

    那……

    之前林宁给他二人医治过程中,是否留下了暗手?

    方才他们可以确定没有,但现在……

    “二位不必担心,我为郎中,自有医者仁心。再者二位也是付了诊金的,所以医治上,我是用了心的。”

    看着两人阴沉的脸色,林宁坦然道。

    看了看彼此的距离,赵老总管往前踏了一步,声音颤巍问道:“那小神医喊老朽住手,又是何意?”

    见他上前一步,林宁还未动,后边的田五娘却“呛啷”一声,半把神兵出鞘,凤眸微眯,寒光直射赵家老总管。

    林宁似未有所觉,呵呵笑道:“先前我已经叮嘱过老人家还有严门主,只是见两位大人物贵人多忘事,所以不得不再叮嘱一遭。您二位,半月内最好饮食清淡,忌辛辣,忌酒水,保持睡眠,还有要多喝热水……”在所有人都面色古怪起来时,林宁说了最后一项医嘱:“最忌,动用真气,与人动手。只要牢记这些,半月后,若伤情未有起色,诊金双倍奉还!我是读书人,从不说谎。”

    “若是动用真气呢?”

    严克已经面如锅底,目光震怒了。

    林宁遗憾的摇摇头,道:“怕有走火入魔之忧,生死难知啊。”

    说罢,从二人面前,走回了青云方向。

    赵家老总管和严克虽恨不得一起出手毙了这个奸诈的“小神医”,但念及其高明的医术,到底不敢冒险出手。

    倒不是担心杀不了此人,只是担心不能久战。

    对面,那山贼女头子宝剑业已出鞘,气势逼人……

    只能用目光死死的看着那张满是书卷气的清秀脸,赵家老总管古波不惊多年的心中,狠狠啐骂了句:

    日恁娘个小鸡贼啊!!

    ……

    PS:感谢“9heads”“costar”“cells?ta?r,”“星痕宇or”“玲珑小骰子”“海贼有梦想”“摩诃迦叶曼荼罗”“晓风o夜风”“三季稻方便面”“书友20170126114804401”等书友的打赏。

    既然谈不拢,又被人阴了,赵家老总管和严克倒也果决,不再多言,阴沉着脸带人转身就走。

    青云寨自不会挽留,不过赵家人和血刀门前脚刚离开不远,林宁就看着还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的射日门主、金钟堡主、黑风寨主等人,奇道:“真等着我们青云寨送佛送到西,救完你们再救你们家人,成全你们阖家团圆?你们到底是山贼还是难民啊?”

    此言一出,射日门主卫庄等人一个个恍然大悟,随即羞臊满面!

    这样的绝世高手暂时不能动真气,如此天赐良机,怕是再难寻第二遭了。

    “田大当家,厚颜求借良马一匹,我卫庄来日必当回报!”

    射日门主卫庄面色激荡,抱拳相求。

    田五娘自无不可,微微颔首,方智便送上一匹良马。

    其他人见状,亦纷纷开口相求。

    不到盏茶功夫,数十匹战马杀气腾腾的奔腾而出,直往赵家人和血刀门人离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等外人尽去后,方林哈哈大笑着拍向林宁肩头,道:“好小子!那等老江湖,竟会栽倒在你这条小浅沟里!”

    听方林将自己描述成小浅沟,林宁似笑非笑道:“三叔,人老成了蔫儿菜帮子,自然容易糊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方林:“……”

    “噗!”

    胡小山站在一旁,实在忍不住喷笑出声。

    其他人想笑不敢笑……

    另一边一直埋伏在一线天内随时待命的胡大山得闻消息后匆匆赶来,一脚踹开他的小头儿子,一双铜铃大眼也稀奇的看着林宁,蒲扇大手抓着杂草般的头发,瓮声道:“真他娘的邪了门儿了!那血刀门主是虎榜第七的大高手,老杂毛更是深不可测,他们怎就会上了你的当?”

    方林看着林宁一身书生打扮,背着书箱,清秀的脸上满满的书卷气,忽地明白过来,指了指他,对胡大山道:“看看小宁这模样,像是山寨中人么?”

    胡大山闻言转头看了看林宁,再看了看他那大夏天还裹着一层兽皮战裙的儿子,终于恍然大悟。

    无论怎样看,林宁都不似占山为王的山寨中人。

    再加上那一手神乎其神的医术,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宁,你最后让射日门主等人去追杀他们,又是何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血刀门主有一言没说错,这天下,确实是世家高门的。我们终究只是藏在沧澜山上的山贼……”

    笑罢,方林忽地皱眉问道。

    此言一出,连田五娘都看了过来。

    林宁摸了摸鼻子,道:“今日我插手此事,一是因为大当家和几位当家人伤势尚未完全康复,若贸然动手,后果堪忧。二嘛,早先就说过,要给山贼换个活法,今日只是初步尝试。至于最后之举动,事涉山寨安危,尤其是我个人的生死,所以不得不借刀杀人。”

    “什么事这般严重,怎还事关你的生死?小宁,此事真不是儿戏,你……”

    方林还要再说什么,却见田五娘“呛啷”一声长剑归鞘,淡淡说了句:“回山。”

    方林看了面色淡漠的田五娘一眼,知道既然事涉林宁生死,那无论他怎么做,都没必要再解释下去了。

    无论为了什么,田五娘绝不可能让林龙和宁氏之子出事……

    众人齐齐领命,整队回山寨。

    林宁看了田五娘一眼后,也要先行回山寨,却见东侧一线天山崖顶上,冒出一个小小人儿,拼命挥手叫道:“姐夫,你好棒啊!”

    林宁哈哈一笑,也摆手道:“小九儿,回家了!”

    上面传来脆脆的应声:“诶!知道啦!姐夫你在前面等等我,我和翠儿姐姐这就下来!”

    “好!”

    林宁笑着应下后,背着书篓,大步出了一线天。

    ……

    “一个小小的山贼窝,怎会出这样的人物?”

    归程中,骑在马上的严克仍想不明白。

    山窝里飞出个金凤凰,青云能出个田五娘,他还能理解。

    只要有师承有龙血米,出一个惊才绝艳之辈并非不可能。

    可是歧黄之术却非这样简单,严克虽非医者,却也知道那不是闷头苦练就能练出的绝技。

    放眼天下名医,纵然天赋超群,也要靠大量的施诊才能锻炼出来。

    这需要许多年的积累。

    严克地位并不低,见识极广,可即使如此,也没见过这样年轻的神医。

    若这少年神医出自底蕴深厚的世家高门,他倒也不会这般神奇。

    可却是出自一个山寨……

    青云寨在江湖上虽勉强算得上是一流势力,可在真正的一流势力眼中,可怜的和乞丐也没甚区别。

    这样的草窝里,如何会有这样的人物?

    听闻严克纳罕之言,赵家老总管毫无解释之意。

    对他来说,林宁的存在价值,比一线天那条黄金商道更值钱十倍。

    若能从林宁手中得到那半部《百草经》,得到药王谷的传承,燕郡赵家的势力将会得到质的飞跃!

    相比之下,一条见不得光的商道,又算得了什么?

    这也是他今日没有彻底撕破面皮的缘由,除了林宁的恐吓外,他暂时也不想闹的太僵。

    如今榆林城太守就是赵家人,赵家有的是功夫,陪青云寨这些草莽好好算计!

    无论是武力、还是势力,亦或是谋算之路数,世家高门的底蕴都不是一个狗屁山寨能媲美的。

    青云?屁云差不多!

    所以,赵老总管并未将林宁之事相告。

    他只简单道了句:“自古草莽起龙蛇,这沧澜山能有那样的女娃,再多一个这样的男娃,也不算稀奇。先回去,养好伤痛,再做计较。”

    说罢,继续前行。

    只是刚一扬马鞭,忽地面色大变,厉声喝道:“当心!”

    众人不解,不过赵家人训练有素,听闻赵柯之言,立刻伏在马背上。

    然后就听到血刀门人中有人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落。

    血刀门主严克瞬时暴怒,怒啸道:“好一个青云寨,好胆!”

    回答他的,是一支又一支连绵不绝的利箭。

    然而这箭,竟不似寻常弓箭那般,带着厉啸声,而是十分诡异的悄无声息。

    无声箭。

    这是沧澜十三大射日门的镇山绝学,利箭无声,威力绝伦。

    赵家人虽第一时间得到预警伏在马背上,可依旧没有躲过厄运。

    一道道重箭射来,甚至直接贯穿战马。

    高速奔驰的战马轰然倒地,反而将伏在马背上的赵家摔的骨断腿折,凄惨无比。

    “过了拐角下马!”

    赵家老总管见势不妙,只能被追着打,眼前前方有一处拐角,立刻命令道。

    原本三十余骑,转眼折了七骑,其余人既骇然又震怒。

    “不是青云寨,是那夜那些漏网之鱼。”

    赵无悔下马后大声愤怒道。

    “若非青云寨,怎会有这些漏网之鱼?”

    亲眼见几位血刀门弟子落马惨死,严克心中极怒,先前对田五娘的欣赏,此刻悉数化为怒恨。

    听闻赵无悔之言,立刻厉声训斥道。

    赵无悔身为燕郡赵家备受宠爱的嫡二公子,也是有脾气的,被严克这般训斥,脸色一阵青红不定。

    不过到底知道分寸,虽然心中暴怒,也没有直接和严克顶着来,而是大声道:“二爷爷、严叔,你们现在不能动用真气,还是先行离开吧。”

    言下之意,你现在自身难保,还牛个锤子啊!

    严克如同看白痴的眼神看了赵无悔一眼后,再不理他。

    赵家老总管心中暗自一叹,道:“二公子,此地距离榆林城有百余里之遥,若不在此狠狠打退追兵,对方有箭术高手,我们必然危矣。借此拐角,反戈一击,还有生机。”

    赵无悔反应过来后,面皮滚烫,但还是道:“可是二爷爷你不能动用真气……”

    赵老总管抽了抽嘴角,目光转开,淡淡道:“那少年或许未必在唬人,但他也说了,只是忌讳,而不是动用了真气就一定会死。”

    赵无悔闻言忙道:“二爷爷,还是当心些好。要不你还是先回榆林城吧,我带人在这断后。二爷爷,我的习武天资你还不知道?虽还不如大哥,但也是稷下学宫出来的弟子。若非我一直压制着,早就能突破到一流高手了。”

    赵柯闻言,苍老的脸渐渐和缓下来。

    他现在也体会到了家主的无奈……

    这二公子虽心智不高,但练武勤奋,又知上进,只是心思简单些,没什么城府……

    偏他又有一个出身高贵的好娘。

    若这些都不算什么,那这位二公子对亲长的那份善良,就成了高门世家子弟中极难得一见的品质。

    这样的孩子,纵然难成大器,也让长辈们舍不得放弃……

    “二公子安心,老朽并无大事。那小山贼之言不可尽信,老朽心里有数。后面的追兵虽不足为惧,但老朽和严门主若不出手,短时间内还不好摆脱。他们中间有两个一流高手……”

    赵老总管细心为赵二公子解说道,然后就听严克一边拔出血刀,一边沉声道:“来了!”

    一阵急促的“哒哒”马蹄声传来,赵老总管将赵无悔往后推了步,与严克对视一眼后,忽地一跺脚,身如鬼魅般飘了出去。

    仅凭一双干瘦的肉掌,就迎上了持一柄钢枪的黑风寨寨主邱刚。

    “铛”的一声巨响,赵家老总管一双枯瘦如爪的手掌拂在邱刚的精钢大枪上,将大枪打偏,然后顺势上前,一掌印在了面色剧变的邱刚胸膛。

    正要催力,发出柯兰化骨棉掌力,然而真气刚动,赵家老总管就觉得头颅内十倍于先前的剧痛,险些将他冲击昏迷过去。

    手一顿,气息乱了起来。

    本已几乎束手待毙的邱刚也是了得,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却没有放过这绝地出现的生机,趁赵家老总管还未恢复过来,将手中大枪猛然一回缩,然后聚集全身功力,狠狠往前一掼!

    “噗!”

    看到之前还威风凛凛势不可挡的赵老总管如同一块破布一般挂在邱刚的大枪上,严克等人目眦欲裂。

    一记血刀杀退来敌,严克抽身飞退,抓起想要向前拼命的赵无悔丢上一匹马,他自身也跳上一匹马后,夺路狂奔而去。

    若是寻常,借着这个地利严克一人就能屠尽这些杀贼,可是现在……

    想起那个满身书卷气的少年,严克恨欲狂!!

    那赵家老狗,岂是区区一个二流高手能杀得了的?

    分明就是中了先前那少年的手脚!

    严克心中发誓,这一次回去养好伤,然后一定带人屠尽青云寨,将那少年千刀万剐。

    可是他忽然觉得不对,身后没有赵无悔的马蹄声,转头一看,差点气晕过去。

    这个蠢货,居然又折了回去……

    “啊!!”

    严克仰天厉啸,生生咽下被气到喉咙处的血腥,怒吼一声道:

    “尔等再敢伤一人性命,榆林城地牢所关之人,无论妇孺,皆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猛一挥马鞭,夺路而去。

    ……

    青云寨,聚义堂。

    林宁坐于右首上座,啜饮了口粗茶后,似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头,而后对面色阴沉凝重甚至骇然的几位当家人道:“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在赵家老总管的阳白穴留下了暗手,他活不了的,无论动不动真气……

    原本我下山是为了试试看有没有机会探出他们的命门弱点,我的医术中有这样的手段。只是发生了后面的事……也就不用了。”

    只是这说法并未减轻众人的担忧,四当家邓雪娘吸着凉气拧眉道:“三大圣地共下诛灭令……安郎中居然是药王谷的人。这信儿要是传了出去,那……”

    莫说区区一个青云寨,就是千里沧澜山所有的草寇加在一起,都不够人家一根小指头摁的。

    方林脸色亦是凝重非常,他先看了眼居中正坐面色淡漠的田五娘,然后语气担忧道:“小宁啊,如今这些都是你的猜测,那赵家老总管果真仅凭你几次诊脉就能断定你的来路?有那么神奇么?天下神医多了去了,也不止一个药王谷,你可别自己吓自己……”

    林宁摇头道:“三叔,我自不能完全确定。但之前我说可以缓解他的头疾痛苦时,赵家那位老管家的眼神……实在骇人。我想以他的心性,绝不会简单的因为我能缓解他的疾苦而这样失态。他看我的眼神,也非庆幸喜悦能缓解痛苦的眼神,而是是奇货可居的那种,绝对不怀好意。

    所以我认为,他是知道他的头疾只有药王谷的九绝针能医。且他这般贪婪,除了我所学之《百草经》,我也委实想不出,他还能贪图我什么……”

    方林闻言,缓缓颔首,却又摇了摇头道:“就算你留了后手,能除掉他。可你怎么确定,他死之前不会将此事暴露出去?再者,就算他不说,可燕郡赵家那边也不会放过咱们。”

    林宁目光诧异的看着方林,微笑道:“三叔,人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咱们吧?难道不是他们伙同沙海寨想要一举铲除青云?是后来见事不可为,才想起通过谈判来占据沙海寨,共享一线天的利益的。

    只要咱们不松手沙海寨,他们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咱们现在松口,可对方势力明显比青云强大,如果真让他们在沧澜山落下脚,他们果真会安分的只守一个沙海寨?

    他们一定会想要完整的霸占一线天,所以,不要心存幻想和侥幸。”

    被小辈教训了通,方林苦笑道:“小宁,这些我都知道,大当家的也知道。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报过能和谈的希望。可是就算和谈不成,也不会杀了对方。这样一来,就会不死不休。

    如今再加上三大圣地同下诛灭令的药王谷传承……小宁,真的会有宗师上山的。”

    连胡大山这种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夫,这会儿也不禁面露担忧之色,不会妄言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因为连一流高手之间都有天壤之别,而宗师,比最顶尖的一流高手更可怕。

    打不过啊!

    天剑山之所以能稳居沧澜十三大之首,几十年来地位从不动摇,就是因为天剑山那位老天剑,是一位宗师。

    某种意义上来说,沧澜十三大之所以能苟存于沧澜山,未被人直接剿灭,也是因为那把老天剑的存在。

    林宁将粗瓷茶碗放下,看着方林道:“三叔,怕是没用的。如果为了《百草经》,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一直认为,《百草经》是能造福天下苍生的医家圣典,只留在某人或某一方势力手中,其实不美。所以,从明日起,我还是会在秦林古道边继续行医。等扬名之后,就让路人传话给天下医者。但凡有心者,皆可来我青云药庐抄录一份《百草经》,德泽天下。

    三大圣地当初覆灭药王谷,为的只是不许龙血米之秘外散,并不是药王谷的医术。

    之所以后来没有对安爷爷穷追不舍赶尽杀绝,便是因为上半部《百草经》并不涉及龙血米之秘。

    因此我认为,三大圣地诛灭令的威胁远没有那样大。

    至于燕郡赵家和血刀门……”

    林宁淡淡道:“此事还是要先等射日门主他们回来,看看他们的战果再说。如果可谈,那就继续谈。若确实无法谈,那也没法子。

    三叔说他们可能会请宗师来,我认为只要那位赵二公子没死,而我们又愿意退一步,保证赵家的商队能平安的通过一线天,那这种情况就不大。

    就算他们真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去请来一个宗师前来,沧澜山上也不是没有宗师啊……”

    聚义堂上,一片静悄悄的。

    连面色素来淡漠的田五娘,此刻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林宁。

    尖嘴猴腮满脸麻子的方林更是睁大三角眼,死死盯着林宁道:“小宁,你是说天剑山那把老天剑?可人家凭什么帮咱们?”

    虽同为沧澜十三大,可天剑门距离青云寨相距近千里,交情实在淡泊,几乎就没甚交情……

    林宁微笑了下,道:“还是落在《百草经》上。三叔你说,三大圣地齐下诛灭令的药王谷传承,够不够那把老天剑出手一次?”

    方林眼睛一亮,胡大山却满脑浆糊的抓起大头来,瓮声道:“宁哥儿,你刚不是说要把《百草经》散人么?怎又想着拿它去‘贿赂’?”

    林宁呵呵一笑,道:“四叔,我先在山下行医嘛,等名声传开了后,引起旁人注意,人家才相信《百草经》在我们手中。然后在散播前先做交易,换那把老天剑出手一次。赵家请来的宗师被挡回去,赵家必不甘心,说不得就会将消息散播出去,以图借刀杀人。而那时我们会先一步,把《百草经》传遍天下,包括三大圣地。”

    胡大山隐约听明白后,看林宁的眼神好似在看一条小狐狸……

    邓雪娘在意的是:“小宁,这《百草经》是药王谷的传承绝学,何等珍贵,你就这样散布天下?”

    林宁呵呵笑道:“雪姨,先贤至圣尚且著经留传,教化天下。区区半部《百草经》,又有何值得藏私?

    我是读书人嘛,这点心怀天下的胸襟还是有的。

    而且,我所推测的,都是最坏的情况。时局究竟会如此,还不好说。

    不过无论如何,一年之内,《百草经》之隐患,都要解决掉。”

    邓雪娘听到“读书人”三个字就黑了脸,咬牙切齿的提醒道:“小宁,你不止是读书人,你还是个阴险的小山贼!”

    “哈哈哈!”

    方林、胡大山还有一直默不出声的周成见林宁脸色一滞,都放声大笑起来。

    笑罢,虽已罢免五当家但实权未去的周成叹息道:“读书人果真不同,这样棘手的难关,就被小宁你三两下解决了……”

    林宁摇头道:“八叔,我只是动动嘴皮,事情可远还没有到解决的地步。旁的不说,赵家就未必会直接先请宗师来对付咱们。高门世家不会将小小一个青云寨放在眼里,率先来攻的,多半是身手高强的一流高手。这个就要靠你们来解决了,不会轻松的。尤其是八叔你,榆林城方向的消息至关重要。”

    周成沉声道:“小宁你放心,我会亲自坐镇过去,盯死赵家人和血刀门。我们在那里经营多年,他们若调人大举来攻,绝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林宁点了点头后,眼睛转了转,又瞄向主座,干咳了声,不客气道:“那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赵家再来一流高手,你能挡得住么?若挡不住提前说,我会想办法。”

    田五娘凤眸清冷的看着某装逼犯,见他那副“高端”的模样,素如冰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然后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没得到回应,林宁有些尴尬,不过比他更难熬的是方林等人。

    实在是,这逼装的好尬……

    还好,当众人感觉度日如年时,一直垂着眼帘的田五娘终于应了声:“可以。”

    众人海松了口气,正这时,门口传来方智、胡小山的通报声:“报!大当家,射日门主、金山寨主等人擒了赵家二公子回山求见,还带着那位赵家老总管的尸体……”

    聚义堂上忽地一静,一双双复杂的目光看向林宁。

    赵家老总管那般绝顶高手,竟落到这个下场,着实死的冤……

    然后就见田五娘不疾不徐站起身,道了声:“去看看。”

    说罢,大步跨下高台,率众人出了聚义堂,往山下行去。

    林宁想了想,也还是跟了上去,能不打,最好不打……

    ……

    梨花苑,东厢。

    春姨看着满脸娇羞的周妮妮,慈爱笑道:“傻孩子,你一般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夫人在时也喜欢你,如今只咱们娘俩儿在,还和我害羞甚?”

    周妮妮此刻哪里还有往日里在外面的小辣椒模样,乖巧之极,已经勉强能坐着了,俏脸羞的快埋进高耸的胸口里,声音轻不可闻道:“春姨,我……我没什么的,只是,从前,我……我骂过小宁。小宁对我……不爱搭理。”

    以前是她看不上猥琐阴险的林小宁,尤其是林小宁在背后辱骂田五娘,或者直接欺负小九娘时,性子火爆的周妮妮恨不得撕碎了他,当面狠狠啐过他几次。

    那时的林小宁,被泼辣的她当面啐骂而不敢还口,只敢背后骂她,着实令她气恼。

    可是现在……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种“剧变”,让周妮妮从感观上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再加上菊花被瞧了去,身子更是有了负距离接触,让林宁从另一条通道进入且霸占了她的心灵……

    只是,周妮妮也清晰的认知到,林宁本身对她似乎并无那种意思。

    林宁甚至表明了,他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兄弟。

    她撅着白腚趴在那,林宁面色也没怎么变化……

    想到这,周妮妮不由十分沮丧。

    也是,小宁打小就嘲笑她就是个给人当乳娘奶妈的命……

    见她这般,春姨却笑开了花,道:“傻孩子,宁儿如何还小,懂得什么怜香惜玉?别说对你,就是对五娘,也是爱答不理的。也只打小就爱黏着他的小九儿他才宠着些……没事的,日子长了就好了,自然就成一家人了。之前他待小九儿都讨厌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男人嘛,都是这般。男人想寻女人的心难,可女人想进男人的心却容易!只要你肯听姨的,保准没错……”

    周妮妮闻言想了想,还真是如此,面上的担忧沮丧又渐渐转为羞涩和高兴。

    心想是啊,听说好几次小宁都是当面呵斥大当家的,大当家的那样厉害的人,也没法子。

    真有男子气概啊!

    曾经的阴鹜凉薄,此刻竟变成了男子气概……

    不过周妮妮仍有最大的担心:“可是我娘……”

    春姨呵呵笑道:“傻孩子,只要你想嫁,你娘终究是拦不住的。不过你也先别和你娘置气,她说什么你不言语就是。但私下里,你还是多去寻寻宁儿。你总不能连小九儿的耐性都不如吧?看看小九儿,以前宁儿多烦她,现在就有多宠她!”

    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在掉入恋爱幻想时候的智商大概和佩奇差不多,周妮妮一听简直好有道理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决定以后一定多去寻林小宁……

    ……

    PS:感谢“北北北囡,”的万赏,感谢“朝阳的躯壳黄昏的心态”“cells?ta?r”“BG1PYJ”“书友20170516143301236”等书友的打赏。

    青云寨山门处。

    一众青刀卫防备在四处,山门前的空地上,射日门主卫庄、黑风寨主邱刚、金山寨主靳天乐等人则一扫几日的沉闷悲观,个个满脸兴奋目光狠辣又带着期盼的看着围在正中倔强扬着头的赵家二公子。

    一边地上,放着一个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早已没了气息的赵家老总管……

    等田五娘率青云诸当家人到来后,尤其是看到落在最后的林宁,赵二公子咆哮出源自灵魂的怒火:

    “下作奸贼!!我杀了你!”

    黑风寨主邱刚一脚踹翻他,骂道:“该死的杂碎,还敢逞能!”

    原本林宁只打算当看客,可现在被点名,只能从后面走上前,看着目眦欲裂的赵二公子,叹息一声道:“我们都是读书人哪,理应讲道理。二公子,不知我到底哪里下作了?是我没有用心为你们诊治,还是卖了假药给你们?”

    赵无悔目眦欲裂道:“若非是你,二爷爷怎会死?他是被你害死的!你一定会偿命!我赵家必将你碎尸万段,让你们全部鸡犬不留!”

    林宁摆手拦住还要动粗的邱刚,无奈道:“你二爷爷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总归不是我亲手所杀,对吧?我猜他是不是妄动真气了?哎,我是再三叮嘱,半月内莫要动手莫要动手,你们就是不遵医嘱,又怎能怪我?”

    邱刚大声道:“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那老贼骨头的确出手了!却被我一枪戳死!”

    林宁微微颔首后,又对赵无悔道:“严门主出手倒也还能坚持稍许,可你二爷爷可是头部施针。你也是稷下学宫出来的俊杰,当知道人体最神妙之处便在头部。你说,你将你二爷爷之死归咎到我身上,是不是不合理?”

    赵无悔怒骂道:“放屁!你若早先表明身份,我们又怎会让你诊治?”

    林宁又上前一步,撩起衣襟前摆屈膝而蹲,随手扯起一株野草,放在手中轻轻转动着,他看着怨毒盯着他的赵无悔轻声问道:“是我请你们进我药庐诊治的么?”见赵无悔语滞,他又摆摆手道:“罢,这会儿多做口舌之争,没意思的紧。况且说到底,是你们赵家、血刀门联合榆林城的罗成,一起谋算我青云寨和沧澜山诸位同道。若非我青云寨技高一筹,早在前几日就尽皆惨死了。对不对?总不能说只准你们杀我们,不准我们出手反击吧?

    这几位寨主为何要追杀你们?不就是因为你们抄了他们的寨子,抓了他们的亲人么?当然,他们遭此劫难,也非无辜。因为他们最先想在草原上伏击你们赵家的商队……

    所以,终归到底,不过都是为了生意,为了生存和利益。抛开这些,我们与燕郡相隔千里,和你们素不相识,根本无仇无怨,是不是?

    现在双方都死了亲人,这些亲人也都不是因为仇恨而死,只是为了利益,为了生意。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再打打杀杀下去,双方非但不能获得利益,反而会两败俱伤,不如再坐下来谈谈……

    你们把这些寨主的亲人弟子还回来,我们将你礼送回去。至于一线天这条商道的利益,仍旧可以谈嘛!”

    赵无悔喘息着怒气,仇恨的直视着侃侃而谈的林宁咬牙道:“现在想谈?做梦!”

    林宁也不恼,随意坐在地上,手中拨转着那一株野草,呵呵笑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想想,你是什么身份?

    燕郡赵家的嫡二公子,稷下学宫的内门弟子,听说你娘还是出身齐国王室,说起来你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啊!

    我呢?我们又是什么身份?我们是这个。”

    说着,他朝赵无悔扬了扬手中的野草,道:“我们是生长在草莽中的野草!当然,我自认为还是个读书人。

    但我也从未否认过,我是个山贼!

    二公子,你果真想要和我们这样的山贼同归于尽?嗯?

    你想想,若今日之事传回你们燕郡,你们家族怎么看你?

    要是再传回稷下学宫,那你赵家二公子的一世英名可就……啧啧啧!”

    见赵二公子双目血红,眼中透漏出恐惧,林宁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二公子你看不如这样……你其实不是被几位寨主俘虏回来的,你只是为了不让事情彻底崩坏,为了……为了讨回你二爷爷的身子骨,更为了大局!

    你忍辱负重,单刀赴会,单骑上青云!

    在和我们协商妥当后,成功的争取到了以后燕郡赵家商队可以畅通无阻通过一线天的盟约。

    咱们化悲剧为喜事,如何?

    至于以后是否要报仇,那等以后你赵二公子武功高强执掌赵家之后再说,岂不更好?”

    见赵二公子大口喘着粗气,林宁就知道他心动了。

    高门世家子弟,理应惜命。

    怎会甘心性命和一生荣耀毁在一个小小的粗鄙的丑陋的边疆山寨?

    就算他心中藏着大恨,那也要等到很久以后才会报仇。

    而青云寨现在缺的,只是时间……

    看出赵二公子意动后,林宁呵呵笑着起身,面对身后那一双双奇异的目光。

    他并不在意,只对凤眸淡淡注视着他的田五娘道:“咱们还是先请赵二公子歇息歇息吧,等他想好了后,让他写封信派人送去榆林城给严门主。说清楚,原本都是误会,大家有话好说才是。”

    说罢,林宁又回头看了眼死死瞪着他的赵二公子,却不再多言,拱手一礼罢,先一步回了后山。

    看着背影虽清瘦,但身形步履却儒雅从容的林宁的身影渐渐远去,青云寨四当家的邓雪娘似忽地明白了她女儿周妮妮的感受。

    这样卓尔不群的人物儿,莫说在草莽山林间,就是和眼前这位所谓的世家名门贵公子相比,也是超然不凡。

    可是,邓雪娘死活想不通,以前那个神憎鬼恶的林小宁,怎一转眼,就成了这个模样?

    以他今日的表现,夸一句文武双全,无论如何也不过分吧!

    又悄悄瞄了眼大当家的田五娘,虽观其面色依旧淡然冷漠,然其凤眸间微微闪动的波澜,却让邓雪娘明白,这位大当家的内心,同样不会平静。

    唉,心中轻轻一叹,看了眼渐已西斜的夕阳。

    实在令人头痛啊!

    待二当家方林安排人带了赵二公子下去,又招呼了那十几位客居寨主去休息后,青云寨诸人也就散了去。

    ……

    “春姨,姐夫今天好威啊!”

    膳堂内,饭桌边小九娘一边抱着一根肉骨棒啃咬着,一双大眼睛幸福的弯成了月牙儿,一边用油乎乎的小嘴说道。

    林宁在秦林古道边行医,妙计除掉了燕郡赵家大高手的事早已传入春姨耳中,不过这会儿自家人说起,她仍旧高兴的合不拢嘴,先嗔了九娘一句:“是好威风,不是好威!”

    然后却又叮嘱林宁道:“这样危险的事,以后不许再做了。我听说那赵家老头子比和五娘打了平手的血刀门主还要厉害三分。他要是在草庐里直接对你动手,那你岂不是危险了?”

    林宁呵呵笑着应下,却道:“放心吧春姨,那赵家老总管只是患了头疾,并非果真脑子有病,见人就杀。”

    春姨气笑道:“那也不行!万一他脑子真有病怎么办?”

    九娘听得有趣,在一旁咯咯咯差点没笑仰倒。

    林宁不再争辩,几口吃完碗里的饭后,道:“我去一趟苍松院,早上忙着正事,没有给五娘疗伤……”见春姨目光似笑非笑,林宁干咳了声,问九娘道:“小九儿回家不回家?”

    九娘忙摇头道:“姐夫,我要帮春姨刷碗哩!”

    她其实是有些怕她姐姐的,认为还是跟着温柔可亲宠爱她的春姨在一起比较好。

    林宁也不勉强,告别了春姨和九娘后,回房取了药箱,前往了苍松院。

    ……

    榆林城,太守府。

    听闻主家那位老管家身死,家主的嫡二公子更是身陷贼手,太守赵华简直如五雷轰顶。

    他能从燕郡赵家支脉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除却自身能力不差外,更多的是虔诚的侍奉主家,尤其是家主一房。

    老总管赵柯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奄奄一息,却是家主最信任的跟前人之一。

    更不用说赵二公子赵无悔,虽然赵家子嗣繁多,赵二公子上有兄下有弟。

    但是,赵二公子的母亲田氏却是大齐王室贵女,深得家主喜爱。

    赵无悔为其独子,若在榆林城范围内出了事,赵华别说坐稳榆林城太守之位,这一生怕都要在粪坑里沉沦了。

    老总管赵柯已死,不可避免,可赵无悔绝不能出事!

    “救人!立刻发兵救人!”

    “绝不能让二公子出事,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人救出来!”

    赵华咆哮道。

    血刀门主严克面沉如水,他看着赵华沉声道:“赵太守,当前首要之事,是立刻派人去青云寨,告诉他们,若二公子有一丝一毫损伤,榆林城关押的那些逆贼们,全要陪葬!”

    “然后呢?什么时候救二公子出来?”

    赵华急问道。

    严克冷冷道:“等!等本座将体内那一点异种真气迫出体外,就重整兵马,杀回沧澜山。这一次,本座再不容情!”

    赵华没听懂:“什么意思?先前是严门主故意手下留情?”

    严克对这个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挖坑的混帐官员一点好感都没有,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解释一二。

    不然真让这个混账添油加醋的送信回去,血刀门怕是要有不小的麻烦。

    严克压着怒气,淡淡道:“先前是没必要和青云寨舍命相拼,我们与他们并没有直接的仇恨。既然沙海寨余鹏程败了,我们也没必要替他翻盘,不过是换个合作者罢。所以在交手时,我总留下三分余力。但现在不同了,等本座伤势痊愈后,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虎榜高手的实力!”

    赵华叹息一声,道:“严门主所为也有道理,只是当前之事,仍是要将二公子尽早救出来,且要将此事瞒下去。不然,真让燕郡主家知道此事,家主仁德不怪罪我等,夫人也必不会饶过我们。”

    严克明白,赵家家主自然是个厉害人物,但真正让人忌惮的,其实是背后那位出身贵胄的夫人,着实算计毒辣!

    ……

    苍松院。

    林宁进院门时,正见褚大娘端着食盒送进西厢。

    看他进来,褚大娘忙笑着招呼道:“宁哥儿来了!快进来和姑娘一道用晚饭吧,我再做道菜去……”

    林宁微笑道:“褚大娘不必忙,刚在墨竹院陪春姨和小九儿吃完方过来。”

    褚大娘遗憾道:“宁哥儿明儿可以到姑娘这来吃,也尝尝我的手艺,未必比你春姨差。”

    林宁呵呵笑了笑,没再多言,在褚大娘相让下,先一步推门而入。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田五娘并未相让,她独自坐在桌边,吃着褚大娘为她准备好的晚饭。

    不过两盘青菜,一碗米。

    林宁的存在,对她来说似乎丝毫不能改变什么。

    吃饭的模样并不粗鲁,看起来也不疾不徐,但林宁知道这都是假象。

    因为连一盏茶功夫都没用,田五娘就吃光了米和菜。

    随后褚大娘收拾了桌子走人……

    不过临走前,倒是给林宁递了个他不大理解的眼神。

    那眼神,好像是让他好生伺候着……

    简直岂有此理!

    我堂堂穿越者,还挂着系统,是伺候女人的人么?

    田五娘一边慢慢吃着清茶,一边目光淡淡的看着林宁对着褚大娘的背影咬牙切齿……

    其实她知道,林宁在她跟前做许多看起来很幼稚的事,只是为了逗她开心,就像他之前说的那般,是在为过往赎罪。

    但知道归知道,可看着他拙劣的表现,田五娘心情还是会好上那么一丝……

    有心,总比狼心狗肺强。

    且从他最近的表现看起来,他真的变善良了。

    见林宁看了过来,田五娘淡淡问道:“赵家的事,你有几分把握?”

    林宁却道:“先施针吧。”

    田五娘凤眸微眯,看了林宁一眼,不过见他面色坦然真诚,冰湖般的明眸闪过一抹无奈……

    装的倒好。

    若是换个人这般装纯,她自会一拳砸扁,偏生遇到的是这么个冤家……

    走到床榻边,解开发髻,去了衣裳,平静的躺下。

    待再次坦诚相见后,林宁取出针盒上前,一边凝神施针,一边轻声道:“燕郡离青云寨足有千里之遥,当然,若非大军出征,只派二三高手,也不过旬日的路程。但是,血刀门主严克也是要面子的人。他尚在时,绝不会就此罢休,将此事传回燕郡求援。”

    田五娘淡淡道:“他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林宁呵呵笑道:“这话他未必相信,多半想不到。且血刀门和赵家在榆林城都还有大批人手,再加上榆林城太守是赵家人,能够调集不弱的力量。相对来说,青云寨依旧处在下风。所以,他们会先凭借他们自己的力量来征伐。”

    田五娘那双如雪山冰湖的明眸静静的看着林宁,过了稍许,方缓缓问道:“你不是说会先谈判么?再者,他们就不怕我们伤了那位赵二?”

    林宁摇头道:“我们敢伤赵二,那他们一定会屠尽射日门、金山寨等山寨的妇孺俘虏,玉石俱焚。所以,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走这一步。而在谈判之前,他们一定会先试着约战一次!唯有将我们打败了,他们才会谈。这是他们的尊严问题,也是一个台阶。不然他们不能对内,尤其是对燕郡方面交差。所以,如果进行擂台比武,我希望战果是一胜,一平,一负,总的来说,合成平局。如此,双方都有交代。这是谈判的基础!”

    田五娘闻言皱起眉头道:“这也能预先判定?胜、负好说,平能如何平?”

    林宁好笑道:“胜、负都好说了,平局还不好说?挑个强些的,却作吃力的模样,把对方打败,然后佯作昏倒在擂台上,不就是平局喽?”

    以田五娘的坚韧心性,听他这般说,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好奸诈!

    不过她还有些好奇:“你之前不是说,要用《百草经》换天剑门那把老天剑出手一次么?”

    林宁闻言,呵呵一笑道:“五娘,人不要这么天真。老天剑虽然名字威风霸道,可他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山贼。在山贼的世界,交换的基础前提,是双方力量基本对等。否则,只会变成黑吃黑。天剑山若知道我们手里有药王谷的传承,第一个想登门灭了咱们的,就是他们。”

    田五娘也是冰雪聪明之人,然而这会儿却隐隐有些糊涂,她微微蹙起眉头,看着林宁道:“那你先前说的话是……”

    林宁面上的微笑渐渐敛去,他看着田五娘,轻声道:“一是为了安抚人心。二……”

    说到“二”,林宁没有说下去,只是静静的看着田五娘的眼睛。

    田五娘与他对视了稍许后,面色微微一变,眉头皱的又深了些,微微沙质的声音沉声道:“小宁,你是在……怀疑八叔?”

    林宁又看了她一会儿,忽地灿烂笑道:“所以,这个家要你来当。我就算如今变好了些,可本性仍难免多疑。八叔,我的确信不过,但也不至于怀疑他通敌。我说的那些话,本就想让人传到赵家耳中。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田五娘看着林宁,心里忽然有些悸然。

    也终于有些明白,林宁一直所言,武功只是小道到底何意。

    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小宁,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宁将最后一根银针缓缓如此气冲穴后,随手轻轻往上拉了拉田五娘下面的衣襟,遮住了那一抹诱人的黑色,然后看着田五娘,温声道:“你不要多想,我所做的一切,充其量不过是故布迷阵。为的,是多给你争取些时间。我对武道没有虔诚之心,所以短时间内很难突破宗师。但你不同,我把你的暗伤旧伤都调理妥当,给你些时间,说不得很快就能突破到武宗。但也不用太急……对了,药王谷里有专门为人洗筋伐髓的药浴汤剂,还有搭配的针法,能够没有任何副作用的温养加固你的经脉。到时候我每天晚上来给你施一回针,效果会更好些。”

    田五娘闻言,目光静静的看着林宁,过了许久,方问道:“你这样做,是为了赔以前的罪么?”

    这个问题对林宁而言,就太小儿科了……

    他眉尖轻轻一挑,奇道:“赔罪?赔什么罪?”忽地又满面恍然,笑道:“哦,你说从前的事啊……上次不是已经鞠躬作揖赔完不是了么?你怎还记得?忒小气了些!”

    见田五娘脸上难得多了抹生动些的不满,林宁哈哈笑道:“并不是赔罪,因为我觉得,和你之间有什么可赔罪的?我不是你未婚夫么?连林家的家业都早早让你管了起来,一家人嘛,还赔什么罪?

    再说,小时候娘亲本来就是最疼你,你分了我多少母爱去,你也不全冤枉好吧……

    总之,我是个惫赖偷懒的,实不喜练功。正好你喜欢,也有能力,所以就劳你多辛苦些。我呢,就做好辅助的活计,伺候伺候你,帮帮闲,就这么简单。

    春姨虽有些偏向我,但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这个世上,小九儿的至亲只有你和我。同样的道理,你的至亲,也只有我和小九儿。我若不多关心你一些,你早早伤病没了,我就太惨了些。

    我不想让爹娘的悲剧,再发生在你身上。”

    田五娘闻言,怔怔的看着面露忧伤神色的林宁,面色虽依旧淡漠,眸光却愈发柔和。

    至亲这两个字,击中了她冰石一般坚硬的心底,留下了许多裂痕。

    冰破之日,已然不远……

    林宁看着她笑了眼后,开始拔针。

    ……

    悉数拔尽后,林宁轻轻吐出口气,面色隐隐发白。

    田五娘见之,起身重新穿好衣裳,斟了杯茶给林宁。

    林宁缓缓饮尽后,问道:“一起出去走走?”见田五娘目露奇怪之色,便解释道:“和燕郡赵家还有血刀门为敌,山寨中人难免心生不宁。若这种不宁一直存在下去,日后对敌时,不免未战先惧。但要是这个时候我们能出面,安抚一下人心,效果就很不同了。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出去转一圈,让山民们看出我们的轻松,他们心里就有底了。”

    田五娘闻言,竟垂下眼帘,轻轻一叹道:“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大当家的位置。”

    林宁连连摆手笑道:“不成不成不成,我还年幼,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能太累了。等过几年吧,等小九儿到我这么大的时候,可能我就成熟了。”

    田五娘无语的看着林宁,小九娘今年才六岁,林宁今年十五。

    某人难道还想再贪玩九年?

    不过再想想,林宁其实也没有闲着。

    今日他的几个计谋和见识,已经帮了山寨很大的忙了。

    念及此,田五娘不再多言,极简单的梳理了番后,随林宁出了苍松院。

    ……

    一路上,果然见到许多山民面色凝重。

    但见到这一对在整个山寨中都十分有传奇色彩的小两口“压马路”,大部分山民都露出了笑脸。

    尽管二人都没说话,只是一路向西。

    但二人肩并肩行走,这幅画面对熟知二人渊源的山民们来说,还是太劲爆了。

    相比之下,还不知何时会爆发的世家和虎榜大佬的威胁,就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些。

    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下,林宁和田五娘一路走到了沧澜江边。

    天上已有一轮皎皎明月高悬,借着月光,可见湍流不息的江水滚滚向远。

    林宁转过头看向负手而立抬眼望月的田五娘,微笑道:“五娘,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田五娘闻言眉头微皱,回过头看向林宁,清冷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

    林宁呵呵一笑,看着田五娘的眼睛,道:“你的目光虽清寒,但你的眼中有日月,有山川,有晴雨和星辰……所以,它们很好看。但是,你的眼睛没有我的眼睛好看。”

    田五娘闻言,面色隐隐变得古怪起来。

    林宁的声音忽然愈发轻柔,他看着眼前不过十八岁却已经忘记怎样去笑的少女,轻声道:“你的眼睛没有我的好看,是因为我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你。”

    似天边的晚霞未尽,在少女清冷的容颜上,缓缓染了层胭脂醉色。

    ……

    PS:感谢“塞外沙尘”兄的万赏,感谢“轻狂小松鼠”“麻吉鸭”书友的打赏!

    翌日清晨,在苍松院为田五娘再做过一次针灸后,二人一起去了聚义堂。

    田五娘素来寡言,高坐主位后,只看了林宁一眼后,便垂下了眼帘。

    昨晚林宁说出那句话后,二人便那般在水边静静的坐了许久。

    再然后,林宁将他对山寨的许多设想详细的说了遍。

    其实也很简单,靠劫掠吃饭,绝不是长道。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林宁都没听说过这口饭能吃长久的。

    那需要一条条人命往里填。

    所以,林宁建议山寨换一种活法。

    青云寨地理位置已经不能用优越来形容了,紧挨着一线天不说,距离落潮坡古渡口也只数里的路程。

    落潮坡古渡就是秦齐两国在北方疆域的第一个“海关”。

    因为距离两国都城太远,北疆又不属富庶之地,沧澜山脚下尤其贫瘠,所以小小的落潮坡古渡两国竟都无人看管。

    不过也正因为少了好大一层刮地皮的,所以此处渡口虽不大,但过往之人却不少。

    每日都有至少二三百人来来往往。

    多是一些小商贾小商队,也有游历两国的士子、江湖侠客以及僧道之流。

    但不管怎样,他们都会经过秦林古道。

    如果青云寨能够在秦林古道边,开一家客栈,供来往之人落脚。

    供一杯清茶,或供一顿热饭,那想来多有人愿意受用。

    若再能建几个客房,容晚上路过的客人住宿,效果或许会更好些。

    只要能保证太平……

    “小宁,这个法子不是不成。但是,能支撑起山寨几百人的嚼用么?更不用说还要去换龙血米……”

    方林听林宁说罢,看了眼田五娘后,正色道。

    林宁笑道:“三叔,先别急,这个目前只是小头,还有大头。”

    方林呵呵一笑,道:“大头是你的医术么?你若开药庐,打出名气去,倒是也能招揽不少人来瞧病。别的不说,这沧澜山上的寨子里,就有不知多少病人。”

    林宁摇摇头道:“治病救人,乃人道也,焉能以之谋暴利?血刀门主那一两百黄金,也不是单纯的诊金,只是让其看重我的医术罢,是另一回事。大当家的意思是,在一线天方向可以设路卡。”

    方林闻言面色骤然一变,沉声道:“小宁,你可不要浑来。你想想看,私通草原,那是灭九族的大罪。那些人敢冒着这样的大罪走私草原,若被挡在一线天,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真有可能出动宗师上门。”

    林宁笑道:“三叔别急,且听我说完。我是读书人,怎会出馊主意?我们不靠勒索度日,只是用些小计谋。”

    邓雪娘冷笑一声道:“宁哥儿真准备收劳什子养路费?”

    林宁反问道:“不可以么?”

    邓雪娘气笑道:“人家凭什么给你交养路费?”

    林宁摇头笑道:“也不算是凭白交,山寨里的人还是要做些活计的。”

    “干什么?”

    胡大山十万个好奇。

    林宁干咳了声,与主座上的田五娘对视了眼,不过见田五娘似乎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就转开目光,嘿嘿一笑道:“养路费养路费,当然是养路的费用。我们不主动向任何人收钱,但如果一线天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拦路的山石……”

    邓雪娘听的晕乎:“一线天怎么会有拦路的山石?两边山壁光洁的很……”他见方林面色古怪,忽地反应过来,指着林宁颤声道:“小宁,你……你你!”实在说不出“下作”二字,就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们读书人的法子?”

    胡大山在一旁也明白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宁干咳了声,正色道:“雪姨,你可不要小瞧这法子。正经凭力气吃饭,还能帮山寨里的年轻人打熬筋骨,好好练功。最重要的是,不伤和气,没甚伤亡,两全其美啊!”

    邓雪娘如今看林宁,心里别提有多别扭。

    她不得不承认林宁的出色,可一想到眼前这小子曾探过比她性命还重要的女儿的谷道,心里就恨的牙痒痒。

    尽管是她亲自上门去求的医,可要是周妮妮没动心,那一切都好说,她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现在……提起来就是一肚子泪。

    她咬牙啐道:“美个屁!那些人敢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私通草原,你能从他们那扣出几两银子?仔细干完活儿人家不给钱!就算你能打一次秋风,又能有多少?”

    林宁敬她是长辈,也不恼,呵呵笑道:“他们要是不认账,那也没所谓。只是要仔细,经过一线天时,被我们拉出去的石头,又从天而降。不是我小瞧他们,就算他们里面有宗师,几十上百块巨石从天而降,也得死伤惨重。至于能打多少秋风……雪姨,山寨一年也就出征几次。虽然每次都能带回不少好东西,可折价给别人,换回来的金银却不多,让人坑去了不少。这养路费单次来看,自然比不上一次出征。可养路费可以收好多回啊,只要一线天有商队经过,咱们甚至可以天天收!对青云寨来说,这就是一条流金淌银的富贵河。一年下来,比出征劫掠只多不少。再加上客栈的收益,养活一个青云寨,绰绰有余!”

    邓雪娘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可她寻日里没管过这些事。

    旁的不说,起码的算账她都困难,哪里还能反驳什么。

    不过她不说,方林却开了口。

    只见他长满麻子的马云脸上面色凝重,声音有些尖锐,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但他在山寨诸人心里,却又是第一等严正公道之人,只听他沉声道:“小宁,这事不是儿戏!事关山寨的生存之道,半点不能马虎大意。再者,那些走私草原的人不是傻子,要是每次都有巨石拦路……”

    林宁点点头道:“是不能儿戏,所以可以先试行一段时日。正好这段时日,大当家的和几位叔姨都要养伤修整,不能动手,干脆就来点文活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至于他们会不会每次都就范……等他们慢慢习惯了,也就认命了。”

    其实这些也都只是表面活计,他对青云寨的未来之路另有规划,只是眼下还不必多言。

    方林吃惊道:“合着不是你干?”

    林宁更吃惊:“三叔,你在说甚?我是读书人,治病救人也就罢了,怎能干粗活?”

    方林:“……”

    胡大山:“……”

    邓雪娘:“……”

    周成:“……”

    倒是田五娘,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无语罢,几位当家人也习惯了某人的混帐。

    邓雪娘担忧的是:“放石块拦路要钱好搞,可客栈怎么做?从没人做过啊。”

    方林看向林宁,道:“小宁是读书人,招数比较多,问他。”

    胡大山大手抓着脑袋道:“三哥,你不也是读书人么?”

    方林闻言,连连摇苦笑头,觉得自己他娘的无话可说,只能看向林宁。

    林宁笑着点点头,道:“回头我写个条陈给三叔,一看就明白。其实简单的很……这些且不说,我倒是先想好了客栈的名字。”

    “叫什么?”

    数人齐问,连田五娘都抬起眼帘看了过来,她也还不知。

    不过林宁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侧过脸迎着聚义堂大门的方向高深莫测的呵呵一笑。

    初晨的阳光穿过门庭挥洒在他俊秀的脸上,好似蒙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白衣胜雪,遍体生辉。

    唇角分开,随着他轻轻转动角度,洁白整齐的牙齿上闪过一道亮眼的光泽……

    见他这般骚气,莫说旁人,连田五娘都满脸无奈,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但心里愈发想笑……

    好在林宁姿势摆足后,终于开口吐出六个字来:

    “就叫,龙门客栈!”

    ……

    “你不必做这些的……”

    午间,回苍松院的路上,田五娘难得主动同林宁说道。

    她自幼心思灵慧,极得宁氏喜爱,怎看不出林宁百般折腾,甚至不惜“出丑”,就是为了让她轻快一点,最好能笑出来。

    只是,她真的已经不记得怎么去笑了……

    林宁闻言却哈哈一笑,摆手道:“不全是因为你……五娘,可能你不信,也许是我上辈子活的太沉重,太累了。所以这一世,我想活的恣意些。当个没心没肺放飞自我的二世祖最好,实不想太辛苦……”

    田五娘凤眸凝视看着林宁,轻声道:“可你现在,一点也不轻松。”

    林宁摇头道:“已经很轻松了,山寨绝大多数压力都在你身上。我不过动了点头脑出了点主意,还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希望能够有用。五娘,我是想过轻松恣意的生活,但不代表我想当一个废物。这山寨毕竟是咱们家的,我总不能真当撒手掌柜,什么都让你来办。”

    田五娘看了林宁许久,缓缓垂下眼帘,轻声道:“可是从前,你最厌恶山寨之事,以为鄙贱粗俗。”

    林宁闻言哑然失笑,摇头道:“五娘,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田五娘闻言抬头看来,目光讶然,却没问什么约定。

    林宁习惯了她清冷的性子,微笑道:“我希望,我们把所有的晦暗,都留在过往。因为从我幡然醒悟,重新识得你的好的那一天起,便已凛冬散尽,星河长明。我心无大志,唯愿余生,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清风,皆有你。”

    言罢,正巧一阵山风吹来,拂起五娘眉角的一缕青丝。

    四目凝望间,林宁隐隐看出了五娘清冷凤眸中目光所蕴之意:

    小宁,你……好不害臊!

    但是,那雪山冰湖般的清澈明眸间的笑意,却是那样令人惊艳!

    ……

    PS:大风向不好,就写两章甜蜜篇章缓解一下大家紧张的心情,拿去撸……不是,拿去品吧,不用谢。

    三日后。

    秦林古道,距离一线天不过一箭之地,又出现了一间药庐。

    在药庐的对面,则是一座二层木楼。

    木楼远不如中原内陆繁胜之地的酒楼精美气派,粗木桌椅,连漆也未上。

    倒是在门口挂了一个口气极大的牌匾,起了个不怕人笑掉大牙的楼名:

    龙门客栈!

    客栈里没几人,只有一个名唤“金镶玉”的女掌柜和三个小伙计。

    另外就是后厨还有两个大厨和三个女妇人帮闲。

    就这样,在大齐王朝最遥远的西北边,一座客栈诞生了。

    只是,别说内陆百姓不知,就连过往的旅人都不知道,这个劳什子“龙门客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其实,连客栈里的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干坐了一早上后,“金镶玉”终于忍不住,派人将对面同样干坐了一早上的某个“始作俑者”招了来……

    “小宁,我们呆坐在这里到底为了什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化名“金镶玉”的青云寨四当家邓雪娘埋怨道。

    这化名都是得自林宁之手。

    在客栈内充当伙计的胡小山也抓着小脑袋,郁闷道:“路上倒是有人经过,可人家看咱们就像是看山贼,满是防备,怎可能进来歇脚?”

    大伤虽未痊愈但已能下地做些简单粗活的李轩无奈道:“能不把咱们当山贼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靠城,最有名的就是沧澜大盗。冷不丁的出现一座客栈,谁敢住?”

    林宁不等蠢蠢欲动的左义发话,一脸嫌弃的斥责道:“啰里啰嗦婆婆妈妈,一个个都成了长舌妇吗?”又趁邓雪娘未发飙前先表明了句:“雪姨我不是说你长舌妇。”

    这一说,让胡小山和李轩也跟着没法发作。

    不想林宁竟继续转头朝他们教训了句:“做什么事不需要耐心?你们进山打猎,难道猎物就在你们脚底下躺展了让你们上么?”

    “噗!”

    一旁喝茶的邓雪娘听闻这个“上”字后,一口茶水喷出。

    草莽之间,什么荤话没听过?

    她又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个“上”字的深意。

    可她万万没想到,某个素以读书人自居的王八蛋,会这样腌臜人。

    胡小山和李轩也不算雏,可没等他们暴怒发作,却见林宁满脸稀奇的看着邓雪娘,问道:“雪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邓雪娘本还想教训林宁说混帐话,可看着他那双干净澄清的眼睛,疑惑的看着自己,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林宁见她不言,真心建议道:“雪姨,要不我给你诊诊脉象吧,莫不是之前的伤势又复发了?”

    邓雪娘真真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目光疑惑的打量着林宁,可发现实在看不出什么后,只能气馁放弃。

    见邓雪娘无事,林宁转过头看着胡小山、李轩和左义三人,看到三人满是警惕和随时准备出手的姿势,忽地微微一笑,道:“安心等待,要坐得住冷板凳,还要把它坐热了。都不小了,还一心贪玩好动不成?也该长进些了……”

    说罢,见三人气的面色发青,一脸的憋火,林宁却呵呵一笑,摇着折扇准备离开。

    就听邓雪娘又道:“小宁,你读的书多法子多,还是想法子赶紧让我们有事做罢。不然总干等着,非急出毛病不可。”

    林宁想了想,道:“之前雪姨想要方便些的经营法子,我不是写了关于套餐的想法么?你们寻个木板来,将那些套餐和价钱都写上去,然后再写明,饭菜可以带走,好些人只是担心这是家贼店,饭菜里有蒙汗药……还可以在门口支一个火灶台,远远看到有人来,就开始做菜,炒的香气浓些……目前就这两个法子,先试试吧,不行再说。”

    邓雪娘觉得很满意,用看“小机灵鬼”的目光看了林宁一眼后,回后面准备去了。

    待邓雪娘走后,胡小山、李轩、左义三人瞪着六只眼,一起看着林宁。

    这半月来,他们一直没甚机会近距离观察林宁,这会儿想仔细瞧瞧,他到底变成了什么妖怪……

    林宁被三人看的有些毛,用看智障少年的目光瞥了三人一眼后,准备离开。

    不想胡小山又开口了:“对了,小宁,我爹让我问问你,说寨子里的小子们都去一线天倒腾石头去了,寨子里的水怎么办?”

    青云寨内除了墨竹院有一道山泉,却刚够春姨、林宁生活外,再无其他吃水的地儿。

    平日里用水,都是山寨里的少年们,在沧澜江里打磨完筋骨后,再担水回家。

    如今这些小子们被打发去收放路障,山寨里的吃水就成了问题……

    林宁无语道:“这也问我?四叔没水吃,可以自己去担嘛。他是一流高手,担一天整个山寨都够吃的。”

    胡小山:“……”

    他爹堂堂山寨三当家的,去做担水这种粗活?

    见他们还要聒噪,林宁摆手道:“算了算了,我抽空想想吧,总不能指望你们……你们好好在这当小二吧,前途远大的很。”

    等林宁出了客栈独自回到他那破药庐后,三人才齐齐朝他背影啐了口。

    只是令三人憋屈的是,林宁虽和从前一样惹人讨厌,可他的本领却变大了十倍不止。

    而且近来对山寨的贡献,百倍于他们。

    连他们素来引以为豪的武功,在某个天资运道都罕见的变态跟前,也不值一提。

    所以,他们只能默默忍耐下来。

    只期盼有朝一日,他们的武功能超过某个不爱习武的败类……

    ……

    青云寨,聚义堂。

    除了四当家邓雪娘在山下开客栈外,其他几位当家并山寨大总管孙伯都在。

    二当家方林面色阴沉,他看着周成道:“果真一粒米一颗盐都买不到了?”

    周成面色亦是沉重,道:“榆林城方向已经彻底戒严,直言搜查沧澜山贼。西门尤其严格,几乎每一个车队都会被搜检,以确定没有米盐。”

    方林眉头愈发紧皱,道:“这就是世家的手段,赵家出手了。”

    周成道:“三哥,盐倒好说,想想法子总能凑出些来。可米……”

    青云寨几百人,用盐虽不少,但也不会太多。

    派个武功高手,总能扛两袋盐回来。

    可米的消耗就太大了,不是派人扛几袋就够的。

    然而方林比周成想的更深远:“米反倒不愁,实在不成可以去林子里打猎吃肉,关键是盐。赵家一出手,哪里会给我们留下漏洞?他们会在源头卡死我们买盐的途径。

    食盐在官家专卖,衙门只要不大量卖,只准榆林城内的百姓凭户籍来买,咱们一点办法都没。

    这还在其次,整个沧澜山不止咱们一家要从榆林城买盐米。若是都被卡住,榆林城再放出风声,是因为咱们青云寨,那要给咱们树下许多大敌啊。

    好阴毒的手段哪,却不知是哪个的主意?”

    周成忙道:“三哥,就是那位榆林城太守赵华的主意,他是赵家人,世家子弟,读书人。”

    胡大山闻言恨道:“这些读书人,最是阴毒,杀人不见血,蔫儿坏的很!咦……”

    言至此,胡大山忽地一惊,面现喜色道:“怎不见宁哥儿?他也是读书人哪,手段和这位倒有几分相似!”

    没人想笑,因为笑不出来,他们实想不出这种事林宁有什么法子。

    方林懒得理会胡大山,问孙老头道:“孙伯,家里还有多少盐米?还能支撑多久?”

    孙伯叹息一声,道:“二当家方才说的极是,米倒是小事,大不了进山打猎采摘野果野菜度日。可盐巴……如今山寨里人口又增加了不少,若再采买不来,山寨最多只能再吃旬日。”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

    “只有十天的存量?”

    方林眉头紧皱,想了想,看向田五娘道:“要不,派人去西边云秦城去买?”

    云秦城类似于榆林城,是秦国最东北向的一座城池。

    距离落潮坡古渡有二百里的路程,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秦国国内不比齐楚宽松,纵是行商都必须要有官府发放的度牒。

    若是齐楚商人,则也要先在官府备案在册,还要有秦国本国有名望或者有地位的人做担保,然后才能在秦国内行商。

    若没有这些,必寸步难行。

    青云寨在秦国没任何根基,不似那边的沧澜山山寨,若派人去那边,危险不亚于去榆林城。

    田五娘摇了摇头,道:“不必。”

    孙老头急道:“那盐巴不够了,可怎了得?大当家的,这要出大事的。”

    胡大山抓着大脑袋急的不行,让他解决冲锋陷阵没问题,可让他去动脑筋解决这种问题,实在难为他了,旧话重提道:“大当家的,还是请小宁来一遭吧。他虽说话不中听,可法子确实多。说不准,他就有法子呢。”

    孙老头也同意这话了,连忙道:“方才都未算山下那劳什子客栈的用盐,若连那也算上,怕连五六天也顶不住!小宁能折腾,就让他想法子!”

    田五娘缓缓站起身,依旧拒绝道:“不必,此事我去办。三叔……”

    方林忙应道:“在。”

    田五娘道:“安排两人与我同去草原蔑儿乞部。”

    方林闻言面色一变,道:“大当家,你要去求那位老可敦?为这种事,不值当吧?不如请小宁回来商议商议,他如今不比从前了,主意也多了许多,说不准就有好法子。”

    田五娘一边往外行去,一边淡淡道:“山寨虽是林家的,却也是大家的。这几日,他一个人已经很忙了,不必事事去劳他。”

    方林还要再劝,可听闻此言登时闭上嘴,田五娘和林宁若能一起好好过日子,他们这些“老臣”只有高兴的份,因此忙改口道:“好,我这就去叫方智和周石来。”

    田五娘微微颔首,未再作声,大步去了后山。

    一柱香功夫后,她带了些礼,带上了方智、周石后,三骑前往了一线天。

    路过药庐和客栈时虽降低了速度,却并未停歇,田五娘只与林宁对视了眼,又点点头后,再度扬鞭,策马入草原。

    ……

    林宁放下手中勾画的笔,看着秦林古道上消失在一线天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头。

    现在这个时候,山寨里那帮小子们正在准备山石,山石也还未意外滚下。

    “路卡”都没设好,这位大当家又去视察什么……

    不过他也未多想,毕竟这位大当家可非温室中成长起来的花朵。

    而是以稚嫩之龄,挑起了整个山寨存亡延续之担,且出色的做好了一位大当家应做之责。

    就算林宁当初在她的位置,能做到的也不会比她更好。

    所以他不觉得此时有必要为她担忧什么……

    目光再次落在桌几上的纸面上,那里勾勒了一副图纸,关于如何让青云寨用水更方便。

    之前他设计了一座水车,但考虑到沧澜江的流速,再加上青云寨距离沧澜山还隔着一座小山头,水车也不能送水翻山越岭,就舍弃了。

    这一次,林宁设计的是虹吸管……

    虹吸管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利用液体重力和大气压力使液体越过一较高障碍达到较低目的地的最简单的装置。

    简单来说,一根U型管,一头插入水中,只要另一端的位置始终低于水面,就能一直从水源地汲水。

    原理虽简单,但实际操作中却有不少难处。

    譬如如何制作一条密闭不漏气的“U型管”,在他前世,最长的一条虹吸管也不过九十六米,算是一个极大的突破,还获得了吉尼斯记录证书。

    可眼下,莫说直接从沧澜江到青云寨内,就是从沧澜江堤到中间相隔的那座无名山头,都不止百米了……

    林宁前世虽是理工科出身,可后来从事的却是贸易管理工作,就算当初学的那点东西,也早忘干净了。

    所以这会儿一时间还真没辙儿……

    就算他有系统开着挂,就算他武功一流箭术超群,然并卵?

    苦思冥想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不知不觉中,日又西斜。

    不过林宁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计算着什么,并未察觉,直到一股扑鼻香气传来,他方抬起头,不想看到一个未曾料想到的人。

    “你怎么来了?”

    林宁看了眼身量丰润但一张脸却清纯之极的周妮妮,问道。

    夕阳正浓,辉映的草庐中的少女俏脸如霞。

    她看着林宁轻声道:“春姨让我来给你送晚饭。”

    目光幽幽,似怨似嗔。

    再配上童颜巨那啥,这谁顶得住?

    见林宁往她身上打量,周妮妮本就晕红的俏脸愈发滚烫。

    可她心里更多的是担心!

    因为她知道,曾经林小宁极瞧不起她,说她这样的人,只配去高门大户给人当奶妈乳母,都是不入流的下贱差事。

    为此,周妮妮曾想过和他拼命。

    可现在……

    人憎鬼厌之人变的武功高强力挽狂澜,还医术超群救了她的性命……至少,她是这样认为。

    所以,即使林宁再这样想她,她也不能再去和他拼命。

    大不了,进了门儿后,当他孩子的乳母也行,只要能在一起……

    这是她心底最卑微的想法,仍害怕惹他厌恶……

    念及此,周妮妮俏脸渐白,水灵灵的眼睛里多了层泪光。

    她从前的确是青云寨最火辣的小辣椒,方智、胡小山、周石等山寨最优秀的年轻人都要礼让她三分。

    可在心上人跟前,她却只是一个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姑娘……

    见她这般忐忑,林宁叹息了声,望着天际边的晚霞,念道:“曾因醉酒鞭名马,唯恐多情累美人……唉,都是我的错啊。”

    虽然听不懂这人到底在念什么,可在周妮妮眼中,此刻满身书卷气的林宁,真的……真的好特别!

    让她鬼使神差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小宁,我中意你。”

    说罢方反应过来,直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几乎站立不稳。

    在林宁的指示下,才晕晕乎乎的坐在一张紧挨林宁的小木凳上,头差点埋进怀里,不敢抬头看人。

    这边草庐下气氛正熏,对面客栈门前却阴云密布。

    胡小山小脑瓜上面色复杂,他拍了拍身边兄弟左义的肩头,总觉得今天这位兄弟的头发有些草色,叹息一声劝道:“好兄弟,别这样。”

    他知道这位兄弟,从小就喜欢雪姨家的小辣椒,可是……

    这种事强求不得啊。

    李轩被林宁救后,感观也大不相同了,跟着劝道:“好兄弟,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

    话没说完,就见左义右手握拳一拳砸在左手上,怒声道:“若换个人倒也罢了,若是妮妮喜欢小智哥小山哥我绝无二话。可她为何偏偏……为何偏偏喜欢那个人渣?!她从前不是最恨他的吗?”

    这个年代,还没有美女爱渣男的说法……

    胡小山干咳了声,听左义话中点了他的名隐隐有些不自在,便提醒道:“小义,小宁如今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狗改得了吃屎?!”

    见对面周妮妮离林宁那么近坐下,那娇羞隔着一条道他都能感觉的到,刺激的他双目都发红了,低声怒骂道。

    听他如此,胡小山和李轩对视了眼,都觉得这小子这种状态不对,有点癫狂了。

    胡小山拉住左义的胳膊,一字一句道:“小义,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想想,你娘的病是谁给看的?小轩都快死了,是谁救回来的?那夜要没小宁,咱们就算回来了,也只能一个个披麻戴孝!左大叔生前给你取名义字,你可不要犯浑!!”

    这话说的极重,让左义面色骤然煞白,他转头看向胡小山,见他小脑袋上目光凛然严正,下意识的避开过去,又转头看向李轩,可李轩也一般无二。

    打小一起长大的弟兄都这般,让左义的心缓缓冷静下来了。

    他眼睛虽依旧发红,可眼底的仇恨和嫉火却渐渐散去,见两位发小兄弟还紧张的看着他,不由苦涩之极的笑一声。

    这笑容上,是真的苦,连胡小山和李轩见了,都忍不住觉得嘴中泛苦。

    正想劝说什么,却听左义道:“两位哥哥放心,我不会犯浑的。再怎么说,他也是老大当家的独子。小时候,林大伯和宁大娘待我也极好,林大伯还救过我爹,我名字里的义,原是我爹为了让我还义……今天我有些不大舒服,想先回山寨。要是雪姨问起来,你们帮我说说。明儿必不再偷懒……”

    看左义似一下子变了许多,比方才好像长大了不少,胡小山和李轩也知此事不好相逼过急,就应了下来,会帮他同邓雪娘说情。

    等目送左义身影落寞的回山后,二人再转过头看向对面草庐,竟看到周妮妮这会儿竟笑的花枝乱颤,居然还不忘给正在吃完饭的某人夹菜。

    她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小辣椒啊!泼辣性子,谁不让她三分。

    如今却……

    唉。

    ……

    “傻妮儿你别笑,我真不是因为害怕哪个才觉得现在谈这些不合适,再说,你以为我会怕五娘?别说现在,我小时候就打的她哇哇哭,现在我成了一流高手,一个能单挑他俩!你可能不知道,虽是我主动去给她瞧伤病的,那是因为我觉得她可怜,但打我进苍松院门儿那刻起,她都要跪着跟我说话……”

    本来被婉拒还难过不已的周妮妮听闻至此,差点没把肚皮笑破。

    林宁要是稍微夸张一点,她忍忍也就过了。

    可他说这种话,就已经不是她信不信的问题了,而是实在太可笑了!

    以她对大当家的了解,这种事比见了鬼还荒唐。

    周妮妮觉得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可笑的笑话。

    等她笑了好一阵后,林宁又正起脸色,道:“我是读书人,素有大志。记得千年前北苍王庭极盛,连破秦、齐两大王朝。好在盛极而衰,被中原王朝合力赶回了沧澜山以北。彼时秦国有位十分年轻的大将军叫李文,虽名文,却武功盖世,箭法超群……是不是和我极像?总之,他率十万铁骑,横扫草原。当时他还未成亲,有人问他,大将军几时成婚?李文答曰:北苍未灭,何以为家?此言,被青史所记,百世流芳。”

    看着侃侃而谈出口成章的林宁,周妮妮目光都快融化了。

    自小跟着田五娘、方智、胡小山等人习武练功打猎,虽也跟随方林读些书认些字,可也只勉强做到识字,其他的书多看一眼都觉得头疼。

    原也极不喜欢读书人,可现在看着林宁,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崇拜。

    多动听的故事啊!

    读书真是了不起的事!

    林宁的改变,让她以为,皆是因为读书的缘故,所以愈发推崇读书人……

    见她如此,林宁也是有点幸福的头大,他微笑道:“妮妮,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知道我,从来没什么歪心眼和花花肠子,是个厚道老实人……你笑什么?”

    快乐的快要飞起的周妮妮连连摆手道歉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宁你继续说。”

    可还是绷不住的乐……

    相比于方智等人就会聊武功聊打猎聊劫掠,林宁这种不正经,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林宁也不理她,继续道:“总之呢,我虽然也很喜欢你,但大业未成前,我暂且不想考虑儿女私情。”

    虽然忍不住失望,可听到林宁直白的说喜欢她,周妮妮还是感到由心的幸福。

    她俏脸绯红,悄悄的看了眼林宁那满是书卷气的清秀面容后,轻声问道:“那……小宁,你的大业到底是什么?什么时候才能成?”

    林宁看了眼周妮妮那清纯的一塌糊涂却又满面倾慕的脸,自信心爆棚,偏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去,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淡淡道:“非是我贪慕荣华富贵,实是……”他语气转为低沉,带上了忧国忧民的味道,道:“天下黎庶苦难久矣,我若不出山,奈天下苍生何?需知,天不生我林宁,万古如长夜哪!”

    “噗!!”

    周妮妮此刻脸上崇拜濡慕尽去,哪里还有花痴样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狡黠和笑意,前仰后合的笑个不停。

    林宁见此,哪里不知上了这个丫头的当?

    敢情刚才都是被这臭丫头逗着玩儿!

    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员……

    念及此,林宁哼了声,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恶狠狠道:“笑你的去吧,别想进我家门儿!”

    周妮妮却不怕,一挺伟岸的胸膛,得意笑道:“春姨和五娘姐姐都同意了,春姨还说你说的不算!”不过终究还是讨好道:“小宁,我不是故意要笑的。真的,前面我都忍住了,可最后那个,你实在是……哈哈哈哈!”

    “笑个屁!”

    林宁面皮臊热,心里其实也挺愉快。

    他现在还真没心思收一个小妾寻欢作乐,不能纯粹的待人家,就先别招惹。

    只是怕小丫头想不开,故而说些荒唐之言,逗其一笑之余,也破坏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

    时间久了,小丫头自然知道轻重。

    面上笑骂一句后,林宁就准备回山。

    此时日已尽没西山。

    只是他有些奇怪的是,五娘怎还未回来?

    ……

    草原,蔑儿乞部。

    “额格其!额格其!”

    一个头上戴着黑珍珠、珊瑚和玉石玛瑙编纂出的头饰,身上穿着颜色鲜艳袍子的草原少女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飞快的奔出了营寨,朝南面招手欢呼着。

    额格其在草原上,是姐姐的意思。

    对面,田五娘勒马而停,目光柔和的看着冲她跑来的丫头。

    待草原少女满面欢喜的近前后,微微颔首道了声:“宝勒尔。”

    这位满身贵气的草原少女,是北苍王庭内屈指可数的尊贵人儿。

    虽非王室出身,却是大苍王庭大萨满忽查尔的幼女。

    也是被汗王封为蔑儿乞可敦的忽查尔母亲最喜爱的孙女儿。

    因当初顽皮淘气,一个人摆脱了随从在草原上策马狂奔玩耍,结果迷了路,被草原狼围攻,险些丧身狼口。

    幸好被在草原上采摘草药的田五娘所救。

    在绝望中得救,救人的还是这样一位身手高强的同龄少女,宝勒尔喜爱不尽,认为姐姐。

    而在央磨田五娘随她回部落后,得知田五娘还救过祖母,更是直接结成了一家亲。

    草原人对待敌人,常常比草原狼更凶狠。

    但对待她们认可的人,又能交心交肺,赤诚热情。

    她们的真诚亲近打动了田五娘,因而二三年来,时有来往。

    并且田五娘还学会了她们的语言。

    “额母还好么?”

    听田五娘问候祖母,宝勒尔愈发笑颜如花,连连点头道:“很好呢,只是常常说起额格其不来看她。额格其,你终于来看我们啦。”

    田五娘虽未笑,但目光柔和,道:“才见没几天。”

    宝勒尔策马过来,抱着她的胳膊笑道:“额格其,你就留在草原嘛。咱们可以天天去跑马打猎,我追兔子你打狼!”

    田五娘微微摇头,道:“我家在沧澜。”

    宝勒尔闻言噘了噘嘴,不过眼珠一转,又撒娇道:“额格其,这次你带我去你家作客好不好?”

    田五娘看着她道:“你身份贵重,还想去当几天山贼不成?”

    宝勒尔被识破后,俏脸一红,咯咯笑道:“当山贼有何不可嘛,额格其这样的人物都能当,我也能当。额格其当山大王,我当山小王!”

    田五娘抚了抚宝勒尔骑马撩起的鬓角,道:“过几日罢,近来有战事。”

    “啊,额格其,你们山寨又要打仗了么?我去帮你!我带巴特尔和巴图去帮你!”

    在草原上天天打猎已经腻味的宝勒尔听闻要打架,兴奋的双眼放光。

    田五娘正要说什么,见一妇人打马过来,遥遥便道:“固恩,贵人,可敦请你们速去大帐!”

    “固恩”在草原语中是公主的意思。

    宝勒尔女因父贵,其父于大苍王庭汗王有鼎立之功,因而荫封公主。

    听闻妇人之言,宝勒尔一吐舌尖,道:“差点忘了额母!”

    说罢,二人一起前往大帐,自有仆人指引方智和周石另去他处歇息。

    ……

    田五娘将备的礼献给了蔑儿乞可敦,老妇人看到其中有一件棉麻素衣,比起她身上的华丽衣裳,简直粗陋。

    但老妇人却极喜欢,问道:“可是五娘亲手缝制的?”

    田五娘点点头,面色淡淡的轻声道:“知额母富贵,山寨贫寒,不好献丑,亦不愿以劫掠之物为礼,便缝制了件中衣,望额母不嫌。”

    老妇人何止是不嫌弃,实是惊喜万分。

    她拿着那件棉麻素衣,对帐内面色各异的妇人道:“你们如今过的都是好日子,不知当年我们的苦。蔑儿乞部本是小部落,忽查尔不仅还没成国师,反而因为练武,吃的比谁都多。那些年,哪有如今的日子。也没衣裳穿,都是披裹着羊皮。就是夏天,也只有羊皮。我穿着羊皮裙放牧,身上都捂烂了。忽查尔孝顺,跑到中原人的地方,抢了一件衣裳回来,还受了很重的伤。回到家,衣裳都被他的血浸透了。我至今还记得,他捧给我的,就是一件棉麻缝制的中衣……”

    “哗……”

    帐内妇人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都面色动容起来,也理解了之前老妇人为何那样激动。

    另也感慨田五娘好运,又哄得老太太这样高兴。

    “额母,你要喜欢这样的衣裳,怎不早说嘛,我也能给你寻来呀!”

    见老可敦那样喜欢的看着田五娘,宝勒尔都有些吃味道。

    蔑儿乞可敦横了她一眼,道:“那样要来的衣裳有什么稀奇?就是一万件也不过一句话的事。难得的是五娘的这份真心,也可见,我们娘儿俩是真正长生天安排的缘分。”

    说着,还肃穆起脸色来,同左右草原贵妇们道:“这是长生天安排的真正缘分。”

    一贵妇笑道:“可敦就算不提这样难得的缘分,只凭五娘连续救了可敦和宝勒尔,她也是我们蔑儿乞部最尊贵的客人,我们不敢怠慢的。”

    蔑儿乞可敦闻言满意,露出笑容道:“不止是贵客,也是亲人。”

    又问田五娘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她不是自幼生在富贵窝里的贵人,而是一点点熬出来的,知道田五娘的苦处。

    见她连夜而来,猜测多半有事,因此直白问道。

    田五娘也未有什么忸怩之处,将难处说出,不过也道明:“只解当前之难,待赵家之事解决后,再归还相借之盐。”

    老可敦闻言登时不高兴了,道:“你是我的孩子,又和我当年一般,一个人支撑起那样大一个寨子。你遇到难处来寻我,我很高兴。可你说什么借和还,又让我很不高兴了。”

    其她妇人也忙劝道:“不该如此,太见外了。”

    田五娘面色平静,听罢微微欠身言道:“若我一人,自当承额母之恩,来日用心尽孝便是。只是我身后还有数百人,若都托庇于额母,难免让他们心生惰怠之心,不可取。额母也不易。”

    这话就实在太让老可敦欢喜了,她拉着田五娘的手,对周围道:“你们只道我如此偏爱一个中原女孩子,如今可见到了她的品格贵重?五娘这孩子,实在和我当年太像了,我当年就从不轻易欠人情。只是也一般的命苦……”

    青云寨的事在沧澜山并不算秘密,自也瞒不过蔑儿乞部这位身份贵重的老可敦的耳朵。

    原本老妇人还准备派人去教训一下某个混帐子,最好让他放弃婚约,不过却被田五娘所拦。

    此事背后事关孝道和忠义,老妇人也不好强来。

    可心里到底挂念,便问道:“你那个混帐男人,如今还胡作非为么?”

    田五娘听闻,脸上竟浮起一抹羞意,不过也只一闪而逝,她摇了摇头,并不避讳道:“他和从前不同了,练得好武功,还精通十分高明的医术。如今,也担得起事了。”

    不过可敦并不怎么信,毕竟她知道那个小王八羔子从前是什么模样。

    狗改不了吃屎在草原上一样是哲理。

    只是她也没有“揭破”,知道田五娘好强,给她留了颜面,只道:“若受了委屈,定要告诉我。我虽只是没用的老婆子,也能护你一护。若是你那混帐夫君再敢欺你,你就告诉我,我为你做主。若是旁人敢对你不敬,你也告诉我。那齐国榆林城的官儿再敢欺负你,我就让宝勒尔的爹派人去警告他们。”

    田五娘微微颔首,欠身致谢,却并未劳烦。

    老妇人最喜欢她这般不卑不亢又有礼节,正要再说什么,忽听帐外有男人急报:“可敦,汗王王驾离此只有五里路了,今夜要在蔑儿乞部落驾!”

    此言一出,帐内诸人皆惊。

    宝勒尔奇道:“额母,汗王王驾怎会到这来?”

    老妇人倒是沉得住气,想了想道:“前月你父亲来信说,汗王御驾巡视各部。或许正好来到这附近……”

    她左手上首的一年轻妇人笑道:“必是知道可敦在此,汗王特意来探望。大汗最敬可敦,言必称额吉。”

    老妇人听着高兴,不过还是警告道:“虽如此,不可轻狂了去。”

    老人管家甚严,且之所以常留蔑儿乞部,不去王庭,就是为了避免家族涉及王庭斗争,为人利用。

    如此贤明,也是老人备受尊重的原因。

    叮嘱罢,又对田五娘道:“你是中原人,还有你那两个手下,不如一道同我见汗王吧,不然必要被怯薛军看管起来。”

    怯薛军是大苍王庭汗王的亲军,相当于中原王朝的御林军,皆是北苍勋贵子弟组成的精锐,负责汗帐安危。

    汗王下驾之地出现中原人,自然会被额外看管起来。

    田五娘闻言点点头,自无二话。

    一行人再不多言,老可敦被亲近之人服侍着更换大妆,而田五娘则随宝勒尔一起下去等候了。

    ……

    “你说什么?”

    墨竹院膳堂,听闻田五娘为了几口盐,竟要连夜赶往草原求人,林宁眉头登时皱了起来,看着翠儿道。

    翠儿如今渐渐有些畏惧林宁,不提他诡异的医术,就是那一流高手的身份,也压的她没脾气。

    她瓮声道:“本来三当家的和孙爷爷想跟林爷求教,说林爷说不得有法子。可大当家的说,不能事事都麻烦林爷你劳累你,就去了草原。”

    林宁闻言真有些生气了,倒不是心疼老婆,他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他堂堂穿越者的高贵身份,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更有系统傍身,为了区区几袋盐,让自己的女人去求人,简直荒唐。

    且他私下里为田五娘准备的那份大礼,原本就是盐!

    这会儿却让她去草原上为了盐求人……

    这叫什么事?

    念及此,郁闷的林宁站起身来,用帕子擦起手来。

    春姨和九娘见之纳罕,春姨问道:“宁儿,你做什么?你还没吃完呢。”

    又劝道:“你不必担心五娘,她和草原上的关系极好。”

    林宁摇摇头道:“没甚,只是今晚五娘的医治很关键,耽搁不得。春姨你们先吃,我带上药箱去草原,不能错过今晚的施针。”

    说罢,大步出门而去。

    这一世,他要活的恣意些,任性些!

    便是前世,他上手过的女人都会用心安排妥当,因此在花丛中名声极佳。

    更何况今生让他上心的女人?

    怎舍得让她低头求人!

    ……

    PS:感谢书友“无花果252”的万赏,感谢“刺客辣条起源”“岁月不可爱”“司马老賊”“摸一摸不要钱”“为小埋拔刀”“非凡之人”“舞舞轩轩”“cells?ta?r”“优秀烨”等书友的打赏。

    “小宁,这就不必了吧?”

    入夜后出山寨,必要经过二当家方林的同意才能开门,而听说林宁居然要连夜去草原给田五娘施针,方林面色古怪道。

    虽然几位当家人都看得出近来大当家的和这位有恶劣前科的未婚夫关系密切了许多,但某人似乎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方林还担心林宁坏了田五娘的大事。

    林宁摇头道:“三叔,若是旁的事,譬如怎样将沧澜江的水直接引进山寨,目前我还做不到。但怎样搞到盐,对我来说不过轻而易举。你们真是……舍近求远。”

    方林闻言,三角眼差点睁圆了,结巴道:“小……小宁,你说……你说你能搞到……盐?!”

    这怎么可能?

    林宁心里轻轻一叹,他第一次听说青云寨打的井水是苦咸味不能吃时,就怀疑那是盐井矿。

    前世他大学时曾随一西川的寝室好友回家,那室友父母便是在盐矿上工作,还是个小经理。

    林宁那个暑假都是在那里勤工俭学,因此对于卤水的味道并不陌生。

    所以他才会说,搞到盐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青云寨实则坐拥宝山!

    实际上,之前他曾放言,青云寨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需要进行转型了,也是基于这个发现。

    历朝历代,能坐大的绿林大豪们其实大多是私盐贩子,譬如黄巢。

    因为贩盐能得到暴利!

    但没有哪个绿林人士会光明正大的贩私盐,因为即使在林宁前世的许多年里,盐都是官卖专营制度。

    在当下这个世道,更是如此。

    做个山贼劫掠一些商队百姓,大势力们顶多睁一只闭一只眼。

    可要是明目张胆的触碰到他们的重大利益,那绝对会引起天崩地裂的打击。

    调动个把宗师出面,绝非难事。

    这也是林宁开设龙门客栈的由头,因为总要有个遮掩的门面……

    不过这些暂都不必同方林说,他只道:“三叔,等我回来再说,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打开山门,我要去接五娘回来。青云寨的大当家,不该去低头求人。就算要去求人,也不该由青云寨的女人去求。”

    这话说的方林老脸臊红,闻讯赶来的胡大山正巧听到这话,黑脸也如同烧开了的锅底。

    好在林宁没再多说什么,点了胡小山和曾牛两个去过蔑儿乞部落的人,等山门大开后,即刻举着火把打马鞭飞奔下山。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迟了不少才赶来的邓雪娘不满道:“三哥,你怎容他如此胡闹?大当家的是去办正事!”

    方林叹息一声道:“小宁说他……他有办法弄到盐。我看他的样子,不似作假……唉,此事皆怪我。大哥、二哥临终前,都托付过我,可恨我无能,累得大当家为了区区几袋盐去求人……”

    见方林似一下老了许多,胡大山忙道:“三哥,哪里是咱们无能,分明是小辈们一个比一个妖孽!大当家的也就算了,她是被生生逼到这个份儿上的。可小宁……三哥,现在我这等浑人看着他的眼睛,打心里都有点发虚,瘆得慌!咱们弟兄几个也都算是老江湖了,可这几十年来,谁还见过第二个小宁这样的?要不是三哥你说书上记载古代多有神童天才,不比小宁差,我都以为他是妖怪附身了!”

    方林苦笑一声,没告诉胡大山纵然书里记载的神童,也没这样妖孽啊……他感叹道:“世道变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有些跟不上趟了。不过,总还能给他们年轻人铺铺路,看看家,以后都好好做事吧,可别再让人当面骂老菜帮子了。”

    他其实真的没想到,林宁会这样强势,强势到不允许田五娘低头求人。

    可人在这世上,又有谁能不求人?

    更何况是绿林山贼?

    需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

    ……

    大汗金帐落在了蔑儿乞部落。

    图门汗今年还不到四十,与寻常草原牧民粗糙黝黑的皮肤不同,图门汗皮肤白皙,再加上单眼皮和薄嘴唇,颧骨也没那么高,显得有些女相,且十分年轻。

    与北苍王庭史上众多或雄才大略或残暴血腥或昏聩平庸的大汗们都不同,图门汗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儒雅,更似中原读书人的可汗。

    他在草原上的名声,以仁慈为主。

    而他最出名的,除却与草原格格不入的儒雅柔和外,就是痴情。

    通常来说,草原地位很高的男人往往有诸多妻妾和女奴。

    对他们来说,女人和牛羊一般,都属于财富。

    就是一个寻常的小部落主,也有其麾下各帐牧民女人的初(夜)权。

    然而这位在草原上至尊至贵的可汗,一生却只专宠一位比他还年长两岁的女人,胡宁阏氏。

    此事,多为草原各部落所诟病……

    在各部头人看来,草原上的孩子成年率很低,若不多上些女人多生些孩子,都像图门汗这般,草原早晚要完……

    金帐内,图门汗和他的胡宁阏氏坐在主位。

    不似传统草原贵族那般戴瓦楞帽,穿窄袖大襟长袍,图门汗穿的是宽大舒适的丝绸锦袍,头上竟簪着金石宝簪。

    胡宁阏氏的衣着也并非寻常草原贵妇,更像中原贵女。

    虽年近四旬,但看起来恍若三十上下,极为美艳。

    蔑儿乞可敦率领部落内众有身份之人行礼,礼未罢,就快快被图门汗命人搀扶了起来。

    待蔑儿乞可敦落座后,图门汗温声道:“罕哈万户不宁,朕便带怯薛军来看看。罕哈万户离蔑儿乞部不过八十里路,朕虽知他们不敢侵扰额吉,却还是不放心,也想念额吉慈爱,便来瞧瞧。”

    蔑儿乞可敦闻言,感动不已,道:“可汗恩德如高高的圣山,如长流的额斯齐尔河。我不过一个不能再放牧的牧女,怎敢劳可汗如此惦记?”

    图门汗笑道:“朕能安心离开龙城,全凭国师操持。朕知道,万部于朕多有微言,只碍于国师助朕,方不敢做乱。”又道:“当年朕原不过先汗最不争气的儿子,几位哥哥争斗的太凶,还伤了和气,彼此执刀相杀。朕本没想坐这个位置,可他们仍容不下朕。若非国师和额吉相护相助,朕早已成白骨多时。”

    胡宁阏氏在一旁也开了口,笑道:“额吉慈爱,不止汗王,我也受恩许多。这世上若还有一人信我不好妒者,唯有额吉了。”

    图门汗哈哈笑道:“还有朕。”

    蔑儿乞可敦见之苦笑,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道:“如今也好,汗王有大王子和小王子两个王子,都是长生天下最出色的王子……”话锋一转,老可敦问道:“大汗,不知罕哈万户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老人家皱起了眉头,罕哈万户是大苍十二大万户部落中最靠南边的一个万户,拥帐过万,控弦三万,故又称罕哈三万户。

    在草原上,这是一支十分强大的力量。

    但蔑儿乞老可敦素来不喜罕哈部的格列山王,认为他不是一个本分忠诚之人,十分残酷暴虐。

    只是图门汗却并没有太在意,笑道:“格列山是个粗鲁的人,素来顽劣无礼。不过他只是草原上的旱獭,虽然讨厌,但成不了气候……”

    说着,忽地胡宁阏氏在他耳边低语了句,图门汗目光看向了大帐门口方向,奇道:“额吉这怎还有中原人?”

    原来之前同图门汗见礼时,田五娘并不在跪拜之列。

    草原等级森严,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给汗王见礼。

    再者,蔑儿乞可敦也了解田五娘清冷孤傲的性子,所以没有勉强她。

    不想这会儿竟被认了出来。

    见满金帐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田五娘凤眸微眯,却站立不拜,老可敦慌忙起身,语速很快的将她和田五娘的渊源讲清楚,然后解释道:“五娘这丫头极像我年轻时,不过她不是草原人,不知我们草原的礼仪。因为她救了我也救了宝勒尔,所以我也没拘着她,让人教她礼仪。还请大汗怪罪……”说着要拜下去。

    图门汗忙让人搀扶住,宽容笑道:“朕非暴虐之君,又怎会见怪?且她救了额吉和宝勒尔,朕应该赏赐,不该怪罪。只是……朕没想到,中原女子也有如此英雄!还这样年轻……”

    蔑儿乞可敦听他语气不对,忙又道:“是啊是啊,若不是她已经成亲,我真想让她成为我的孙媳妇,可惜没这个缘分了。”

    图门汗闻言也大为惋惜,道:“朕也有此意,金日磾到了纳侧妃的年纪了。”

    金日磾为其幼子,他虽专宠胡宁阏氏一人,却没打算让他的儿子也如他这般……

    这时田五娘才在宝勒尔的指引下上前,抱拳行礼道:“山野之人,见过金帐大汗,大阏氏。”

    众人见其不跪,纷纷侧目。

    图门汗也的确是个儒雅之人,或许也看在蔑儿乞老可敦的面上,宽容笑道:“你的草原话很好,和谁学的?”

    知田五娘不爱说话,宝勒尔灿烂笑道:“回可汗,额格其是和我学的,我教的还好吧?”

    图门汗哈哈一笑,对于国师和老可敦的家人他总是格外宽和,温声笑道:“教的好,有赏,都有赏!”

    话音落,自有王庭婢女上前赐赏。

    田五娘原不想收,却在老可敦的连连相劝下收下。

    她不想老可敦太费心……

    胡宁阏氏也上心的问了几句,可田五娘答的太简略了些,显得有些敷衍,见大阏氏脸色不大好,她可是图门汗专宠数十年的女人,得罪不起,蔑儿乞老可敦又赶紧说起了田五娘的不易。

    得知这样一个姑娘竟活的这般艰难,简直是在苦海里泡大的,众人这才理解她的沉默寡言。

    莫说图门汗再次赐下重赏,连胡宁阏氏也赐下许多珍宝。

    再加上宝勒尔活泼欢腾,金帐内的气氛愈发融合起来。

    田五娘见之心中纳罕,都道天家无骨肉,高门寡亲情。

    她读书虽不多,却读过不少实用的史书。

    也知道草原上王庭的斗争,更酷烈于中原。

    父子骨肉相残,几为常事。

    却不想这图门汗竟会这样和气,只是在以草原狼为神明化身的蛮野荒原上,这样的和气,是好事吗?

    ……

    蔑儿乞部位于一线天出口西侧四十里的一处谷地,当林宁在胡小山和曾牛的指引下,刚出一线天,却见自东面竟出现了无数铁骑,恍若自地狱中涌出的无尽恶鬼,如海啸一般排山倒海的涌向西面,正对着蔑儿乞部的方向。

    “咚咚”的马蹄踩踏声,让大地为之惊颤!

    见此等情形,胡小山和曾牛二人面无人色。

    沧澜十三大听起来了得,在绿林中也威名赫赫,可在这等令天地为之色变的军阵前,简直微不足道。

    “小宁,他们好像……他们好像……”

    胡小山吞咽着唾沫,目光惊恐的看着林宁道。

    林宁一言不发,紧抿嘴角,一勒马缰,手中马鞭厉然挥动,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猛蹿了出去。

    胡小山和曾牛反应极快,紧跟其后。

    然而,令二人惊骇的是,却不是去赶往蔑儿乞部报信,而是借着夜色,悄然的融入了魔鬼大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