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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蔑儿乞部,此刻已乱成了一团。

    根本没有人能想到,在图门汗怀柔手段下平静了近二十年的草原,会发生如此大的叛乱!

    也没人想到,有人会直接攻击长生天在人间的代言人,大萨满忽查尔的母族部落,蔑儿乞部!

    更糟糕的是,十数年的平静生活,让曾经千百年来草原上战力无双的怯薛军,成了各部落勋贵子弟镀金之地。

    每三五年就会更换一批新人,成为大族子弟的晋身之路。

    如此一来,这支曾经威名赫赫的草原第一军,其战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汗金帐内,图门汗面色铁青。

    他再儒雅温和,发生这样的事,也同样会暴怒。

    原本得知罕哈部造反作乱,他还并不慌张,且下令怯薛军前去覆灭来敌。

    可等到得知他心中的草原第一强军竟被罕哈部一击即溃时,就彻底懵了。

    图门汗想不通,祖辈们上千年来都倚重的草原之鞭,到了他手里怎就成了这个鸟样!

    蔑儿乞老可敦劝图门汗轻骑突围,早早回龙城,再调兵遣将,剿灭罕哈叛军。

    可图门汗不愿做逃亡之君,几番迟疑下,错过了最好的逃亡时机。

    蔑儿乞部被三万大军包围,一万五千怯薛军,除却被杀和投降的,只有不到三千还算精锐敢战的兵马还忠于图门汗,困守一隅。

    然而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到了这个地步,已是回天乏力。

    派出去质问格列山王的使者活着回来了,却被人割了鼻子。

    这是对图门汗极大的羞辱,然而更让他感到羞辱的,却是格列山王竟让图门汗将胡宁阏氏送出去。

    这让图门汗为之暴怒!

    就在昨天,格列山还跪倒在他的革靴下老实请罪。

    为何今日却敢悖逆造反?

    蔑儿乞老可敦见图门汗没了主意,便道:“不如由我去见见格列山,告诉他若是一时糊涂,大汗仁德,可以宽恕他一回……”

    图门汗心里虽愿意,可面子上过不去,因为那个逆贼竟要他的阏氏。

    好在胡宁阏氏劝道:“只要过了这一回,大汗回到龙城就可派大军来清算。大汗是长生天下万部之主,只要过了今日,任何人都会畏惧您的威严。”

    最心爱的女人都这般说了,图门汗就着台阶而下,对蔑儿乞老可敦歉意道:“二十年前就是额吉和国师助朕度过难关,本以为自那日后,唯有朕还恩于额吉,不想今日又要劳额吉为朕操劳。”

    蔑儿乞老可敦额上多是早年奔波暴晒留下的皱纹,笑起来并不好看,但却给人很慈祥的感觉,令人心安,她对图门汗笑道:“大汗,大汗是草原上的太阳,没有太阳,牧马和牛羊都没法生。可高高在上的太阳,有时也会被乌云遮盖住。但只要有风在,就一定能吹散乌云。我老了,只能当一点小风。若是我没用,就让人护送着大汗突围出去,回到龙城。那里,有永远忠诚于大汗的大风,能为大汗吹散最厚的乌云。”

    这话说的图门汗眼泪都快下来了,蔑儿乞可敦又招手唤过田五娘,道:“我的孩子,原我还想帮你一场,没想到,让你落到这个境地。不过,我还有事想求你。”

    田五娘微微颔首,淡淡道:“额母待我极好,既然遇到难处有用到我处,合该我来出力,不需一个求字。”

    此言一出,让金帐内诸人对她的好感大涨。

    蔑儿乞可敦也因自己没看错人而大为高兴,道:“罕哈部的格列山王既然敢谋逆造反,我这张老脸也未必有用。若有用,自然万事皆好。若没用,五娘你不要顾我,也不用管宝勒尔,你替我们护着大汗回龙城。只要大汗能回到龙城,我蔑儿乞部永生永世记得你的大恩。”

    田五娘闻言蹙起眉头来,看着老可敦道:“我愿拼死护着额母和宝勒尔突围,义之所在,万死不辞。”

    可她和草原可汗没甚瓜葛……

    蔑儿乞老可敦闻言欣慰的看着田五娘,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笑道:“你是好孩子,不过,对我来说,只要大汗回到龙城,我虽死犹生。若只我活着出去,却是虽生犹死。你是想我虽死犹生,还是生不如死?五娘,那些人不知你的能为,大汗换个装束,再换个人换大汗的衣裳代替他,由他的王庭狼神卫护送着从西面突围。你则趁乱,护送着真正的大汗往东面走。人数越少越好,越狼狈越好。”

    说罢,见田五娘终于缓缓点头,老可敦登时大喜,又看向胡宁阏氏,目光却渐渐锐利起来。

    见此,以田五娘的心性,都不由凤眸一眯,瞳孔收缩了下。

    胡宁阏氏能坐稳北苍王庭后宫宫主之位二十年,自非蠢人,看到老可敦的目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圈登时红了起来。

    图门汗本就心碎老可敦的牺牲,这会儿更是大惊,忙道:“额吉,阏氏与朕同在。”

    蔑儿乞老可敦却没看他,而是始终盯着胡宁阏氏。

    女人,才最了解女人。

    胡宁阏氏肝胆欲裂,心中剧痛,却不得不表态道:“老可敦放心,若老可敦回不来,我绝不拖累大汗。”

    语气哀绝,说罢泪流满面,绝色之容,连女人见了都觉得我见犹怜。

    蔑儿乞老可敦叹息一声,道:“别怪我狠心,阏氏当明白,可汗是天上的太阳,我们是在太阳下存活的牛羊。太阳在,牛羊还会生长。太阳若出了事,我们绝没有好下场。”

    胡宁阏氏苦涩道:“老可敦放心,可汗偏爱我一生,我并非贪生怕死的糊涂人。且我也明白,老可敦若不动,看在国师的面上,格列山王未必敢对老可敦不敬。连老可敦都放弃了安宁,我又怎会不知事?”

    老可敦闻言高兴道:“不枉大汗这般专宠你一生。只要你露面往西突围,格列山绝不会怀疑大汗是否往西。如此,大汗突围的机会就更大三分。”

    说罢,不给图门汗劝解的机会,对蔑儿乞部的女人们道:“格列山王丧心病狂,怕是已经疯了。疯子是不会认我们是不是忽查尔的家人的,所以若是等到大势不成时,你们不要丢了我们蔑儿乞部的脸面。”

    宝勒尔最勇敢,大声道:“额母放心,一会儿我会披上披甲,拿起弯刀,护送汗王向西突围!忽查尔的女儿,绝不会做贼人的俘虏,被贼人羞辱!”

    “好!!”

    老可敦闻言大喝一声,又扫视了圈其她人,见人人答应后,不再啰嗦,转身出了金帐。

    “额吉!”

    图门汗上前一步,双目含泪深情唤道。

    老可敦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重重点了点头后,再不停留,拄着黑拐出了金帐!

    ……

    “小宁,我们要怎么做?”

    围困蔑儿乞部的东面罕哈部铁骑中,有三骑铁骑靠在一起,低声轻语,所言的,竟是中原话。

    这三人,正是趁着大军万马奔腾时混入队伍中的林宁、胡小山和曾牛三人,皆是草原牧卒的装扮。

    至于他们身上衣物的原主,自然已去见了长生天。

    林宁淡淡道:“不要急,以五娘的武功,她一定能活到最后。”

    曾牛“咕咚”一声吞咽了口唾沫,等几个浑身骚膻气味的骑兵路过后,瓮声道:“小宁,这种阵仗里,武功的用处怕不大吧?”连他都知道……

    林宁面无表情道:“这种阵仗自然可怕,但只要不逆着大势,而是顺势而行,还是有出路的。”

    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胡小山和曾牛都若有所悟的样子。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林宁心中的震撼其实更甚于他二人。

    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千军万马奔腾,非身临其境体会一番,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之前沙海寨攻入青云,二当家方林留下后手,二十弓手连续射箭时,林宁已经觉得箭雨连绵不绝,十分“壮观”了。

    然而和今夜相比,那点“箭雨”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东来大军和接防了蔑儿乞部的怯薛军交战时,射出去的箭一瞬间遮天蔽日!

    厉啸声和之后的惨叫声,更是慑人心神。

    以林宁二世为人的心性,也只能勉强做到面不改色。

    这还是因为他现在处于进攻方……

    若是逆势相向,怕他未必能坐得稳马鞍。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冷静。

    只希望那姑娘莫要冲动,林宁很是担心青云寨的山寨文化:

    重义轻生死。

    这种糟粕文化,早晚得改正过来!

    然而正如前世他所知的墨菲定律所言:越是害怕什么,往往这种坏事就一定会发生……

    ……

    不是每个人都如同蔑儿乞老可敦那样,是从艰难苦累中打熬过来的。

    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她的勇气敢直面生死。

    包括她最疼爱的孙女宝勒尔。

    当老可敦在时,为了不让她失望,宝勒尔可以鼓足勇气,激昂慷慨。

    可是等到老可敦出了金帐,金帐内的气氛渐渐凉了下来后,生死之别,让宝勒尔等人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惊恐。

    宝勒尔无法想象失去了最爱的额母后会是什么样子,更不敢想象最疼爱她的额母被叛军杀死的画面。

    巨大的恐惧让她全身颤栗,别说如她方才保证的那样披上皮甲,慷慨赴死,连站立都难。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见她惊恐哭泣成这般,田五娘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宝勒尔泪眼看着田五娘,一下扑到她怀里,痛哭道:“额格其,我真的不想额母去死!额格其,我想额母了……”

    说着,又睁开朦胧泪眼,满是期盼的看着田五娘,道:“额格其,你能不能救额母回来?”

    田五娘闻言,心里一叹,低声道:“额母托付了我大事。”

    宝勒尔闻言大为失望,不过难得她冰雪聪明,电石火花间猛然回头,看向图门汗,问道:“大汗,您愿意让额格其护送着您回龙城么?”

    图门汗毕竟是做了二十年汗王的人,怎会看不出宝勒尔的小心思,只是他也明白,方才老可敦之计是最好的办法。

    这时一旁的胡宁阏氏却道:“额吉的计策极好,不过汗王自有勇士护卫,未必非要这位中原姑娘护持。若如此,怕会伤了勇士的心。”

    蝼蚁尚且求生,更何况胡宁阏氏?

    当着老可敦的面她不敢使心思,可此刻老可敦不在,她自然想搏一把。

    田五娘听老可敦的话,不会带她。

    但若是汗王亲卫,就不会丢下她不管了。

    图门汗本就非果决英明之人,听罢胡宁阏氏的话顿时动心,犹豫了下,颔首道:“阏氏此言甚是,朕自有勇士护卫,朕和阏氏同在。宝勒尔,你也可与朕同行!”

    宝勒尔匆匆谢过后,却直接转过头眼巴巴的看向田五娘。

    田五娘见图门汗不需要她,也明白这位北苍大汗信不过她,且人家身边定有高手,也不强求,只能对宝勒尔微微颔首,道:“我去救额母。”

    ……

    PS:说一下删帖的事,一般提意见的帖子都不会删。但好多那种普通会员的账号,就是基本上没订阅过书的,然后各种挑刺甚至辱骂,我一般都会删。这种账号通常会在书上推荐尤其是大推荐时大量出现,因为他们大多为同行的小号,老书友应该还能记得当初醉迷被人用小号刷屏骂街的事,实在下作之极,当然背后之人也没什么好下场,苍天真的有眼呢……一般读者,觉得看的不合眼基本上就点叉走了,唯有同行才会一点点的去盘,然后开喷。各位老大们,写书佛系到我这个地步的真的不多,我连推荐和收藏都没好好求过,也没争过榜,就想安安静静的写点故事,你们换个地儿闹腾吧。对于少数被误伤的书友,我只能说声抱歉,嘤嘤嘤。

    “我是蔑儿乞部的可敦敖登,让格列山王来见我。”

    头上顶着重重的华丽瑞宝头饰,老可敦高昂着头,走出了仅存的怯薛军困守的金帐。

    罕哈万户是蔑儿乞部的近邻,自然无人不知这位老可敦的身份,强攻的阵势都因老人的出现为之一滞。

    只一个老可敦并不算什么,草原上成百上千个部落,哪个部落里没有一位甚至数位可敦?

    可是蔑儿乞部的老可敦却称得上是最尊贵的,甚至贵重过许多宗王帐内的可敦。

    只因为她是王庭大萨满忽查尔的母亲,更被金帐汗王尊称一声“额吉”!

    后者如今似乎已无所谓,毕竟连汗王金帐都快被攻破。

    可前者……

    忽查尔被草原各部尊为长生天在世间的祭司和化身,极受尊敬。

    草原能平静近二十年,除却图门汗性子怀柔外,忽查尔的威慑,也不可缺少。

    一个宗师巅峰的萨满,武圣不出,这世间能与之争锋者寥寥无几。

    这样的强者或许不能抵挡千军万马,可若想暗杀一人,根本无法阻拦,破坏力极强!

    更不用说忽查尔并非一人,这数十年来,他调教出的弟子,就足以让任何一个部落为之忌惮和胆寒。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蔑儿乞部的地位才会如此超然。

    满打满算不过千户的规模,可往日里每逢年节,无论是可汗金帐还是宗王部落,亦或是十二大万户部落,都少不了重礼送上。

    故而此刻老可敦自报家门后,战场的攻势瞬间一缓。

    没人敢对大萨满的母亲不敬……

    未几,就见数十彪悍勇士簇拥着一金罗帐近前,在一箭之地外停下。

    金罗帐下所骑乘之人,正是罕哈部的格列山王格列山,一个豹头环眼身量魁梧之极的草原男子。

    看到此人,老可敦便沉声质问道:“格列山王,你为何侵犯我蔑儿乞部?”

    格列山声音低沉粗冽,如山石相撞般,道:“尊敬的可敦,本王并非侵犯蔑儿乞部,只是为了除去在金帐内做坏事的狐狸!胡宁阏氏魅惑汗王,让草原万部之王,如同绵羊一般毫无血性。罕哈部为北苍十二大万户之一,本王绝不允许万部共主再沉沦下去了。”

    老可敦闻言皱了皱眉头,嗅着夜风吹来浓郁的血腥气,看着格列山王目光中的冷酷和残忍,问道:“你既有这样的忠心,就该按规矩在艾达幕敖包会上亲自提出建议,怎能举兵相逼?”见格列山脸上毫不遮掩的冷笑和讥讽,老可敦话锋一转,又叹息一声道:“不过,草原上的男人和那些虚伪的中原人不同,你如此直接坦荡,难免顾忌不了许多。幸好大汗一直仁德,他宽容了你这一回的不敬。只要你立刻退兵,并前往龙城请罪,汗王会宽恕你这次行为的。”

    “哈哈哈哈哈!”

    格列山王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如草原狼王一般,笑罢道:“阿古拉实在愧为黄金家族的子孙,他不配姓斡孛格,又如何配宽恕罕哈部伟大的格列山王?本王清完君侧,他也该退位让贤了,应该由英明神武的大王子阿尔斯楞来继承大汗位!”

    数万叛军齐呼“浩瑞”,在草原语中,便是万岁之意。

    老可敦闻言面色大变,她没想到,此次叛乱居然是大王子所为。

    草原和中原不同,素有幼子继承家业的传统。

    而图门汗和胡宁阏氏也的确偏爱性格温和的金日磾,而不是性子暴虐的大王子阿尔斯楞。

    为此,阿尔斯楞和图门汗还有胡宁阏氏关系一度十分紧张,尤其是和胡宁阏氏。

    只是老可敦也没想到,事情竟会知道到了这一步……

    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她便指着格列山大声问道:“你如此悖逆,不怕我的儿子忽查尔来征讨于你?”

    格列山愈发大笑,声如苍狼般问道:“可敦,你可知昨日那绵羊一般的汗王到我罕哈部时,本王为何没动手,生生忍下了他的愚蠢,直到今日?就是因为本王在等一个消息!”

    老可敦闻言,心里一沉,问道:“什么消息?”

    格列山王狞笑一声,大声道:“若草原上伟大的萨满仍在,我罕哈部又怎敢举兵重整这片长生天下的汗国?只是我们北苍王庭的大萨满竟然想成神成圣,他想成为堪比神灵的圣萨满。可惜,他闭关失败了,他死了!!哈哈哈哈!大王子和枢密院枢密使毕烈格已经在率大军围杀忽查尔的党羽弟子!”

    老可敦闻言,面色骤然煞白。

    她先前心中预料到最坏的事,果真发生了。

    她之前就猜想,若她儿子忽查尔没出事,格列山绝不敢如此放肆。

    可又始终抱着一丝侥幸……

    然而现在……老人家的身体摇摇欲坠起来。

    事情,竟突然崩坏到这个局势……

    “老可敦,你是草原上少见的睿智之人,我格列山素来敬重于你,正如我一直敬重大萨满。只要蔑儿乞部肯效忠于本王,本王绝不会难为你们!老可敦,我们草原人是长生天的子民,是苍狼的子孙。可是阿古拉却推崇中原人的那一套,如同绵羊,可笑又可怜。他竟然约束着我们不准劫掠中原人,不准打草谷,这岂不是逼着苍狼吃草?若非如此昏聩荒唐,他又怎会落到今天众叛亲离的地步?”

    格列山王对老可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说服她归顺。

    因为他不知道,龙城那边能不能做干净做利索。

    忽查尔本身已经很恐怖,恍若天神。

    可除了他自己外,忽查尔还有四个亲传弟子:

    一虎、一狼、一狗、一蛇。

    北面传来消息,虎死狼重伤逃窜,狗在汗王身边,多半要死,只是蛇却下落不明。

    虎狼狗不足为惧,但是那条从未被人见过的蛇,却极为致命,因为据说蛇最擅毒。

    若非迫不得已,格列山真不想被这样的毒蛇惦记。

    如果眼下能招揽到忽查尔的母亲和母族部落,那么被那条毒蛇视为死敌的概率就小了许多。

    毕竟他要是死了,谁来庇护忽查尔的母亲和部族?

    然而令格列山没想到的是,蔑儿乞老可敦却性子暴烈如斯,她根本没有任何谈和的打算,张口用最恶毒的草原诅咒咒骂起格列山来。

    从格列山的祖辈只是一个下三滥说起,还说格列山家族的血脉是獾猪留下来的,长生天绝不会收容这样的杂碎。

    又骂格列山的母亲卑贱不知廉耻,和最低贱的奴隶私通生下了格列山,若非如此,格列山为何和他父亲一点也不像?

    还诅咒他的儿孙们都会被万马践踏而死……

    总之,格列山原本设置的极高的容忍底线,被蔑儿乞老可敦瞬间击碎。

    “杀了她!”

    “杀了她!”

    “给本王杀了她!”

    格列山被骂的七窍生烟,暴怒非常,恨不得把这老乞婆碎尸万段。

    随着他的怒吼,他身边的亲卫立刻纷纷向前,张弓搭箭,射向尤在怒骂不歇的老可敦。

    然而就当老可敦即将惨死于弓箭之下时,一道身影如云烟一般飘来。

    手中一把古拙长剑似只挥出一个圆,一阵“叮当”响声响起,射来的箭雨便悉数被挡在外面。

    “五娘?!”

    见来人,老可敦先是惊喜,随后便是惊怒,问道:“你……你怎在这里?”

    田五娘简单解释道:“里面汗王说用不到我,宝勒尔便求我来救额母。”

    “诶!”

    老可敦重重一叹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不过又思及既然龙城发生剧变,她儿子忽查尔也遭遇不测,图门汗就算逃出去也是一死,不由绝望道:“既然长生天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就一起去见长生天罢……”不过话音又一转,对田五娘急道:“好孩子,你和我们不同,你不该牵扯到这里,你武功高强,一个人还冲的出去,你快走吧!”

    田五娘摇头道:“额母,若我未遇到今日之事,见事不可为,自不会强求,待来日寻机为额母和宝勒尔报仇便是。但今日既然我在,就不会丢下额母和宝勒尔独自逃生。”

    青云寨之人从来宁向死中行,也绝不辜负道义曲中求生。

    更何况,林宁告诉她,他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等煌煌大志,何等宏伟!

    那她又怎能做一个贪生怕死背义之人?

    若是林宁此刻得知田五娘的想法,怕是要吐血。

    这尼玛,装逼装进坑里了!

    更让他郁闷的是,看着一波波重箭箭雨挥洒向对面,他身后那两个蠢货几乎要压制不住,想要上前帮忙。

    他们难道就不明白,这样上去有鸡毛用?

    回头用最凶狠的眼神瞪住二人后,林宁继续回头等待形势。

    虽然看着挥剑击落一波波箭雨的田五娘面色渐渐发白,护着那位草原老妇后退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已是强弩之末,然而林宁依旧在等待时机。

    这个时候出手,除了一起去死,没有任何用处。

    眼看将老可敦托付给后面之人的田五娘挥出的剑却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吃力,嘴角甚至出现了一抹殷红,罕哈部攻击越猛,然而就在这时,金帐怯薛军终于有了动静。

    三千怯薛军,除却在正面抵挡的一千外,其余两千猛然向西发动攻击。

    为首先锋是一个并不高大的刀手,连皮甲也未披,然而却状若疯狗,手执两把剔骨尖刀,所向披靡。

    一时间,包围在西面的罕哈部士兵竟挡之不及,连续被突破了三道封锁。

    然而看到金罗伞快移动出包围圈,格列山非但不怒,反而大喜,也顾不得那个该死的糟老婆子,挥舞马鞭大声道:“大王子有令,活捉阿古拉之勇士,赏黄金千斤,封万户!”

    此等重赏之下,所有人都亢奋之极的怪叫起来,连格列山身边一干悍勇之士也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般,挥舞着弯刀冲向金罗伞。

    不过,格列山王身边还留有数百人。

    他本人的目光,也一直盯着凌乱的快要坍塌的金帐上,眼中闪过一抹讥笑。

    草原人捕猎的本领都学自草原狼,再狡猾的野兔,即使有三个洞窟,也逃不过草原狼的捕捉。

    果不其然,眼见东面的罕哈部骑兵几乎全去追杀金罗伞,本已快坍塌的金帐内,出其不意的再次涌出一波突围之人。

    以极快的速度,往东突破而去。

    然而格列山王看到队伍中的一个女人的身形后,脸上之前浮夸的喜色敛去,变得狰狞起来,知道这才是正主。

    他用马鞭一指,咆哮道:“谁与本王擒来?”

    其身边的诸将士一个个鬼哭狼嚎般怪叫着,追杀向前。

    至此,格列山王周遭只有不到二十人护卫。

    同样发现这一点的,还有置之死地求后生的田五娘,面对十数仍对她疯狂攻击的罕哈部高手,田五娘不退反进,脚踏七星,身转北斗,以极凌厉之攻势,一举荡开八个高手的围攻。

    随即更是突刺前击,剑锋直指罕哈部主,格列山王。

    只是格列山王不怒反喜,大声道:“好一个暴烈的女人!快与本王生擒此女,今夜本王要让她侍寝!”

    其身边诸护卫狂笑。

    到了这一步,其周遭护卫们也都放下心来,大局已定。

    且放眼望去,除了眼前一个够劲的敌人外,再无危险,因此那些平时轻易不得离开的护卫们为了争一个最后的彩头,便一个个怪笑尖叫着朝田五娘攻去。

    田五娘面色漠然,凤眸中目光却亮如皓月星辰,点点寒光中,唯有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刚烈!

    第一个罕哈部高手近前,田五娘连闪避之意也无,一式“天枢指路”横扫相切,那罕哈部高手竟连人带兵器一道被腰斩。

    浅色鞋尖于马首一点,田五娘腾空飞起,再一式大气磅礴的“开阳照山河”,朝第二位迎面而来的罕哈部高手当头斩下。

    然而就在这时,第二个罕哈高手身后,同时跃起了两个厉声怪啸的草原高手,朝田五娘杀来。

    田五娘却连眼都未眨一下,剑势不改,仍斩第二人。

    皓月当空,却骤起夜风。

    拂乱了她鬓间的一缕青丝。

    只是就在此时,田五娘凤眸中决绝无畏的目光却第一次发生了变化,因为她看到神剑天诛上古拙的剑纹,竟然活了……

    ……

    PS:我这一章又是四千字,本来想尝试着分成两章,可往哪切都觉得不对。算了,还是别分开了。可能我天生就是长的吧,忧愁……

    “小宁!该出手了!你到底在干什么?大当家的快撑不住了,再不动手就晚了!”

    胡小山快疯狂了,压低声音怒声道。

    他觉得他和曾牛二人就同傻子一般,跟着林宁先往西跑,然后兜了半圈后,又莫名其妙往东跑。

    跑了一半后,又往中间跑。

    唯一的收获,就是三人手中的兵器都换成了死去的怯薛军的兵器。

    尤其是林宁,像是专门来捡兵器的一般,身上挎了两张强弓,背后背了四只箭囊。

    可金帐前,田五娘却已经岌岌可危了。

    林宁闻言冷漠,他们三人此刻距离田五娘不足一百步,而距离格列山王,不足一百五十步。

    脸上涂着污泥和血渍,身上更是裹着骚臭的羊皮,三人和普通的草原牧卒没甚分别。

    虽有人看到他们,却无人在意。

    因为现在遍地都是这样的士卒……

    而在胡小山的催促下,林宁也终于有了动作。

    他取下身上一张弓,搭箭后瞄准正中的田五娘,且操控的缰绳,一点点靠近。

    然而若自高空俯瞰,却会发现,虽然看起来三人越来越接近田五娘,但其实他们的距离,距离格列山王也越来越近。

    “该出手了!”

    若非先前林宁下过死命令,绝不许二人轻举妄动,胡小山和曾牛二人早就按捺不住了。

    也亏之前林宁在山寨的表现初步赢得了二人的信任,才能隐忍至今。

    但到了这个时候,眼见田五娘就要遭到重伤,也已经忍到了极点。

    林宁神情愈发肃煞,但他还是选择相信田五娘,绝非会为了杀一杂碎,就愿意以命换命。

    果不其然,眼见第二个草原高手面容扭曲狰狞的张口怪叫,模样恐怖之极,田五娘好似被吓到了般,之前一直不肯变换的招式,这会儿也发生了改变,不再选择玉石俱焚。

    而是收回了剑,但凤眸中的目光,却亮的骇人。

    原本是想要以伤换命,但现在,却是不用了。

    田五娘明亮的眼睛缓缓从天诛神剑的剑纹上移开,看着汹涌而来的敌人,再起剑势,所用剑法,却是对《七星剑法》初窥门径的林宁从未见过的绝妙剑招。

    “分光流影。”

    面对近在咫尺的弯刀,田五娘轻声吐出四个字来,手中神剑往前一刺。

    然而对面三个罕哈部的高手,却同时觉得这平平无奇的一剑,是刺向他们的。

    三人之前见识过第一位冲上前的高手之死,故而无人敢小觑,忙回刀防御。

    却听身后传来罕哈部第一高手的怒斥声:“混帐,进攻!”

    三人闻声一怔,不由的看向彼此身边的二人,见他们也在防御,不由大惊!

    奥极高(鸡儿太美)!!

    怎么回事?不是刺向我的么?

    大惊之下,三人连防御之势都乱了。

    身后厉骂声再起,大意是猪狗一般的蠢货……

    三人这才又想起赶紧对敌,可是不等三人再反应,天诛神剑已然临身。

    他们没有看错,虽神剑只有一把,却几乎是同时刺向三人。

    “噗!”

    “噗!”

    “噗!”

    天诛神剑轻易的避开了三人匆忙的防御,刺中了三人的心脉。

    不过田五娘连丝毫喜悦之心也无,因为这三个草原高手身后,一个明显强大许多的高大老人,正持一柄钢叉,凶猛杀来。

    老人身后,十数高手鬼叫着将田五娘围了起来,封死了她的退路。

    那草原老人先看了眼倒地死亡的三人,面色愈发狰狞暴怒,这三人,两个是他的弟子,一个是他的儿子。

    原本是他巩固地位和实力的好帮手,现在却都死了,还是死在即将大胜论功行赏之际……

    “马拉!”

    “马拉!”

    这是草原语中“畜生”的意思,老人执起钢叉,疯魔般朝田五娘杀来。

    田五娘面色极为凝重,这老人身上的气息,距离宗师应该也不过一步之遥,远强于她。

    果不其然,当她以天诛施以巧劲相抗衡时,自剑端传来的巨力,一瞬间便让她受了内伤,一口鲜血吐出,倒退了回去。

    她原本就已耗尽大半内力,近乎强弩之末。

    这一击,便重创了她。

    勉强站稳后,田五娘再度平举神剑,对着草原老人。

    以其风骨,自宁死不屈。

    月夜下夜风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冲乱了那张清冷苍白容颜上的一缕青丝。

    有些怜人……

    但草原老人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只恨不得将田五娘千刀万剐,手持玄铁钢叉,再度凶悍飙猛的向田五娘杀来。

    周围高手鬼叫声愈响,也纷纷警备着田五娘袭击逃窜。

    “赤那,别杀了她,这样的中原女人本王还从未尝过。今晚,本王要她侍寝!哈哈哈!”

    看到东面图门汗和胡宁阏氏再次被围,格列山王心中大喜,对那老人大声道。

    其周围为叔不多的几个护卫,当起了好捧哏,一个个粗犷的放声大笑起来。

    然而正在这时,几道草原人自幼便耳熟能详,但却更加凌厉的凄厉破空声骤然响起。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是那位名叫赤那的草原老人!

    他甚至都顾不上再去报杀子杀徒,霍然转头目眦欲裂,一边怒声咆哮,一边往格列山王处狂奔而向。

    然而,哪里还来得及……

    原本挡在格列山王身边的两个亲卫瞬间中箭落马,怯薛军的弓箭之锋利冠绝草原。

    何况还蕴着林宁一流高手的内劲!

    更加让赤那绝望的是,那“卑鄙”的刺杀者的箭术之高明,纵是在北苍王庭都极少见。

    如此犀利沉重的重箭,却堪比轻角弓的射速,连珠而发。

    挡在格列山王身前的亲卫落马,几乎在同一时间,连续三支重箭带着响彻夜空的破空厉啸声,直袭格列山王。

    格列山王也是战马上厮杀出来的汗王,虽大吃一惊难免慌张但绝不会束手待毙。

    他抽出腰间斩马刀,怒吼一声,狠狠斩向飞来的利箭。

    他知道,只要挺过这一波,罕哈部的勇士就能回防过来。

    “铛!”

    一声巨响,格列山王成功的斩下一支利箭。

    然而他的动作,也凝固至此。

    其余两支利箭,一支射进他的左眼,直接贯穿头颅。

    另一支则射进他胯/下战马的口中,战马轰然倒下,将格列山王压倒在地。

    一代草原枭雄,桀骜不驯的罕哈部汗王,壮志即将得酬时,却就这样惨死在大意之下。

    “傻缺,也不看看谁的女人,你也敢惦记?”

    格列山王死了,死不瞑目,但林宁的箭却未停下。

    以他《箭经》大成的箭术,再配以一流高手的内力,杀伤力之大,不亚于抱着一把AK点射。

    他装作还要往格列山王身上补箭,那些亲卫第一时间奋不顾身挡向射来的箭矢,给了林宁一一射杀的机会。

    这时,赤那身后的田五娘才终于认出救兵的身份。

    一双凤眸不可思议的看着接连不断张弓杀敌之人,直到……

    “蠢婆娘!!还不快走?!”

    随着林宁抽空间一声吼,田五娘回过神来,却没有离开,而是脚尖一点,就着那个凶悍无匹的草原老人的疾追前去。

    “卧槽!”

    林宁见之气极,手里还在不停的撸着,又想朝田五娘口炮训去。

    一旁胡小山却看不下去了,一边迎战终于杀过来的草原战卒,一边大喊道:“别骂了,大当家若不趁机除了那老头儿,一会儿那老头儿一定会拼命追杀你,你跑不掉的!”

    被一个可以一击重伤田五娘的超级高手,胡小山不认为林宁能跑的掉。

    林宁厉声斥道:“你懂什么?”

    胡小山一边对战草原高手,一边等着林宁的高见。

    可他已经打退三拨对手了,还没听到林宁告诉他他到底哪没懂……

    林宁这会儿也顾不得再啰嗦,他集中全部精力,不断的射杀着越来越多的敌人。

    虽然没有直接狙击那位快要踏入宗师境的老杂毛,但却将他周围的高手,一一点杀,不让这些人有干扰田五娘的机会。

    “滚!!”

    赤那老人正肝胆欲裂的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格列山王,却感到一阵杀气袭来,回头看去顿时大怒,一挥钢叉,猛然刺去。

    田五娘身形一闪,避开不可力敌的钢叉后,双手合十掌剑,直举向天,而后轻啸一声:

    “万剑,归宗!”

    其绝美的面上陡然闪过一抹潮红,随即惨白,然而天诛神剑上,竟缓缓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青白色剑芒。

    这,分明是宗师境才能拥有的手段!

    赤那老人见之大骇,再想动作时,却见田五娘一双凤眸如雪山冰湖般凛冽漠然的俯视着他,口中吐出一个冰寒彻骨的字来:

    “诛!”

    字音落地,天诛神剑便带着淡淡的剑芒,如九天玄刹般,迎面斩下。

    之前尚能和天诛神剑对拼而不落下风的玄铁钢叉,此刻却如泥土般被轻易斩断,随即在赤那老人惊骇的目光下,将其半边身子斩下!

    然而那赤那老人竟还未死,惨叫一声,以钢叉支撑住了剩下的半边身子,但就在这时,连续五支利箭几乎同时射到,只听一阵“噗噗噗”声,老人五处生死大穴竟被射中,喉咙里“干嗬”了几声后,彻底气绝。

    而其前方,田五娘身随剑落,再次站稳在大地上,凤眸环视四周时,被林宁射杀的寥寥无几的罕哈部汗王亲卫,被其盯上如见女罗刹般,一个个惊恐的往四周逃窜开。

    赤那是格列山王身边的第一高手,连他都被一剑斩首了,更何况其他人?

    不过这些人刚走没多久,田五娘面色骤然煞白,一口鲜血吐出,便摇摇欲坠起来。

    那招蕴含无上剑法大道的剑招,原就不是宗师以下的高手能施展出的。

    强行施展,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林宁见之忙从马上跳下,走过前一把抱住就要摔倒的田五娘。

    田五娘目光依旧平静,看着将她拦腰抱起准备重新上马跑路的林宁,气息极弱道:“带上额母和宝勒尔。”

    “你疯了?”

    顺着田五娘勉强指向的金帐方向看去,林宁就见他一直疑惑未露面的方智和周石二人,带着一老一小两个草原女人,从坍塌大半的金帐中出来。

    林宁一阵恼火,狠狠瞪了二人一眼,本想让他们丢下,可看着怀中佳人澄净坚持的目光,他也不好再骂,只能冲着方智和周石喝道:“还站在那干吗?准备留在这过年么?废物!”

    方智和周石满脸晦气,他们知道林宁在骂什么,可他们还敢不听大当家的命令不成?

    而且他们认为这是义气千秋的事,虽死犹荣!

    怎就被骂成废物……

    只是谁让小命是人家救的,他们到底哪做的不对,他们也不懂,也不敢多问。

    天已黎明,众人纷纷上马后,正要开拔回山寨,值此时,忽听得北面出现无数狂奔而来的铁骑。

    见此,林宁面色大变,正要连那两个废物都不顾了,准备提马狂奔。

    然而与方智同乘的宝勒尔却突然大叫起来:

    “阿爸!是阿爸!!呜呜呜,阿爸回来了!”

    ……

    “额母,是阿爸!额母,是阿爸!呜呜呜!”

    本如丧家之犬仓惶不安的宝勒尔,此刻看到滚滚而来的大军所擎之天神旗,登时热泪盈眶,大声叫道。

    在草原上,这天神旗,就是北苍大萨满忽查尔的象征!

    故而虽还未见到忽查尔,可看到那面天神旗,宝勒尔便如同见到了父亲。

    然而这面天神旗却并未朝她们走来,反而偏折了方向,往东而去。

    见此,宝勒尔大为吃惊,本来狂喜的心又冰冷下来,面色惊慌。

    倒是蔑儿乞可敦虽未开口,面色却大为好转,目露惊喜。

    心中惊慌忐忑的宝勒尔此刻坐在方智的马背后,在不知觉中,紧紧的抱着方智而无所觉。

    方智虽感到尴尬,可既然是大当家的交代之事,他也就尽力去做好,用纯正的草原话宽慰道:“姑娘莫怕,南来之人必是你父亲。”

    方智为大当家亲卫队队正,受其父指点,学过草原话……

    宝勒尔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方智温声道:“你看,这些人一露面,就开始血洗叛军,说明他们必是你们这边的。”

    宝勒尔这下开始注意起方智来,只是看他虽生的不差,却长了一脸小麻子,不由拌嘴道:“你这不是废话么……那也可能是我几位师兄,刚才那个坏人还说,我阿爸为了成为圣萨满,闭关失败了……”说着眼睛又湿润起来。

    方智并不为忤,温言笑道:“若是你几位师兄来,方才先救的,应该是你和你额母才是。现在,援军以大局为重,又以天神旗为帜,可见来人必是令尊。”

    方智言下之意,若事情果然崩坏,忽查尔的弟子前来,先救的必然当是蔑儿乞可敦和宝勒尔。

    对忽查尔的弟子而言,最珍贵的不是图门汗的信任,而是忽查尔留下的政治遗产。

    先救忽查尔之母女,还是先救威严扫地的图门汗,孰轻孰重,他们自有思量。

    但眼下他们既然做出了“愚蠢”的选择,那么至少能判断出,忽查尔本人多半无事。

    又在这样大的叛乱中打出了天神旗,所以多半是忽查尔到了……

    宝勒尔也是个聪明的丫头,虽花费了不少时间,但终究想透了这个节点。

    再看方智,目光就隐隐透着崇拜,道:“不想你生的麻子脸,却这样聪明!”

    对于这种褒赞,方智脸上的麻子都跳了跳,好在他到底心胸开阔些,不愿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而且还是一位武圣之下第一宗师的女儿。

    他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端坐在马背上,将重伤的田五娘抱在怀中的林宁,道:“那是小宁,他生的好,比寻常姑娘还好看。而且,武功高强,医术也高明……”

    “呸!”

    不想方智没说完,宝勒尔就啐了口,道:“生的好顶什么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最爱欺负额格其。额格其真是倒霉,成了那讨厌鬼的比尔,他根本不是好胡日根!他刚才还不让你们救我和额母!”

    草原语,比尔是妻子,胡日根则是丈夫。

    这话,真心让方智感到浸透心脾的酸爽。

    不过到底还保持着冷静,知道最后一言不是顽笑话,让即将到来的萨满知道问题就大了,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小宁刚才是说让我们快点救上你和老可敦上路,别傻站着耽搁功夫,不然那些坏人反应过来去而复返就糟糕了。原本是我的不是……姑娘你想想,今日若不是小宁及时赶到,我们大当家的也支撑不到这会儿。那格列山王必已害了老可敦了……”

    一番话听罢,宝勒尔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道:“原来是这样,你说的对,我是不该恨他,不过,我还是不喜欢他。草原上的人,并不注重生的好看不好看。只生的好有什么用,方大哥,你说对不对?”

    说着,忽闪着眼睛看向方智。

    方智闻言一怔,回头看了眼宝勒尔。

    眨了眨眼后,一言不发的懵然转过头来。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靠近这么一看,这草原贵女,原来脸上也有些小麻子……

    “小宁,你带大当家的去哪里?”

    眼见林宁忽然拨转马头,带着似已坐立不稳的田五娘远去,方智顾不得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忙问道。

    林宁瞥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傻缺”后,就纵马远离……

    恨的方智牙痒痒!

    ……

    茫茫草原上,尸横遍野,林宁一直策马疾行,直到遇到一处小树林方止。

    此时天已大亮,然而他怀中的田五娘却已是气若游丝。

    林宁面色阴沉之极,对这些江湖草莽重义轻生死的侠情着实感到可恼。

    一言之诺,重比性命。

    听起来何其感动,可在林宁看来,却痴蠢无比。

    其身求仁得仁,算是全了他们心中的道义,却可曾想过他们的家人?

    不过林宁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抱着昏迷不醒的田五娘深入林中,寻着一处落叶厚实的静地,然后脱下衣裳铺在落叶上,将田五娘去了衣裳放平,取出针盒来开始用心施针。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令林宁陡然色变!!

    他手中的九绝针,竟根本扎不入田五娘的穴位。

    勉力为之,居然有金戈之声传出。

    此时,田五娘终于悠悠的睁开了眼,可是凤眸中的目光却不复往日的雪山冰湖之质,而似是回到了从前幼时的柔弱……

    “小宁。”

    林宁侧眸斜视之。

    “请你和……和,春姨,要照顾好……九娘……”

    田五娘面色惨白,终于要走完了这一生,她既有不舍,但似也要解脱。

    她太累了……

    见她这般怜人的模样,林宁大怒道:“给我闭嘴,我不让你死,你敢死?!”顿了顿又道:“这是小事,家里小事都是我说的算!”

    饶是以田五娘此刻的状态,听闻此言都不禁眨了眨眼,怜人的目光变得稍稍明亮了些。

    林宁深吸一口气,再尽力施针,然而手中银针几乎弯折,却仍刺不入穴中。

    林宁脸色愈发难看,田五娘见之,断断续续解释道:“我从……天诛神剑中……悟出的剑法,非宗师,不可施展。我……强行为之,虽剑道,已迈过那一步。但功力不足,遭到反噬,已是……回天,无力。小宁,不必……费心了。”

    话没说完,嘴角就开始不住的溢出鲜血。

    林宁见之大怒,呵斥道:“住口!什么回天无力,老子就是天道!!”

    随着这一声喊,林宁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透明面板,他正想逼问这劳什子系统,有没有法子救人。

    可是当他目光看到名字后跟着的数字后,整个人先是一懵,随即狂喜。

    5800!!!

    这怎么可能?!

    莫不是系统出了BUG?

    他做好人好事,挑水担柴,一次才一点功德。

    他杀恶迹斑斑的沙海寨山贼,一个也才五点功德。

    可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完了,这系统是要崩啊!!

    不过此刻林宁也顾不得想那么多,想也未想将上半部《百草经》再次升级,由融会贯通,变成了登峰造极!

    花费功德点:3000

    闭目接受了一阵眩晕式的填充后,林宁再睁开眼,就见田五娘已经彻底昏死过去,面若金纸。

    触之,连身子都开始变凉……

    他再不敢耽搁,虽然那几处生死大穴仍不能刺入,但他却已有把握救活她!!

    他对医道的了解,对九绝针的掌握,都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林宁自信,当世医术在其上者,难出一手之数。

    再次执起银针,面色肃然的林宁从十二正经外的奇经八脉开始入手。

    当头一针,缓缓刺入了督脉神道穴!

    这是世间绝大多数医者都不敢触碰的生死大穴!

    ……

    半个时辰后,寂静的树林中只有轻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或许是太热的缘故,林宁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额前的汗珠遮住了眼帘,蛰的有些刺目,但却也顾不得。

    他将最后一根银针,缓缓刺入了任脉的天突穴,并将体内最后一点真气,顺着真气度入天突穴后,就再也无气力维持身体端正,靠着一棵树缓缓的瘫坐下。

    看着田五娘身上一百零八根银针组成的小周天,一根根银针在轻微震颤着,而其身上的十二正经上一百零八处大穴亦是同时微微起伏着,似为剑舞……

    林宁面上扯出了一个疲惫之极的笑容。

    成了。

    不仅成了,这婆娘还得到了天大的好处。

    一百零八处生死大穴连同奇经八脉都被那劳什子剑气一举荡平,通往宗师之路已是一马平川!

    如今唯一所缺的,只是一部可以生出真气循环一百零八处生死大穴并任督二脉的地级功法。

    可恨啊,却将他累的像一条傻狗。

    还真是替前身那个王八蛋来还债来了……

    不过,想起那五千多的功德值,林宁勉强算是宽慰了些。

    原本他都已经不指望那蠢系统了,没想到惊喜来的这样突然……

    也不知那劳什子格列山王和那草原老头子到底做下了多少恶,杀了后居然有如此丰厚的回报!

    爽啊!!

    时间如指间沙一点点流逝,田五娘身上颤抖的银针渐渐平息。

    十二正经内的“剑舞”也停止了,原本金纸般的面色,竟比原先还润泽些。

    林宁打量着这张面庞,只觉得清丽脱俗,容颜绝世。

    目光越往下移,也就愈满意……

    峰峦挺拔,幽谷诱人。

    虽有几处伤痕,却凭添几分力量之美……

    他一边欣赏,一边取针。

    取下最后一根位于任督冲脉交会穴,也就是会(***处的银针时,林宁稍微顿了顿,多瞄了一眼,啧……

    然而就在这时,他余光看到了一双凤眸缓缓睁开,目光平静的注视着他。

    林宁面不改色,背对着田五娘缓缓吃力道:“好……好了,终于……终于救过来了。也……也不枉我,耗费了,八十年的寿命来救你。”听起来却似快要气绝般。

    说罢,真的双眼一闭,身体往前倾倒。

    如果没有一只纤纤素手将他扶住,那他的脸将正好对准草丛溪谷……

    田五娘此刻气色大好,然而绝美的脸上却肤生微霞,带有薄怒。

    纵然早已定为今世的良人,可在这野外之地,被这般“作弄”,她还是忍不住着恼。

    可看着这坏人面色苍白全身被汗淋透,已经虚脱临近昏迷的样子,她又无法真的动怒,只气他分明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这等花花心肠,着实可恼。

    虽如此,田五娘还是轻柔的将林宁先放在她先前躺着的衣襟上,自己穿好衣裳后,又替他穿好,然后抱在怀中,上马折返。

    看着林宁苍白的脸色,田五娘凤眸中的冰湖渐渐融化,多了抹温柔。

    虽然那狗屁八十年寿命必然是信口胡言,可她又怎会不知他为了救她,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阿娘,你说的对,小宁长大后果真能护着我了呢……

    ……

    “回来了!”

    再折返回蔑儿乞营地,望眼欲穿的方智、胡小山、周石、曾牛以及方智身旁的宝勒尔都大喜欢呼起来。

    尤其是当看到原本奄奄一息的田五娘英姿飒爽的骑在马上,面色从容淡然时,众人心中的一块巨石也终于落地了。

    至于赖在她怀里的那个白脸儿后生……

    没死就成。

    “额格其!额格其!阿爸真的来了!”

    原本遭逢剧变可怜的和遭遇暴风骤雨的小鹌鹑一般的宝勒尔,此刻又变成了草原上最欢快的百灵鸟,不等田五娘将马停稳,就跑上前去欢呼道。

    田五娘目光扫过众人,又对宝勒尔微微颔首,然后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林宁下了马,交给了急急迎上前来的曾牛。

    许是腋臭味太刺鼻,实在熏人,在曾牛朝林宁伸出双臂时,他忽然“悠悠转醒”,然后皱眉掩鼻的避开了那头懵然的蠢牛。

    “咦,他醒来了?”

    宝勒尔见林宁醒来,目光中难掩嫌弃的说道。

    尽管有方智的解释,可她从前听过太多林小宁的恶行。

    那些恶行倒不是田五娘所说,而是蔑儿乞部派人去沧澜山打听到的。

    所以,就算今日被林宁“瞎猫碰到死耗子”救了回,她也没多少感激之情。

    宝勒尔不等回答,就抱住田五娘的胳膊,道:“额格其,咱们去见额母和阿爸吧!阿爸早就想见见你,好好谢谢你。这一次,你又救了额母和我一回!”

    田五娘面色淡然,她看了眼一旁已经若无其事站立平稳轻掸衣襟的林宁,道:“今日是小宁救了我们。”

    宝勒尔闻言嘟了嘟嘴,不乐意道了句:“谢谢。”也不管某人懂不懂草原语,然后又想拉着田五娘往金帐行去。

    田五娘却看向林宁,道:“去歇歇吧。”

    林宁风轻云淡回道:“不必,你快去快回,多事之秋,我们不能在外耽搁太久……记下了?”

    一旁方智、胡小山、周石等人嘴角狂抽。

    这么能装么兄嘚?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田五娘竟然微微颔首!

    而后,和同样目瞪口呆的宝勒尔前往了金帐。

    林宁并未目送,而是看着方智、周石二人,皱眉斥责道:“之前怎么回事?沧澜江水淹了你们家都灌到你们脑子里了么?你们是五娘的亲卫队还是蔑儿乞部的牧民?”

    方智无奈解释道:“是大当家……”

    “是什么是?”

    林宁打断道:“你以后干脆别叫方智了,叫方石算了。蠢的和石头一样!”

    方智心里憋屈,一旁周石更憋屈。

    你奶奶,是甚意思?

    周石想辩解几句,方智摇头拦下,承认道:“此事是我们之过,下不为例。”又奇道:“小宁,你们怎么正好赶到了?”

    林宁还未开口,一旁的胡小山和曾牛二人却得意起来:

    “是小宁说不愿大当家的为了几袋盐去求人,所以连夜来接她回家。”

    “哎呀!今天幸好我们来了,不然你们可遭了!”

    “是啊是啊,我们和小宁一起,帮大当家的杀了那劳什子格列山王,救了你们!不用谢不用谢……”

    “哈哈哈,我早料到会有今天!”

    方智和周石二人越听脸越黑。

    年轻一代虽彼此和睦,但也不可能不较劲儿。

    方智素来被认为青云寨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周石和胡小山一直在争第二人,曾牛距离二流高手虽还差点,但天生牛力,也不甘人后。

    平日里难分高下,实际上胡小山要稍高一筹,周石又比曾牛稍高一筹。

    不想今日却被曾牛所救。

    好在二人皆是心胸坦荡之辈,虽心情郁闷,可还是给人道了谢。

    见他们能如此,林宁倒也没不耐烦,因为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金帐前庭树立的那面天神旗。

    所谓天神旗,其实就是一面银色巨狼旗。

    和王旗不同之处,在于汗王旗是一面金色巨狼旗,且上面还绣着一杆巨大的苏鲁锭长枪。

    相比之下,似乎天神旗更加慈祥……

    但草原上有权势的人都知道,这面天神旗的意义是什么。

    看着那面天神旗,林宁的眼眸微眯,目光飞速的闪烁着……

    ……

    金帐内的气氛,并不如外面想象的那般在庆贺胜利,喜悦欢腾。

    恰恰相反,帐内气氛凝重哀伤之极。

    原因很简单,图门汗的两个王子,一个为叛军之首,兵败自尽,一个为叛军所杀。

    罕哈万户作乱并非只他一部,而是联合了北苍十二部中的五部人马,还有王庭的数位重臣。

    连萨满殿中,都有他们的眼线。

    而忽查尔这次闭关,也的确险之又险,几乎功败垂成。

    甚至最后叛军用巨石封住了他闭关的密室,又是火烧又是水淹,都没有动静。

    这才飞鹰传书罕哈部动手。

    只是叛军没有想到,忽查尔恰恰正是靠着火烧和水淹的水火之力相逼,才在绝境中踏出了最后一步……

    凭借数十年累积的底蕴,一举成圣!

    这才有了翻盘之势。

    但亦是惨胜……

    时隔三百年,草原上再度诞生的圣萨满,一出关,就首先亲自摘了五百零八颗人头。

    这些人,皆是草原上一等一的虎狼之辈。

    更多是大苍王庭的重臣。

    他们中间甚至许多都是原本出身卑微,被忽查尔看中才能后才被破格提拔起来,加以重用的。

    可是他们却不能体谅忽查尔的苦心,草原一日不出圣萨满,王庭就一日不能南扩。

    否则中原三大武圣北上,何人能挡?

    这些人不知武圣之威力,只想以狼性南侵中原,不惜兵变造反。

    实在可惜了这些草原英才!

    若他们未杀害金日磾王子,说不得还有些许挽回的余地,准许他们将功赎罪。

    然而现在,他们非死不可。

    如此一来,纵然忽查尔已盖世之威,平复了叛乱,可留下的却是满目苍夷的王庭,元气大伤。

    再加上两大王子之殇,让忽查尔有些愧然面对图门汗。

    毕竟这个汗王,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信任,以及整个王庭的支持。

    若非有整座王庭的资源支撑,纵然他天资绝顶,也走不到今天这步。

    可是图门汗托付了他王庭之事,结果却出了这样大的叛乱,连图门汗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如此一来,图门汗算是绝了后。

    这对北苍王庭而言,其危害不亚于此次叛乱之殇。

    这一刻,图门汗和胡宁阏氏都在悲泣中,蔑儿乞可敦在叹息宽慰。

    田五娘同宝勒尔入内时,金帐内的气氛正哀伤到了极点……

    宝勒尔脸上欢快的笑容也为之一滞,左右打量了番后乖巧了起来,只引着田五娘来到一个面色清隽的中年草原人跟前,悄声道:“阿爸,这就是额格其。”

    那中年人目光润和,整个人也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荧光中。

    此人就是北苍王庭的定海神针,如今力挽狂澜的草原圣萨满,忽查尔。

    忽查尔看着田五娘,目光渐显惊奇之色。

    见他这般,宝勒尔更加惊讶。

    要知道,她父亲可是草原上的天神,她原以为世上再没什么事能令他动容。

    可眼下……

    “是个剑心通明的绝世剑胚!你的资质,为我平生仅见。”

    忽查尔轻轻叹道,中原话极为纯熟,之后目光又落在五娘腰畔的那把古剑上,眼神微微一凝后,淡淡道:“上年额母和宝勒尔为你所救,额母说你好剑,宝勒尔便特意跑来王庭,取了这把天诛赠你。如今看来,确是宝剑赠英雄。依你之资质,只要勤加练习,二十年后,当可使千年前以剑称圣的剑圣之姿重现。”

    田五娘微微欠身,以示谦逊,宝勒尔却不愿意了,悄声道:“阿爸,这剑可是上回的谢礼,这回的还没谢呢。额格其为了就额母和我,一人一剑去杀的罕哈部的格列山,要不是他们山寨来人救援,我们差点就都被害了呢。阿爸,你可千万不要小气啊。”

    听她叽叽咕咕一通,忽查尔也只是目光润和,面色不变,没再表示什么。

    崽卖爷田不心疼,当时他并不在,才让宝勒尔闯进了宝库,将这柄珍贵的天诛神剑给带走了。

    这样的神兵,莫说草原,整个天下又有几把?

    若是他开口,甚至能用这把剑换来一位剑道宗师的效力。

    所以他认为,这把天诛神剑的价值,足够偿还人情了。

    其实他这样想,也并没错。

    在他眼里,中原的一处山贼,身份甚至还不如草原上的牧民,为蔑儿乞部出了些力,给予一把天诛神剑已是厚赐。

    只是……

    “白音,你不是个小气的人,为何要斤斤计较?五娘这个孩子,我拿她当宝勒尔一样疼爱,你不要视她为外人。若不是她,我早已被格列山那个叛贼给杀害了。”

    蔑儿乞老可敦转过头,皱眉同忽查尔道。

    白音是忽查尔的乳名,为富足之意。

    忽查尔听闻母亲之言,终不再淡然了,面色微微思量起来,似在思考到底该如何谢田五娘。

    然而田五娘却上前半步对蔑儿乞老可敦行礼道:“额母,此间事了,我要折返回山寨了。山寨中还有许多事,我离不得。”

    蔑儿乞老可敦怎肯这时放人,连连摇头道:“宝勒尔和我说了,我走之后,好多人都变了心,只有你还是那般,不顾自己的生死来救我。你是我的好孩子,我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田五娘面色淡然,目光却柔和了些,看了眼满脸亲近的宝勒尔后,对老可敦道:“额母,我并无委屈。只是山寨缺盐,需要问额母多借些。”

    这话,别说旁人,就连正在悲泣的图门汗和胡宁阏氏都为之所动,看了过来。

    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姑娘!

    万两金银不要,却只要些盐。

    草原上盐不能说不值钱,虽有盐湖存在,但想提炼出精盐,花费之代价远超中原。

    可是,这只是对普通牧民来说。

    对于金帐内的贵人而言,所谓盐巴,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

    然而田五娘的选择,却透出了其高贵的品质。

    胡宁阏氏因为先前之事心怀愧疚和不安,正要开口重重赏赐这个令她都觉得很好的中原女子,不想刚要开口,就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一口酸水呕了出来,惹得众人侧目望了过来。

    “阏氏,你这是怎么了?”

    图门汗关心道。

    他一生坎坷,从未想过当汗王,却阴差阳错成了大汗。

    性格柔和,手段更是怀柔,他极少处死奴仆,也极少征伐各部。

    他不明白,长生天为何这样待他。

    如今已经带走了他两个王子,难道还要带走他的阏氏?

    胡宁阏氏面色惨白,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图门汗束手无策,几乎落泪,好在蔑儿乞大可敦是过来人,上前观察了下胡宁阏氏的情形,大喜道:“多半是有了身子了,汗王,阏氏多半是有了身子!”

    图门汗闻言大喜过望,却率先看向了他的国师。

    也不见动作,忽查尔只轻轻往前迈了一步就来到了阏氏身边,切脉稍许,面色却肃重起来,他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是有了汗王骨肉,只是……”

    图门汗大喜之后便是大惊,忙问道:“国师,只是如何?”

    忽查尔皱起眉头道:“阏氏因先前之事,伤了胎气。我医术不精,难以安胎。”

    图门汗忙问道:“随帐萨满呢?”

    忽查尔沉默了下,方道:“都死在了叛军手中。”

    看着束手无策的帐内诸人,尤其是那位恍若天神的圣萨满忽查尔,田五娘心中忽地想起了林宁的那番“胡言乱语”:

    武者不事生产,纵成了武圣,也不过靠强横武力威压弱者,又岂能事事如意?

    还真是,不过如此……

    ……

    “额格其,你不是说你的胡日根会医术么?”

    宝勒尔见大人们束手无策,忽然想起之前田五娘说过的话,悄声问道。

    田五娘本不想林宁掺和进来,不是她不义气,只是为一个类似“皇后”身份的女人看病,实在福祸难知。

    或许蔑儿乞老可敦也这般认为,她难得沉下脸来训斥道:“宝勒尔,不准胡说,五娘的夫君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哪里懂什么医术?”

    宝勒尔到底经历浅些,不服气道:“额格其的胡日根虽然很讨厌,可是真的会医术。额格其之前杀格列山手下的勇猛之人,受了好重的伤,可她的胡日根带她去医治回来后,就全好了。额母你忘了,先前额格其也说过,她的胡日根如今变好了,开始学武,还懂医术了。”

    蔑儿乞老可敦闻言抽了抽嘴角,没功夫理会这笨孙女儿,回头对目光探究的看着她的图门汗和忽查尔道:“阏氏身份何等贵重,怎容一无赖小儿胡闹?莫听宝勒尔浑说。”

    图门汗忙道:“额吉,这个时候只要能救阏氏,其他的都好说。咱们草原到底不是中原,我虽仰慕中原学识,却也不会尽信。那边的一些凡俗缛节,此时不必在意的。”

    然后又问田五娘道:“你夫君果真懂医术?”

    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已容不得田五娘否认了。

    而且蔑儿乞老可敦也对她微微颔首点头,田五娘便垂下眼帘道:“是。”

    图门汗大喜过望,又看向北苍国师忽查尔。

    他本就是性子软弱之辈,这些年来,全靠忽查尔支撑才坐的稳王庭。

    草原上多有人暗中嘲笑:至尊至贵的黄金家族斡孛格,如今落在了一个如妇人一般的绵羊手中。

    而这只绵羊一生最大的幸运,却是得到了一头苍狼的效忠。

    眼下这会儿,图门汗也下意识的向忽查尔寻主意。

    一直冷眼旁观的忽查尔对田五娘颔首道:“既然你和额母还有宝勒尔有此渊源,便不算外人,可以叫进来医治。”

    若是先前,忽查尔身为新晋武圣,亦是北苍王庭的国师,以这等天下有数的身份居高临下说出这番话,田五娘心中并不会以为有何不对。

    但现在……

    她心里却隐隐不高兴起来。

    圣萨满,又如何?

    既有所求,合该于礼,而非所命。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宝勒尔却已经欢快的叫道:“我去我去!”

    虽然宝勒尔对林宁的印象很不好,但为了田五娘,她还是想给林宁一个珍贵的出人头地的机会。

    就常理而言,这等机会也确实千金不换。

    但是……

    青云寨上的这一双人,并不能以常理度之啊。

    不过出乎田五娘意料的是,她原本以为素以读书人自居的林宁会不假颜色,拒绝进帐,却不想根本没用多久,林宁就随宝勒尔进了金帐……

    只是有些不同的是,他看起来憔悴之极,似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甚至,大半个身子都倚在被压的满脸通红的宝勒尔身上。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神奇,相比于眉清目秀满身书卷气的林宁,宝勒尔认为一脸麻子的方智看起来更舒服些。

    若非为了帮田五娘,她才不会架着林宁进来呢。

    林宁许是看出宝勒尔的不善,所以趁机欺负了她一回……

    “山野草莽之人,见过汗王、国师。”

    林宁气息孱弱的说罢,以目示田五娘。

    田五娘竟看懂了他的意思,顿了顿,用草原话翻译给了帐内诸人。

    图门汗和宝勒尔不同,他一见林宁便眼睛一亮。

    贵为草原万部之主,既然仰慕中原文化,自然见过不少中原读书人。

    但从没有哪个,有眼前这位少年的灵秀之气……尽管看起来有些奄奄一息。

    听完田五娘的翻译,图门汗忙开门见山问道:“小先生可能救阏氏?”

    田五娘转问林宁,林宁看了眼主座上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的胡宁阏氏,推开了小雀斑脸宝勒尔,想上前看看。

    只是他确实手脚无力,行动不便,不过他并未求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田五娘一眼。

    田五娘便摆脱了正抱着她胳膊告状的宝勒尔,轻轻搀扶住林宁上前,好让他上前查看胡宁阏氏的情况。

    宝勒尔见状,差点气的原地爆炸。

    这坏人果然就会欺负她的额格其!

    只是眼下这等形势,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埋在心里……

    众人却见林宁只在胡宁阏氏的脉上搭了下,便收回了手。

    这般简略的过程,让图门汗眉头都皱了起来,便听林宁道:“喜脉。只是胎儿的脉象几乎停顿,动了胎气。另外,动胎气的缘故并非是因为之前的战斗,而是因为……怀孕期间房事过多。”

    听至此,田五娘俏脸虽然依旧淡然,可凤眸却横了林宁一眼,顿了顿,将前一句翻译了过去。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忽查尔将后半句翻译给了图门汗。

    他竟然懂中原话……

    图门汗闻言老脸不禁一红,不过他更关心道:“小先生可能医治安胎不能?”

    林宁的气息看起来更弱了,尽管在忽查尔看来,其实他的呼吸脉象非但没有变弱,还在渐渐变强……

    只是忽查尔并未说什么,仅仅以平静的目光看着这个身处北苍王庭金帐,面对当世最有权势和最强大之人,却仍能不动声色做戏的少年。

    林宁“孱弱”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同田五娘说了番后,田五娘转告图门汗道:“小宁可以医治,但现在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要回山寨修养一下。且有几种重要的配伍之药,只有山寨有庖制。所以,如果汗王想请小宁为阏氏诊治,最好……移驾青云。”

    说罢,田五娘心里都觉得有些荒唐。

    虽然自千年前极盛之后,连续数百年来草原势力都在走下坡路,偶有起伏,但波折不大。

    因为数百年来,草原再未出现过圣萨满镇压国运。

    但即使如此,北苍王庭仍是天下有数的最强势力之一。

    可是小宁他却要请这样的人去山寨做客……

    他大概,又想使坏了吧……

    不知为何,田五娘在感到荒唐之余,心里也生出一抹淡淡的骄傲。

    纵是荒唐,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有如此胆魄?

    图门汗闻言也是一惊,他虽是草原上的另类,崇尚中原文化,可中原文化才最讲规矩。

    焉有一国之主轻易离国,还下驾一个山贼寨子之理?

    可是……

    看着面若金纸的胡宁阏氏,图门汗又着实放心不下,便问道:“能否就在这里医治?朕可派快马前去取药来。”

    又立刻许诺道:“只要救得阏氏,朕不吝万金相赐!”

    林宁对田五娘道:“告诉他,有几味药必须在山寨里方能炼制成,非故意刁难。而且,我是读书人,品格高尚,治病救人从不多要银子,视钱财若粪土。”

    田五娘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不过拿不准林宁的路数,犹豫了下,还是如实翻译。

    林宁一边继续“娇”喘微微,一边看向了那位一直打量他懂中原话的草原国师。

    他前世就常听到一句话,某人眼睛似大海般深不可测。

    只是纵是前世有幸见到过一些通天的大人物,眼睛……也只是眼睛。

    他本以为这句话是在吹牛皮,直到现在……

    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仿佛一对深不见底的魔渊,能将人的灵魂都吸引进去。

    一阵阵的眩晕袭来,林宁心头大骇,纵二世为人,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等诡异恐怖的情形!

    林宁拼命想移开眼睛,可一时间竟根本无法移开。

    冷汗一瞬间浸透了衣裳,心中升起莫大的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鬼名堂?

    然而在旁人看来,他只是看着对他颔首微笑的国师忽查尔……

    田五娘转述完林宁之言后,图门汗愈发犹豫起来,看了林宁一眼,见他看着忽查尔,一怔后,便也看向忽查尔。

    忽查尔没有看图门汗,目光始终未离林宁,用纯正的中原话问道:“你果真不能在这里为阏氏医治吗?”

    他虽没想将林宁如何,却也准备给他一个教训,让他莫要自作聪明,小觑北苍王庭。

    田五娘闻言凤眸微眯,看了眼忽查尔,又看向林宁,这一看,修眉登时蹙起。

    她看出了林宁的不对,林宁方才虽弱不禁风,可眼睛却不失灵性和狡黠,然而此刻,他的目光竟呆滞起来,木然的看着忽查尔。

    田五娘虽年岁不大,却也算得上一名“老江湖”。

    早先听闻过长辈们说过许多绿林奇事和奇功,其中就有一种奇功,名叫“移魂妙法”,专摄人之心神,操控如傀儡,使其言听计从。

    眼下,林宁之情形,岂不是正同中了“移魂妙法”一个样子?

    然而就在田五娘勃然色变,手握天诛剑准备转身挡在林宁身前时,便听他木然说了句:“不能,因为,没药。”

    忽查尔闻言忍不住一怔,他正眼看了看林宁,却并未看出异样,微微皱了皱眉头后,对图门汗点点头道:“便送阏氏去他那山寨诊治吧,如今,什么都没有为大汗留下骨肉子嗣更重要。”

    图门汗闻言自无不可,只是也担心:“王庭那边……”

    忽查尔轻轻一叹,眼中尽是惋惜,那些发动叛乱的,真的都是草原上最杰出的人杰,许多还都是他亲自发现并提拔上来的。

    可是现在却……

    摇了摇头,忽查尔道:“大汗放心,既然我已出关,草原上再无乱事。兀立其会执天神旗巡视各部,不会再有事的。”

    兀立其是忽查尔的三弟子,这场动乱中,他的大徒弟被杀二徒弟重伤,唯有三弟子还好。

    连他都看好的那些重臣和头人发动叛乱,又怎会没有高手……

    如今,忽查尔手下只有两个嫡传弟子,一个还素来隐身不见人前。

    不过图门汗并不在意这些,他听闻最信赖的国师说草原无事,登时大喜,就下令准备移驾青云寨。

    而这边,田五娘看着眼睛已经恢复清明但目光却渐渐古怪起来的林宁,轻声问道:“小宁,你可还好?”

    林宁看向田五娘,目光几乎难以遮掩激动和兴奋,他抿了抿嘴唇,看着田五娘轻声道:“好,前所未有的好。”

    田五娘不解,只是眼下林宁并未多解释……

    忽查尔虽晋升为威绝天下的圣萨满,几为陆地真仙,但他还是图样图森破……

    竟会对一个挂着系统的位面之子实施移魂大法!

    这一下,却让他得不偿失。

    付出的代价之大,更胜天诛神剑!

    再看向忽查尔,见他还对自己微微颔首微笑,林宁笑的更灿烂,微微欠了欠身,心中道了声:

    三克油,草原活雷风!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林宁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汗王金帐开始开拔,前往一线天方向。

    图门汗并未大张旗鼓,一万五千怯薛军早已死伤泰半,其余幸存者也丧失了战斗力,被命留在蔑儿乞部修养。

    由忽查尔弟子兀立其带着一千萨满军护送着汗王金帐和蔑儿乞老可敦低调的前往青云寨,忽查尔却未随行……

    等离开了这头老苍狼的视线,在折返路程中,林宁重新调出系统来,查看他这次的收获。

    依旧忍不住狂喜!

    一夜暴富近六千点的功德值,此刻只剩下了不到二百。

    但收获之大,前所未有!

    天道:

    林宁:Lv 8(0/2560)

    功德值:180

    力量:130 敏捷:100 智力:70 魅力:20

    技能栏:

    乾坤劲:融会贯通(0/3500)

    百草经(上半部):登峰造极(0/100000)

    箭经(残卷):融会贯通(0/1600)

    七星剑法:初窥门径(0/25)

    长生龙象神功:初窥门径(0/1200)

    移魂妙法:初窥门径(0/180)

    望月刀法(绝品):初窥门径(0/180)

    苍狼游:初窥门径(0/120)

    霸王拳:初窥门径(0/180)

    碎星指:初窥门径(0/160)

    大礼包,真正的绝世大礼包!

    忽查尔,好人呐!!

    先前杀了格列山王和那劳什子大高手后积攒了近六千功德点,虽也算暴富,却只是纸面数据。

    然而现在,却是将这种纸面数据,转化成了实打实的“财富”!

    后六种功法,皆是得自绝世好人——圣萨满,忽查尔!

    这些功法本是草原上的大萨满千年以来传承下来的最顶级功法,绝对的不传之秘!

    忽查尔以《移魂大法》迫他说实话,却不想在精神相连时,反被天道“识别”、“扫描”,成了一部活生生的教科书!

    在即将被忽查尔移魂时,林宁先以三百点功德值扛过了他的催眠,然后又以整整两千点功德点的代价,反向“扫描”学到了忽查尔最核心的六大神功。

    尤其是《长生龙象功》,品级远超青云寨的《乾坤劲》,是足以和三大圣地至尊功法比肩的天级神功!

    《望月刀法》,更是比《七星剑法》高明一级的绝品刀法!

    这些功法,若不是忽查尔倚强凌人,用《移魂大法》威压林宁,就算林宁是带着系统开着挂的人生,也绝无可能得到。

    林宁之前并不知道,天级功法从来都是以内力演化相传,而不落笔墨。

    这也是草原上缺失圣萨满多年,但功法始终未被人夺去的缘故。

    当然,历史上曾经出现过惊艳一时的天级功法,后来却销声匿迹断了传承,也是这等缘由。

    但尽管有这种弊端在,可是为了保证功法不外泄,不被旁人偷去学成,取代圣地,因此天级功法从没改变过传承方式。

    而能够传承天级功法者,必然是自幼悉心培养长大的嫡传弟子。

    心性的考察甚至还严过天资。

    所以,如果没有这次机会,理论上林宁这一生都没有可能触碰到这等功法。

    这也是他虽被忽查尔算计了回,却并没有暴怒仇恨的原因。

    实在是,这次得到的好处超出了想象……

    万金不换!

    田五娘如今本就百脉俱通,缺的只是能填满周身经脉真气的功法。

    等他将《长生龙象功》传给她,最多数月,甚至更短,青云寨就会出现一位女宗师!

    天下武圣不出,谁与争锋?!

    到那时,他的软饭……不,他的悠闲生活,将会格外的香甜……

    而且自今日起,青云寨再无高端功法匮乏之忧!

    爽啊!!

    “方大哥,你看那人在笑什么?好猥琐,一看就不像好人!”

    一线天狭道内,宝勒尔骑着枣红马,看到被田五娘照顾前行的林宁脸上带着向往的笑容时,不由气道。

    方智闻言苦笑了声,摇头道:“小宁虽不讨喜,但并不是坏人。而且他好读书,天赋极高。”

    方智到底聪明,知道说话点到为止,没有因为这位草原贵女亲近自己,就泄露太多林宁之事。

    毕竟许多事在方家父子看来,都太过诡异了。

    不过虽然诡异,对青云寨却是有好处的。

    所以,方林早已叮嘱过山寨众人,不可轻易对外说出林宁身上发生之事。

    然而听闻方智之言,宝勒尔却愈发不喜了。

    读书人……

    虽然她父亲始终扶持图门汗坐王庭,但草原各部对于图门汗濡慕中原文化,好读中原书籍十分鄙夷。

    历史上那些威名赫赫的黄金家族大汗,哪一个不是天狼的子孙,纵在还弱时,也有吞天覆地的气魄和勇气,终究杀成一代雄主!

    相比之下,对于好读书的图门汗,草原人敬意着实有限。

    连带下,宝勒尔对于“好读书”的林宁也好感平平。

    她问方智道:“那你呢,你读书好么?”

    方智苦笑着连连摇头,在林宁还是林小宁时,他应该是青云寨读书最好的年轻人。

    可当林小宁变成了林宁后,连他爹都不敢再自称读书人,他又怎敢说自己读书好……

    见他摇头,宝勒尔脸上的雀斑都乐的活跃了起来,大声笑道:“方大哥,我也读不好书,一看书本就头疼呢!我喜欢骑马打猎,喜欢射獐子和放鹰,读书有甚用?咦,对了,马上就要入秋了,草原上的野兔和黄羊都肥了,方大哥你来我们蔑儿乞部做客,我带你去打猎好不好?就我们两人,我带你去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好地方!”

    方智闻言,连脸上的麻子都变红了。

    他没想到,草原姑娘这般热情奔放……

    他就算是傻子,也不会看错宝勒尔看向他那炙热的目光。

    可是……

    他从未想过找一个草原妹子当妻子,他爹那边也不可能答应啊!

    最重要的是,正因为他是个麻子脸,所以他才不想再找个麻子脸当老婆。

    当下世道虽没有基因遗传的学说,却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的说法。

    爹娘都是麻子脸,他们的孩子多半也是麻子脸。

    这是方智很不愿接受的……

    不过,他是被“痣多星”方林教诲长大的,远比寻常同龄人圆滑的多,纵然回绝也不会伤人,方智歉意道:“抱歉,山寨最近出了好多事,我实在抽不开身。”

    宝勒尔相信方智的话,因为那夜草原上沙海寨伙同赵家、血刀门围杀沧澜山群盗一事她也知道,因此惋惜一叹,不过随即眼珠一转,又道:“那就等下次吧,反正多的是机会……不如我求额格其,在你们山寨住下,你带我去耍?我也会射箭,可以帮你们哦!”

    方智闻言,笑的比哭的也没好看多少。

    这下让宝勒尔看出来了,姑娘小脸一下变了,看着方智泫然欲泣道:“方大哥,你是在讨厌我么?”

    方智忙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怎么会讨厌你?只是……只是担心山寨粗陋,实在怠慢了姑娘。”

    宝勒尔闻言,顿时破涕为笑道:“那怕什么?我们草原上的女孩子才没那么娇气呢。方大哥,你想不到吧,我偶尔也会去放牧,会在外露宿,还喝没有茶叶的羊奶,我不怕的哦!”

    方智这次乖觉了,连连赞赏一番,连他自己都觉得说的有些夸张,就发现不远处大爷一样伏在田五娘身后的林宁正一脸鄙夷的看着他,登时满脸臊红。

    他看懂了林宁的目光:

    小子,你想攀龙附凤吃软饭?呸!

    宝勒尔也看到了,正挥着小拳头龇牙咧嘴要反击,却听林宁懒洋洋道:“青云寨就要到了,准备上山。”

    话音刚落,就见一线天东面山崖顶上忽然露出一个小脑瓜,甜沁沁的喊了声:“姐姐、姐夫!你们回来啦?咦,姐夫你怎么坐在姐姐后面?”

    不是小九娘,又是谁?

    原本被突然出现的人骇了一大跳的萨满军,见竟是这样一个小人儿,也纷纷放下了弓箭。

    田五娘微微皱眉看向上方,清冷的声音道:“回去。”

    她身后的林宁就挥舞着胳膊大声道:“小九儿,去给春姨说,晚上我想吃酱黄羊肉和山鸡汤!还想吃野菜兔肉大包子!”

    “好勒!知道啦姐夫,我这就去说,我也想吃!咯咯咯!”

    说罢,小九娘“嗖”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林宁无视各种目光的看来,美美的靠在田五娘清瘦但安稳的背后,嘴角弯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这笑容,让整个一线天的男儿们既憎恶嫌弃,又……又有那么一丝丝羡慕……

    ……

    玉马山,沧澜山脉的一座支脉。

    位于秦国境内,距离一线天只有三百里。

    玉马山是个极美的山名,但这里却又是方圆百里内最臭名昭著的地方。

    因为玉马山有一群玉马盗,所谓玉马,并非是白玉为马,而是因为这伙群盗中,最凶恶者,是五个女人。

    她们虽为女人,但偏偏最爱向女人下手。

    平日里化妆成良善妇人,在各地村庄农舍哄骗买卖女子回山,拷打调/教完毕后,再贩卖给其他山寨,或为奴,或给山贼为妇,手段恶劣之极。

    今日,玉马山上大摆筵席,招待贵宾。

    平日里调养多时,不舍得轻易卖出的绝色女奴,今日也都晾晒了出来。

    只为讨得一人之欢心。

    玉马山大当家的杜丽娘看着客位首座上的年轻人娇声笑道:“小侯爷是见过大阵仗的,也不知我这里的庸脂俗粉能不能入你的眼。”

    所谓的小侯爷,并非是爵位,而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姓候。

    而能让恶名昭彰的玉马山大当家的这般奉承的年轻人,在这千里沧澜山大概也只此一人。

    这小侯爷本身实力或许不值得她如此对待,可谁让他有一个好父亲?

    那便是千里沧澜第一人,天剑山的那位老宗师,天剑门主候万千!

    小侯爷侯玉春是候万千老来得子,再加上聪慧过人,颇有习武天资,所余极受宠爱。

    如此一来,整个沧澜山谁人不让他三分?

    纵然杜丽娘心狠手辣凶名在外,可对上这样一个沧澜太子,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小心伺候。

    侯玉春看了眼堂上搔首弄姿的各色美人,却觉得没甚意趣。

    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没尝过?

    不至于眼皮那么浅,被几个“套路”调/教出来的绝色给吸引。

    他摆摆手,不留情面的讥笑道:“你们玉马山愈发不成器了,沧澜十三大原本就你杜丽娘一个女人当大当家的,都道你巾帼不让须眉,是脂粉堆里的英雄。现在再看看,你比青云寨那个丫头片子差远了。人家眼看就要统合一方势力,十三大都吞并了三四家,你还弄这些把戏,岂不让人比了下去?”

    虽明知这位小侯爷在使离间计,杜丽娘心里还是忍不住起了怒火。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了……

    不过能混到今日,杜丽娘显然不是鲁莽之辈,她娇笑一声,如蛇般的身量扭成了花儿,道:“小侯爷你可过奖了,我算什么脂粉堆里的英雄?不过带着姊妹们苟且求存在这世道里罢……”说着,她话音一转,愈发笑的媚气,看着侯玉春做恍然状,道:“哦……我道小侯爷怎瞧不上奴家精心准备的绝色,原来心里惦记上青云寨那位名气大作的田五娘了!好好好!明儿我就派人送信去青云寨,看看能不能请那位田大当家来我寨子里做做客,正好也商议一下明年龙血米的份额……小侯爷不就有机会夺得美人心了?”

    侯玉春闻言,哂然一笑道:“你倒会将人往坑里引,那田五娘连混元枪罗成都能一剑斩了,还能和血刀门主严克打个平手,我家老头子不出面,我能压得住她?老头子最近在闭关,我那几个师兄来都未必能赢。不过……”

    他搔了搔下巴,若有所思道:“要是果真能成了好事,那还真是天大的好事。这娘们儿,我还真有点喜欢。”

    青云寨那点家事,在沧澜山内算不上秘密。

    而田五娘的做派,绝不辜负绿林中最崇尚的一个“义”字。

    这等贵重品格,再加上传说中美艳清冷无双,又怎能不招人爱慕?

    看着侯玉春英俊的脸上邪魅向往的笑意,杜丽娘恨的牙根儿疼。

    若真让那青云寨的女疯子搭上了天剑山小侯爷的线,哪怕是做个外室,那这数百里沧澜,岂不真由她当大了?

    心思百转中,杜丽娘一边派人往青云寨去送信,一边快速寻思着,如何让两家成仇!

    ……

    青云寨。

    看着一座如同行宫的金帐,将将穿过青云寨大门,二当家方林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惊。

    他们是山贼啊!

    竟然请了一国之主亲自下驾,纵是山下的戏曲和说书里都未曾有过这般荒唐之事。

    不过,方林也听说过草原之主图门汗的名声……想了想,唯有在心中苦笑两声。

    他带领山寨上下于大门前亲迎,还都换上了新衣。

    至于兵器,自然是不能露面的。

    原本方林还犹豫,是不是要行跪拜之礼,结果林宁却打发周石先一步回到山寨,告诉他们只用迎贵客之礼相迎便是。

    山寨本就是跳出“君臣纲”没有王法之地,连中原之主都不肯服,怎能跪番邦之主?

    好在有先前田五娘不跪,且又有叛乱之事发生,图门汗一心着急救胡宁阏氏,便未在意这些。

    忽查尔的三弟子兀立其虽多看了青云寨众人几眼,只是有忽查尔的掌上明珠宝勒尔在前面和一个山贼小子聊的欢快,他也不想惹恼这个刁蛮的小师妹……

    因此区区一个青云寨,弹指之地人不满千,在礼节上竟和北苍王庭平起平坐了回。

    此等荒唐事,世上怕再难寻第二回。

    ……

    聚义堂上。

    田五娘请图门汗上坐,胡宁阏氏已经被送去药庐。

    不过林宁除了施针暂且控制住胡宁阏氏的病情外,暂时并未多动。

    他先回了墨竹院,因为他真的要去大吃一顿,恢复气力……

    “姐夫啊,你怎么带回来这么些人?”

    膳堂上,林宁吃相文雅但速度极快的扫荡着一大桌菜,九娘乖巧懂事,知道林宁辛苦,这次没有争抢。

    她小鼻翼忽闪着,添了添嘴唇,悄悄吞咽着口水,却不碰桌上的肉,强迫自己离开看肉的目光,看着林宁笑眯眯问道,许是想靠此转移注意力。

    林宁没有回答,而是将一只野鸡腿子撕下来,塞进了九娘的口中。

    九娘突然受袭,唬的“呜呜”叫了两声,满脸惊吓,不过在林宁鄙夷的眼神下,那“惊吓”很快就变成了讨好,喜滋滋的吞嚼起来。

    大眼睛再度完成了月牙儿……

    春姨又从厨房端了好大一盆红烧兔肉来,见他二人这般,没好气骂道:“哪天亏了你们的肉不成?见天儿吃也不腻!小九儿,瞧瞧你的脸又圆起来了。你再吃下去,赶明儿长大了非成翠儿那般不可!”

    还没等九娘反应,坐在门角的翠儿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鸡头,面带哀伤之色。

    她低头看了看蒲扇般的大手,以及庭柱般的大粗腿……

    索性化悲愤为力量,将鸡头一口嚼碎咽下!

    九娘也唬了跳,看了看手中香喷喷的鸡腿,再看看门口如一面墙般堵在门框内的翠儿,小脸儿纠结的都皱了起来。

    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向林宁……

    林宁忍不住笑道:“吃吧,吃完多跑跑多玩几圈就好了。”

    “嗯!”

    九娘闻言小脸登时笑开了花儿,脆脆甜甜的应道。

    春姨笑骂道:“应的倒好!又能吃又能玩,不正合你的意?”

    “姨~~”

    九娘害羞的撒起娇来。

    然而就和春姨一起吃惊的看着林宁突然加快速度,甚至连骨头都不吐,将一盆酱骨肉、大半盆红烧兔肉还有野山鸡肉等一大桌快速清扫干净……

    在二人目瞪口呆中,林宁站起身来,神清气爽!

    先前亏欠出去的精气,竟然恢复了一半。

    这就是《长生龙象功》的功效!

    能化万物之血肉成自身之精气,以练就龙象之力。

    通常来说,在一流高手之下,或是练外功者,可以靠吞食大量血食壮大。

    但想突破一流高手,基本上都少不了龙血米调养血气。

    再单靠吞食血肉,远远不够。

    然而《长生龙象功》,却是这世间唯一打破这等规则的功法。

    能极大的利用血肉之精气,补足自身血气。

    单凭这一点,便称得上世间第一流的神功!

    其实林宁自己倒无所谓,只要有功德点,他想怎么突破就怎么突破。

    但这功法却能极大加速田五娘身子的恢复速度。

    也能让她以最短的时间,突破成为宗师!

    只要青云寨有了宗师,虽谈不上万事大吉,但至少不必再担心随时有宗师上山,进行“斩首行动”。

    排除了这个隐患,林宁有信心,让青云寨成为这世间的桃源之地。

    ……

    客房。

    所谓客房,也不过在山寨内一角搭建的一排木屋。

    不过到底只是一座落草容身的山寨,又能有多少讲究?

    自燕郡来的赵二公子虽名叫赵无悔,但他此刻心里却是满满的悔意。

    后悔先前不该一步踏入那座草庐,更后悔不该又调转马头杀回来,而应该和血刀门主一起先回榆林城,甚至后悔自己走这一遭,原以为是镀金之旅,谁曾想此地刁民盗贼如此狡诈卑鄙……

    悔恨罢,赵二公子心中又生出许多犹豫。

    林宁之前的话,如同梦魇一般在他脑海中始终回荡反复,一遍又一遍的动摇着他的心。

    是啊,如他这样的金玉瓷器,怎能和一群山贼同归于尽?

    若是他现在死在这,就算回头家里派人来将这些毛贼碎尸万段,可那又能如何?他也活不过来。

    他还有大好的人生……

    他不能死!

    非但不能死,被俘虏之事也绝不能传回燕郡。

    否则,他还有什么颜面继承赵家?

    他那些本来就嫉恨他的兄弟们,还不嘲笑死他?

    赵无悔额头见汗,他绝不允许出现这等事。

    而且此事一旦传回稷下学宫,让他的先生和诸多同门们知道,他居然栽倒在一个山贼窝里……

    这简直比杀了他更可怕!!

    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暂时的妥协,是为了日后更好的复仇做准备。

    哪个成大事者,不曾忍辱负重过?

    赵无悔额头上满是汗珠,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

    可是,随即他又满脸颓丧。

    他觉得死都没勇气,主动去寻那些可恨的山贼妥协……

    他的骄傲,让他开不了口。

    正这时,忽然听到门口方向传来“吱呀”一声,赵无悔猛然回头看去,就见到那个让他在梦里都恨不得撕碎了的人,正笑眯眯的站在那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想让我投降,少做你的春秋大梦!”

    与色厉内荏的赵无悔相比,一身儒雅白衣的林宁看起来更像是出自读书圣地稷下学宫的士子。

    他微笑着上前,先拱手见礼,而后轻笑道:“赵兄此言过重,我们只是协商合作,绝谈不上什么投降不投降。”见赵无悔还想嘴硬说甚,林宁摆了摆手,然后往外一比,道:“我青云寨到底值当不值当与赵家合作,赵兄不妨先与我看一事。”

    赵无悔心里其实也在渴望一个台阶,不敢再说重话,万一林宁恼羞成怒真的放弃了合作杀了他,他也没地儿再去后悔。

    因此冷哼一声,随着林宁出门了。

    又见林宁面色不见丝毫变化,无鄙夷嘲讽和冷笑,赵无悔心里好受了些。

    ……

    “那……那那……那是……”

    看着停在聚义厅前高悬金狼汗王旗的汗王金帐,赵无悔差点没把下巴惊掉。

    出身高门,再加上求学稷下学宫,所以以他的见识,对于北苍王旗并不陌生。

    可他做梦都想不通,北苍汗王的金帐怎会在沧澜山上一个山贼窝里?!

    林宁云淡风轻的解释道:“北苍王庭出了些变故,有人叛逆造反。北苍国师忽查尔平了叛乱,不过王庭暂时不便落脚,满目苍夷。正好图门汗最宠爱的胡宁阏氏和我未婚妻是姊妹淘……”

    赵无悔:“……”

    顿了顿,林宁皱了皱眉嫌弃解释道:“就是忘年交。所以,就劝图门汗到我青云寨来散散心。你也别不信,你们赵家联合沙海寨、血刀门谋算我青云寨,最后怎么败的难道忘了?蔑儿乞部那位老可敦是什么身份,想必你也清楚。她和我们大当家的,也是忘年交,都是女强人嘛。”

    赵无悔依旧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的汗王金帐还有附近驻守的萨满军,这些绝不会是作假的人和仪仗,对他的冲击简直无以言表。

    见他这般,林宁提醒道:“我方才所言,你都要记下来。告诉血刀门主严克和赵家,如果坚持和我青云寨交恶,那么,燕郡赵家再别想和北苍做一次交易。你们赵家花费了那般大的代价,将赵华运作成为榆林城太守,为的不就是一线天商道?”

    赵无悔心中大动,面上却冷哼一声,道:“除非你们青云寨肯将沙海寨交出来赔罪!”

    林宁闻言忍不住笑道:“赵兄赵兄,你必须要明白一件事。其实山寨里几位当家的意思,都是直接扣住赵兄你不放,然后让赵家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赵家果真派人来捣乱,甚至请宗师来相逼,就直接杀了你,我们青云寨去北苍蔑儿乞部避难。他们不认为赵家敢派人去蔑儿乞部报仇,你赵家能请一个宗师出面,还能请一个武圣出面不成?

    是我,是我拦住了他们这般做,因为我是读书人,想引导青云寨走正道,不再以劫掠为生。”

    见赵无悔面色怪异的看着自己,林宁面色惆怅一叹,负手而立眺望远山,语气中蕴着淡淡的忧伤,道:“赵兄也不必这般看我,我是读书人哪,虽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却真的想做个清白人。只是……若赵兄不愿与我合作,化干戈为玉帛,坚持与我青云寨作战为敌,那我也无法说服山寨其他人了。

    你也知道,这个山寨里,当家的是我那女人,不是我。

    何去何从,赵兄自己斟酌罢。

    若是想通了,就写封信,交给门口之人,他们会送去榆林城的。

    告辞!”

    ……

    青云寨,聚义堂。

    图门汗挂念胡宁阏氏,每隔一阵就要询问,林宁是否去了药庐。

    因为田五娘不善交谈,回到山寨就将招待这位北苍大汗的活计交给了二当家方林。

    且让他有一说一,如实相待便好。

    如此,方林只能每每心头忐忑的告诉图门汗:林宁在吃饭,林宁在看俘虏,林宁在带着俘虏散心……

    眼见图门汗脸色愈发难看,还是蔑儿乞部老可敦劝道:“汗王,越是如此,越说明他有把握医好阏氏。”

    又问身边面色淡然的田五娘道:“五娘,你那夫君,是不是医术十分高明?”

    田五娘没有自谦,点头轻声道:“小宁好读书,天资极佳,医术精湛。”

    蔑儿乞老可敦笑道:“那等他给阏氏看罢,也给我瞧瞧吧。这两天折腾的厉害,我年纪大了,有些受不住了。”不过这位草原老妇人好强,话音一转又说起当年来:“那年我和五娘你差不多大,已经生了白音。他父亲出去作战,我就一边背着白音放牧,一边还要洗涮羊毛搓成线绳编马缰、做帐子。有时候好几天不睡觉也是有的,所有的牧民都夸我能干。”

    田五娘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道:“额母现在也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风骨极佳。”

    老可敦闻言兴致大涨,高兴道:“好孩子,我为你高兴啊,原以为你那胡日根会一直混帐下去,没想到现在倒是变好了。虽然还有些糊涂,他不想你为了盐来求我,是因为不知道我们有多亲近。不过,这份心总归是好的。”

    上方图门汗对军国大事兴趣平平,可对这种老百姓的家长里短倒是有些兴致。

    尤其是对田五娘和林宁这样一双颇有传奇色彩的山贼夫妇的八卦,很是关关注。

    虽然蔑儿乞老可敦只点到为止说了些,但架不住宝勒尔添油加醋的说了好些林宁的坏话。

    若非知道现在林宁改邪归正了,图门汗简直都有替天行道除了这混帐的心思。

    不过之后再看田五娘,眼神就又多了几分欣赏,道:“你的品格如同草原上的格桑花,坚韧,高洁,难怪额吉这般喜欢你。不过,你夫君从前这么混帐,现在果真就突然学会了武功和医术?”

    田五娘解释道:“并不是突然,他很小的时候就好读书,从不出门玩,也不打猎下河。他说,这些都是从书里学来的。我读书不多,所以也不是很懂。”

    她自然不会给图门汗说,林宁打小最喜欢看写才子佳人的话本儿,而不是正经书。

    图门汗不知,所以愈发惊叹道:“中原果然人杰地灵之所在,连小小一个山寨里,都有这样锦绣的人物。不知你和你夫君,愿不愿意来我王庭做官?你们这样的品格和才能,只当个山贼,实在可惜了。”

    这话连蔑儿乞老可敦都爱听,帮着劝道:“好孩子,我总说你一个人操持一个山寨太辛劳了。我要帮你,你也不要。如今你立下了大功,连你夫君医治好阏氏保住王子,也立下大功。这样就可以安心的接受赏赐了吧?大汗是草原上最仁慈睿智的英主,如今他看重你们的才能,何不来草原?如此我们也可常见面。”

    宝勒尔闻言眼睛立刻放光,若是青云寨归顺北苍,那方智岂不是也要到北苍来做官?

    她忙抱住田五娘的胳膊央求道:“额格其,额格其,你来嘛你来嘛!”

    田五娘却不改面色,微微欠身道:“山寨是林家几代人的祖业,不敢轻弃。先师和先父都再三叮嘱,守好基业。所以,只能谢过汗王和额母的好心了。”

    图门汗闻言惋惜,老可敦则似已料到,只含笑摇头,唯有宝勒尔不甘心,待还想再劝,却见一王庭侍女急匆匆赶来,禀奏道:“小郎中去了药庐,正在给阏氏用针。”

    图门汗登时紧张起来,忙站起来问道:“阏氏如何了?”

    侍女摇头道:“还不知。”

    图门汗立刻道:“速探来再报与朕。”

    侍女领命下去,仅盏茶功夫,又有人来报:“阏氏已用药。”

    图门汗又急问道:“可醒来否?”

    来人答:“还不曾。”

    图门汗气道:“再探。”

    蔑儿乞老可敦见他毫无君主风范,心里不由一叹。

    这样的性子,能坐了二十年的万部之主,也是难得……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图门汗两大王子皆死,如今胡宁阏氏肚中的血脉,成了图门汗唯一的根苗儿,紧张些也可理解。

    聚义堂上气氛渐渐凝重,方林心里始终提着一口气。

    若是林宁稍有差池,小小一个青云寨今日怕就要走到尽头了。

    不说忽查尔已经成了圣萨满,就算没突破前,一个巅峰宗师,也绝不是青云寨能挡得住的。

    就当连蔑儿乞老可敦脸上的笑容都渐渐淡去后,终于又有一草原侍女急急跑来,满脸喜色的跪报道:“回大汗,阏氏醒来了!”

    图门汗闻言大喜道:“阏氏何在?”

    侍女喜道:“就在来的路上!”

    话音刚落,就见一抬软轿,抬着面色大好的胡宁阏氏入内。

    “梓童!”

    图门汗连上前两步,深情呼唤。

    这让刚进门儿的林宁打了个寒战,目光中鄙夷出三个字:

    大舔狗!

    蔑儿乞老可敦见图门汗携胡宁阏氏上位落座后,没有插嘴他们的恩爱,目光落到了徐徐入内的林宁身上。

    即是以草原人的审美目光,看林宁都觉得清秀出众。

    比草原女人还好看的面庞以及那不疾不徐如同老猎人般的沉稳,给人以卓尔不群的风采感观。

    若非之前听说过许多林小宁的混帐事也的确证实了,老可敦真不敢相信那些事是面前这人所为。

    林宁入内后,感受到四处望来的目光,只与老可敦微微欠身颔首示意,没理会宝勒尔挑衅的眼神,和田五娘对视稍许后,便挨着她坐下了。

    上方图门汗和胡宁阏氏撒完了狗粮,问林宁道:“神医,朕的阏氏可已大好?”

    五娘转述罢,林宁点点头道:“已稳定下来,只是腹内婴孩太过孱弱,最好用半月时间来调养。”

    “半个月?”

    别说图门汗,连蔑儿乞老可敦都皱起眉头来。

    在青云寨落脚一天一夜没关系,住上两天都已经扎眼,要是住上半月,青史之上也少有这等昏君!

    见满堂人大都惊诧,林宁眼眸微眯,又道:“当然,若汗王实在不便,我可开两幅药,只要按时煎熬服下,再小心注意些,多半没甚问题。不过最好让阏氏再在山寨多留三到五日,这样更稳妥些。”

    胡宁阏氏美眸先看了林宁一眼,然后对图门汗柔声道:“大汗,如今我最重要的事,就是再为大汗诞下一子。大汗身份贵重,不好多在这里多待,明日就先回蔑儿乞部吧。我在这里再留三日,请郎中稳下身子,便回草原去见大汗。”

    图门汗还在犹豫,一旁蔑儿乞老可敦道:“大汗放心便是,我也留在这里侍奉阏氏。”

    图门汗忙道:“有额吉在,朕自然放心了。”

    又看向林宁,问道:“你今日有大功,方才朕问你妻子,可愿随朕北归为官。现在朕问你,愿意不愿意?”

    帐内一些草原侍从们闻言无不目光艳羡的看着林宁,摆明了是一条通天大道。

    然而林宁的回答,既出乎他们所料,却似也在意料之中:“大汗海涵,山野粗人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实在受不得荣华富贵。”

    图门汗正色道:“中原有一言:堂堂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你为何如此无向上之心?”

    林宁微笑道:“山野之人非无向上之心,实则太有此心。若我北上王庭,纵为王侯,见大汗亦要跪拜。如今我虽为山野一山贼,然见大汗,却不需跪拜。”

    众人听闻田五娘转述罢,多变了面色,图门汗却放声大笑起来,道:“果然有趣。罢,朕也不相逼了。不过你还是要说些想要之物,朕赐予于你。非朕吝啬,只是荣华富贵你不想,高官厚禄你不屑,朕实不知该赏你些什么才好。”

    一旁方林悄然给林宁使眼色,往田五娘方向比划了下。

    他原本以为,以林宁的智慧,一定能想到田五娘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林宁看到了却没理会,心里不屑,这会儿冒出来抖机灵。

    他难道不知道山寨如今最缺一部地级功法,好让田五娘突破至宗师?

    只是他之前已有所得,这会儿自不会再多此一举。

    想了想,林宁道:“若如此,我便直言了。我想让青云寨获得在草原上的行商权……”

    众人闻言一阵懵逼,图门汗都诧异问道:“你们要去草原上做买卖?难道有人阻拦?”

    蔑儿乞老可敦也纳闷的看着田五娘,道:“你们若想去挣一份生活,与我说便是,何须拿这点小事劳烦大汗?”

    田五娘也不大明白,看向了林宁,林宁正色道:“草原是大汗的疆域,任何权利都属金帐。唯有得到大汗的授权,方算名正言顺。”

    田五娘转述罢,图门汗心头大悦,点头道:“到底是中原读过书的才子,果然不凡,知礼仪!好,朕会赐你一面金牌,准你在草原上行商,万部不可相害。朕还特许你,再提一次。”说罢,善意的看着林宁,似乎已经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林宁面色一喜,不客气道:“我曾闻王庭多有自中原所得书籍,不知可有工匠类的书籍?山寨里的人挑水太辛苦,我想学一些工匠妙法,造一个水车,解决山寨吃水难的问题。”

    图门汗:“……”

    胡宁阏氏:“……”

    老可敦:“……”

    宝勒尔悄悄问田五娘:“额格其,你这夫君四不四傻子?”

    莫说草原之人,就连方林、孙伯等山寨之人,都觉得实在不可理喻,纷纷拧起眉头看向林宁。

    只是林宁面色坦然,目光中正的看着图门汗。

    图门汗最仰慕中原文化,也就很欣赏林宁这一套不慕荣华的清高劲儿,抚掌大声道:“好,今日得见中原高士,不枉朕移驾至此。朕答应你,派人速去取来王庭所藏工匠之书,准你抄录三月!”顿了顿再道:“国师之前给了朕一部《玉剑心经》,说正合你们的需要,可以偿你们此次大功。朕再问你,要不要改变赏赐?”

    “不必,谢大汗!”

    ……

    “小宁,你……唉!”

    待图门汗和胡宁阏氏回金帐歇息,青云寨诸为当家话事人留在聚义堂议事。

    方林最先想不通的向林宁“发难”。

    见他麻子脸上满满的痛惜和难过,却有话难言,一旁四当家邓雪娘开口道:“小宁啊,你知道你今天错过了多重要的机会?”

    林宁奇道:“什么机会?”

    邓雪娘气的跺脚道:“这天下的地级功法都是有数的,别说咱们区区一个山寨,就是寻常的世家大族和名门大派,也休想轻易得到一部地级功法。没有地级功法,再好的天资也难突破宗师。如今咱们好不容易得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小宁你莫非不知,草原上有很多千年前从中原抢回去的功法?你看不上练武的,可也该为大当家的着想一二哪!”

    林宁呵呵一声,道:“原来你们说的是此事……”说着,他看了眼面色淡然的田五娘后,又道:“五娘的功法若是等到你们几个老菜……长辈们操心,怕是黄花菜也都凉了。功法我早已备好此事,不需你们多虑。切记,我们和草原,最好保持开一定的距离,不要受人太重恩惠。否则,是祸非福。”

    “什……什么?”

    几个当家人下巴都快惊掉了,感觉简直诡异到毛骨悚然,一个个眼神骇然的看着林宁。

    胡大山瞪着好大的眼死死盯着林宁,瓮声道:“小宁,这等事,你……你可莫要玩笑!那可是地级功法!”

    邓雪娘更直接:“你什么时候备好的?是什么功法?”

    林宁见连田五娘一双凤眸都震惊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风轻云淡道:“我辈读书人,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于无声之处听惊雷……你们关心大当家,难道还能比我更关心她?这样关乎她命运前程之事,只靠等,靠求,靠人施舍,那未免太弱了些。我自幼如此努力读书,便是为了不求人,如今更不会让五娘再去求人。

    至于什么功法,晚上我自会同五娘说。

    听到了没有?这次也就罢了,下次再瞒着我去求人,决不轻饶!”

    最后两句,是林宁居高临下教训田五娘之语。

    田五娘不言,只静静的看他……

    “小宁你……”

    林宁的一番话说的方林等人面红耳赤,都顾不得某骚客的肉麻了。

    他们真心觉得冤枉,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个山贼,能立身于千里沧澜山间,维持住十三大山寨的门楣不倒,已经到了他们的极限了。

    让他们去谋夺一部地级功法……

    就算杀了他们也做不到啊!

    可是……

    他们也不能说林宁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就算今天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都是靠人家搏来的。

    见方林几人憋闷的脸红心苦,田五娘对林宁轻声道:“小宁,三叔他们已经尽力了,不可苛责。这些年,若无三叔他们倾力扶助,我也坚持不到今天的。”

    此言差点让方林等人眼泪都落下来,相比于嘴毒心孬的林宁,田五娘虽罕有笑脸,可也比现在这个满脸微笑的少年强一万倍!

    林宁也不在意邓雪娘瞪过来的目光,笑呵呵道:“哪里是我苛责,分明是他们方才苛责我……罢,都是一家人,说这些没意趣。这两日三叔、四叔你们也都受累了,早点去歇息吧,我还要给大当家的用针。”

    方林等人被这小两口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收拾的没脾气,又好笑又好气,不过也没甚不满。

    山寨有这样两个了得的年轻人,兴旺指日可待,他们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唯一心里有些难平的,就是……

    “唉,到底年纪大了,跟不上趟喽。”

    方林看了看田五娘,又看了看林宁,摇头苦笑了句,又道:“这件事,我们几个老厌物就不多过问了。毕竟就连这次千载难逢之机原也是大当家的和小宁自己寻来的,我们不好多啰嗦。但小宁,大当家功法之事,你千万莫要儿戏。此事关乎我青云寨根本存亡,你若还没什么结果,千万不要硬挺着,再去同北苍大汗说说。”

    林宁没有再多言什么,只摆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三叔你们且去罢,等送走了这些客人,山寨还有大事相商。”

    见林宁赶人,方林等人无言,只能与田五娘告辞后齐齐离去。

    待人都走后,林宁长长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一把交椅上,随手扯开领口。

    为了做最纯正的读书人,即使在盛夏,林宁的衣襟领口都会扣的严实。

    现在没了外人,他才不必再作假。

    田五娘见他面色辛苦,起身为他斟了盏茶送至椅边木几上。

    林宁接过后一饮而尽,道了声:“再来一杯。”

    田五娘也不作色,果真又去倒了盏来。

    林宁复又饮尽,然后看着田五娘,忽地咧嘴笑了起来,无比灿烂!

    不知为何,看着林宁高兴成这般,田五娘凤眸中也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林宁激动道:“咱们发财了!”

    田五娘不解其意,林宁嘿了声,道:“走走走,先回房给你针灸。”

    田五娘微微讶然,问道:“我如今百脉俱通,还要继续么?”

    林宁正色道:“你还好意思说?你鲁莽的用剑气强开百脉,对经脉损伤多大?我知道你距离宗师之半步之遥,甚至都未必需要再寻功法,只将你先前斩出的那剑琢磨透了,也足以媲美宗师。以那剑的威力,就算在宗师中,也不算弱手。可难道你就想止步宗师,不想试试做一名古往今来第一女武圣的滋味?”

    田五娘没有理会林宁语气中的诱惑,而是认真看着他轻声道:“没有天级功法,是不可能练至武圣的。”

    这中原天下,唯有三部天级功法,在三大武圣手中。

    这等功法,除却自幼亲手培养的最看重的嫡系弟子外,连寻常儿女都不会相传。

    青云寨又怎么可能得到?

    林宁哈哈大笑道:“要不,怎么说咱们发财了?”

    说罢,他站起身,平视着田五娘有些迷惑的凤眸,轻声道:“我七岁那年,你送了一件亲手缝制的衣裳给我做生日礼物,可惜那时我心胸狭窄性情乖戾不懂珍惜。懂事之后,一直想要弥补你,但总觉得没有什么能弥补当年的罪过,直到我得到了这部天级功法……虽然我宁愿时光倒流,去捡起那件柔软漂亮的新衣,但又做不到。所以,只能以这部天级功法赔罪。五娘姐姐,你能原谅我么?”

    田五娘素来清冷的凤眸渐渐微红,看着林宁那双清澈真诚的眼睛,终究还是没忍住,滴下两颗水珠来。

    五娘姐姐……这是宁氏还在时,要求林宁对田五娘的称呼。

    这一刻……

    心中百般滋味。

    只是她素来要强,泪水滑落那一刻也垂下了眼帘。

    林宁见此呵呵笑着,也未再逼她,而是温声道:“走吧,先回家。我给你好好说说,是怎么得到这部天级功法的!”顿了顿又问道:“你想不想听?你要是不想听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田五娘见他故意拿捏逗她,抬起眼帘微微白了他一眼。

    这一眼,竟是说不出的妩媚……

    ……

    玉马山。

    往日里凶神恶煞小儿止啼的玉马盗,今夜却好似一群待宰的猪羊般,被三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强杀入山寨内,砍瓜切菜般杀的毫无抵抗力。

    虽说今晚是因为山寨来了贵客,才疏漏了防务,因为玉马盗们绝想不到会有人敢在贵客还在时动手,而三名黑衣人的武功之高之狠辣,也超乎了所有人想象!

    或用短枪,或用短刃,或用刺。

    虽皆是短兵器,但三个身着夜行衣好似从地狱爬进玉马山的黑衣人,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连杀了玉马山群盗上百人。

    杀的整座玉马山几近崩溃。

    玉马山大当家的杜丽娘一张原本还算姣好的脸,此刻狰狞可怖,自眉角往下被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这张脸算是彻底毁了。

    她看着还在纵横恣意杀戮的三个黑衣人,眼中难掩惊怒,声音尖锐凄厉道:“我玉马山和黑冰台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一个手持三棱独龙刺的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一群下三滥的乌合之众,也配与我黑冰台谈什么井水不犯河水?你玉马山坏事做绝,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从头坏到了底,还敢如此不要脸喊欺负人?”

    骂罢,手中毒龙刺挥舞,又斩杀了两个早被吓破了胆夺路想逃的山贼。

    而这个黑衣人,竟也是个女人。

    杜丽娘闻言差点气死,可是就算眼前三个恶鬼罗刹没这般凶狠,她也不敢对黑冰台的人如何,只能强行辩解道:“我玉马山多出自大秦,所以纵然做过一些坏事,却从没有害过正经的秦人……”

    那黑冰台女子厉声道:“小庙村的人不是秦人?小庙村何二姑一家都被你害死,你还敢狡辩?”

    听闻“小庙村”和“何二姑”,杜丽娘气息一滞,但随即又道:“小庙村原是秦国罪民,是有罪才发配到边关戍边……”

    那黑冰台女子冷笑道:“纵是大秦之罪民,也比你这下贱之人高贵百倍。”

    看着渐渐围上来的三个遍体黑衣的黑冰台弟子,还有跟了她多年此刻却倒在血泊中四个女当家,杜丽娘心生绝望,她回头朝大厅上凄然喊道:“小侯爷,看在同为沧澜山绿林同道,我玉马山对天剑山向来恭敬的份儿上,出手相救一回吧。”

    对面黑冰台女子闻言一怔,随即寒声问道:“侯玉春这个无耻贱人果真在这?!”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小菲菲,一年不见,你就这般想你玉春师哥么?”

    “呸!”

    黑冰台女子大怒啐道:“你这卑鄙无耻的狗山贼,看我今日不取你的脑袋!”

    说罢,举着毒龙刺杀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