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苏子籍讶异的唤了一声。
它虽只是小狐狸,往常并不曾这样急迫过,看着它现在模样,有些担心。
倒是被小白一头撞进怀里的叶不悔,眸子微微睁大,玄而又玄的感觉虽未消失,可望向小狐狸的眸子,带上了一丝笑意。
“没事,就让我抱着它吧。”叶不悔说着,她直觉,它突然扑过来,定有着它的理由。
就算只是一时淘气,是自家养的小狐狸,还能如何,只能哄着了。
轻轻摸了一下小狐狸油光水滑的皮毛,叶不悔继续将注意放在棋盘上,此刻的她,头脑清醒,望向棋盘时,也再没了艰涩,只剩下了清晰的思路。
“啪”一子又落下,这一局,竟让她破局了。
“虽一直以来与先生对弈,从来没有赢过,但终究时刻在进步。”叶不悔心中欢喜,笑眯眯说:“先生,这局我破了。”
“唧唧!”怀里的小狐狸轻声叫着。
叶不悔以为它也是在为自己破局而开心,将小狐狸举起,蹭了蹭它的狐脸。
不知在小狐狸眼中,叶不悔身体四周被大团白光围绕。
这白光清澈明亮,一看不是凡品,而散发出银色之光,正是橄榄。
一颗颗本是绿色的橄榄,并不依着植物生长,而悬浮在叶不悔周围,怀中更是密集,就连小狐狸能轻易够到的地点都有几颗。
这画面出奇,小狐狸忍不住看了杜成林一眼,发现它虽是树妖,本该对气息更为敏锐,但并没有露出异样。
“难道杜先生并没有看到这画面?”
“这种橄榄形,与帝流浆差不多,但却是银白色,似乎这才是真正的月下帝流浆。”
小狐狸这样想着,终还是没有经受诱惑,张开小嘴,叼住面前一颗橄榄,一口吞了下去。
橄榄入了嘴,它才恍然一惊,可想要吐出去,已来不及了。
橄榄入口即化,直接化作一股凉意进入了身体,连依旧有暗伤的部分,在这股凉意流过时,也有了治愈的迹象。
小狐狸本来因太舒服而半眯起来的眸子,立刻睁大。
它几乎立刻扑向有橄榄的部位,可让它感到失望和后悔的是,橄榄在它的注视下顷刻消失不见。
“服食,与帝流浆类似,但更温和,难道人类入道,竟然可能引发这等异象?”很快就明白刚才是怎么一回事的小狐狸,向着杜成林看了一眼。
叶不悔是以棋入道,杜成林本身就是棋圣,又是妖怪,难道真没看到刚才的景象?
但事实就是这样,杜成林面色无异。
“它是真的看不见。”小狐狸是狐狸精,自认在看人还是有着种族天赋,可仔细观察杜成林表情,不得不承认,就是刚才的景象,似乎真的只有自己看到了。
至于苏子籍,在小狐狸眼中,并不是妖怪,连杜成林都没发现,他现在也面色无异,更不可能发现。
“可惜,这小姑娘已成婚,不曾成婚,又有这样天赋跟机缘,不去理会琐事,专心棋道,或能成仙得道也说不定。”不知此刻杜成林,也在感慨。
亲眼目睹了叶不悔洗经伐髓,杜成林现在看叶不悔,都觉得是在看一个天纵奇才。
可无论男女,一旦陷入世俗琐事中,想要成仙得道就极困难了。
毕竟人类寿命过于短暂。
妖怪与人的寿命不同,有人说,妖怪略长些的睡眠,就等于一个人类从牙牙学语变成一捧黄土的时间,这是太夸张了。
但是亲眼看见几代人的生老病死,却并不算夸张。
杜成林是真心希望叶不悔能摒除杂念,好好珍惜这天赋。
但她已成婚,她的丈夫还坐在一侧,杜成林忍不住看了苏子籍一眼,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苏子籍这人,杜成林也知道不是凡夫,大有异相,但这奇异究竟会落在哪一处,它实在看不透。
属于苏子籍的轨迹,被层层迷雾遮掩。
“看苏子籍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叶不悔刚刚经过了洗经伐髓——放弃叶不悔的话,我实在有点不甘心,那就试一试。”
这样想着,杜成林看着笑与小狐狸玩耍的叶不悔,说:“你进步很快,天赋更是过人,不过一直都是野路子,可曾想过正式拜个老师,专学此道?”
“老夫虽不才,但在这棋道上,痴长你一些年岁,可以给你一些指点。”
叶不悔动作一顿,她不傻,立刻意识到,这是杜先生向自己抛了橄榄枝,想收自己为正式弟子了。
要说不心动是假。
叶不悔自然知道自己的水平,这次破局,全靠着一刹那顿悟,靠着玄而又玄的感觉,可一刻过去,此刻的她,已经重归现实,水平依旧与杜先生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杜先生是棋圣,收自己为徒,绝对够资格。
但想到父亲遗书上所写,不许正式拜师的言语,叶不悔还是抿了抿唇,向杜成林解释:“先生,我的确想拜您为师,可家父临终前曾留下遗书,让我不得正式拜师,所以……”
“……我明白了。”杜成林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望向叶不悔的目光里带着遗憾。
这样天赋奇佳的小姑娘,终究与自己没有缘分。
他没有去认真细究这事是真是假,无论真假,她这样说了,都证明了她并不愿拜师。
杜成林虽是妖,但树妖因着种族原因,活的岁月极长,能化为人,无一不是活了数百年,脾气极好,性子也淡了。
刚才突然升起收徒的心思,还是因她太优秀,此刻已重归平静。
“无妨,你我无师徒缘份而已。”杜成林微笑,还安抚了叶不悔几句:“虽你我不能成为师徒,但以后有了难题,可以和以前一样,写信给我。”
叶不悔因此心中更郁闷,闷声应了。
杜成林又看了一下外面,夜已经深了,自己不适宜呆下去了。
“你的棋艺已进入一流,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可教你了。”杜成林起身,对着叶不悔说:“我还有一些朋友要去拜访,就此告别吧。”
“杜先生,您才刚来,这就要走?”没想到杜成林看着儒雅,竟是这样来去如风的作风,叶不悔就算跟它交往这么久,依旧有些难以习惯:“不如您再住几日。”
“人生聚散本就无常,何必伤感?”
看着叶不悔这模样,杜成林微微摇首:“对了,你们在此地无事,不如去北方转一转,这里一直下雨,时间久了,未必安全。”
“或者直接上京赶考也可!”
相识一场,杜成林说罢披了蓑衣出来,看天时,雨还是零零星星洒着,有些寒意,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这时,大部分普通百姓终其一生都不曾离开过故乡。
这不仅仅是拿不出路费,更因出县的路引想要拿到,要付出代价,而平白无故,谁愿意多花心思和银钱,只为搞到路引去外面转一圈?
但读书人有特权,别说举人,哪怕是秀才,都可以有现成理由“游学”随意来往名山大川,甚至可携带武器(剑)防身,比普通百姓自由多了。
并且一个举人,再普通,也不会在这种事上缺钱
杜成林说完这句,看了一眼一头雾水的叶不悔,心里暗叹——最近官府在蹯龙湖搞事,建了高台,谁知道官府为了治水患,会祭出怎的大招来?
不仅仅是官府,据它所知,龙宫开启后,水妖就云集,只是非是允许,不得擅入,不少大妖已等不及了,它们也会有动作。
旋涡已经形成,祸大于福,举人无法干预政务,但能带着家人避祸,现在离开其实是最好机会。
可惜,不能明说。
眼见着杜成林离开了,才关上门回去,外面又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小狐狸的耳朵都跟着竖起来,苏子籍只得又起身去打开大门。
“出了什么事?”大门一开,发现敲门的是野道人笼络的一个本地少年,十几岁,普通长相,透着几分机灵,曾打过一次交道。
少年此刻衣服都湿透了,也不进去,见开门正是自己要找的苏公子,立刻就语速极快的低声说:“公子,你吩咐我们盯着钦差处,我们有人得了消息,说是钦差已经通知了府县的主要官员,去蹯龙湖会议。”
“还听说,钦差罗裴已将知府黄良平押去了蹯龙湖,又请了刽子手,怕是明日就要将其斩杀以谢全府!”
少年怕苏子籍不信,强调:“双华府就两个刽子手,都是祖传了几代,平时练刀用草席铺案,挥刀剁肉,肉剁成馅,草席上一个刀痕也没有!”
“有这刀法,打点到了,一刀利落没有痛苦,并且项下连皮,还能缝上去,得个全尸。”
“没有塞钱,血肉模糊惨叫一支香才死透。”
“这二个刽子手,我们都认识,还有些交情,就是从那里得知了钦差亲口吩咐——明天要干的利落点,别给人痛苦。”
“钦差这是疯了?”苏子籍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明天就杀知府黄良平,这是不是丧心病狂?
少年说完,忍不住搓了下手,因湿冷,打算立刻就走:“我该说的已说完了,公子,有了别的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且等一下。”苏子籍叫住,从怀里掏出一块五两重的银子,递了过去:“这天气,容易生病,这是我请你们兄弟喝酒暖身子。”
“多谢你来告之这事,以后可能还要劳烦你们,等事情都了结了,有机会我们一起坐下喝酒。”
少年的脸色转好,带出笑意:“公子您这就见外了,我们跟路大哥是朋友,现在看来,您不愧是路老哥的朋友,也是可交的,并没有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话是这样说,手很老实的接过银子,随后笑眯眯的拱手告别。
别看这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比苏子籍大一两岁,但一看就是老江湖了,老江湖特点就是口口义气,只盯银子。
苏子籍哑然失笑,才要掩上门,又有人过来了,一看是野道人。
“公子,消息已经听见了么?”野道人压低声音说着:“这下双华府,真的要变天了。”
“听见了,先进来避避雨吧!”苏子籍说着,让野道人进来,也不到里面去,就在屋檐下望着雨,两人都不说话。
良久,野道人说着:“公子,钦差就算杀了知府,难道就一帆风顺?未必见得,我觉得,更大可能是知府的后台暴怒。”
“现在双华府已经不是善地了,成了神仙斗法的旋涡,我们的手脚虽干净,但真查,也说不定有蛛丝马迹。”
“……你也这样想?”苏子籍目光迷离的看着雨夜,想起了杜成林刚才的话,若有所思,良久说着:“那我们就避避风头。”
“不过,钦差杀知府这场戏,我还得去看的。”这场戏是自己导演,虽半途出了不少罅漏,但只要有个结果,就可能获得人道之种——苏子籍有这强烈的预感。
“还有,黄良平真的是死狗一只了么?”
不提两人说话,一处堤坝,十余个行色匆匆的人抵达,个个都穿着蓑衣,遮雨同时,也掩住了背后背着的东西。
“这雨,什么时才能停一停。”路侧农户有个老农站在屋檐下,愁眉苦脸的看着泥泞的田地。
也不知道浸泡了一夜的冬小麦,还能不能活,现在补种,能不能来得及,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人面容陌生,并非本地人。
老农抬头望着天,面露绝望,发出着叹息,庄稼最是讲究一个风调雨顺,旱了不成,涝了同样让人心焦。
再这样下去,又得饿殍满地,卖儿卖女,出去讨饭逃难,可但凡还有办法,农民都不敢,也不愿背井离乡。
想到小时爹给他讲过的发洪水的故事,老农不由再次叹一口气。
当年他们祖上的时候,遇到水患,还能祭拜一下龙王,祈祷一下龙君庇佑。
可前朝末年,蟠龙河龙君神祠被当地官府不准再祭,虽没有下令砸了庙宇,但慢慢这里已没了祭祀龙君的习俗。
“不管祭祀龙君是否有用,起码也是个办法啊。”
眼瞅着雨一直下,就算不决溃,庄稼也长不好,这何时是个头?
“头,我们真的再要去挖坝?”路过的人中,有人看着老农,面上闪过不忍之色。
结果才一开口,立刻就被人呵斥:“怎么,你心软了?”
“你当年病死时,可有官府救你?是老爷救了你,士为知己者死,大人对我们怎么样,你心里有数,老爷既写了血书,下了死命令,我们就算拼了命,也得再挖一处。”
“而且还有这样多赏银,行了,别唠叨了,快走!”
说话间,十几人就已转进了小路,向一处小屋摸上去:“这里有几处坝,都有许多人看守,总算找到一处人少的。”
“杀了他,就用火药炸坝!”
孙府
天上一道电光,接着一声石破天惊炸雷落下,远处听人吆呼:“雨又大了,快快避雨,这要下到什么时。”
“雨大了,听说钦差已经承担不住压力,打算拿知府开刀,在湖畔血祭龙君,看来天意在我妖族!”孙不寒望着天空,微微笑着:“人族总觉得我们水妖拨弄风雨,哪知道我们虚实呢?”
“这还是当年龙君的策略。”对面罩在黑色的袍子内的天机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片刻才用细声细气不分男女声音回答。
“其实我们水妖,就算是大妖,也只能略改下风雨,要是天不降雨,别说一府,就是一县我们都下不了雨,相反也一样。”
“这水患,是天在降雨,我们能改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不过不能大改,却可预测晴雨,当年龙君就定下策略,晴雨每言必中,揽功于自己,让人族的朝廷误以为我们可以呼风唤雨。”
“才有了国家祀典,诰封龙王。”
孙不寒笑了笑,这连绵数月的风雨,其实是上天在连绵降雨,不过再连绵,十天总有一二天停雨,水妖的力量,就是尽量使雨水平均,使原本停雨的天气,也总有毛毛雨落下。
落得了南方一月不停雨的威名。
人类朝廷,快撑不住这压力了。
“这仅仅是诡计,长久了,终会被人族看破虚实。”孙不寒半靠在柱上,看着雨夜,神色安详,口气却很尖锐。
“所以必须借假修真,龙君到后来,的确掌握了部分风雨权柄,虽没有宣传的十分之一,但也足了。”天机妖接口说着:“人族怕我们妖族,其实我们妖族更怕人族。”
“妖族要汲取天地灵气才生,而天地灵气何等宝贵,这决定着妖族诞生非常艰难。”
“而人族可不断繁衍生息,十个铁甲之兵拼一个妖族,妖族也会迅速灭绝。”
“不得不说,龙君的确深谋远虑,三大妖族——水妖、陆妖、翼妖。”
“陆妖与人共存,死的最多,最不成气候。”天机妖不分男女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感慨。
孙不寒默默点首,陆妖,什么虎妖、豹妖、树妖、牛妖,出现一个,很快就被人发觉,然后杀掉,是最凋零最没有前途的妖族。
只有狐狸精因特殊原因,尚可保存。
“翼妖虽可飞翔在天空,还得落地生息,也是举步艰难。”
“只有水妖,水中人类根本不能进,偶有道人用符潜入,也不能持久,一旦围上就被杀的干干净净。”
“所以注定,妖族大兴,必在水妖,而龙君就是水妖之主,当年龙君单是选择水妖为发展对象,就证明其高瞻远瞩。”
“并且龙君突然消失时,也是水妖一部远迁海外,保持了最大元气,现在怕是占所有妖族的十分之七了吧?”
天机妖说到这里不说话了,良久,孙不寒苦笑:“你说的是,失了龙君,水部其实现在也是分崩离析,所以龙宫就非常重要,只有得了龙宫,继承了权柄,才能对内整合妖族,对外呼风唤雨,威慑朝廷。”
人类朝廷这时完全是建立在农耕上,这呼风唤雨,就钳制着朝廷的命脉,要不,当年大魏,不可能承认龙君。
当然,也由于这个原因,人类始终想废杀龙君。
“所以必须夺取龙宫,公主实在太小了。”孙不寒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等不到她成长了,必须是我们妖族有为之君,继承龙君的权柄。”
说着冷冷一笑:“别说是我们,就是人族,其实也有不少痴心妄想之辈,也想夺取龙宫之密。”
“比如说刘谌。”天机妖拧着眉思索,压根不信孙不寒会夺取龙宫再给有为之君的鬼话,但不想揭破。
要不是龙宫重启的时间,根本无法预测,也没有妖能赶上,早就趁虚而入了。
而且重启后,公主的反应远超过大部分预料,她闭宫不出,任凭谁呼唤都一个不理。
“这是龙君的遗策,还是公主聪慧?要是公主聪慧,说不定还具备君主的潜质——可惜的是,太小太弱了。”
“许多人和妖,等不及她成长了,她不开门,就硬要打开。”
天机妖这样想着,神色凝重:“钦差被许多人逼着,有意无意走上了打开龙宫的路,但窥探的人和妖不少。”
“也不算多,知道这事,能介入这事,赶得来这事,其实最多就是个位数罢了。”孙不寒不介意一笑。
天机妖盯着孙不寒良久,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耷着眼皮深深思索,说:“就算这样,也不能伤害了公主。”
“当然,公主嫁给新王,才是最有利我们妖族的事,新旧就联合起来了。”孙不寒舒展眉笑着:“幸亏有了你,我们才能抓着天机。”
“听闻人族也有天机者,不过郑朝建立后,甚是猜忌,找个理由把他赐死了,现在又想用其徒,结果这人不买帐,嘿嘿,真是现世报,要是没有这条,人族来的人会更多,也更准。”
才说着,突然天机妖一蹙眉,变了色。
“怎么了?”孙不寒连忙问。
“似乎发生了些变故。”天机妖说着,见孙不寒要问,于是摆手:“我只知道发生了事,不可能知道发生什么事。”
“不过只要稍等,翼妖会报告给我们。”
两人只是沉默相对,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有翅膀的影子一闪而过,接着一个人落在了庭院,它也不进去,说着:“丰环坝决溃了,是人为,现在三个县被淹!”
“有多少人族伤亡?”孙不寒倒吸一口冷气,问。
“时间还短,靠近冬天,虽连绵雨天,但水还不算太大,眼下只是淹了庄稼跟一些房子,人没有淹死多少,也就是一二千。”
“一二千,足了。”孙不寒长长吁了一口气:“上次南屯坝决溃,这次是丰环坝决溃,一次规模比一次大。”
“钦差有治水责任,岂能安座了?”
“以前杀知府,还有变数,现在,已经没有变数了。”
“钦差要扭转局面,只有打开龙宫一途了。”孙不寒兴奋的转了几下:“我这就去准备。”
说着,孙不寒转身离去,才行了一步,又疑惑止步:“虽你我早有意向,促进血祭打开龙宫,可具体的人未必是知府,速度也没有那样快速,这里面似乎有人插手,你可知道是谁?”
说到这个,天机妖更是蹙眉:“这事,我看不破,揭不穿,重重迷雾,也不知道是谁动了手。”
“难道是蜀王?”孙不寒猜测,摇首,不再说话,没入了雨中。
而在院中,苏子籍睡了半夜,快凌晨时,有人敲门,一听声音是野道人,虽有点奇怪,但也清楚,没有大事,不可能打搅。
“莫急,我这就起来。”苏子籍说着,用了一支香的时间,穿了衣服出来了,这是一座三进三出院落,虽旧些,转移到了客厅,就见着焦急的野道人。
“怎么了,这样惊慌,天亮了,不能再说么?”苏子籍取笑的说着,并且打个了哈欠。
“丰环坝决溃了,现在附近县城已经被淹,其中就有临化县!”
“有多少人伤亡?”苏子籍倒吸一口冷气,一下清醒了。
“现在快是冬天了,水还不算大,水只有三尺,庄稼受了水灾,来年怕是有饥荒了。”
“至于人,大规模淹死应该没有,但传消息的乞丐说,亲眼看见有人被水一冲,冲入了泥淖里不见,想必这种也有不少。”
苏子籍脸色铁青:“这种是人为,还是自然?”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野道人也难得露出惊慌之色:“不过,钦差府有动静了,据说大门已开,各官已经被通知,立刻前去高台,还有空的囚车赶到了衙门。”
“钦差要杀人了。”
虽得知河坝垮了,淹了几个县时,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罗裴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没想到,罗裴竟这样干脆利索,天刚亮就要将黄良平斩杀。
至于为什么选择在蟠龙湖,得知建立高台,苏子籍就猜测过,钦差或是打算祭拜此地河神——也就是水府龙君。
眼下这动作,让苏子籍立刻就联想到了魏朝时曾有过的血祭。
“钦差打算拿朝廷五品官为祭品,在湖畔血祭龙君?”
“血祭早就被取消,郑朝也不喜底下百姓祭祀妖神,就算是举行祭祀,也多是推崇人神。”
“这要是传开了,就算最后水患被遏制,怕是朝廷也饶不了这钦差。”
“颇有鱼死网破之感了。”
“我们立刻去!”这样想着,苏子籍已折返回去,将此事告诉给叶不悔。
“夫君,你要去的话,也带上我,我也去!”叶不悔说。
“这怎么成?这是杀人的事,你凑什么热闹?”苏子籍微微沉声,见叶不悔面带忧色,明显是害怕自己遇到什么事,又心软了下来。
“到时肯定十分混乱,你去了,我还要分神看着你,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杀人这事,你不怕看了噩梦?听话,在家里等我消息。”
其实话脱口而出后,叶不悔就有些后悔了。
此刻听了苏子籍的话,她只能蹙着秀眉,叮嘱:“那你可要注意安全,万不可冒险。”
话是这么说,心中隐隐有着一种不安。
“放心吧,我一定不冒险。”摸摸她的头,苏子籍出门。
野道人已等得有些焦急,见他出来,就立刻催促:“公子,上了牛车再说罢。”
路侧停着牛车,之前来过的少年穿着蓑衣,坐在前面驾车。
苏子籍跟野道人才上去,牛车就动起来。
路上,野道人补充:“我让人盯着钦差,发现他连夜让人准备一些贡品,送到了临湖高台。”
“让人盯紧了府衙,发现囚车里的确是知府黄良平,被人拖了出来。”
“这事钦差并没有声张,虽不是刻意掩饰消息,但斩杀五品官,程序不会这样简短,我就察觉到有异。”
“可能是血祭。”苏子籍将自己猜测与野道人说了:“我猜测不错,钦差怕是想要开启水府,唤醒龙君。”
“他们竟敢这么做?”野道人不是猜不到这一点,但有点不敢去想,一个堂堂钦差,会如此大胆。
开启水府,是好做的么?
不说这血祭五品知府,会不会让朝廷震怒。
就说现在人族与妖族之间关系的微妙,齐王胆大妄为,也不过是私下里勾结妖族,蟠龙湖的龙君虽是前朝册封祭祀过的正神,与一般妖怪不同,但本朝建立以后,朝廷并不曾公开祭祀过龙君,就已能说明问题了。
罗裴这样做,就不怕惹来灭顶之祸?
除非……罗裴拼着现在还有职权,要将水患除了,戴罪立功。
又或者,齐王势大,有不少是妖族,这个罗裴想联系上龙宫,龙宫是妖族之主,就可抵消齐王的力量?
这是为蜀王争龙?
苏子籍这么想,见野道人神情变幻,就叹:“今天,怕是要出大事。”
“其实就算是妖族,也未必愿意龙君在此时出现。”野道人点头。
就像是乱世时的诸侯割据,各地征伐不断,大鱼吃小鱼,百姓苦不堪言,自己也旦夕不保,但要让这些大小诸侯回到曾经天子英明一统天下的时候,他们其实也未必愿意,除非终结战乱统一天下的那个人是自己。
对现在的妖族来说,或也是这样。
妖皇陨落,大小妖怪谁也不服谁,各个族群都自立为王。
水妖何尝不是如此?
龙君不见了踪影,水妖们各成了一霸,他们怀念着妖族兴旺的时候,但让它们重新对着一个新主倒头就拜,奉其为王,就未必服气了。
苏子籍才想着,突然之间一怔,掀开了车帘,有冷雨斜斜打来,带着寒意,但他却不管不顾,只是望着前面,静静观看,良久才将车帘放下。
“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动作已经很快了,不想还有人动作更看,前面至少有十辆牛车过去了。”
苏子籍说着,其实他的蟠龙心法,脱胎于龙宫,对妖气非常敏感,刚才就发觉有几股妖气朝着蟠龙湖飞去,果然这事让妖族也坐不住了。
“到了。”才想着,前面赶车少年轻声说了一句,牛车也慢慢停下。
“你且留在这里,我跟公子过去即可。”野道人对少年说,说着,就快步下车而去。
下着雨,苏子籍没有穿着蓑衣,打了伞,走到距离高台不远,能看清台上台下时,就停下了脚步。
见这时,已经有人流涌来,围了上百人,吵吵嚷嚷,原来是蟠龙湖附近也有着一些百姓居住,这里动静不小,虽没有贴了告示说要斩杀本地知府,但附近的人也聚集了一些过来,就在附近探头看着,并窃窃私语。
此时钦差还没有到,高台前,小桌上摆着酒,高台左右是钦差亲兵,一个个按着刀柄,而衙役个个提着鞭子,只要有人靠近,就是一鞭。
苏子籍在这些人附近,就算不刻意隐藏身形,也不会引起高台的注意。
“杀人不会在夜里。”
“就算不到午时,也必须太阳出来——现在没有太阳,就是卯时。”
才想着,听得一声高唱:“钦差大人罗裴到!”
衙役“威武——”拖着长声,几百个围观人众立时静了下来,只见罗裴一语不发上台居中而坐,而侧是一派府县官员,也都板着脸。
“带人犯!”罗裴见布置停当,毫不迟疑说着。
“怪哉。”野道人突然出声:“这钦差之前我见过几次,都面带福相,虽有着横煞也能避过,这次却……”
苏子籍盯着高台上的人,也看出精瘦官员脸色铁青,全不似之前见时的坦然从容,心中微叹。
“相由心生,这话倒的确不假。”
这时,有几个衙役押着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过来,却正是黄良平,他似乎又受过刑,是被架着出来。
等着衙役一松手,就瘫在地下,显是两条腿被夹棍夹伤了,不过到了这时,他虽脸色苍白,嘴里还塞着东西,倒也并不惊惧,只看了看罗裴冷笑。
“除死无大事,到这时,反光棍了。”黄良平并没有试图挣扎,一脸镇静,这都看在了旁观者的眼中。
“下面的黄良平一脸死相,上面的钦差也是。”野道人有看相的本事,此时忍不住摩挲着下巴,说着。
苏子籍叹着:“黄良平杀人灭门,作威作福,可想过有今日?现在这情况,已经是标准的骑虎难下,除非有皇帝圣旨,又或武力劫狱,要不死定了,就算是总督也救不得。”
“而钦差也有死相,如果是真,应该是因河坝垮了,数个县被淹,这种事一出,就算是蜀王也未必保不住,暴怒的齐王必会置于死地。”
“可所谓两败俱伤。”
高台
罗裴铁青着脸,冷冷盯着黄良平,在他身边的官员都神情复杂,刘湛身后站着郑应慈,郑应慈没盯着黄良平,而望着此刻还算平静的湖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时间到了。”这时有人上前提醒,又低声说着:“没有发觉有人来劫狱。”
罗裴很是失望,如果有人劫狱,反证实了黄良平的罪,杀之就没有后果了,现在白布置了一番。
罗裴转头看向刘湛,刘湛就说着:“正是时间。”
“好!”罗裴冷笑一声,提声发令:“知府黄良平贪赃枉法,贪谋财害命,更丧心病狂,炸了河坝,现证据确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本官以本命旗牌下令,斩立决!”
命令一下,刽子手按着黄良平就跪了下来,黄良平嘴里东西也在这时被掏了出来,这是惯例,让死刑犯临行前留下遗言。
结果,黄良平才一能开口,就立刻梗着脖子,冲着高台大叫:“罗裴,你这个心黑手辣的酷吏、屠夫!你坏了官场和士林的规矩,我在黄泉下等着你——呜呜呜……”
后面的话,被人重新堵了回去。
“就算是再镇静,真的临死也怕了。”苏子籍目光锐利,能看见,虽力图镇静,保持死前风度,但实际上黄良平的腿在颤抖着。
这其实才是真实,无论是谁,要是战场还罢了,要是行刑,据说没有一个人不颤腿,哪怕再视死如归,这是生命本能。
“斩!”罗裴冷冷听着,将一支令牌扔了出去。
噗!
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大睁着眼睛的黄良平,一颗血糊糊的人头,直接就落在湖边。
一股血光从腔子里直接冲出,扎进了湖里,被浪花一卷,就沉了下去。
“收敛罢!”真杀了黄良平,罗裴反觉得心里一空,一股寒意袭上心,他摆了摆手,命着。
自己已经坏了规矩,再给一百个胆子,罗裴也不敢侮辱五品官的尸体,当下尸体被收敛,属于黄良平的面容狰狞的人头,却单独摆在了一张桌上,放在供桌前。
和大部分人想的不一样,高规格的祭祀,祭品其实很简单,就是血、酒、羹、饼等。
这场景实在算不上好看,高台上的人有一些已转过脸去,不忍去看,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很容易兔死狐悲。
邱昌眼望着湖面,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悲凉:“五品知府啊,死得同鸡鸭猪牛一样。”
尤其是和贡品摆放在一起时,被斩杀的黄良平给人的感觉,根本就不是所谓有罪被斩杀的人犯,而是牲畜。
就连远远看着的苏子籍,也忍不住对心狠手辣的罗裴有了几分唏嘘。
这样的手段,真是个狠人。
黄良平狠,这一位未必不狠,各有千秋。
也算黄良平倒霉,被自己盯上了,还遇到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钦差。
就在苏子籍这样想着时,突然发现蟠龙湖的上空似乎有点不对,盘旋着的云,就要压下来一样,显是幽黑又沉郁。
不过这并没有引起百姓的注意,他们被刚才一幕惊呆了,有些胆子小已被吓得快步离开。
但更多的人则停在原地,兴奋窃窃私语。
这样的场景,尤其还杀官,很多人除了在戏台上,现实可是从没见过。
苏子籍微微摇头,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带着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一行青字在手稿上窜起:“复仇之种已获得,化成种子,是否由蟠龙心法汲取(此举不可逆)?”
复仇之种?
苏子籍对这东西是什么有些不肯定,但升级这事已熟能生巧,立刻点了是。
“蟠龙心法汲取复仇之种,文心雕龙获得神通——【因隙间亲】”
“蟠龙心法5级,(215/5000)”
“【蟠龙心法】提升5级,天命+1,天命4→5(1)!”
苏子籍随着一阵微微眩晕,发现当下直接升级到了5级,而且还有个新数值天命,正要仔细看,突然之间觉得一股吸力一扯。
“啊?”再下一刻睁开眼时,苏子籍就发现自己不是站在距离湖案,而是位于湖面上空。
脚下就是微微波着的幽深湖面,不等苏子籍反应,吸力再一扯,整个人就直接沉了下去。
几乎同时,数十道流星贯入,沉入湖中。
“公子,公子?”野道人发觉异象下一刻,就感觉到身侧的人身体一歪,忙手疾眼快扶住,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苏子籍闭着眼,虽鼻息还有,却很绵长,轻声呼唤了几遍,根本没有反应,像是劳累过度,直接昏睡过去了。
但在这种节骨眼上突然昏睡过去,明显就不对。
野道人不得不怀疑,自家公子突然这样,跟刚才异象有关。
“难道是灵魂出体?”他猜测着。
“看来这里有些危险,久留不得,还是先回牛车。”野道人做出了判断。
他力气不小,也不耽搁,直接一弯腰,将苏子籍身体背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来时的牛车而去。
才离开,就有官兵走来,似乎在检查着什么,野道人回头看了一眼,越发加快了脚步。
多亏了同样有着一些百姓回走,混在这些人中尚不起眼,高台上的人朝着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而官兵更多的是在附近检查,也没追上来
高台
“真人?”罗裴下令将黄良平人头摆在祭台,就下意识看向刘湛,结果发现道人与郑应慈,都盘坐在高台上,闭着眼,似乎入了定。
这里面必有着蹊跷。
罗裴眯了眯眼睛,望着盘坐的二人,沉吟不语。
邱昌见了,也不敢搭话,心里为刘湛跟郑应慈捏了一把汗,这个往日敢跟罗裴说上几句的随官,此刻沉默不语。
想到之前刘湛提过,血祭之后,会与龙君沟通,罗裴盯着看了一会:“罢了,就算有着什么图谋,只要能沟通龙君,有利治水,都是无妨。”
此刻,他已不想再结一个无谓的仇敌了。
罗裴转过头,目光继续锁住湖面,等待着血祭后的反应。
“轰!”郑应慈眼前一黑,随之睁开了眼,第一感觉就是:“似乎比上次来,更奢侈繁华。”
目光所及,身体在一殿之内,明显能看得出,是在水下,流光溢彩的宫殿,远处隔离了水,时见湖中所产鱼贝远近游行,动止悠然。
刘湛却没有观看宫殿和外面水景,自己和郑应慈是元神出体,顺利进入湖中,因是几乎同时进入,看见十余流星,刘湛立刻意识到,这次进来的人或妖,着实不少。
这些人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但在没到关键时刻时,他也不打算与他们立刻争斗。
刘湛打量一下周围,目光就落在了里面,自己降落的地方,可能是偏殿的外部,这里空空,没有什么妖怪,但在靠近里面一些,能看到一些小妖在忙碌。
还有穿着官服、外形更像人的妖怪,这应该就是水府龙宫中的官员了吧?
郑应慈才想着,刘湛已挥手取出一个宝贝,顷刻间一阵白光,他们所站的这一片区域,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透明东西罩住,从内殿里走出的一队小妖,正能看到,此刻都视若无睹。
一个妖官走出,朝这方向盯了片刻,发现没有异常,嘀咕:“看来是我多心,并没有闯入者。”
看着这妖官回去,郑应慈一惊,刚才竟然差点被妖官察觉了?
郑应慈一向以师尊的强大,以及自己天赋为荣,这段时间内,跟着刘湛,还真见识过一些小妖,甚至上手诛杀过。
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这种了。
结果这次来到水府,刚一到,这遭遇就是一记耳光,将他打醒。
不过是一个普通妖官,看着就不弱,大妖又该何等强大?自己果然是太自大了,竟以为自己已是高手。
刘湛看一眼徒弟,见他神情变幻,露出惭愧之色,心中满意。
不枉带着这个徒弟进来。
“这里并不安全,你立刻就去夺那个小妖躯体。”指了其中一个落单小妖,刘湛说完,就直接化成一道白光,冲出隔离区域,贯穿入妖官的身体。
“啊!”妖官正回去,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直接贯入,表情狰狞,挣扎一番,又恢复了平静。
又一个小妖被夺躯体,却容易得多。
过了片刻,二人几乎同时清醒过来。
刘湛不由得松了口气,进入这里,物质带不进来,能带进来,唯是一件师门法宝的元灵。
最初他不确定是否能用上,没想到刚到就用了。
“刚才我所用,是师门一件法宝的元灵,加上这里并不是现实,更玄幻,也更危险,你要紧跟着我,不要妄想自己做事立功,凡事都要听吩咐,不然,就算是我,也未必能保全你。”
“不过好处也有,这些妖怪都不是真妖,所以你我夺取躯体,才这样容易。”刘湛说着,神色一凝,继续说:“不仅仅我们来了,还有不少人来了,不过开始时谁也不会妄动,只要你不妄动,就不会有危险。”
正说着,听到远处有人喊:“你们快过来帮忙,客人都到了!”
刘湛又看了郑应慈一眼:“按照这躯体的习惯去做事。”
这才带着他行去。
郑应慈试了一下,果然,在他控制得不细致时,身体仍会走动,按照某种习惯做事。
难道说,这躯体实际上只是一段记忆?
不然,怎么解释他占了身体,身体自己还会动?
但现在已跟着喊人的妖官去了前面,当着这些妖,郑应慈也不好去问,只能装作小妖的模样,暗自观察。
经过大殿时,看见了许多妖怪往来。
让郑应慈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妖怪个个穿着官服,容貌美丑都有,有男有女,甚至有些辨不出男女,但这些妖都几乎看不出妖气。
“官服大体上模仿前朝,但还是不同。”
要不是看起来规矩上也不如人类官员严谨,怕是真要以为这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了。
“这是什么?”郑应慈暗想。
“也不知道师尊是否知道它们的来历,要要彻底没有了妖气,那怎么分辨它们?就算它们是大妖,这样多的大妖,齐聚在蟠龙湖水府,也未免太多了些,这就是鼎盛时的妖廷?”
虽上次来过一次,但郑应慈还是再次震惊了。
蟠龙湖是祖廷所在,但并不是唯一的水府,就算有着这么多大妖,也不该都来到这里。
妖族,这样强大么?
不对,这不是真实之境,更不是时光逆流的过去。”刘湛望着这一幕,若有所悟:“据说,妖怪和人类不同,子嗣在诞生后,就能在血脉里获得传承。”
“以道术看,这传承其实就是小块的元神,没想到这不仅是真,而且传承之灵还能构造出这样真实的小世界。”
“虽说是幻境,但在这里受伤,就会作用到身体上,同样在这里受益,身体也会得到反馈。”
“就是不知道,这记忆是什么时代,反正不可能是本朝。”
这样想着,它们已经穿过了大殿。
喊话的妖官,官职要比刘湛夺了躯体的妖官更高一些,因此就吩咐:“去清点祭祀要用的器皿。”
“哼,那些小妖,连数字也数不,还得我们监督,没有几个能用。”
刘湛应了,支使着几个小妖去忙,假意监督,对郑应慈解释了自己的猜测。
“……妖怪与人类不同,往往以元灵形态,把父母甚至更高的记忆留下,传承下去。”
“这里应该就是龙君开启的传承之灵。”
解释完,刘湛又忍不住扼腕,暗想:“可惜的是,惠道始终不肯为我效力,所以无法针对性准备。”
天机术的传承,不仅仅是道法,还得有某种天赋。
惠道就是有天赋的人。
对惠道之师的下场,刘湛不愿意去更深的想,可是,就算有委屈,难道就可以抵触和消极抗命?
相对惠道,他的行事原则更强硬。
就算是刘湛的师长,也有人认为妖族正神也是神,不算妖,可在刘湛这里,哪怕有着正式册封的龙神,那也是妖!
是妖,就必须斩杀,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现在就得看看这记忆是什么时代,才能针对性应对了。
想到这里,刘湛对郑应慈吩咐:“一会到了祭祀时,必会有幼龙出现,那就是要接受传承的未来龙君的躯壳。”
“也是上次龙宫棋赛遇到的小龙女。”
“只是这幼龙并不是真身,仅仅是场景,真正幼龙其实在龙君身体内。”
“龙君每一步,每一想,都是让幼龙体会龙君的记忆,我们身在局中,在步骤完成前都不要动,这是元灵在按照历史记忆行事,攻击也没用,会被排斥出去。”
“就算神通广大,硬顶住排斥,也会折损了里面的传承。”
“等传承事件完成,再去攻击,那时幼龙在吸取传承之灵,保护力量最薄弱,就可打散夺取。”
郑应慈听了,知道是师父在提点自己,立刻应了,只是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发寒,这样熟悉妖族的传承,这是已经多次成功了么?
莫非传闻里,道术有一半都是夺于妖族,是真的?
“呜——”就在郑应慈沉思,龙宫内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应是乐器,呜咽之声却极响亮。
这一刻,所有妖,以及伪装成妖的各路不速之客,都精神一震,去查探声音来源。
但让它们惊讶的是,声音并不是来自龙宫中,而是来自上面。
难道是湖上有人做了什么,一些人暗自提高了警惕。
郑应慈谨记着师父的叮嘱,学着小妖的模样,懵懂茫然的抬头张望着。
而刘湛,表面镇定,内心已掀起了狂风巨浪。
“难道这是……”
“本官蔡力,大魏钦差,奉吾皇之命,来到蟠龙湖祭祀龙君。”一道中年男声这时响彻整个龙宫。
“吉时未到,还请龙君稍候。”
从这话中内容不难猜出,说这话的并不是龙宫中的众妖,更不是神仙,而仅仅只是阳间一个朝廷大员。
但说也奇怪,这不过是祭祀前的预告,竟然字字如雷,滚在龙宫中,说是震耳欲聋都不为过。
每个妖都能听见,阳间祭祀龙君时,龙宫竟然是这样景象么?
在场不少外来者都为之惊讶。
就连刘湛,也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事,免不了心中惊奇。
“传问历朝承天命,故有龙气,不过谁都没有看见过,现实官员也抵御不了一刀一箭,但是在鬼神世界,就是这样么?”
只是这时不是细究的时刻,很快将这种惊奇压下,而转而观察细节,这应该就是所代表着的传承之灵的记忆了。
郑应慈不敢说什么,见周围聚拢一些妖怪,只能混在其中,偶尔偷偷朝师父看去,却见师父面色凝重,似是思索着什么。
“师父必定是知道了什么。”郑应慈想。
事实也的确这样。
刘湛略一回忆蔡力这名字,就猜到了这是什么时期。
“原来是这个。”
大魏朝,曾有过一次祭祀,主持祭祀的官员就是蔡力,当朝三品大员,这不是小人物,曾经留意过蟠龙湖相关事情的刘湛,对此还是有着一些印象。
没有记错的话,这次祭祀也是血祭。
主要祭品就是贪官之魂,同时还给了朝廷的新封赏。
“昭灵普润……”当时皇帝似乎又赐了这四个字给龙君。
“可恨,朝廷竟然把气数,赐给了这等妖神,而不是我们这些战战兢兢,斩妖除魔的道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怪封成了神,还是妖神,焉知到了关键时,这些妖神不会反水?”
“朝上衮衮诸公,个个都愚蠢如猪!”刘湛想到了,就只觉得心里苦涩泛了上去,口中都带了腥味。
要说道人没有敕封是假,但都是真人这级别的敕封,并且也极其稀罕,许多著名的道人称之真人,其实都是私封。
一瞬间,刘湛甚至有些理解惠道的心情了。
就在刘湛回忆时,响起了号角声,连忙快走几步,到了空地上,这同样是一处高台,总共九级,专门举行祭祀之地。
祭台周围已云集着妖族,郑应慈所化的小妖也跟了上来,刘湛与之对视一眼,二人都沉默着,走到了一侧的角落。
这时聚集而来的妖怪,比刚才多了不少,号角声很显然就是一个召集信号,想到听到的声音,这些妖怪,都是为了今日祭祀而来。
“这里少了一个最重要的角色。”刘湛扫视四周,发现别说幼龙,这段记忆传承者龙君居然也不在。
“应该在祭祀时才会出现。”刘湛按下心中些许焦躁,耐心等着。
公子,祭祀就要开始了。”龙宫一处殿内,一个小妖走到一个妖官身侧,低声提醒。
妖官正颇有兴致地朝外面看着这湖底世界,眼中浮现出怀念,被这一打搅,就微微不悦,但转过脸时,已是一副温和。
“走吧。”他说着,走出几步又停下,低声叮嘱:“对了,在这里不要叫我公子。”
“是,孙大人。”小妖忙改口。
这个妖官正是孙不寒。
现在的外表,根本看不出孙不寒的模样,而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看上去足足两米高,也不知道夺了谁的躯体。
身上穿着的则是以人类审美来看,过于花哨华丽的服饰,但不是便服,而是官服。
孙不寒忍不住低头看着,连靴子上都点缀着宝石,更不用说质地华丽的长袍上闪闪发光,只低头看一眼,就觉得眼前发花。
孙不寒微微摇了下头。
“龙宫妖官的审美,莫非是随着龙宫主人?这样看了都晃眼的装束,居然是龙宫官员的官服,实在是……”
他再次摇了摇头:“……有点可怕。”
但要说让他换个没这么晃眼夸张的装束,也并不乐意,有这样打扮的可是高品级的官员,是在祭祀时靠近着龙君的大妖。
“靠近了不错,近水先得月。”孙不寒的主意与刘湛没有不同,都准备在前半段时按兵不动,等幼龙开始消化传承记忆时再发难。
而现在身份,明显有利计划,孙不寒只是略感慨了一番,就忍耐了。
但看着面前的龙宫,以及随着走近而展现在眼前,进行祭祀活动的百官,觉得眼睛再次被闪得有些疼起来的孙不寒叹了口气。
“都说人类皇帝懂得享受,宫殿辉煌,集齐了种种珍宝,但跟龙宫相比,还逊色了几分,也更让人心生感慨啊。”
难怪世人都说,龙神是富有的象征,此言不虚。
“记住,一会看我手势,不可轻举妄动。”有几个妖官凑过来,都是孙不寒带来的人,孙不寒压低声,“等仪典完成,就把龙君击杀,就可夺取龙君的传承,之前不可妄动。”
这几人都立刻点了点头,各自散去。
本以为这号角已吹响了,祭祀会随后开始,可没想到,孙不寒加入了等待的队伍,等了好一会,就再无动静了。
“难道是上面出了什么纰漏?”
“不,应该是人类的祭祀,准备太过繁杂。”想到曾经见过人类朝廷进行的祭祀,明明半个时辰就能完成的事,那些人能拖上一天。
这样一想,孙不寒就有些不想继续等下去了,再次踱步出了原本班序,四处逛逛攀谈,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妖。
妖族虽穿着官服,到底还是野性未泯,孙不寒的行为并不离谱,有不少大妖等了些时间,就乱了队伍,相互交谈,甚至嚷叫着。
“到底是体制建立不久,和人类没有办法相提并论。”孙不寒睨了一眼,默然不语,不过这符合记载以及自己的记忆。
多少年了,这一切都仅仅藏在记忆中,不想现在重睹。
他这样散步攀谈,并不是玩笑,一方面攀谈,一方面就仔细审视,以求心里有数,眼前是不是外来妖或外人。
这不,才攀谈了一会,有些就纳入观察名单,就在这时,一人拍了拍肩,吓的孙不寒一跳。
“白虹,你对君上新开发的妖鬼之路,怎么看?”
孙不寒是真惊了,自己竟然丝毫不觉,这记忆里的大妖,有这样厉害么?
回首看了看,不动声色低首:“原来是渡罪大人,我觉得非常不错。”
“哦,说来听听。”大妖有点惊讶。
“我们妖族诞生困难,但都是灵气所凝,不仅仅凝结妖丹,自身灵魂也与那些人族不同。”
孙不寒说到这个,却丝毫不迟疑:“人类都说恶鬼,其实人族的灵魂,要是没有修炼,哪能作崇?”
“作崇的十之八九,是妖鬼。”
“妖鬼要是有人族供奉,就可当地府之官,或者成为妖神。”
“这方法打开了我族又一条路,实在是大善。”
“唯一可惜的是,我们妖族只能选择一条路,要不,兼修下妖鬼之道,那妖妖都可以成为妖鬼妖神了。”
渡罪大妖连连点首:“不想你白虹平时只爱学武,却有这见底,祭祀后,我跟龙君说说,让你负责更多,我们现在妖族,缺妖才啊!”
孙不寒暗暗吓了一跳,渗出点汗,自己大意了,与这白虹不同,幸亏这仅仅是传承之灵演化的过程,而不是真的。
孙不寒打了个寒颤,没有再去攀谈,经过台阶正要往里面走,打算再仔细看看这记忆里的龙宫。
“你是谁?”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过来,抬头好奇望着孙不寒。
孙不寒目光落在这孩子身上,立刻就认出,这正是此次传承之灵的真正主人公——幼龙。
但既是接受着记忆传承,这里的幼龙就不是真身,仅仅是一个化身,一个假象罢了。
真正的幼龙其实在龙君的身体内。
孙不寒没有因此失礼,而朝着她一礼,温和笑着:“臣是龙宫卫帅之一,您之前见过。”
“是么?”幼龙眸子清澈又灵动,她又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着孙不寒。
“是这样。”虽心里觉得有些违和,孙不寒还是微笑着回答。
“祭祀就要开始了,你不去站班么?”幼龙又接着问,很好奇的样子,孙不寒心里忍不住骂起了人,这幼龙是怎么回事?
不是传承里的一个化身么?
孙不寒这样想着,脸上就带出了一点怀疑,恰在此时,不远处几个行踪诡异的妖怪,正鬼鬼祟祟交谈。
孙不寒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真是猪!
这几个妖不是外面进来,他把自己的头扣下来,这样废物何必进来送死?
幼龙抬起头,越过孙不寒,对几个在殿里走出来的妖官说:“你们去检查一下它们,看它们是不是受到邀请的宾客。”
指的正是几个鬼鬼祟祟的妖怪。
几个妖官立刻应了,几乎顷刻间就窜到了不速之客面前。
不速之客心虚,立刻就逃,引起了一阵骚乱,在孙不寒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追兵与被追者,很快就化成几个光点,窜得远了,不见了踪影。
“哎呀,原来不是我的错觉,真有浑水摸鱼来捣乱!”原地站着的幼龙见状,露出恍然之色,狡黠灵动的眼睛,却直直盯住站在原地的孙不寒二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四个妖兵再次执起号角吹起来,响亮的号角声,让祭坛周围的声音都随之安静下来。
“陛下有召,臣快入班了,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孙不寒看着这幼龙,温和的问。
幼龙盯着它看了片刻,说:“本还想问你一些事,但现在倒不必了,你自便就是。”
说完,就转身离开。
“这幼龙,看起来不像假的啊。”看着幼龙狡黠灵动的表情,小妖压低了声音的说着。
“确实不像是假。”孙不寒目送幼龙入得高台,在第二层上停下,神情阴沉了下来。
要不是眼下不能轻举妄动,它怕是会忍不住抓住这幼龙逼问一番。
甚至光看到这样活灵活现的幼龙,他就需要克制,才能压住胸口燃烧着的不甘与恐惧。
“不要乱了阵脚,她不可能是真。”
“也不可能是夺舍才有这样灵性,姑且不说夺舍者岂会这样高调,单单这幼龙虽仅仅只是龙君记忆的影象,却也是记忆最看重的人,最重要的是传承对象,就否定了这条的可能性。”
“记忆中影象夺舍的难度,就看记忆的重视度大小,幼龙不可能在此时被人夺取躯体,如果她被夺舍,整个传承就会破灭。”
对妖族的传承,人族很是羡慕嫉妒恨,不需要学习,就能掌握祖先部分的智慧和技能,这何其了得。
甚至妖族内部,也不是净土一片,谁都想获得更多的力量和传承。
不知道死了多少妖,才会有这样清醒的认识,正是这认识告诉孙不寒,整个传承记忆里,谁都可以夺舍,唯传承者和被传承者不可以,哪怕被传承者,实际上已经在传承者体内。
本不应该怀疑幼龙,可想到记忆中总是板着一张小脸,沉默寡言的幼龙,孙不寒忍不住怀疑起来。
“记忆里,她似乎没有这样活泼?”
“难道是记忆的偏差?也不至于啊,龙君眼里的幼龙,会是这样狡黠活泼的性子?”
“这样看,又实在可疑。”
不过,眼下给它们的时间不多了,孙不寒没等小妖去催,就迈步重新进入了高台周围仪仗队伍。
才进了仪仗不久,就听鼓乐齐鸣,有妖高喊:“龙君驾到!”
倒没有集体下跪,所有妖都躬身,身穿衮服的龙君自殿而出,缓缓抵达高台,这高台筑三层,总共九阶,当下举步而上。
才举步,孙不寒似有所觉的抬首,朝着看去。
一个看着与人类年轻人差不多,实际年龄不好判断的男子,九旒冕冠,玄色衣裳,绘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纹,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纹,共九章。
“虽故意改了,其实还是大魏的王冕。”
眼见着龙君慢慢度步上坛去,面色肃穆,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风云萦绕,一种伟力垂之,这伟力仿佛来自大地,又似来自天空,更似是周围连绵水波所化,使孙不寒下意识低头,不敢去与对方双目对视。
“不,它不是龙君,仅仅是一个记忆!”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孙不寒顿时生出羞愤不甘,明明知道这不是真实的过去,只是记忆,可还是受慑,自己实在太弱了。
“不,这是因龙君是龙。”
自己原型也并不弱,却因种族,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屈尊龙君之下,这是何等不公!
“也不对,天地之间原本没有龙,是龙君采集万妖之精华,才成了天地之间第一条真龙。”
“我的种族,也有本命被采集,所以才被威慑。”
“且先忍耐。”怕自己异样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孙不寒咬牙,忍下了因被威慑而产生的暴戾,垂首站在了武官的前排。
他所夺取躯体,正是水府武官中一员,统帅一支侍卫,百人左右,这其中,也安插进了自己的妖。
整个场面此刻安静,龙宫上空,却不断有阳间乐声传来。
这是仪式快开始了。
“……”苏子籍现在头现在还有些发涨,略凝神了一下,就意识到了此刻的处境,它正举步而行,跟着的宫女足足百数,虽是水底,还有着伞盖,两侧还有妖将维持秩序。
如果不是立刻就有一段记忆传过来,苏子籍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到了天界。
这里的确是下界,下界的蟠龙湖。
因为经历过一次,苏子籍已有了经验,哪怕到了这里,也并不慌乱,传过来的记忆很短暂,已经让苏子籍立刻明白自己身份——水府龙君。
这王家仪仗下,苏子籍从几处光可鉴人的巨大器皿上,看到现在“自己”的全身模样。
“王服能看出人间王侯的影子,但华丽得多。”
“幸好还算有节制。”他看到了殿中众妖的祭祀服饰,对身上穿戴,已有了心理准备,觉得“朴素”了许多。
“原来下面也有祭坛。”又看到前面有一个高台,汉白玉打造,分三层,有九阶,高而宽广,上面站上一百人都能挤下,但此时只有幼龙站着。
苏子籍正想着,身体已自行走上去。
到了祭坛上面,微微抬头,上面不是湖水,而是一片天空。
就似乎在这水底中又开辟了一个空间,虽的确在水下,龙宫外游着鱼,但龙宫上空有蓝天、白云,甚至还有着若隐若现的红日。
苏子籍之前来水府时,可不曾看到过这样的景象,才想着,已经站到了高台的最高处,面前是五彩绚烂的几案,再往下,是九阶汉白玉的台阶,很是宽敞、还有着薄薄雾气环绕。
周围都密密麻麻站着许多人……又或者根本不是人。
“虽然来过水府龙宫,但去过的应该是别的宫殿,这里还是第一次来。”
“猜得不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举行祭祀之地,下面这些就是参加祭祀的妖怪了?真的很强!”
在高台上,能清晰感受到,下面恭敬躬身的妖怪身上的灵压,每个性质都不同,虽这些灵压在龙君记忆里不过区区,可对苏子籍来说,却很强大。
就算吃了惊,这躯体也毫不受影响,作它应该作的事,俯身看时,妖官的一些情绪,也纷纷被苏子籍感知。
苏子籍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这具身体的能力。
妖怪的情绪中并不全是臣服,也有着不甘、嫉恨,可龙君连看都不曾向它们看一眼,就冷漠从它们的身上扫过了。
龙君并不是天生的高位者,生下来就是龙,这些妖能称臣,就是已经被自己打败,并且榨出了油,几乎不可能再有反抗的机会,因此这种傲慢,自然而然,变成了一种本能。
“龙君是这样看下面妖官……”
“这算不算是天上掉下个机缘来?能体验一把龙君感受,也没有几人了吧。”苏子籍在心里想着。
虽这是自我调侃,但实际上也的确差不多。
虽然眼下不能说话不能动,就像是他的灵魂,和囚犯一样关在这躯体之内,丝毫不能有着动作,但可以透过龙君的眼睛去看。
不仅能看,看到任何一个妖,立刻就有着关于它的记忆传递过来:“滩涂,卫帅之一,鹭妖,忠诚尚可。”
“梅沙,龙宫攻略使,黑鱼精,性狡诈。”
不仅仅妖,看到任何一样东西,也立刻有了使用的记忆,就拿这具身体佩戴着的玉佩来说,龙君低头看过去时,一闪而过,就是:“镇水圭,能镇压风浪,敛波(贝妖)所献。”
这玉佩的种种功用,以及玉佩是如何来,甚至供奉它的妖怪的资料,也会跟着补充上。
这实在是有些作弊了。
苏子籍这样想,但很快就不觉得这些是作弊了,因他竟能共享这具躯体,也就是龙君的想法。
就听见龙君在心里想着:“魏朝的祭祀,这次竟来得这般急?距离上一次祭祀,才过去几个月而已,莫非……他们已料到了我这里的情况?”
“就算如此,他们想要干预也并不容易,并且与我也无坏处,且一会看一看他们打算祭祀什么。”
就在这时,有一道细小的声音,带着好奇情绪波动传过来:“老师,是你么,我突然到了这里,这应该是我族的传承信息,我似乎在父亲大人身体内,感觉到了您的气息,您是否在这里?”
“您为什么会受到传承,难道是父亲大人招您当了义子?”幼龙的声音很活泼,又立刻说:“这里有人混进来了,我闻到了人的气息。”
这是幼龙?
苏子籍顿时一惊,但此刻没办法开口,更无法与声音交流。
好在附身的龙君,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幼龙声音,依旧是稳稳站在这里,往下望着,若不是此刻附身在其身上,根本不知道龙君竟然因百无聊赖在发呆。
“轰”天空的水波荡漾一下,苏子籍自己不能动,但这具身体站了起来,听到龙君想:“阳间的祭祀终于开始了。”
既无强烈的期待,也无别的情绪,心情淡淡,让苏子籍意识到,对这次祭祀,龙君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或者说,对于祭品,它似乎不觉得会有让自己觉得满意。
苏子籍体会着这些,没忘了观察周围。
“以上这姑且不去细查,就小龙女所说,下面这些妖官,应该混进了与我一起进来的人或妖。”
“我没进入时,就感觉到有妖到了湖畔观望,这次被吸入肯定不止是我一个人,定是与罗裴血祭有关。”
“他们必混在这些妖官妖仆中,也许是现在应该还不到动手时,所以都在隐藏着——这与仪式有什么关系?”
苏子籍想到刚才听到的幼龙声音,有些为她担心。
因为无论怎么去想,这些不速之客过来,包括罗裴突然血祭黄良平于蟠龙湖,都似乎是有阴谋。
而阴谋针对,很可能就是这里的主人。
现在这具身体的龙君,苏子籍并不认识,也不会为其担心,可他与幼龙有着师徒情分,此刻难免分神思索。
不容多想,天空隐隐出现阳世的场景。
原本苏子籍还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代,结果看到场景中出现的人,服饰一看就不是本朝。
等听到了官员自称,立刻就知道了,这是前朝,大魏。
“血祭?”于是当有人推着一名犯官到了湖畔,并按着跪下时,这熟悉的场景,苏子籍已不吃惊了。
毕竟前朝拿犯人血祭妖神,虽不是经常出现,可也不稀奇。
“咦,望着这些人的穿着打扮,竟有点亲切的感觉。”苏子籍看着,心中略有一动,不由暗想:“难道我真是前朝宗室后裔?”
“不然,看大魏的人与服饰,有本该如此的感觉,是不是有点奇怪?”
“御史庄禹贪赃枉法,陷害忠良,更胆大妄为,在事情败露后买凶杀人,试图灭口,致使吏部侍郎冯友良惨死,现证据确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本钦差现在宣判,斩立决!”
“并以此血祭蟠龙湖水府龙君,求保佑风调雨顺。”
“斩!”
随着贪官人头落地,一道血光,从天空隐隐的画面中直窜下来,这道血光落下,本落在高台上,但龙君产生着不屑的情绪:“哼,还想用血食设计本君,实在是可笑。”
就在苏子籍琢磨这话时,就见得龙君一挥袖,这血光打散,洒在了高台左右,就见得龙君不要,周围妖将妖官纷纷深口一吸,把一些血光吸了进去,面露淘醉之色。
“这是标准的血食。”
“本官带来陛下的封赏,还请蟠龙龙君接旨!”随着朗读圣旨,声音更是响彻着天空,一种压力而下,似乎要使祭坛上站的龙君跪下。
龙君这时神色严肃,却并不跪下,仅仅是躬身。
“这是朕躬——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苏子籍闻着一字字如雷的声音,心里却立刻有着感悟,他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平时读这段,也不觉得稀罕,这时却立刻明白了。
“什么叫朕躬,就是天子面对上天,除重大典礼,平时并不是跪拜,而是躬身,这就是朕躬。”
“体现了上下级之余,还有一定的平等性。”
“天子对上天这样,而这时龙君对大魏皇帝,也是这样。”
就在苏子籍感悟时,旨意读到了尾声。
“本年京师及近畿等省雨泽稀少,农田待泽孔殷,朕心实深焦盼,亲诣虔诚默祷,是日即有微雨飘洒,次日大霈甘霖,连宵达曙,龙君尤徵灵验,允宜敬加称号,著加封灵应昭佑四字,以昭崇奉,钦此!”
赝太子
赝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