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里外,正在奔行牛车上,周瑶微微睁开了眼,只是因刚才的悲痛,让她仍脸色惨白,看着就让人心疼。
“小姐,您这又是何苦?”跟着她的丫鬟低声哭泣,后面跟着的牛车里,是以备不急之需跟着的邵府仆妇。
而在牛车前后,有一个骑马护送的护卫。
就算是个丫鬟,也不得不说,无论自家小姐对已逝邵公子的情谊,还是邵公子对小姐的情谊,以及邵家上上下下的厚道,都极难得。
邵公子没有亡故,这是多好的一门亲事!
自小青梅竹马,两家是感情好的世交,未来夫婿有才有貌还有情,既无婆媳问题,也无姑嫂矛盾,上上下下的邵家都与小姐早熟悉了,只要嫁过去,显而易见的,必能顺遂快活。
偏偏,这世上悲剧,泰半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给人看。
昨日得到了消息,老爷夫人也如中雷殛,闻着邵家退亲,更是感慨:“吾家与之世交三十年,不枉。”
虽不好意思,为了女儿,还是接受了退婚,本想隐瞒,只是恰被小姐听见,老爷夫人害怕小姐想不开,派了自己严防死守。
是她实在不忍,在小姐差点跪下求时,终于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带着小姐去见邵公子最后一面。
只是,小姐也太痴了,竟然当众哭棺,还吐了血,回去怎么交代?
丫鬟这个旁观者,都跟着难过,此刻她劝着,又何尝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事,如何能劝得动?
如何能想得开?
只是看到小姐这样,丫鬟后悔了。
“早知小姐您这样难过,奴婢就不该带着您偷跑出来。”
吐血不好,哭棺更不好,这样就打上了深刻的烙印,以后怕对嫁人有妨碍。
“这不关你的事。”周瑶睫毛微动,神色素淡,说:“是我自己执意要来,森郎归来,我不来迎,我心难安。”
“我本没有想着哭棺。”
“森郎之心,邵家伯父伯母之心,连我家父母之心,我岂有不懂,都是为我一心一意考虑。”周瑶惨然一笑,惆怅说着:“我本拿定了主意,只看一眼,只看一眼。”
“不想实在情不自禁,给邵家周家都带来了麻烦。”
“小姐,呸呸呸!不要说这样的话!”丫鬟急眼说着,见着她低垂螓首,给窗外雪光一映,素若春梅绽雪,洁似秋菊有霜,又急又悔,说不出话来。
“而且,母亲也知你带了我出来,不然只凭你我二人,又如何能使得动府里的牛车,如何能顺利到了码头?只靠你我面子,如何能让府里的人冒险?”
父母疼她,初时怕她寻短见,可见她痛苦不已,终还是松了手。
丫鬟有些不信,但就在这时,牛车忽然就放慢了速度。
“是周府的管家,带着大夫在路边等着。”牛车外的护卫惊讶。
丫鬟这才信了:“之前竟真是老爷夫人放行。”
不然不会在距离码头这么近的地方就守着人,随时待命,连大夫都备好了。
而周瑶则半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我有何幸,生在此家,可我生来秉性不足,怕又是白首送青丝,我该拿什么来报答呢?
她再也撑不住,渐渐半昏半睡,无人看到,她紧紧握着的手帕,因染了血,有一缕东西渐渐顺着她的掌心,渗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等周瑶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闺房的拔步床上,轻纱帐帘高高挑起,身上盖着的是柔软的被子,屋内有着暖香沁人心脾,而不远处隐隐有人影晃动。
“小姐,你醒了?”随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她动静的丫鬟,立刻就惊喜叫了一声。
屋内的人惊喜围上来。
接着,外面的人也跟着知道了。
闺房的外厅,容貌俏丽,与周瑶有三四分相像的妇人,正听着大夫捋着胡须说着大论,都说久病成医,这病人的家人久了,也能多少懂了一些了。
“夫人,小姐醒了!”就在这时,里面跑出一个丫鬟,冲着周母急急说着。
周母立刻站了起来。
“夫人,小姐的病,是先天不足,又是心病引发,老夫写个方子,多少可以纾解郁气,但治标不治本,心病还须心药医啊。”大夫说完,就将方子留下,知趣的告退。
周母目送他离开,叹:“我又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可谈何容易?”
“对了,小姐既醒了,你去前面告诉老爷一声。”
“是,夫人。”
此时的周父,正在前面正院厅中喝茶,明明是君山银针,这是贡茶,皇上所赐,可喝入口中与往常截然不同,愣是没有滋味。
这时看到一个婆子从厅外快步过来,立刻就下意识站起了身。
“可是你家小姐醒了?”
婆子立刻一礼:“回老爷,小姐刚刚已醒了,夫人让老奴来告诉您一声,免得担忧。”
还要再说时,这位在朝中乃从三品的光禄寺卿,兼集贤院学士的大人,就已一阵风一样,从她身侧“刮”过,朝后院疾行而去。
一路上,周父脑海中,不断回放刚刚女儿被送回来时画面。
本就体弱的女儿,半昏半迷被送回来,原本路上曾醒来过,到了家又昏迷了过去。
这样的情况,如何令他心安?
但做爹的,有老妻在女儿院子守着,不好时刻待着,免得被人说长道短,毕竟女儿大了,又是卧房,待着也别扭。
可一个人干坐在前面等着,滋味也没好到哪里去,听到了女儿醒来消息,自然一刻都不想耽搁了。
心里已恨不得踩着风火轮过去,可终得保持老爷的威严,到了后面院落,更是故意又放慢了脚步。
“你先进去看看。”老妻见他过来,立刻说着,周父听了,直接揭了布帘进了里面。
“老爷。”几个丫鬟见老爷进来,齐齐行礼。
周大人此时也没心情理会她们,一摆手,她们就退到了一侧。
周瑶此刻躺在拔步床上,不过也能看到苏醒,因他走近几步时,看到了女儿眼角默默流淌的眼泪。
当爹的心,真十分不是滋味。
可女儿大了,不是出了这意外,今年本该出嫁,周大人再心中焦急,也不敢对女儿说重话,看了一眼,又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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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面,看着神色憔悴的妻子,周父叹着:“你进去劝劝吧。”
“哎!”周母叹口气进去。
“你们先退下。”她进去,母女就无需避讳了,直接让丫鬟退出去。
等屋内只剩下她与女儿二人了,才小心翼翼坐到床榻旁,轻声说:“瑶儿,娘跟你说几句话。”
周瑶躺着,明显睫毛颤了颤。
周母见了,知道她虽不想说话,但却听着。
原本以为女儿去见了一趟,回来死了这心,发现情况比她想的要糟一些,女儿比她想的还要痴情。
但也难怪,两家可是世交,青梅竹马,十余年的感情了,再说邵思森的确是万中无一,再难觅的良缘。
心中叹了一声,周母带着小心,轻声继续说:“娘知道你难过,说实在,娘也难过,娘也懂你的心。”
“但人生聚散本无常,有些事,既已经发生了,活着的人,总要朝前看,你说对吧?”
“你的身子本就弱,该放宽心,别乱想,免得又生了病。”
见周瑶还是不说话,柔声继续劝:“你真想念了,身子好了,才能亲自去邵墓前看看,给他逢年过节也上柱香,送些吃食。”
“虽邵家不会忘了这些,可你做了,就是你的心意。而做这些,则都需有个好身子,病歪歪连床都下不了,岂不是想念了,去都无法去?”
“你且放心,邵家早答应了这事,只要你好起来,随时可去。”
周瑶慢慢睁开眼睛,转向了说话的母亲。
母亲当年是名震京城的美人,保养得当,此时看上去仅仅是少妇,只是担忧自己,苍白的脸上带着一股倦容,还有细细皱纹爬上。
周瑶心中一痛。
见周瑶忍不住咳嗽,周母忙伸手将她慢慢扶起,给她垫上软枕,却没看到沉默着的少女眉心,隐隐有白色曼陀罗花瓣,骤然浮现。
等她抬头时,花瓣已消失不见了。
“瑶儿,要不要喝水?饿不饿?娘让人给你煮了些羹汤,现在就送进来喂你喝,好不好?”周母小心翼翼问。
周瑶却只是怔怔地看向她,问:“娘,这世上真有鬼神吗?”
周母心里就是一惊。
“这孩子,莫非是寄希望于鬼神,想要再见思森那孩子?”
周母望着女儿,担心女儿魔怔,有心说没有,直接断了女儿的念想。
但一是周母也深信有鬼神,下意识不敢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二是又怕这样直接断了女儿的念想,反会刺激女儿,当下左右为难。
最终还是小心翼翼说着:“鬼神肯定是有,不过,纵是人死后有鬼魂,也不能在这世上久留,还是得投胎才是。”
本想再说什么,却没想到周瑶竟听了,点了点螓首。
“我明白的,娘,您和邵伯母的担心,我都明白,我会好好活着,不让你们伤心。”
说着,为了表示自己不骗人:“我有些饿了,您可叫人送羹汤过来。”
周母见她这样说,放心了些,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面庞:“对,你活的好,才是我们期盼的,我这就她们进来服侍你。”
正要出去,又听到周瑶说:“对了,娘,我还想继续学琴。”
“好好好!娘答应你,这就给你准备琴,连同着教琴的女师傅。”周母这次是真松了一口气,连声答应下来。
出去时,原本脸上带上了一丝喜气。
对于周母来说,邵思森去了,虽是打击,可终只是没与女儿成亲的准女婿,而不是真女婿。
伤心也是有限,更多的其实是遗憾,对女儿的担心罢了。
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亲疏有别。
“你们几个,去将小厨房上熬着的羹汤端来,服侍小姐喝了。”
“你们几个,去我的私库,看看梧桐琴是否还在,在就拿出来修一修弦音……”
“你们几个去……”
依次吩咐了个遍,整个院落都忙碌了起来。
周母才终于呼了口气,坐了下来。
周父别看是从三品大员,刚才愣是没找到时机问话,此刻找了空档,问老妻:“瑶儿如何了?”
“已好多了,我就说,让瑶儿亲眼去看一看,定能解开一些心结,执意拦着,怕是一直都觉得遗憾,过不去这个坎。”周母低声说:“现在还想弹琴,这是好事,能有点寄托,哀思就淡了。”
周父也跟着松了口气:“你出来时,我见你面带一丝喜色,就知道瑶儿应该是想开了些。”
“虽是仍悲痛,但只要寻些事,让她忙起来,过个半年一年,总能过去。”
人嘛,不就是这样?
很多人遇到丧子之痛,过个几年,虽仍想起来痛入心扉,整个人衰老下去,但只要还有别的盼头,总能熬过去。
就怕是再没了盼头,没了斗志,了无生趣,才是真完了。
周母将刚才答应女儿的事,与周父说了,周父连连点首。
“这事容易,只要瑶儿能结开心结,莫说请教琴的女师傅,就是将皇上的琴待诏找来几个过来,我都能舍下这张老脸去。”
周母又说:“既是这样,不如就去请了两位到家里来?我倒陪嫁了一把梧桐琴,怕女儿不喜欢,她之前琴,还是几年前用的,现在再用不好。”
“这也好办,立刻去寻琴,也不拘着一定是古琴,有制琴大师可请为瑶儿做一把。”周父立刻说着。
几代的官宦人家,现在在本朝又是光禄寺卿,周家并不缺钱。
光是周母自己的嫁妆,这些年不断赚钱盈利,想要买几把好琴,都是不痛不痒的事。
但他们不知是,丫鬟忙碌着闺房内,虽周瑶被小心翼翼喂了半碗羹汤,又被扶着躺下了,一切都正常,没有异样。
但当轻纱帐帘被落下,遮住了里面景象,少女眉心再次浮现了曼陀罗花瓣。
而第一次出现时是白色的曼陀罗花瓣,此刻已变成墨汁一样的黑色。
黑得妖异,黑得令人望之生畏。
而苍白冷淡的脸上,此刻勾起了唇,露出了一丝笑意。
“放心,我答应你,必在黄泉照顾你的邵郎。”唇微启,低低声音带着淡定:“你这身子本来不行,又吐了心血,活不了一二年了。”
“我也可以答应延寿,至少让你活到你弟弟结婚成年,你爹娘有了寄托的时间点上。”
“不过你也得听我的话,多看,多接触人。”
“放心,我不干涉你,不要求你嫁给他,只要看看他在干什么,把他的记录下来即可。”
“这是一条幼龙,我要完整看着它长大。”
“所以你也得努力,我听闻他的妻子想当棋圣,那我们就当京城第一琴圣好了,这样才能亲近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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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雨雪落,高门迎客来。
因京城已连成两个皇朝的帝都,东贵西富的讲究,也随着权贵的聚集而居,以及皇宫的位置,而自然而然形成了。
这与风水没有关系,无非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与蜀王府其实不过是隔着几条街齐王府,就位于京城西面一处,附近都是宗亲皇室,权贵云集。
此时雪雨,访客不多,齐王府大门虽紧闭,但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中年的管事站在台阶处,见一辆牛车驶来,端起了矜持的笑容,就见穿从五品官服的男子在牛车上下来。
“邵大人,请。”管事这才迎过去,笑着说。
态度恭敬,但这恭敬中却透着一种自傲,可惜官员第一次到王府来,此时已被这王府大门气派给震住,两侧站着一动不动甲兵,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管事的态度,适时安抚了紧张的心情。
“有劳。”喉咙吞咽了一下,官员努力平静的说着,并没有发现管事隐藏的轻视。
二人从侧门而入。
从大路走,走出不到百米,转入一条石子铺成小路,又走了一段,上了走廊,走廊接着走廊,令人仿若置身迷宫。
路上仆人个个衣着光鲜,丫鬟个个明眸皓齿眉目,虽谈不上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官员不敢多看一眼,每次遇到就立刻移开目光,端是君子风范。
管事见了,先暗暗摇头。
自家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再没有比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更清楚了,这位邵大人的脾气禀性,怕是难入王爷的眼。
齐王府占地面积虽不大,毕竟京城大小有限,可相比普通官员住宅,已是大了不少,加上巧妙修建、雕琢,院子套院子,园中有园,光精致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美轮美奂从不重复走廊雕画,就令人目不暇接。
邵覃乃是二甲进士出身,也曾进过宫,但此刻觉得,这王府虽不如皇宫恢弘,但论细节享受,也没输到哪里去了。
他进翰林院已有数年,因曾是二甲进士,虽不是能言善辩之辈,却在文采方面又过人之处,进了翰林院,也算是踏实做事,还参与过编书,算有成绩,这才从进翰林院时的庶吉士,升到了现在从五品侍读学士。
在去年,自己曾拜会过齐王一次,不过当时自己位份太低,只混了个面,不想今日,突然之间齐王召见,暗示可接纳,这真的喜出望外。
“齐王有贤名,这是我亲眼所见,更亲耳听别人提过,能礼贤下士,这岂不正是明主之相?”
“我饱读诗书,不正是为了辅佐一明主,好一展抱负?”
“不立太子,人心不稳,而太子除齐王,又有谁适合?”
“就是为了国之稳定,人心安定,我亦应辅佐未来贤主。”
所谓的书生意气,正是这般。
邵覃虽已三十余岁,可一直在翰林院就职,性情中自然有着文人一面。
今日,正是邵覃正式来拜见主公时。
齐王府正院大书房里,齐王正与幕僚文寻鹏在说话,听到外面侍从禀报,知道是邵覃来见自己了,便看一眼文寻鹏,文寻鹏立刻就走到了一旁的屏风后暂时避开。
“请邵大人进来?”齐王独坐在椅上朗声笑着。
邵覃这才恭敬进入。
“臣邵覃,见过王爷。”
齐王就是一挑眉:“怎么,敬之你还称呼本王为王爷?”
邵覃忙又恭敬一礼:“臣邵覃,拜见主公!”
态度极郑重。
“好,好,好!”齐王起身,走了几步来到邵覃面前,亲手搀扶起来。
“敬之的诗词,本王可闻名已久,更知你有实干为民的志向,你且放心,本王不会亏待了跟着本王的人。”
“你既有才,又有志向,来日本王便举荐你去六部历练。”
“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哦。”
“臣一定尽心尽力,必不辜负王爷的信任!”
齐王与其闲聊一会,又勉励几句,就让其退下了。
就算如此,邵覃也心中火热。
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齐王可是呼声最高的皇子,对方何等尊贵,不仅亲自接待自己,勉励自己,还知道自己的字,语气亲近,让他恨不得立刻以国士报之。
邵覃走后,引其进来的管事又进来,向齐王禀报了邵覃进来的言行,才静悄悄的退下。
“恭喜王爷,又多了一个得用的门客!”这时避在屏风后的文寻鹏才转出来,出本心,他实在不知道齐王看中了这人啥,但不妨碍对齐王道喜。
齐王漫不经心的一笑:“文先生,与你相比,他自然是万万不如,甚至低到令我有点失望的程度。”
走回到座椅处坐下,齐王有点不太满意评价:“邵覃还算有点文才,可过于端正庄重,有些放不开,这是克己的功夫,不算上等人。”
“虽二甲出身不错,未来必也能一步步稳妥升迁,可还是派不上多大用处,无非是帮忙吆喝罢了。”
对齐王来说,投靠者或是位高权重,或是精明能干,又或敢打敢杀,再或治理一方也可。
要是和文寻鹏一样,懂得屠龙术来辅佐自己也行。
可惜的是邵覃一个都靠不上。
而且太过端着的人,必有着许多顾忌,不会真成为自己的心腹,做不出指哪打哪的事。
也不是真没有令他满意,但那些官员,多半聪明滑不留手,并不愿意在此时站队,而又有底气,齐、蜀二王都只能争取,不敢针对,生怕将他们推到了对方。
想想,就让齐王郁闷。
文寻鹏已在齐王面前很有些脸面,将那位庆先生挤得几乎让齐王一时半刻都想不起来,此时自然是不吝啬于拍一番马屁了。
他笑着:“王爷,您这可是为难人了,就是最上等人,见了您,又岂能不庄重恭敬呢?”
又正容说着:“邵覃虽谈不上大才,但毕竟是二甲进士,这些年稳当升迁,还有个兄长邵英是是太常寺少卿,人脉不错,就这点也有可取之处。”
“再说这侍读学士,虽职司仅仅是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但实是皇帝的顾问,能参与政事、典礼,就这点就值得拉拢。”
“别的不说,关键时传个消息,就值了。”
齐王听了,果郁气消去大半,合上了折扇,指着文寻鹏笑:“你说的对,要不是这样,我何必接见一个五品官。”
“再说,也不是我看中了,是有人引荐,与他当个中间人。”说着,齐王又打开了折扇,折扇上是淋漓尽致的泼墨画,画的是一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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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曼陀罗花。”文寻鹏看了一眼,却没有留意,只是寻思:“引荐,谁给王爷引荐,听口气还是中间人,谁能和王爷分庭抗礼?”
仔细搜刮肠子,最近王爷接见的人,却一无所获。
“对了,今日礼部是去迎接钦差船了?”齐王想起一事,问。
正沉思的文寻鹏心咯噔一下。
“是,昨日已有多艘快船抵京,说今日便到。眼下怕都已从码头散了。”文寻鹏说着,见齐王脸上的笑容收敛,又忙说:“小人已让人去盯着码头。”
“光盯着码头又有何用?”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做说翻脸就翻脸,齐王哼一声:“本王已令人盯着宫内。”
“本王等着你们去盯着,黄瓜菜都凉了。”
正说着,书房外有人禀报:“禀王爷,丙字号丑牛求见。”
“进来。”齐王面沉似水坐着淡淡说。
一个看起来穿着普通走路轻盈的青年,从外面进来,向齐王跪下,双手递上了一份情报。
这是齐王手下情报人员中的一个,齐王之前吩咐丙字号情报人员去探查关于苏子籍的消息。
此时,这份情报被齐王估接过来,展开只看了几眼,就有些扫兴将其丢到了一旁桌上。
“你先退下。”他对情报人员说,“继续盯着。”
“是。”
等书房内重新只剩下了二人,齐王冷哼一声:“我这侄子还是有点运气,不但活着从西南回来,立了功,还没误了会试。”
文寻鹏已是将那情报捡起看了一遍,心里敲起了鼓。
当初提议让苏子籍去西南可是自己。
现在一切都落了空,西南解决了,钱之栋、秦凤良锁拿进京,王爷想插手的暗棋也就废了。
最重要的是,苏子籍不但立的功巧妙,并不犯多少忌讳,还及时回来了。
心知齐王的秉性,有刺必须速拔,要不迟早有朝一日对景发作,就是万万难以承当的事,遂恭敬把情报奉还到了桌上,说:“小人觉得,王爷,此人可未必就是您的侄子。”
齐王何等清明,一听就摇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一直都觉得,可以拿苏子籍流落民间查无实据这点做文章,对吧?”
“可是父皇的血脉检测,不是儿戏。”
能通过了,就必然不会有假。
文寻鹏见齐王不像是迁怒自己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笑着接话:“的确,可小人也知道,虽通过了,但龙气却有些弱……”
“有些弱也正常,毕竟是养在民间,没有居移气,养移体,有这已经算不错了。”齐王不以为然说着。
文寻鹏突然之间醒悟,闭上了口。
太子是齐王的心病,总要证明太子不堪为储君,现在他的儿子苏子籍龙气细如发丝,根基孱弱,这就大大符合齐王的期待。
这样孱弱,就证明太子也不堪,万万不可在这点上反对。
“对了,看看,那苏子籍现在在干什么。”后面情报齐王没看完,索性也懒得再看,直接问刚才细看过的文寻鹏。
文寻鹏忙回:“这上面说,苏子籍一回来,就直接去了太学,每日奔波于各个讲堂,王爷,要不要……”
“不要。”齐王立刻一抬手,示意不要再提这事:“已经有过一次了,本王再出手就不好了,我那兄弟巴不得我冲动,好惹怒父皇,到时蜀王一派就可落井下石。”
“苏子籍虽立了功,可这对天璜贵胄是没有用,或许多上了几年,未必不能成点气候,可现在……这样的一个无根无萍的人不足为惧。”
“只重要的是,整天在太学跑,还去求学问,到底是在民间养大,本末倒置,就算有些小聪明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想到父皇身体微恙的事,齐王冷冷一笑,将苏子籍抛在了脑后。
又扫了文寻鹏一眼,暗想:“若非父皇身体微恙,苏子籍已不足为惧,否则岂能放过你犯下的错?”
到底是用人之际,合心意门客幕僚,实在不好找,关键时只能略敲打一番,就先轻轻放过了。
“是,小人明白了。”文寻鹏听明白了,无论是立功,还是求学,都是人臣的活,对天璜贵胄竞争大位不能说没有半点用处,但是都是使了十分力气,只有一分效果。
思路都错了,任凭多少聪明才干,只是无用。
想到这里,文寻鹏心里一寒,背上冷汗渗出,自己虽自负有才,是不是也有这知见障?
“还有,今年王府也太冷清了点,本王是愧对王妃呀,这样吧,过一阵,让王妃也办几场私宴,热热闹闹。”齐王突然之间说着,这思路实在远超文寻鹏预料,文寻鹏不由目瞪口呆,不理解为什么王爷的思路,突然跳到这方面。
王上之心,果然高深莫测。
太学
“梆梆梆……”提醒下课铁钟声响起,这是间大讲堂,可坐一百个学生,这时施讲师住了口,他头发有点白,也有些清癯,扫了一眼,就说着:“本是讲课,就到此结束。”
所有太学生起身,一起作了揖:“谢先生教诲。”
等施讲师出了门去,太学生才渐渐散去,话说太学楼与楼之间由小径相连,青砖铺路,左右栽绿树培花,沿道设有石凳石椅。
要是在夏日,小径两侧大树绿荫如盖,金色阳光透过了密密枝叶,零零散散地落到路上,就算是现在,上百太学生三三两两出去,使苏子籍又不由产生了在大学的感觉。
“【四书五经】16级(14675/16000)”
“我的四书五经,快要17级了,现在智力18,每次推敲文章,一整篇+3或+4的经验值,很不错了。”
“但还是及不上听讲,往往一句二句就有+2+3,整堂课下来,总有二三百经验可汲取。”
“这是宝库呀!”
“最重要的是,智力高了,理解武学、道法就事半功倍,进展也是神速。”
“【紫清自在赋】6级(2335/6000)”
“【绛宫真篆丹法】3级,1308/3000”
“不知不觉,也没有多锻炼,两个都进步了,可见伟力归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
走到最后的苏子籍,因下一个要去的讲堂并不是立刻开讲,隔小半个时辰,并不着急,慢悠悠收拾着东西,享受着难得的忙里偷闲。
收拾时,脑海中正快速消化着刚才吸取的知识,注意都在刚才所讲内容上。
等出来时,外面已是空荡荡的,冷风拂过,让有些发涨的脑袋放松了许多。
苏子籍故意放慢脚步,仿若闲庭漫步,趁着现在无事,欣赏一下附近初春景致,这也是平时课间闲暇时的一种放松方式。
正要拐过前面的路时,忽听几人走过,正在窃窃私语。
这本没什么,可偏偏他们议论着的人,正是苏子籍。
苏子籍脚步一顿。
一回来就去各个讲堂,看上去多勤奋,我就不信,他真能同时学不同的经义,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正是这个道理,每门经义都得深入持续的学习,曾经得过几次第一的邵思森,也并不是堂堂课皆去听,人家还是学了多年,本就有基础,可比在文风不盛之地侥幸得了解元的人要谦逊,就是可惜了,丧命于海上……”
“邵兄与苏子籍同去了西南,同是钦差随员,邵兄杀敌负伤,伤情恶化去了,可苏子籍却偏偏毫发无损,可见是贪生怕死之辈!”
有三个人,低声冷语不断,对邵思森惋惜是假,借机贬低苏子籍是真。
话说自古空降最惹人厌恶,自插班进入太学,总体上说,太学生就感觉就不太好了,更不要说还夺了太学生的名额。
“换成我,说不定也讥讽几句。”
“最重要的是,太学和府学不一样,太学其实是朝廷各个高官势力,就算是我四书五经能盖绝太学,怕也不会有多少人服气。”
“看来,太学布武悬了,怕是我天真了。”苏子籍自嘲一笑,却不料,有人沉声说:“这般背后说人,怕有失公允吧?”
“苏子籍平安归来,不是好事?你们莫非希望去西南的人都丢了命,才觉得这是大丈夫所为?”
“再者,苏子籍能护着邵兄尸身回来,这也算是尽了情谊,换成你我,能保证做成这事?其中难度,你们难道真不知,还是装傻,故作不知?”
“又或者,等到了推荐去六部时,你们都愿意选择兵部?不必去西南,可敢跟着出海?”
“不能,就少说两句吧!”
“苏子籍再不好,起码人家这次回来,已在述功的名单上!这说明人家并不是贪生怕死,而实实在在地立了功!”
来人一开口,就对着三人一顿说,只将他们说得好一会都说不出来话。
“你……白墨阳,你究竟是哪一边?”片刻,有人怒着:“就算你是尚书家的,也不能这样放肆。”
那人是白墨阳?
苏子籍还真记得这个人,当初他刚到太学,因直接进了上舍,周时意、项修平几个人闹事,最终让学丞周明达不得不请他过去商量了退一步的事。
也因此,苏子籍后来没有住进太学,而又辗转去了清园寺居士房住下。
而在其间,他与白墨阳曾匆匆见过一面,那时白墨阳还有些敌意。
苏子籍真没想到,白墨阳会在别处,帮自己说了几句公道话。
“诸位,年考的卷子是真实的,是不是,行不行,只要看卷子就行,苏子籍是不是我们的敌人,进了仕途才可认真,在太学,我们就得以卷子论输赢,出去,还是同窗同年。”
“谁和他是同窗同年?”
苏子籍沉思时,几人已不欢而散,都走远了。
苏子籍迈步过去,转过拐角,果然看到远处分道扬镳的四人背影。
其中一个,就是冷笑走远的白墨阳。
因着经历过邵思森从敌意到和平相处再到敌意,最后又临死前一番忠言相劝的事,对这些心思有些敏感复杂,且还很喜欢惹出一些乱子的拔尖太学生,苏子籍暂时并不想再结交一个。
所以,他很快就抛开了这件事:“会试后,进太学就麻烦了,努力趁会试前的这段时间,榨干太学这座宝库才是。”
太学·讲经堂
“没想到一回来又等到了李主薄讲《礼记》。”因上次听了李腾的讲述,不断增长着经验,这次听说李腾又要讲述一些经验,苏子籍自然早早就到了,占了个不错的位子。
与上次一样,可容纳二百人左右的讲经堂内,在他到了不久,就已挤得满满,作大儒,而且是很少讲经的大儒,想听课的人,自然是不少。
苏子籍目送着李主薄走到前面高台,开始讲经,果然只片刻,随着“嗡”一声,半片紫檀木钿就飘起来。
“获得李腾传授“礼记”,经验+5,经验+3,经验+5,经验+3……”
“这次加的经验,比上次少了一些,也慢了,但同样不少,倒是可以再听一两次。”
苏子籍认真听着,因着不必做笔记,记忆速度快,让他思路随时得到扩展,那种感觉,美妙至极。
这堂课讲的实在是精彩,眼见着数值不断累积,突然,又嗡地一声,苏子籍眼前顿时一黑。
这种感觉,他十分熟悉,没想到是,这次黑得时间格外长一些。
等到眼前重新恢复了视觉,半片紫檀的变化,立刻就吸引了苏子籍注意,让他一时连高台上的授课声,都暂时顾不上了。
“【四书五经】提升至17级(109/17000)”
“终于升到了17级,这下想要考取进士,应该手到擒来了。”
“但这只代表着才能够了,能否夺取头名却不一定。甚至能否中进士,其实也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只看才华,足以折服任何考官,再有私怨,想要拦下,以他现在才学,写出来的文章纯正博雅,任谁拦下,都会承担着翻车的代价,做到那份上的官员,没人敢这样做。
所以,最终还要看龙椅上人的意思。
而对皇帝,苏子籍猜不透,想不明白。
在西南时,敢算计两个钦差,不过是借力打力,利用了朝廷对西南高层的忌惮,利用几个官员之间的矛盾。
但回到了京城,很多事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想到这里,苏子籍不再多看,继续收拢了精神,专注继续听课。
听着听着,苏子籍就蹙眉,渐渐发现了一个问题。
“汲取经验都仅仅是+1,最多是+2,偶然有+3,却是极少,且产生经验的时间变长了许多,难道是这《礼记》已不能带来经验汲取了?”
“可能是升到17级,再汲取经验比之前困难了。”
“更可能是我此时造诣,已超过了李腾。”
“李腾已败,太学何人能胜过我?”
苏子籍有了这猜测,望着台上白发苍苍的李腾,心情不由极复杂,还是认真将后面的内容听完,只是等上完课,太学生走完,不由伸手握拳。
“我已经天下无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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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籍迫不及待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猜测,恭送李主薄离开,匆匆赶赴下一个讲堂。
果然这一课,缓慢的经验让他不由一叹,还不死心,又转了去一个,也是差不多。
“汲取的经验一下锐减,和自己读书的强迫性经验差不多,看来到了17级,太学也难汲取经验。”
“按照我对现在水平的评价,15级就可中进士。”
“所谓的大家,也仅仅是16或17级。”
“18级的话,或就能挤身于儒家列贤之列了。”
苏子籍沉着心思暗想:“想要在会试前抵达18级,不,哪怕殿试前也不太可能了。”
“会试殿试,其实17级就能保证中进士,至于夺取头名,这是有多种因素的事,并不仅仅看学问。”
“虽然中进士就已是很好,但既要做,自然要做到极致,方能高调亮相。”
既是没有根基,就索性剑走偏锋。
苏子籍一面在心里想着,是不是趁这段时间,私下搜集一些珍贵的手写书籍,可转念一想,自己虽有三千两银子的家当,可要买这等古本珍本,怕是没有买几本就消耗完了。
苏子籍沉思的出了太学,寒风一激,神志清醒了些,见太学门口牛车云集,都是租的,当下喊了一辆,说:“到清园寺——居士院!”
这地方没有人不知道,车夫一声吆喝,牛车动了,回来没有几天,就到了三月之中,古人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其实以京城看,三月才是春风似剪刀,雪不见了,风也柔和些。
路上,看到几个贵女乘坐装饰华丽牛车迎面而过,听着她们清脆笑声,苏子籍想起来一个人。
“新平公主没再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教训。”
“这京城的贵女,有活得和新平这样任性肆意,也有周瑶那样悲情,细细想来,都不如不悔,虽是长于小城,却通透聪慧。”
但思及不悔偶尔也会钻牛角尖,苏子籍觉得,自己要找个机会,好好提醒一下不悔那丫头。
可千万不要在京城待久了,就也跟着学起了本不适合她的举止言行。
看着别人悲情也好,欢喜也罢,也不过是感慨一声,与自己无关。
可自己的娇妻也学着这样,自己就舍不得了。
牛车到了居士院,就径直进去,直达小夫妻住的院落,还没下车,就看到野道人正从不远处折身回来,看到他下车,顿时一喜。
“你等了一会儿了?”
野道人别看在别处十分随意,可对主公的女眷,却丝毫不敢造次,宁愿在这里来回溜达,也不愿自己就这么进去。
苏子籍直接招呼:“进来说话。”
敲了几下门,就听到一人一狐快走过来的声音,随着门被打开,先是一只狐狸一跃而起,窜到了苏子籍的怀里,然后是在闻着什么。
发现没找到想要的东西,顿时就唧唧叫了两声,又闹着要下去。
接着就是叶不悔惊喜的小脸:“夫君,你回来了!”
哪怕苏子籍已回来多日,可每次归家,叶不悔都会十分高兴。
苏子籍其实也喜欢看到自己的女人这样笑呵呵模样,乐得她这样,自是随她去了。
撸了几把小狐狸,就将它送还给不悔,带着野道人进了屋。
野道人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身上暖了起来,这才对苏子籍正色说着:“主公,我得到消息,刑部刚刚审过钱之栋,已押入了死牢。”
“听闻,其实也不是没有人说情,期希望恩出于上,又拖延到秋季,或有转机,结果被驳回了。”
“虽尚无正式旨意,但处决或在旦夕了。”
言谈之间,野道人有些唏嘘,转眼之间,一个二品大将,就落到了这个份上。
“看来,他的确是在劫难逃了。”苏子籍呆呆的捂着茶杯,吩咐:“一旦拍卖了,你留心桃花巷的那一处小院,把它买下来。”
“中了进士,就得留京,我们也得有一处房子,不能总住在这里。”
这话是对,但特意指着桃花巷的那一处,就有问题了,不过野道人虽以前算的上老奸巨滑,但传统教育也不是吃素,认了主,定了名分,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俯身应着:“是,主公。”
“罪官的房子有霉气,又不是巨宅,上面看不上,下面又不愿意买,搞定它没有多少难处。”
“还有邵家和周家的事……”野道人其实也只是顺手查一下,邵思森的事说到底,与苏子籍有着关系,也怕这里再出什么事,影响了苏子籍。
结果这一查,查到的竟都是些儿女情长之事,让野道人也有些尴尬,但还是认真将调查的结果说了。
“周小姐真是痴人……”野道人把情况一一说了,不由摇头而叹:“据说为了使父母开心,还去学了琴,可谁不知道她的心思?”
“邵家原本想探望,可邵母说,别又钩起了她的心思,故仅仅送了些补药——邵家也不愧君子之风。”
虽大郑继大魏,风气相对开放,但也有人希望儿媳妇守节,邵家这样处理,是不想耽搁她的婚姻。
这些,苏子籍还真不知道。
“夫君,路先生,尝尝我新学着做的枣子糕。”
正说着,叶不悔已是端着热腾腾新蒸的精致糕点进来,看她微红眼圈,竟是听到了刚才讨论的事。
苏子籍不禁叹了口气,在她放下点心,突然对她说:“不悔,我可不愿你和周瑶那样。”
叶不悔一怔,看着苏子籍。
苏子籍起身,在厅内转了转,缓缓说:“邵家宽宏,周瑶情深,都可以传出一段佳话,可我宁可你从来没有它。”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每段佳话,其中悲欢离合,都是拿贵瓷打碎给人看。”
“不悔,我只希望你我平平淡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就好。”
叶不悔听了这话,一下子抬起螓首来,二人瞬间四目相对,刹那间,野道人觉得她光彩夺目,又有些尴尬。
“啪啪啪!”恰在这时,有人敲门,野道人忙起身,朝屋外走去。
门一开,一个看清秀的少年,就冲着野道人一笑。
“这里住的可是苏子籍苏公子?”
野道人见身后无人,只有不远处停着一辆牛车,点头:“是,小兄弟找我家主人有何事?”
这个十三四岁少年听了,松口气:“我是谢府派来,听说苏公子在西南立了功,让我奉上薄礼一份,向苏公子道贺,请您务必转达一声。”
“逢云,来的是谁?”就在野道人打算再追问,身后传来脚步,苏子籍出来问着。
“是谢府来给您道贺送礼。”野道人说着。
苏子籍迟疑:“谢府?”
野道人就明白了:“您不认识?”
苏子籍摇头。
野道人转身看向少年。
少年不慌不忙解释:“虽不认识,但我家主人素来倾慕少年英才,更佩服苏公子这样去了西南,还立下军功的读书人。”
西南?谢?
野道人想了下,脑海中一闪而过,打量着这少年,试探问:“难道小兄弟你是镇南伯的人?”
少年含笑回答:“是,我家主人正是镇南府的人。”
见苏子籍要拒绝,少先解释:“真仅仅只是一份薄礼,您先别忙着拒绝,等我取来,您一看便知。”
说着直接转身,朝着牛车而去。
苏子籍与野道人对视一眼,因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没有拦着。
提起谢府,苏子籍还真没反应过来,这京城里姓谢人家不少,光朝堂上,就不止一位谢大人,但提到镇安伯府,苏子籍立刻想通了其中的联系。
也不奇怪野道人立刻猜到了是这一家,说起来,镇南伯府与西南,的确有不少渊源。
当年谢家家主是西南人出身,跟随太祖起兵,曾经在年轻时平定西南,后来得了伯爵,对西南的局势,镇南伯府未必就毫无触动,不过却这代家主,没有能获得资格去领军平乱。
而苏子籍以随员身份去了西南,还立了功,现在镇南伯听闻西南已平,差人送礼过来,不算是毫无缘由。
但苏子籍就是觉得这里面未必没有别的原因,正想着时,少年已捧着一个不大的木匣子重新走过来。
“苏公子,里面是几本书册,我家主人说,并不算是值钱的东西,只是觉得,苏公子你文武兼备,这样书册送与公子,就如宝剑赠英雄,也不算是辜负了它们,请您务必不要推辞。”
说着,就将木匣子双手递上。
野道人想先接过来,被苏子籍下意识一个眼神阻止了。
苏子籍自己双手接过,并轻轻一按金属机关,啪,木匣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匣子里面是几本书册,看上去很旧,哪怕能看出拥有者已尽力保存,可那种古旧书籍的味道,还随着匣子一开,从里面散溢出来。
只看了一眼,苏子籍心下一动,这是可汲取的手册——实在是有些瞌睡了就遇到了枕头,正盘算着收集一些古册,竟就有人将古册送来?
目光落在最上面那一册靛青色封皮上,更一下子就怔住了。
“簪花文集?”
苏子籍忙将这一册小心翼翼翻开,果然入眼的是极熟悉的前朝大贤孟忠青的字。
作为前朝三大贤之一,就算到本朝,县学府学里,也常常有着孟忠青的仿写字帖,让学生练习。
苏子籍对这位大贤的字迹,算得上是一见就识了。
而这书册的古旧,莫非竟是真迹?
苏子籍震惊不已,忙又小心翼翼翻了下面四册,除了两册是《簪花文集》的中下册,还有三大贤中两位文集。
徐少良的《听海集》以及张仲庸的《柏溪文集》上册。
前朝三大贤,竟一个没落下,就仅仅缺了张仲庸的《柏溪文集》的下册,不过这没有多少关系。
汲取文思,其实就是当事人在写作时的才学,以一观十,一册就可得张仲庸的精髓,缺了下册有损失,但也不大。
少年就这么看着,直到苏子籍小心翼翼合上匣子,看向他时,才带着歉意解释:“对了,苏公子,我家主人说,这三套文集,少了张仲庸大贤的《柏溪文集》的一册,因年代久远,又经过乱世,一时找不到,等以后找到了,会再奉上。”
“这礼物归于贵重了。”苏子籍叹的说着。
虽心中十分喜欢,且这五册对于不识货的人来说,的确不贵,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可谓是价值连城,哪怕少了一册,让读书人知道,怕也有人愿意捧上千金来求。
他与谢府的人素不相识,就算自己去过西南,在那里立了功,可能得了镇南伯府这样的重礼,还是拿着烫手。
但是这对自己价值的确非常高,一时又舍不得。
少年笑着:“对于您来说,自然是贵重的,可我家主人说,谢府都是一群粗汉,这样对读书人来说珍贵的书籍,留下可就是埋没了。”
“您呀,就收下吧,若我带回去,怕是又要被堆放在库里,不知道什么时才能被翻出来!”
看着是仆从,可这人说话实在是爽利,苏子籍不禁多看了两眼。
垂眸略想了想:“既是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请替我谢过你家主人,若有时间,我会登门拜谢。不知,他可是伯爷?”
少年笑着道:“这个,倒是不好告诉公子你了,登门拜谢却不必,我家主人并不会久留在京。”
野道人听了,忽然说:“小兄弟,有劳你跑了这一趟,可要进去坐坐,喝一杯热茶?”
少年笑着婉拒:“不了,我家主人急着等我回去回复,既是苏公子这里差事完成了,我就先告退了。”
说着,就直接转身而去。
苏子籍一直目送着上了马车,这才与野道人回身进了院落,门被关上。
“这谢府也要麻烦你去查一查了。”苏子籍表情收敛了,对野道人吩咐说着,神色有些深沉。
突然送这样大礼,哪怕少年表现得爽利无害,苏子籍也保持着警惕。
毕竟自己的身份,无论是真的那个,还是假的那个,一旦暴露,都是个晴天炸雷。
镇南伯府虽算是武将起家的勋贵,可族里未必没有读书人,少年的说法,并不可信。
而且其主人始终不肯露出真身,到底是不是谢府的人,还不一定。
是,主公!”野道人立刻应了下来。
“等下,简渠现在住客栈,你去送些薄礼,生活用具就可。”说到了礼物,苏子籍突然想起了这事:“顺便把钱之栋的消息告之。”
简渠平安抵达到了京城,由于苏子籍自己住在出租房,又是夫妻住,自然不好打搅,于是就住了客栈。
并且这时举人云集,好的客栈都住满了,只得去了一家差的,苏子籍看过一次,觉得连被子都是潮湿,于是吩咐带上生活用具。
野道人满口答应了,又商量了几件事,野道人随后告辞。
苏子籍这才找了机会,倚窗而坐,再次打开木匣,取出五册,快速读了起来,只听“嗡”一声,半片紫檀木钿就浮现。
“发现孟忠青的‘簪花文集’,是否汲取?”
“发现徐少良的‘听海集’,是否汲取?”
“发现张仲庸的‘柏溪文集’,是否汲取?”
随着苏子籍答“是”,每读一位文集,会有一股清凉直灌下来。
“【四书五经】17级,12626/17000”
上次升到17级时,升级之后,只有109的经验,而后面听课,陆陆续续,才只涨了50点经验,称得上是缓慢了。
而这一次,几册下去,一下就获得了1万2千多点经验,饶苏子籍早有心理准备,仍忍不住又高兴,又有点遗憾。
“果然,前朝三大贤这级别,估计也在17级左右——怕是以后再也没有这种经验了。”
前朝三大贤那样的人,一个皇朝才出三个,哪里就能再遇到这样的机会?
就是有,也多半被当做家族镇族之宝,轻易碰不到了。
而且,就算是三大贤,也不能使自己升一级,别的圣贤之书,经验也不会很多了。
“这时,智力18,带来的强迫经验+3或+4,就更可观了。”
“虽现在读完一篇才有一次经验,可贵在源源不断,升18级,甚至20级,就全靠它了。”
苏子籍这里叹着,之前少年上了牛车,一个四十多岁男人,刚刚睁开眸子,从静坐中醒来。
牛车这时已在行出一小段路,重新停下。
“你回来了。”他淡淡看少年一眼,“看到苏子籍了?”
“回您的话,看到了,的确传闻所说,是个翩翩佳公子。”少年此时十分乖巧,与方才爽利活泼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嗯。”男人点首。
少年恭敬地捧着又一个木匣子,双手递到男人面前,并小心翼翼打开。
这男人从匣子里取出薄薄一册,不是别的,正是刚才少年对苏子籍说,久寻不到的,张仲庸的《柏溪文集》下册。
男人只用手在书册上轻轻一抚,靛青色的封皮上,竟就这样出现一个光影,可隐约辨出是一个人。
而随着光影渐渐清晰,苏子籍在里面倚窗而坐的模样,就这样出现在了男人的眼前。
男人看着,轻叹:“京城施法不易,连我都得用着媒介。”
第一眼见了,也忍不住叹着:“此子姿态之佳,连我都得赞叹,当年太子仪表不凡,宛是玉树,此子不在太子之下。”
又凝神观察,蹙眉沉吟:“此子气数的确有些,只是和他的身份比较,却还稍嫌薄了些。”
“咦,似乎又有些眼熟。”
男人捋着胡须,回想:“我以前看见钱之栋时,给我的感觉就差不多,虽属龙种,却还未成气候,最多算是一蟒。”
“而欲要成龙,蟒蛇到蛟,蛟化为龙,看着简单,实则隔着天堑一般,极难变化。”
“可仔细分辨,又不是,这已经是一条幼龙!”
“只是这幼龙又好生眼熟。”
还要细看,苏子籍身上骤起一处白光,遮掩了所有的异相,让这个男人一惊,惊叹:“此子文气,何以如此之盛,简直差一点就可入圣!”
整个皇朝才出来的前朝三大贤,若论文气,也就是这样了吧?
或浓一些,但也是真正老年桃李满天下时文气凝聚,而无关本质,这个苏子籍才多大,过了年也才十七岁而已!
心中的惊讶,简直令他的心,都有些乱了。
中年人忍不住掀开车帘,朝皇城方向看了下,轻声:“五六年,怕此子来不及成为太孙,可惜了。”
又冷冷一笑:“皇城里那位,夺了儿子的天命,还想夺儿子的寿命,这哪可能?要是早早把天命还给太孙,自己当太上皇,或能延寿几年……”
现在就看是要命,还是要权了,才想着,木匣子里的书就无火自燃,一下烧了起来。
中年人闷哼一声,取出了手帕咳嗽下,手帕上就一点血。
少年惊讶看着,捂嘴才没出声。
“反噬这样快,看来是上次受了教训了,走吧。”男人可惜说着,一挥手,快速燃烧完的纸灰,就被风卷一样,直接飘起窗外,随风而去。
前面驾车的人应声,牛车随即离开,眼见着那点纸灰直接飘到一里外落下。
“……真人,你去哪?”少年又问着。
“去镇南伯府。”中年人无所谓的说着:“我原本不得不分化三尸,才避过了天谴,但也不得不隐藏身份,十几年不能见天日。”
“现在一尸已遇劫,消了罪孽,我就可以活动下了。”
“镇南伯本是我的同族血裔,现在第三子似乎叫谢曜文?”
“是,二子是庶出,谢曜文是嫡次子。”少年立刻应着,说到了这里,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竟浑身打了个寒颤,低眉说着。
“就选他了。”中年人冷冰冰说:“若不是我的支持,当年一个潦倒之人,哪能逆天改命,当上镇南伯?”
说到这里又有点可惜,不过也没有办法,让人当到伯已经是极限,再上就太显眼了。
“现在就是镇南伯府还债之时了。”
“你去准备下,先下了暗手,现在年纪不符合,要是能消了三尸,我的年纪就和他差不多了。”
“太子之事我参与,太孙,我也总得参赞一二,不能让太孙唱了独角戏。”中年人带着笑:“这也是我对你帮我消了三尸之一的回报。”
下午时分
这处是望鲁坊,坊不大,只有六七十户,但多是院落,更有铺店肆栉比鳞次,煞是繁华,显这里住的都不是普通人家。
只是虽没有雪,但细雨连绵,等闲人谁也不敢在雨中跋涉,这时代染了风寒,就是无可救药,更不用说,街上尚有数骑奔驰,在两侧本来少的行人,纷纷躲避到檐下。
能在京城奔驰,非是勋贵就是有司,一个都冲撞不起。
郑应慈是第一个,二个月不见,似乎经过了培训,原本苍白消失了,闪着健康的神采,这时紧抿着的嘴,凸出下颔,显出了坚毅。
“师傅!”
后面的是刘湛,翻身落地,就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一位四十岁,气质极佳,修眉凤目的中年人。
“烟霞真人,又见面了。”刘湛见中年人正在闭目站在树下,似乎对自己到来毫无所觉,便自己过去,笑呵呵说着。
俞谦之本来追查妖人气机到此,只看到点点纸灰,一方面让人去调查附近人家都是谁,一方面在这里查探着气息。
刘湛的到来,其实早就察觉到了。
但俞谦之的性格,给人一种不急不躁的假象,此时睁开眼睛,温和一笑:“真人这次倒来的慢了一些。”
“不比烟霞真人你,一直居于京城,能时不时见到宫中那位,可借龙气修行,老道我可是到处游荡,又才受些伤,自然在洞察方面,远远不如了。”
刘湛看似好脾气的回答,让俞谦之笑了笑,不再暗藏机锋。
“你既来了,倒证明我的判断没错,这里的确有人施法。依你看,可是他?”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一国枢纽,自然有炼丹士在这里时刻监查,免得让妖魔鬼怪或不服管的炼丹士进来作乱。
地界上更可压制妖力与灵力。
当然,这只是针对暗处之人,手持皇令,奉诏干活,顺应人皇所指,自然还有着一定助益。
刘湛与俞谦之,就是两个不同派系人,一个几乎时时刻刻驻扎在京城,一个则在外省巡查。
相比下,俞谦之的学问更受皇帝信任。
刘湛也不好不给面子,况且,自从十七年前搅动风云又消失不见的人再次出现,刘湛这心里始终隐隐不安。
他有心与俞谦之合作,态度比前些年已好许多,听到俞谦之这样说,就也不掩盖,说着:“我怀疑,就是那个妖人。”
“我也是这样的感觉,那气息分明就是他。”俞谦之沉吟:“但也可能只是障眼法。”
当年,那人暗中借邹秋玉之口搅动风云,使今上登基,又借邹秋玉陷了太子,直到今上杀了邹秋玉调查,才抓到了蛛丝马迹。
皇帝震怒,派有司巡找,可就算偶尔有了进展发现,都被发现只是那人设下的迷阵。
那人就像是一只恶劣的猫,戏耍着他们。
偏偏自己这一边也是各怀心思……看一眼刘湛,对此人,俞谦之始终带着警惕。相信刘湛对自己,亦是如此。
本就在实力上不如那妖人,己方又并不团结,也难怪十七年过去,连那人的影子也没抓住。
久了,对此人的忌惮,以及知情的人,都越发多了。
刘湛皱眉:“不管是不是他,在京城施法,先抓到了再说。”
就在二人低声交谈的时,一人从远处疾行而来,对俞谦之行了一礼,报告:“俞大人,已查过了,附近房子是几位朝中大人,分别吏部周大人、贺大人,以及刑部的蒋大人。”
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淮丰侯府也在这一带。”
俞谦之微微蹙了下眉,随后舒展开了。
“盯着他们,看看他们最近有什么异常。”
“是!”
等那人退下了,俞谦之沉声对刘湛说:“这事皇上或已知晓了,宫中也有着炼丹士,你我没有抓到这妖人,需先进宫请罪,同去?”
“同去。”刘湛点头。
俞谦之朝远处打了个手势,一辆牛车很快行来。
赶车的车夫沉默不语,俞谦之自己走过去,掀开车帘,微笑对刘湛说:“真人,请。”
“真人,请。”刘湛也笑呵呵一让。
二人俱是摇头而笑,轻盈步上,同时上了牛车。
相对而坐后,俞谦之说着:“走吧。”
车夫顿时一扬鞭子,牛车缓缓行了起来,此地距离皇宫不算很远,二人坐在车内,皆是不语,闭目养神,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多少。
一个是尹观派掌教,尹观派是最早的道派之一,历史源长,可以说隐隐在诸道派中执牛耳。
一个继承了玉灵阳的道统,强调三教合一,主张儒、梵、道三教平等,提出“三教一祖风”的论点,获封烟霞真人,但论到合乎皇家,却是第一。
两人辩经都辩腻了,这里又没有外人,自然宁可养神入定。
等牛车停下,两双眼睛几乎同时睁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论俞谦之,还是刘湛,都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皇帝身体微恙,又想到十七年前的那场事由来,二人对视一眼,越发沉默走了进去。
因着二人是皇宫常客,守门侍卫验过了令牌就放行,一路算是畅通无阻,有太监一直领着到了殿外等候。
两人到这里不知来过多少次了,几重明黄重幔垂下,地上方砖光可鉴人,回廊过道上,一重重门前都站着宫女。
门口站了八个侍卫,都是目不斜视,向里看,屏风两侧躬身侍立着五个太监。
此刻,大殿内隐隐有说话声。
二人都不是普通人,耳力过人,自然立刻就听清了。
会试?
俞谦之垂眸,看似在看着不远处的瓷瓶,端详着花纹,实际上正听着里面皇帝的说话。
皇帝神色疲倦,说话的声音很平淡。
“会试乃是朝廷抡才重典,事关取士选才,卿等既是这次的主考官,不可有半点疏忽。”
“这是考题,朕已亲自封好,你们带回去。”
“既负责这会试,你们三人就要担负起这重任。”
“办得好了,就是有功,要是有舞弊,不要忘了前朝大学士肖从波。”
说到最后一句时,殿内老者,虽声音平静,令下面站着三个主考官都瞬间后背湿了。
前朝元亨八年,出了科场舞弊案,主考官等十七人被处死,大学士肖从波是什么人物?
不仅出身大家,更与皇帝有半师之恩,结果因被牵扯其中,也被押赴刑场,当场就斩首。
与肖从波相比,他们三人,虽也算是重臣,但论起权利、影响来说,都远远不如。
那样的人被牵扯到舞弊案,都死的不能再死了,这事被他们赶上,怕一家老小都千里流放罢?
三人都在心里泛上一阵寒意,连忙叩拜:“国家抡才重典,臣等岂敢见利忘义,以身家性命儿戏?”
“必不负皇上信任,让这次会试顺利,不会任何舞弊之事。”
皇帝听了,也就点了点首:“朕之叮嘱,是为了全君臣之义,休得白刃无情时,谓言之不预也!”
一挥手,太监银盘上有一个书简,由封皮封了,封口可以看见钤上玉玺,看着这个,主考官双手高捧接过,等退出了,才敢擦一擦额上的冷汗,不由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虽说能主持会试,代表自己的学识威望都达到了一定程度,也能证明自己是清贵文官,结束时更能与一科进士都结下善缘。
可这所担的风险,也同样不小。
“到我们了。”俞谦之与三人都认识,在殿外互相点了个头,谁都没说话,等他们过去,又有太监进去通禀,俞谦之才轻叹一声,对刘湛说。
刘潭也叹一声,能怎么办,进去认错罢,恰好小太监出来,请他们入内。
二人心中都有些微微苦恼,进去后,立刻谢罪。
“陛下,臣有罪。”
“臣有罪。”
“汝等何罪之有啊?”皇帝此时坐在案后,不喜不怒的淡淡问着。
俞谦之一听这语气,就知道皇帝怕是刚才忙于会试的事,并不知道妖人出现的事。
只是之前他们就失利过一次,那次后,皇帝对他们就有些不满。
但这一次,仍不敢隐瞒,他只能低着头,将妖人再次出现,并借助媒介施法的事,与皇帝说了。
“……虽牢记了妖人的气机,几次追查,但始终没有抓到……”
“无能!”
皇帝脸上一阵红青,突然暴怒,一袖扫落面前案上的折子,提高了嗓门:“妖人销声匿迹,查不到也就罢了,现在屡屡在京城现身,你们竟还没抓到!”
折子散落一地,皇帝霍地站起身来,气急败坏来回徘徊,又怒视二人,气得甚至有些失态,咆哮着:“平时个个都是高人,我看你们竟被一个妖人耍得团团转!”
“你们身负皇恩,又怎么报答朕?”
“别的事都可以放放,这事必须抓,这是陷害太子的罪魁!”
说完,皇帝自己喘着气,又狠狠拍了一下案几:“绝不能轻饶!”
可见是恨得狠了。
皇帝怒吼时,下面二人虽都是有道之士,还是不由脸色雪白,心神震颤,都低头垂眸,不说话。
待皇帝在暴怒中清醒过来,突然之间觉得身上发软,向椅上颓然坐下,呻吟:“朕的头好疼。”
“皇上!”惊得众太监“唿”围了上去,唯有赵公公见机快,立刻遂将怀里水晶瓶取出,抿了一口药酒,才喂给了皇帝。
皇帝喝了一口,大约过了一刻,渐渐回过颜色,粗重喘了一口气,显得憔悴怠倦,仿佛一下老了十年,说:“朕是老了……老了……”
又看着二人,问:“刚才这事姑且不管,你们都可以看相,来,都抬起头,看看朕还有多少日子。”
“你们要说实话,朕不怪罪。”
刘湛跟俞谦之都奉命抬头,目光落在皇帝的脸上,刘湛认真严肃:“陛下受命于天,哪是臣等能窥探?”
俞谦之亦是赞同:“刘真人所言不假,陛下您是天子,并非凡夫,焉能以凡夫之相术来观陛下的命格?这真龙之气,不仅可以震慑妖邪,亦是能扰乱相术推算,非是臣等不敢,而是臣等不能。”
“你们……胆小怕事……”皇帝失望挥挥手:“罢了,既是看不出,那就算了,你们且先退下吧。”
“臣等告退。”二人齐声说着。
见二人退下了,大殿内静悄悄,虽有宫女太监,都仿佛不存在一样,一声不吭静立在暗处。
皇帝忍不住叹了一口:“要是怀慧在,必不会敷衍我。”
所以他死了,被您亲自赐死了。
耳力过人的刘湛与俞谦之在大殿外,听到了这一声,二人对看一眼,皆在眼中看到了讥讽,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怀慧,叫着这般亲,还不是被一杯毒酒给赐死了?
而这位萧怀慧萧真人,明知赐给自己的酒是毒酒,竟也不得不喝了。
这实在可悲!
就算是平时忠贞一片的刘湛,也不想做第二个萧怀慧,萧怀慧出身桐山观,其实跟刘湛还有些渊源。
论起洞察天机的天赋,刘湛远远不如这位道兄。
也因萧怀慧的暴毙,让桐山观一脉受到了严厉打击,十七年过去,到现在桐山观还没缓过这口气,逼的这代的观主惠道,下令永毁天机术,使得后辈求当奴才而不可得。
现在皇帝却这样感叹!
一直到出了宫门,二人才松了口气,回看着宫门,目光一碰。
俞谦之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晃。
刘湛则朝比了个六。
得了,不是五年,就是六年,这也就是最后时间了。
二人就像是学生考试后对过答案,发现与自己推算的差不太多,各自心事重重了。
“唉,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对你我来说,有些不适宜,只是这一入宫门深似海,却恰到好处。”
“你说,在里面,要是皇上下令拿下你我,要几个侍卫?”
“侍卫?哼,在里面的话,我看在场的太监,说不定就可能拿下你我。”
两人相视而笑,转身各自离开,而在大殿内,赵公公悄无声息又出来,并不出声,只垂首站在一侧。
龙椅上的皇帝,此刻看着只是面沉似水,并无暴怒狰狞,甚至隐隐还有了一丝颓态,可赵公公熟悉皇帝,哪里能看不出,此刻皇上,心情可没比刚才暴怒时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