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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赛没有科举那样规矩森严,稍过片刻就有个中年人入场,看上去是生意人,满面笑容对着大家团团作了揖,说:“诸位,天色不早了,本届比赛,就此开局了。”

    “开局前,有句老生常谈的话,对棋手,是落棋无悔,对观者来说,是观棋不语方君子。”

    “要是违了规矩当场撤了棋盘,就尴尬了,有失各位的体面。”说到这里中年人又笑:“也有碍各位的财运对不对——好,棋赛在一刻后开始,请投注的人争取最后时间登记纳银。”

    “这里竟然可以投注?”苏子籍正寻找女声,听了这个,暗想:“难道是我多心了?”

    起身就向柜台而去。

    “苏子籍,你去哪?”

    “给你投个注,免的一个人也没有投你。”

    “哟哟哟……”叶不悔没有喊住,就看见苏子籍一溜烟的跑了。

    这个笨蛋,输光了看他怎么去府试,叶不悔环视了一圈周围,又盯着对面的过来棋手,小脸肃穆起来。

    这次一定要赢!

    “扑哧”门口胡夕颜看着这一幕,不由笑出声,忍不住对丫鬟说:“我查看了下,他身上就五两银子吧,全部押上去,是有信心呢?还是蠢?”

    丫鬟连忙低声说:“小姐,别笑,虽用了遮眼法,可笑了还有人听见——您对他的态度总是不一样,是不是有缘人就是他?”

    胡夕颜听了这话,收住了笑,看着苏子籍回去,见他也不看棋盘,拿出了本书默念,当下出了下神,说:“应该不是,如果是有缘人,我的半片紫檀木钿,必是有感应的。”

    “那就是孽缘了,小姐,您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入了情劫——整个棋赛都没有感应的人么?”

    胡夕颜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如果有,自己早就找到了。

    只是,明明天机在临化县,但是找了一圈也没有人,扩大到府城,也没有任何感应,这实在奇了……

    她心中蒙上层阴影。

    才一沉思,棋道比赛正式开始了,她不甘心的说:“我们再转一次,看看有没有遗漏。”

    临化县·桐山观

    桐山并不高,就算有雨丝,春色浓郁,每到这季节,就有上香拜神的女眷,正撑着伞踏着台阶说笑,四月时节也很适合踏春,也有三五成群的士子,携美姬醇酒,吟诗作对。

    任谁都想不到,在山背处一条长长小径上,一人穿着蓑衣而去,此人面带凶煞,虽没带手下,但倒有几分沉威,只是在这时,脸沉似水,带有愁容,一不小心滑了一脚,手一抓一棵树才稳住,当下咒着:“可恶的苏子籍!”

    这人正是张大措,揭榜日带人在酒楼里围堵苏子籍,结果苏子籍考取童生,又有贵人相助,不得不退去。

    后来忍了数日,得知两位贵人离开了本地,才令人跟踪苏子籍,想要对苏子籍下手,谁能想到,苏子籍竟又很快与方家扯上了关系。

    方家既有着举人功名,又有着宗族当后台,绝非自己敢动。

    真出了事,到时一纸文书上告,官府就会派人剿杀,手下人哪挡得住官兵?

    但同样张大措也畏惧桐山观的道长,知道沈道长手段非凡,这次失败,只能独自一人过来报告,期望沈道长能看在尽力份上,不要太过苛责。

    这样想着,到了一道后院,熟悉的穿过走廊,到了一处门前,轻轻叩打门扉。

    吱哑一声,门打开了,幽幽的入口,通向下面的地下室。

    张大措瞳孔微缩,哪怕来过几次,可每一次进这地下室,都会心下不安,这种来自本能的畏惧,根本就不是心中不断安抚着能平息。

    这也是张大措对沈道长忌惮原因之一,自己不敢说身经百战,闯刀山火海,但也是砍上几刀都不会喊痛的人,能让自己下意识害怕,绝非善类。

    想到来时看到女眷,张大措嗤笑,这些人上香祈福,谁知道道长却是恶龙?

    “你来了。”幽黑中,沈诚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张大措举起了油灯往里去,讨好说道:“道长,我是来向您禀报事情,您现在可方便?”

    “既叫你来,自然方便。”沈诚淡淡说。

    这样冷淡的模样,倒跟以往一样,张大措往前跨了一步,油灯却“噗”一声,无风自熄了。

    张大措一惊,心一缩,听到沈诚说:“你就站在那里吧,不要再前了。”

    难道沈道长正在练不能见人的功法?

    张大措脑海中浮现出上次来时见到的女子,她也是进了密道,后来虽没有再看到,可张大措并不认为自己看岔了,现在想来,莫非沈道长还修炼双修之术?

    难怪这道观求子这样灵验。

    张大措嘴角忍不住带起一抹笑,但想到此次来这里的目的,又很快敛住,对着沈诚所在方向说:“是。”

    “你来,可是为了苏子籍的事?他被你们抓住了?”沈诚问着。

    张大措一噎,心说,还抓住呢,现在对方已赶赴府城参加府试,自己的人,连府城都进不去。

    帮会最重视的就是地盘,这点没得谈。

    “道长,苏子籍很是狡猾,我跟您禀报过,他得了贵人相助,您吩咐说不能动,现在两个贵人虽走了,可又得了方举人欣赏,方举人宗族势力不小,我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反坏了您的事……”

    “你说,苏子籍得了方举人的欣赏?三秋渡的方家?”沈诚本心中不快,先前两个贵人,的确是贵人,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动,可以说是过江强龙。

    但三秋渡的方家也不小,是地头蛇。

    原本还不确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现在反可证明这苏子籍果是自己目标,明明已经穷途末路,还有回光返照。

    墓地已经查看了,根本找不到一丝余运,现在看来,都到了苏子籍身内了。

    但是越这样,越要夺取,这是为了大业。

    沈诚沉默了一会,说着:“若真是这样,到现在都没办成事,也怪不得你。”

    张大措心下一松,暗想:“看来道长这次不会怪罪我了。”

    但接下来就听到沈诚说:“可我为了这事,给了你不少银两,你现在没办成事,银子可要如数还我。”

    “这……”张大措有些肉疼,但想到桐山观道长的手段,不敢真昧下这银子,稍作迟疑,就回答:“办事拿钱,办不成退钱,天经地义,银子我已换了银票,已经全部带来了,请您过目拿去。”

    “那你拿过来吧。”沈诚露出一丝冷笑,说着。

    张大措不疑,他与沈诚合作几次,觉得道长虽手段不少,但合作还是很守诺,既拿回银子,就是不打算追究了。

    白做工了这么久,对张大措来说当然损失不小,但畏惧手段,自己情愿受些损失,也要解决此事。

    至于死的二个兄弟,回首自己补贴吧!

    张大措顺着声音走过去,只是才走二步,一阵毛骨悚然,让他猛停下来,额上渗出了细汗,他沉默了下,说着:“道长,银票我放在地上了,您得了闲自己拿吧,帮中还有急事,得先回去了。”

    说着,放下银票,就欲转身离开。

    黑暗中,沈诚轻笑了一声:“好警惕,不愧是草莽蛇种,不过既来了,就别走了。”

    话还没有落,“啪”一声,火把亮起。

    “啊!”张大措已防备,但随着亮起,只觉得脑袋一沉,一个东西就钻入进自己的脑门,原本清明的大脑,就似有虫子钻进去搅动吞噬一样,疼痛难忍,就地翻滚了起来。

    惨叫声只响了几声就戛然而止,漆黑的地下室亮如白昼。

    穿着道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沈诚,此时站在张大措一直背对的位置,看着地上躺着的张大措,冷笑一下。

    “你……你……”张大措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睁大了眼,死死盯着站着的沈诚,伸手颤抖:“帮里……不会饶……过……”

    “蠢货。”沈诚挑眉,命令:“起!”

    下一刻,张大措就觉得自己身体失去了控制,竟真的慢慢爬了起来,他试图夺回身体控制权,却被脑里再次出现剧烈疼痛折磨,双眼赤红。

    “虽杀气重了些,但正是合适,自己上祭台。”沈诚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命令着,而张大措就缓慢转身,朝着一个石室而去。

    石室火光通明,里面有一个足足可以容纳二十人的高台,而台上已站着十几人,等张大措上去,就凑了十八之数。

    站了会沈诚才过来,可以看见,他的脸一下变的苍白,甚至带了点青,对着死命睁着眼的张大措,咳嗽了几声,说:“嘿嘿,真不愧是草莽蛇种,事过境迁,还能有反噬。”

    “草莽……蛇种……”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高台,控制反松了点,张大措咬着牙,吐出了这句。

    “对,大魏国祚484年,远超300年,压制了多少龙蛇。”

    “本朝先帝提三尺剑,横扫诸侯,建立大郑,也未必把全部龙蛇铲除,你论根骨秉性,也是其中一条,要不,你以为路逢云为什么投靠你?就是你有一点龙气在身。”

    “只是你出来时太晚了,龙蛇失了天时,也不过是泥鳅,只能在县里当个帮会大哥——不然你以为凭什么飞鱼帮烟都飞云灭了,你还能幸存?”

    “就是这点秉性命格救了你的命。”

    “但是,现在正合我用,以破苏子籍之命。”说到这里,沈诚已经缓了过来,脸上多了点血色,手中也多出了一支小旗,这旗子乍一看很像庙会上玩具,但这时拿出,自然非是寻常之物。

    “弟子沈诚,今列十八祭,祭天地,顺天命,诛余孽……弟子居首,十八人自愿血祭,在此,祭、诛!”

    随着沈诚的一声“诛”,已变成傀儡不得不“自愿”的十八人,身体同时泛起了淡淡血光。

    这血光从身上飘起,并朝中央汇聚,当十八团血光汇聚时,就拧成一团,化成一团血光,形似长箭,寒光闪闪,只听隐隐传来一阵厉啸,“铿锵”一声,血箭划过,转眼无影无踪。

    蹯龙湖·画舫

    胡夕颜坐在一处只有三人的船舱里,神色郁郁不快,而在她面前,是一面半人高的铜镜,镜中正显示着船舱中的画面。

    “哎呀,这棋手又走错一步,眼看要输了。”看起来三十岁的汉子却跺了下脚,神态让外人见了,怕会忍不住打个冷战。

    “小十九,这里暂无外人,你可以变回原本模样。”就算是胡夕颜见状,也忍不住打个寒栗,说着。

    跟着她的丫鬟,其中一个还在巡查,还有一个是普通人类,此时昏睡在了一侧的榻上,不到回去时是不会醒来。

    大汉想了下,就砰一声,原地大变活人,原本看着有一点违和的三十男子,直接就变成了俏丽的少女。

    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狡黠可爱,但仔细看,和她面前的同族胡夕颜,有着质的差别。

    她这种其实是属于刚刚化形没有几年,喜欢玩闹的“小孩子”,对魅惑方面的法术,还不是很自如,等修炼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会慢慢变得出色。

    当然,胡夕颜就属于出生就天赋颇佳,刚刚化形就是美人儿,在狐族中算得上是极少数的精英了。

    也因此,少女对胡夕颜颇为亲昵,二人是亲戚,胡十九这一年多跟着胡家人类做事,虽长了些见识,却还是小孩子心性,恢复自己容貌,就立刻反过来问胡夕颜:“姐姐,你还没说呢,这次过来,是不是来看我的呀?为什么有点不开心,是不是没有吃到正德扒鸡?”

    说着,她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正德扒鸡是一百六十年老店,传了七代了,向来是狐族的最爱。

    胡夕颜被她缠得无奈,又不能说自己是因半片紫檀木钿共鸣,自己前来寻找有缘人,她只得一笑:“十九,是你想吃了吧,等会姐姐带你去……”

    话还没有落,她突脸色一变,只是不等掐诀念咒,一道血光转瞬即到,只是击到画舫,突微妙改变了下位置,重重击了下去。

    “轰”无法抑制的妖气,顷刻爆开,画舫一震,湖面出现一丝扭曲,随后缓缓向下沉去,而胡夕颜闷哼一声,“噗”一口血喷出。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她缓缓苏醒,第一眼就看见了半片紫檀木钿,带着一圈淡淡紫光,护住了自己,再一看,却见重楼叠阁,门户连绵,似乎到了宫廷。

    “这是哪地?”胡夕颜心惊,向上一看,却见淡金色的天穹,只是似乎水波一样荡漾,有微光洒下来,使得庭院种植的瑶草灵芝,一片欣欣向荣。

    再看去,走廊白璧纹龙,珊瑚横斜,尚有灵光徐徐转运,整个深宫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空山新雨一样的清气,胡夕颜只吸取了一口,就觉得全身舒敞,心中灵光一闪,不由喃喃:“……这是龙宫?”

    “怎么可能还有龙宫,还有这样多灵气?”胡夕颜倒退一步,疑惑丛生,按照家族记载,要是早了三百年,有这灵气不足为奇,但以后日渐消薄,就算有洞天福地,也是只有少许,除了幼兽启蒙,等闲不会允许吸取,只能靠辛苦拜月,炼化一些。

    才想着,迎面过来一个少女,一身宫裙,腰间束上两寸宽的丝带,曳步行走,正巧看见了胡夕颜,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确认后就说着:“诶?你是胡家的妖吧?怎么在这里发呆,快上殿伺候。”

    “君上和诸位重臣都在,可缺不了好妖。”

    “啊,哦,知道了。”胡夕颜看见少女头上戴着贝壳,心中就知道是贝女,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更是震惊。

    贝女化形到一丝原本痕迹都没有,这……不可能!

    心中呐喊,有她带路,转出了走廊,就看见迎面躺着一只大鹿,这大鹿看起来简直是仙鹿一样,闻到了人声,睁开眼,打了哈欠:“也不知道君上怎么突起兴致,竟然也举行棋赛,还拉来了人族。”

    “汝等还不快去,正缺好妖伺候。”

    贝女连连应声,带着胡夕颜过去,胡夕颜心中震惊:“这鹿精虽显出原形,妖力凝聚不散,已经是大妖,现在竟然还有鹿族大妖?”

    “贝七姑娘。”

    来不及思考,跟着经过十数门户,沿途妖口众多,不仅仅是水族,别的陆地小妖也时时可见,大大方方来回穿梭,它们捧着或背着或顶着一样样物品,见到了就行礼,看来这贝女地位不低。

    胡夕颜震惊的麻木了,因沿路的妖怪,偶有眼熟,到后来不断出现的不认识的种族,都是妖!

    其中还偶有大妖出没!

    “这……这是怎么回事?”胡夕颜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惊慌和茫然:“难道我一转眼,去了海外龙宫?”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哪怕对她这样狐妖来说,也几乎是不可能遇到的事,她出生时,大陆上的妖族就已不复数百年前风光,被炼丹士跟朝廷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算是狐族,也只能退隐在青丘,她跟三姨行走人间,尚需掩盖在普通胡姓人族之中,胡小九这样受宠,也只能待在画舫,不能去人多的城中游荡,免得被人发现。

    数百年前,妖皇还在,大妖纵横的种种繁华,都已成妖族小辈的睡前故事。

    “到了!”

    才寻思着,已经到了一座宫殿前,并非正门,却是侧面,只见珠帘垂地,镶的是细细密密的水晶,风一吹,叮当作响。

    “轰”随着珠帘打开,她看到了里面,只见大殿白玉铺地,明珠嵌墙,殿上又一重帷幕,看不清谁在高座,而左右二侧是案几,坐着各种妖怪,其中大多数是大妖,只一目睹,妖气冲天而起,使她腿一软,差点跪下。

    “这,不可能……就算是海外龙宫,也不可能有这样多大妖。”

    “更不要说这种制式了。”

    大妖宽袍广袖,料子精美,美轮美奂,这还罢了,关键是明显是制式统一,似乎模仿了人类朝廷,分了品级,这时齐聚一处,简直就是衣冠辉煌,蓬荜生辉。

    “简直是当年妖廷重现……”胡夕颜正要继续查看,贝女就说着:“你还呆着干什么,还不随我端酒奉果?”

    说着,就见前面一个大妖,端起一杯琼浆玉液一口饮尽,贝女就上前,端壶斟酒,胡夕颜默不作声,也跟着上去,自丫鬟端的玉盘,给诸位大妖斟酒。

    “这是……龙须虎!”

    给斟酒的一位大妖,是个虬须大汉,奇异的是有着一根悠长的胡须,周身旋着风,又萦绕点点云絮,正是龙须虎。

    云从龙,风从虎,而龙须虎两者都有,自然神异。

    胡夕颜心中一颤:“龙须虎非常罕见,据说只有数百年的妖廷有,是一方重臣,为什么现在遇到?难不成它还没有陨落?”

    接着,鼓乐大作,下殿似乎多了不少人,就有一个妖官身披红衣,持着白玉,站在台阶上朗声说着:“下殿来人不得喧哗,等候棋赛开始。”

    胡夕颜听了一怔,她一转眼,就在下殿内看到了不少熟人出现——都是刚刚在画舫中看到的人类棋手!

    其中一个就是几次与她相见的少年书生。

    这,难道这处妖廷,真不怕朝廷大怒,掠了人类棋手,来比赛取乐不成?

    就在胡夕颜蹙眉的同时,苏子籍只觉得脑子“嗡”一声,仿佛有乐器在耳畔吹打弹奏,心神大乱,良久才发觉,自己虽仍坐着,可周围一切大变了样子。

    原本是画舫船舱,周围几十人,现在身处一座宫殿中,虽然有上百人,但只有十几人相对熟悉,是原本船舱中的人。

    上首大殿举行宴会,灯火辉煌,人人贵重,有少女穿梭斟酒,隐约见得容颜清丽,光彩夺目。

    这是哪家王家宫殿?

    包括苏子籍在内的上百人,都惊呆了。

    苏子籍微微晃了晃,有些分不清自己所处的世界是梦,还是刚刚大梦初醒。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这是在梦中?若这是梦,怎么这样清晰?”

    “啊,妖怪,有妖怪啊!”就在苏子籍发现叶不悔就在自己身侧,并紧紧抓住了自己手,心中略安之时,一道尖叫就从身后传来。

    而伴随着这个尖叫声,上殿的诸位大妖,一齐朝着看来。

    “汝等休得喧哗,在君前失仪!”妖官喝着,一挥手,两个立在左右的侍卫,顿时把这人拖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这举动,苏子籍心下一紧,哪怕是梦,还是下意识闭紧了嘴,握紧了叶不悔的手。

    “苏子籍,这是什么地方?”等注视着的目光再次恢复正常,叶不悔悄声问。

    “你不知道?”苏子籍看向“梦中的叶不悔”,觉得这梦虽真实,有一点跟现实中的不同,就是叶不悔这丫头的脾气比现实中温柔多了。

    刚想到这里,腰间被人猛一拧,不由疼得嘶叫了一声,幸亏声音不大,没有惊动周围。

    “你这是什么眼神?”梦中的叶不悔气呼呼说着。

    “好吧,看来真不是梦。”苏子籍心里一叹,其实自己怎么会察觉不到这里其实不是梦?

    刚才拖人时,就能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力量一下笼罩,结果周围几个本要惊叫的学子,一下哑巴了,呆呆站立等候。

    这样诡异的事,宁愿是梦,自己一人就罢了,偏偏还个小丫头,要是无法平安归家,岂不是有负叶叔的嘱托?

    可再多侥幸,也被叶不悔这一拧给消散了。

    “嘘,小声,这里怕是妖怪的巢穴。”怕叶不悔这丫头太莽,惹来大祸,苏子籍只能凑到耳畔低声说:“我们大概被妖怪从画舫上掠来,你要见机行事,莫要做出头鸟。”

    叶不悔睁大了眼睛,顾不上苏子籍呼出热气引来的羞涩,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透着十足诡异。

    虽说乍一看是宫殿,行走的人也是人形,有的还很俏丽,可这规格,就算是皇宫也就是这样了吧?

    自己在蹯龙湖画舫上,距离京城远着,就是飞,也不可能一下子飞到皇宫去。

    而郡内,别说是知府的官府,就是行宫,都不可能是这种规格。

    叶不悔虽年幼,可父亲教育包括许多她似乎用不着的内容,她心中清楚,衣食住行关系礼制,小小违制当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程度太僭越了,这是帝王规格,擅用不但自己倒霉,还会抄家灭族!

    而且这美轮美奂的宫殿,说是仙宫都有人信。

    但这里是仙宫么?

    想到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叶不悔打了个寒战,否定了这个猜测。

    仙人在传说中都是仙气缥缈又心存善意,哪会这样吓人?就是她年纪小,见识不多,也能感觉到,那是捕猎者面对弱小猎物的眼神,仙人会这样看凡人?

    她立刻缩到了苏子籍身侧。

    不过,她这样想,不代表着别人也会冷静。

    度过最初“我是谁”、“我在哪”、“这里是梦”的心理阶段,占一半的棋手面带惊慌,身体颤抖。

    “妖怪……是妖怪……有犄角……”有几个抱着头,只知道低声念着,任谁都问不出刚才看到了什么,才吓成了这模样。

    有的人强作镇静,更多棋手都面色凝重,小心谨慎着周围,而有几个面显兴奋,显将这里当成仙人之宫,而自己则是得了仙缘之人。

    “哈哈,这里定是龙宫!”一个中年男子扫看四周,惊喜说着,此人本是童生,在棋艺上有些本事,可生活颇是贫穷。

    只因此人好逸恶劳,又贪美色,得了些钱财,多半也贡献给青楼中的红颜知己,平时看话本时,尤其羡慕遇仙遇妖的书生,此时只觉得自己终于得到这姗姗来迟的仙缘。

    中年男子整了整衣服,拦下了侍女,这侍女梳着两个发髻,有贝壳垂下,衬着白皙的小脸,精致可爱,十分符合人们对女仙的想象。

    “这位女仙,不知道我等能否有幸觐见君上?”中年文士拱手问着。

    侍女一怔,目光在周围十几人身上一扫,拍手笑:“你们想第一时间比赛,勇气可嘉,快随我上来——只要赢了,自可以觐见君颜。”

    苏子籍心中不妥,可随着侍女出声,周围出现了几个身披铠甲的兵卒,想趁机带着叶不悔离开都不成。

    再说,这地方也不知道哪里,苏子籍也不敢保证能带着叶不悔逃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目光一转,却惊疑一声,原来对面站出了一个青年,有点熟悉,正是上次在桐山观看见的郑应慈。

    “郑应慈也来了?那余律、张胜呢?”

    苏子籍仔细打量,殿里不见人,不由暗松一口气,心中在想:“难不成郑应慈想主动出击,窥探虚实?”

    郑应慈的确有这想法,他是秀才,出身官宦人家,虽年纪只比苏子籍大几岁,可见识不少,这时心中惊疑,却更能沉住气。

    一行人带到了上殿,发现已有了十几个人早一步跪坐在棋盘前坐垫上,对面坐垫空着,似乎正等人对垒,而棋盘却并不空,下了一半的样子。

    这时辨其穿着,众人皆惊。

    “这……这是前朝衣冠啊,难道是前朝余孽?”

    要知道,虽都是文士,可几百年前后,穿衣上有着明显不同,更不要说官方法定的官袍、士袍了。

    就算大同小异,也要为了正统而有所改制。

    正寻思着,就听鼓乐齐鸣,隐隐有穿着衮服的人自帘后缓缓上座,目光扫过,略作示意,就有带着过来的贝女禀报:“龙君,一百十一名棋士全部带到,十六人上殿,余下在殿下并试。”

    “龙君?这是龙宫水府?”苏子籍大惊,虽早心里有准备,可骤然得到结果,还是忍不住面露惊骇。

    别人更不要说了,连郑应慈都身体一震。

    “蟠龙湖据说就是以龙闻名,原本我们身处蟠龙湖画舫上,被水族掠走带到蟠龙湖水域水府中,也在情理之中。”苏子籍按下了惊骇,又握了下叶不悔的手,让她不要畏惧。

    叶不悔此时亦心中滔天巨浪,被苏子籍一握,才回过神。

    “尔等凡人,见了龙君,还不行礼?”戴贝壳的少女转身,清冷的喝着。

    众人都立刻静了下来,许多人心中一安,放松了许多,龙君和妖王可不一样,先前声称遇仙之人,更是面露喜色,齐声行礼:“学生拜见龙君!”

    “诸位都是世间难得的棋士,今日齐集,本殿生辉。”龙君说着:“起身,不必多礼——既人都到了,开始吧。”

    龙君说话清脆,诸人不由面面相觑,这似乎是少女的声音,还带着点稚气?

    “龙君命尔等开始,都是执黑,谁能破此残局者,赏,第一个破此残局,重赏。”贝女却不管这些人怎么想,立刻说着。

    龙君的重赏?

    必不是俗品!

    与苏子籍同来的十几人,包括郑应慈在内,都忍不住心里一动。

    毕竟身是凡人,有几个没有难事?

    不说别的,光是生老病死,对生命短暂的凡人来说,就足让人烦忧。

    传说中,水府龙君有仙丹,不求荣华富贵,求取几颗仙丹,让家人与自己都能长生不老,亦是美事!

    而想要求财,忍不住想到了事后向龙君讨要一个聚宝盆,到时就能财源滚滚,这样一想,不少人都眼睛放光。

    “原来不是对垒,是破解残局,我必是破局第一人。”

    虽说破局就有赏,可第一个有重赏,顿时无论上下,都有人忍不住坐下对垒了,发现叶不悔脚步一动,苏子籍忙拉住她。

    叶不悔不满的看过来,苏子籍微微摇了摇首。

    虽心中也想问问龙君有没有能让凡人转危为安的丹药,可叶不悔有一个优点,就是她在关键时,能听得信任之人的劝说。

    苏子籍在她眼里,就是值得信任的人,既苏子籍现这姿态,叶不悔自是一迟疑。

    也就是一点迟疑,已有人先一步抢占先机坐到了空位棋盘前,第一个,就是声称是遇仙的中年人,还得意的扫了一眼。

    “苏子籍,怎么回事?”见龙君不再出声,叶不悔小声问苏子籍。

    “你看几个先一步来的人。”苏子籍低声提醒。

    叶不悔一怔,目光落在了早到的人身上,才一看,一盆冷水洒在头上,只见这几个棋手,个个脸色苍白,强撑没有瑟瑟发抖,可看向新坐在棋盘前的人,特别是中年人,目光透着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其中又混杂逃出生天的庆幸。

    “这……”

    “这棋局必不好破,我们且看结局。”苏子籍只低声说着。

    事实上,中年文士结局来得十分快。

    残局初看时,并不是很难,不然也不会让叶不悔想要立刻一试,可等中年人坐下,棋局就发生了变化。

    “有看不见的人在下棋。”虽对面无人,可棋动了,与棋手对弈。

    有这一动,看似普通的残局,再落在眼中,已奥妙无穷,每一棋,都有着种种变化与可能。

    “看似是普通残局,实际上行错一子,满盘皆输。”

    就在苏子籍心下凛然时,才行了十几步棋,中年文士就久久未落子,大汗淋漓,脸色变得难看下来。

    苏子籍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放弃的神色。

    “罢了!”

    发现一直盯着的几人突以袖掩面,苏子籍一惊,刚要提醒,中年文士就长叹一声,将手中的黑子随意落下。

    咚!

    黑子落下的速度,在苏子籍眼中,一下子变得极慢,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再慢,都有结束时,下一刻,黑子已经落下,棋盘对面微微扭曲的环境,也重新正常。

    “我输了。”中年人叹了,在这中年人看来,认输不过是自己失去得到重赏的机会而已。

    刚才下棋,无穷无尽的压力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发现无法破局,他立刻选择了放弃,虽有些遗憾,并无畏惧。

    结果下一刻,就听到刚才下棋时一直没出声的龙君,用清冷的声音说:“负子十三,超过限度,重罚。”

    不等中年人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一道风已扑到跟前,中年文士惊恐望去,在眼眸倒影中,一张血盆大口咬下。

    “啊——”惨叫戛然而止,中年文士失去了头颅的尸体,轰然倒地,腔子里的血更喷出了数尺。

    “啊——”看到这一幕的人,连苏子籍都直接僵在原地。

    苏子籍还好些,学过武技,杀过人,一瞬就反应过来,隐隐将叶不悔护在身后,目光紧紧锁住突然出现的食人鱼。

    余人多半是文士,杀鸡不曾杀过,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比几个先来的人还要惶恐。

    到了这时,苏子籍自然明白为什么看到中年文士主动下棋,先到的几人会有那样复杂表情了。

    “这鱼体型如成年土狗,凶悍异常,嘴一张比体型还大,究竟是鱼,还是妖?”

    “居然有几条?”

    看到几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食人鱼快速出现,并撕咬着文士残骸,顷刻间消灭干净,不觉身上一冷。

    哪怕是死在同类刀剑下,都比被食人鱼生吞活剥来得舒服。

    现场除了妖怪的目光,站在中间的人,以及还在下棋的人,都屏气凝神,谁都不敢喘粗气,更不用说话了。

    但棋局显然必须要继续进行,贝女一挥手,有水冲过,顿时残骸和鲜血洗的干干净净,她说着:“下一个。”

    人群顿时骚动。

    亲眼见了有人被吃掉的棋手,哪里还敢过去?

    刚才还有许多人吓呆,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直接崩溃了。

    “我不下棋了,放我离开这里!”

    “救命,有妖怪!”

    随着第一个哭喊离开的棋手转身就跑,早有了退心的人,也有跟着就往外逃,不动还可,一动,苏子籍都不用特意去闻,就闻到尿骚味蔓延,显是有人在刚才一幕出现时,吓得失了禁,此时一动,味道就传开了。

    “君前失仪,实是死罪!”有妖官说着,苏子籍下意识一侧眼不看,果然瞬间听到了接二连三的惨叫。

    惨叫声与中年文士一样,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下场了。

    苏子籍轻叹了口气,暗想:“龙宫既将我们这些人掠来,又毫不留情下了狠手,就不可能轻易放人离开,此时逃走,只能早早断送了自己性命。”

    才想着,突一怔。

    原来不远处,看见了一个少女,她也不忍的闭上了眼。

    “这是胡家的小姐?怎么她也在这里?”

    “难道……”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见着迟迟没有人填补空位,立在台阶上的妖官不耐烦了,就自己点名了:“你,过来对垒。”

    “我、我……”一个快哭的声音响起,苏子籍看去,就见被盯着的人,正是曾在画舫出言不逊的童生,此时已眼泪都要下来了,可有着前面几人的惨死,他又哪里敢逃?

    只能颤抖着身体坐下,欲哭无泪盯着棋盘,试图找到破绽,让自己多一丝生机。

    “诸位,再说一遍,能破此局者赏,第一个破此残局,重赏。”

    妖官这时冷冷看着众人,下了通牒令:“汝等过来时,就有着对应棋位,一刻不肯入场对垒者,重罚。”

    话音一落,每个空的棋盘前,出现了名字,漂浮在半空,其中就有着叶不悔,她不由全身一颤。

    “先去坐,认真下,待我想下办法。”苏子籍也不由渗出了汗,这样叮嘱着。

    一时间,殿中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找到了位置坐下了,只剩下大鼎上烟气袅袅,凝而不散。

    只有苏子籍没有坐位,顿时所有目光都盯向了苏子籍,连龙君都看了下,目中诧异一闪而逝:“你是何人,来自于何方?”

    苏子籍不慌不忙答:“在下苏子籍,临化县童生,并非是棋士。”

    “你,上前说话。”龙君盯着苏子籍说着。

    这一下,更多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落在苏子籍身上,叶不悔立刻抓紧苏子籍,不肯放手。

    “无事。”慢慢扯开叶不悔的手,苏子籍安抚,贝女拉开了珠帘,让着进去,一进去,苏子籍就一惊。

    眼前的龙君,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苏子籍看,额上是两只小小的龙角,很难形容她的气质,总之根本不似是罗莉。

    苏子籍能感受到她眼里的那种神色——这根本不是小孩的眼神。

    “拜见龙君。”看见了龙君,苏子籍额上渗出了细汗。

    “你……的确不是棋手。”龙君似乎有自己的辨别方法,看着蹙眉,但随即又缓和了神色:“奇怪,那你怎么来的?”

    “这我却是不知。”苏子籍摇摇头,心中一沉,原因他已猜到了一半,这必是紫檀木钿无疑。

    “有趣!”龙君似乎很感兴趣:“你就坐在末席,同诸臣一起看棋吧!”

    这与众不同的待遇,顿时引来同来之人的羡慕嫉妒恨,许多人冒着火,自己在下面冒着生死危险下棋,为什么这人可以坐在末席观看?

    “谢龙君!”苏子籍走到最次的一张案几落座,就有一个侍女上前,奉上琼浆玉液,仙草灵果。

    苏子籍也不客气,直接端起酒壶给自己一杯。

    “喂,你可真胆大!”侍女低声说着:“你是怎么来的?”

    “你又是怎么来的?是妖,还是人?”苏子籍低声反问,这胡家小姐,是自己看见的,除了自己唯一不是棋士的人。

    自己是靠紫檀木钿,她呢?

    胡夕颜也不恼无礼,大大方方行礼,又回转而去,心中已有数。

    哼,临化县,又这样奇特,虽自己的紫檀木钿并无直接反应,但这人实在大大可疑。

    这下暴露了吧?

    苏子籍也不去看她,看着下面,就发觉了奇异之处。

    说来也奇,台阶之上的上殿,其实离下面很远,但只要想看任何一局,就似乎放大了在眼前。

    当下,叶不悔和她的棋局,就在眼前。

    不得不说,水府中的棋局十分精妙,叶不悔曾经自负认为,自己在下棋方面,是有着很高天赋,凡是能得到的棋谱,都如获至宝,细心钻研,可谓是天赋与努力皆有。

    可眼下这残局,让她整颗身心都沉浸了进去,只觉得有一扇门正在自己面前慢慢呈现,可她不仅没有能力推开门,连走近几步都很是艰难。

    别的对下棋有着研究的棋手,很多都有同感。

    “请再饮一杯。”允许是紧张,不知不觉,喝完一杯,或是龙君对苏子籍的特殊对待,让水府中的侍女特别注意。

    在苏子籍盯着残局看时,贝女亲自过来,给苏子籍斟酒,苏子籍连忙微笑道谢,贝女才含笑退开。

    这里实在是诡异,刚才是紧张,不知不觉就喝了,现在苏子籍醒过来,哪敢随意喝酒,扫过对面时,目光一顿。

    “咦,里面大妖,虽个个斟酒喝酒,却并不出声,简直是木偶背景一样。”

    “这姑且不论,这是棋谱?”

    苏子籍发现龙君案上放着一叠棋谱,暗想:“龙君时不时看棋谱,又看残局,莫非这棋谱与棋局有关?”

    他虽不是棋手,目前还安全,可叶不悔在其中,看着额上渗出了细汗,显是很累,顿时心一悸。

    叶家对自己有恩,自己岂能不顾?

    再说,就算现在安全,也未必以后安全。

    才想着,突一声惨叫,原来一个下不出,却企图拖延时间的棋手被识破,只见两条食人鱼突出现,张口一咬,鲜血飞溅。

    “龙君,可是参不透这棋谱?”苏子籍眼见着顷刻间有人被食人鱼拖下吃掉,心中一紧,再也顾不得,开声说着。

    现在之计,只有利用紫檀木钿的力量,来死路求活了,希望自己所想的没有错。

    龙君看向他,目光冷淡:“你觉得我参不透?”

    这问题实在要命,回答错了,说不定下一个被拖下去就是自己了,苏子籍心下一转,却是有进无退,站起来深躬说着:“我虽不是棋手,自幼与妹妹一起,对棋谱有些研究,如果龙君不是杀人取乐,而是想参破棋谱的话,我却可和妹妹共同参述这棋谱。”

    说着,连连对下面叶不悔使着眼色。

    “你妹妹?”龙君冷笑一声,看向了下面叶不悔的棋盘,看了下,脸色稍缓,只见这时,正巧一人绝望丢下棋,闭目等死,却没有食人鱼。

    “虽未获胜,却尚有可取之处,且退到一侧去。”妖官看了看,呵斥。

    “原来还有这条生路。”现在场中的棋手都松了口气,而原本十几人脸色灰败,看着众人庆幸,一言不发,只是冷笑。

    “看来,暂时的生路,也未必有多少,现在之计,就在于能不能得逞了。”苏子籍心一紧,这时难以发言,只是使着眼神。

    “快,快上来,信我!”

    “龙君,我愿和哥哥参悟这棋局。”叶不悔迟疑了下,站起来,脆生生说,苏子籍听了,只觉心一松,现在只有最后一步了,当下说着:“但在参悟前,还请龙君您赠与棋谱。”

    这可是关键一步,要是没有赠给,所有努力都是白费。

    龙君有些诧异,看了看,突一笑:“准!”

    随着龙君一声“准”,顷刻间,大殿内鸦雀无声,诸位大妖都是注目。

    “有点不对!”苏子籍敏锐察觉这一点,知道自己误会了。

    原以为,这些大妖或是不在意棋局,所以才会漠视不出声,但看它们此时突然有了兴致,全看着自己和叶不悔,顿时就推翻了原本想法。

    “也许它们并非不在意棋局,而是棋局过难,大妖知道常人无法破局,才会显得不在意。”

    “此时投以关注,是我体现了特殊。”

    “看来,这棋局,比我想象的重要。”

    想到这里,苏子籍暗想:“我若能得到棋谱全部传承,教授不悔,或真能破得此局。”

    苏子籍不信龙君时刻观注的棋谱,会是寻常棋谱。

    这样想着,眼见微光照下,贝女取了棋谱,转给了叶不悔,叶不悔拜谢,就原地坐下,捧着棋谱仔细看起来。

    苏子籍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特别是看到叶不悔表情自一开始迷茫到恍然再到苍白,就明白这棋谱很难,估计这丫头也没能看出奥妙。

    这并不奇怪,除非绝顶天赋,还要棋法正巧对路,才能初看就明悟。

    要是不对路,就算是天才棋手,想要学习一个新棋谱,也需要时间,但眼下根本不可能给她几天或更久去揣摩,她败在时间与经历太少之上。

    “哞”

    一个大妖,耳戴着银环,突发出了一声冷笑,一个牛头虚影在空中浮现,霸道不可抵挡,显是就要发怒。

    “不好!”苏子籍心中一紧,就在这时,叶不悔擦了擦细汗,突然起身,捧着棋谱朝苏子籍而去。

    “噫,这丫头向哥哥求援了。”

    “片刻看懂,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

    就算是龙宫,下面的人也窃窃私语,直到妖官目光一扫,才静了下去。

    叶不悔小脸上紧绷,身子微微发抖,脚步摇晃,显是承受了巨大压力,但咬牙坚持,稳住心神,到了苏子籍面前。

    “这棋谱我已经记下,你可以收下仔细看看,要是有机会,还可以给父亲看看。”叶不悔说着,小脸微微苍白下来。

    “这丫头将这棋谱托付给我,不可能是明悟我的用意,因为她不知道我有紫檀木钿。”

    “或是怕,虽现在我不入棋,但过会也要被迫破局,现在自己看完了,就将这唯一生机给予我,让我趁这时间参悟。”

    “要是万一能出去,也能携此绝世棋谱出去,可以当成证据,也算是没有白牺牲?”苏子籍这样想着,心中感动,又想去敲一敲她的脑袋。

    难道自己是可以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的人?真这样,就算逃出此地,还有何面目去见叶叔?

    “这棋谱,我收下了。”苏子籍将棋谱拿到了手里,忍住不去看叶不悔,直接翻阅起来,接着目光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和棋谱重叠,带着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一行青字出现:“叶不悔向你转传【蟠龙秘法】,是否接受?”

    等等,这是蟠龙秘法,不是棋谱?

    苏子籍微微怔了下,但知道现在不是浪费时间时,下一刻应着:“是!”

    瞬间种种知识流淌入内,青色窗帘一样蒙上一层青纱,又似是黑客帝国里的符号瀑布!

    苏子籍感觉到这些知识非常亲切,字字印心,结合记忆,翻译成自己能理解的概念,在自己最舒服的认知体系里,迅速积累大量新知识,如洪水蓄积于堤坝,然后……

    “轰!”

    惊雷一震,山洪贯穿而下!

    作者的整个思路和奥秘,醍醐灌顶一样在脑海里清晰展开来,拓宽出一片新的知识体系……

    “是棋道,更是龙君传承。”就在苏子籍沉浸在无尽知识内时,叶不悔已转身回到了棋局前坐了下来。

    直到再次跪坐,她才真正明白刚才众棋手的感受。

    并不仅仅单纯破局,仿佛有一双眼睛,在虚空中锁住了她,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起心动念,都被看破,这种感觉糟糕至极。

    但同样,压力又让叶不悔性格中执拗韧性一下子激发出来,她努力将被打扰的思绪重新理顺,专注面前的棋局。

    “我可是父亲最赞许的棋手,郡里师范都说我有望国手,再加上我已经看了棋谱,已经占了便宜,就得死里求活,不负棋士之名。”

    “哇!这丫头落子了!”就在众妖以及剩下棋手都以为叶不悔会和前面棋手一样迟迟不敢落子时,叶不悔举起了黑子,悍然一击。

    随着“啪”一声,不仅是在场的众妖神色一惊,沉浸在棋谱的苏子籍,也一下子惊醒过来。

    “这丫头,竟然就这么落了子!”原本打算学完吸收棋谱的内容,指导叶不悔,再让对方入局,没想到她在自己学习时就已坐下落子,苏子籍一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龙君,根本不是真的龙君。”

    “这些大妖,也不是真正大妖,只是时光的留影罢了。”

    “而这棋局,就是这一处的封印,只有能学会蟠龙秘法者,才能解开。”

    苏子籍目光转动,当初封印者的设计和想法,一一在脑海浮现,经过了提醒,目光扫了一眼,果见虽有微光照下,但大妖下面,根本没有影子。

    但这时,不及细看,又转到了棋盘,这一子落下,只是起一波光晕,并没有出现落子失败时的排斥。

    苏子籍心下一安:“没想到不悔这丫头,棋艺这样高,没有提示,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就连原本只是给予一点关注的大妖,也更关注了起来,小声议论,几乎看不出仅仅是留影。

    龙君坐在上首,垂眸盯着棋局,神色淡漠。

    随着行了七子,渐渐到了关键,苏子籍刚刚落下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这时,手中拿起一子,要落下的叶不悔脸色一变。

    出于优秀棋士的本能,她死死盯着棋盘,汗水一滴滴在额上落下来,似是看出接下子一子非常关键。

    要是下错了,虽未必立刻输,但也堵死接下来的生路,要挽回就千难万难。

    可要下对,同样千难万难,这棋之走向,宛是迷雾,实在看不出未来,手中一子,不知落在何处,才能打开生路。

    “龙君,我与她是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虽不是棋手,但她败了,甘愿一同赴死,可准许我与她共参棋局?”见此,苏子籍当机立断,对着龙君行礼说着。

    这请求是违背棋赛的原则,但仔细分辨却合情合理。

    因为这并非是真正比赛,而是为了解开残局,或者说,是解开封印,谅想龙君必会允许,果然,龙君听了,盯看了一眼,再次颌首:“准。”

    “谢龙君!”苏子籍道谢,随后走到了叶不悔身侧,随之,也不看棋局,就展开棋谱,当场念诵起来。

    刚才只默念一小部分,就被叶不悔的落子打断,此时是真真正正从头念到尾。

    叶不悔此时本就已处于关键,再无办法,听到苏子籍念诵,慢慢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苏子籍所念内容上。

    而苏子籍这里,随着眼睛所及之处,不断有金光涌现,声音朗朗,从最初只是凡人之声,到后来隐有雷声伴随着每一句话。

    这不是在传授棋艺,竟是修行之人在施行秘法,而苏子籍的身体,随之就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光晕,普通人看不见,但龙君、大妖、甚至胡夕颜都能看见,顿时真正使它们变色。

    “多少年了,终于……”有大妖喃喃,引得一阵吸气声。

    胡夕颜更是握紧了拳。

    只是就算这样,所有大妖无一人离席,使得她若有所思。

    近处,郑应慈和张墨东也身体一颤,凝神细听,而几个棋手,看着众人倾听,突鼓起勇气,向外逃去。

    说也奇怪,莫说是大妖,就是盯着士卒,也无一人阻拦,任凭出去。

    贝女同样不动,眼睛直直看着苏子籍,身体微颤,显也在倾耳细听。

    直到苏子籍念诵完全部,隐隐雷声才慢慢停歇。

    “龙君!”贝女惊喜呼喊了一声,而原本坐着的龙君已站起身,小嘴微张,惊讶又难掩喜悦看向苏子籍,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坐了下来。

    “原来如此!”棋局前,叶不悔只觉得自己有些昏沉的脑袋,变得清灵,醍醐灌顶一样,顿时种种领悟袭上心去。

    眼前这残局本是死局,无路可走,可现在拨开挡在面前的迷雾,露出一望无际的坦途,一下变了天地。

    “破局!”叶不悔再不迟疑,“啪”一声,她手中的黑子,终于稳稳在关键处落了下去。

    轰!

    轰轰轰!

    顷刻间,地动山摇,整个宫殿都摇晃起来。

    “啊,快逃,快逃!”本靠近殿门的人,见着大妖和士兵并不阻挡,又有人逃出,这时呐喊一声,纷纷冲了出去。

    这一幕被苏子籍看在了眼里,他沉思了下,看了看毫不阻挡的大妖,却拉住了叶不悔,任凭他们逃出去,自己不动。

    转眼,殿内空空,只剩妖怪,要说人,除了苏子籍和叶不悔,只有郑应慈和张墨东两人还在,只见郑应慈安然不动,而张墨东迟疑良久,在棋盘左右盘旋,还是选择留下。

    “你们为什么还不走?”龙君目光幽幽,用手轻敲着玉案,问着。

    郑应慈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回答:“未获龙君许可就擅离,不但失礼,更可获罪,学生岂能随意离开。”

    “说的有道理,棋道也不小!”

    众人目光所至,郑应慈面前的棋盘浮现,除了最后一着,别的竟然和叶不悔一模一样。

    “只是,胜者终只有一个。”龙君一挥手:“张墨东,你虽有天赋,但命格甚薄,任凭多次科考,终无缘举人。”

    “我虽可补之,但你福薄,终不能显贵,止于省试而已。”

    张墨东这时也镇静下来,伏地一拜:“就算能得省榜,其心也足了。”

    “很好!”只听“啪”一声,龙君一抬手,一只体型较小而滚圆的雀鸟飞出,扑入了张墨东身内。

    张墨东才拜谢,人影突然之间消失了。

    “这是鹌鹑,九品之属。”苏子籍目光炯炯,立刻看出,对张墨东消失,若有所思。

    “至于你,本秉有气数,只是却没有解得此局,与我无缘,这样吧,赏你一个玉如意,以谢一局之缘。”龙君挑了挑黛眉,懒洋洋吩咐,贝女似乎有点心疼,但还是把一个玉如意交给了郑应慈。

    郑应慈沉吟下,似有所失,还是谢了,才拜谢,人影也同样消失了。

    等着郑应慈一去,大妖起身,恭敬拜下:“恭喜龙君,我们等了多年,能见此也是欣慰。”

    说着,它们脚下亮起肉眼看不见的光,层层叠叠,细细看去,都是斗大的篆文,组成了圆环,转眼又听见了外面的风。

    这风吹到了圆环上,宫殿立刻就黯淡下去,似乎蒙上了灰尘。

    “果如我所料,这个宫殿不寻常。”

    “蟠龙秘法,是数百年前之作……若这里真是蟠龙水府,眼前一切,很可能半真半假,甚至可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

    “许是有机缘凑巧,让我们不小心落在了过去时间点上,误入此府,若是这样,或这件事结束,就是我们回去之时。”

    “就是不知死在这里的人,是真死,还是噩梦一场。”

    苏子籍有所明悟,手抓着叶不悔,想要把她拉起,但才一用力,一股力量将苏子籍直接弹开,再看时,看起来普通的石制棋盘,此时化作一道光,将叶不悔直接包裹在其中。

    “此女有我之血脉,虽很单薄,但这是她的机缘。”不知何时,龙君来到了身侧,还主动解释着:“她在开启灵机。”

    苏子籍虽不懂灵机含义,也知道机缘伴随的应是好处。

    当然,就算他觉得这不是好事,也不敢在这情况下贸然阻拦,万一伤到叶不悔,后悔都来不及。

    片刻光华散去,棋盘不见,她就向后而倒。

    苏子籍一急,把她抱在怀里,伸手试探下,发现她鼻息正常,并无生命危险,这才看向了龙君。

    “龙君,此局已破,可否送我们回去?”

    龙君一笑,却开口:“不可。”

    等等,不可?

    苏子籍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仔细看向龙君,忍了忍,才又问:“龙君,您可是……还有事吩咐?”

    近处看,龙君只有七八岁,两只小角更是小巧玲珑,要是在原本世界,必很想捏一捏小脸,但苏子籍自然没有这想法。

    这眼神,绝对不是可爱幼龙。

    苏子籍的询问,让龙君哑然一笑,不急着说话,对着外面一指:“你且再看看外面。”

    苏子籍看了上去,只见又一阵风吹过,随着风吹过,外面本来壮丽的宫殿,迅速崩塌,支离破碎。

    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隐隐的人影被一吹,也受到了灾殃,就算有人隐藏在柱子后面,也无济于事,迅速化成了灰烬,只剩几声绝望的惨叫。

    虽不知道结果,但是这肯定很惨。

    一阵风扑进来,虽到了近处,就被圆环阻挡,苏子籍不由毛骨悚然,打了个寒噤,仿佛不胜其寒抚了一下肩,脸色变的苍白。

    龙君却漫不经心,笑着:“你看来有所猜测,这是什么?”

    “龙君,难道……这是时光?”苏子籍迟疑了下,大着胆子猜测。

    蟠龙湖是本郡名胜,但是这名字其实不长,只有几百年,传说原本有一位龙君,县志有着记载,有官方祭祀,但不知为何,朝廷突撤了祭祀。

    蟠龙秘法,通过紫檀木钿,如果猜测的不错,其实是汲取了作者本人写下时的精神状态,才能迅速入门。

    虽只是片断,还能隐隐明白当时它的复杂心情——忧患、决然。

    以及,清楚明白,刚才胜景,却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难道是时光倒流,现在是反噬?

    “时光?莫非你以为这里是过去?你太看的起本君了。”龙君听得一怔,又是失笑,语气却沉重冷冰:“时光者,百代之规范,要是时光能扭转,世界和天道都荡然不存。”

    “怕是就算有天帝,也难扭转。”

    “轰”只是说话之间,又一波风吹至,看上去是一片沉沉红黄的雾影,可随着这波,本来骨架还在的宫殿坍塌,一眼看去,只见石块横飞,万雷怒鸣,化成了废墟,只剩几根残柱耸立。

    有些聪明,逃藏得深处的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大错已铸,就算智计百出,也难逃过。”苏子籍看了一眼,心中惨然,却是无计可施。

    龙君神色淡然,螓首低垂,美目盯着演化,好一会才打破沉默,叹:“孤不过是预感到大劫,借劫气封印,将此繁华,连着诸臣之影,以及一丝元神封印在此,才能保持当年面目。”

    “原本也没有想到会有你们来,孤坦白说,这是给孤之龙女,等着龙女解开棋谱,自可接受孤之真传。”

    “只是不想孤千算万算,漏了奸臣,本来保护龙女的法阵,一改变成了囚禁,使孤等了数百年,都没有等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女渐渐枯竭。”

    “不想有龙蛇血祭,硬是撕开片刻封印,可所谓机缘凑巧,我趁机举行棋赛,只是想传出棋谱,以橇开封印一丝缝隙,更让孤意外的是,你区区凡人,竟然解开了封印。”

    “现在封印既开,一切都迅速蜕化,与世同步,这风与其说是时光,不如说是平息异数的逆风。”

    “刚才那些人,不经过本君许可,擅自出去,无论有多少命数,给这逆风一吹,必是灰灰。”

    “十里繁华数息消,天地之宏伟,真的是让人感慨,几如浮萍。”

    龙君尚在感慨,她已经只剩一丝元神了,也许不怕,苏子籍可不想同归于尽,更不要说怀中还有叶不悔,只勉强应着:“与世相比,谁不是浮萍,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辈才只争朝夕。”

    龙君听了,不由一笑:“你别急,还来得及。”

    说着敛了笑,正容:“我是逆风所锁,逃之无用,而你兄妹本无太大关系,可以离开,可你偏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瞬间学会了孤本应传给龙女的蟠龙秘法,结了重大因果。”

    “现在你妹妹可以离开,但你只能留下,这却是你咎由自取,并非是我故意作梗为难。”

    原来还是自己扣自己的锅?

    苏子籍听了,脸色一下苍白,良久,才问着:“可有解决办法?”

    这蟠龙秘法这样重要,为什么龙君刚才爽快答应请求?

    是了,它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直接得了蟠龙秘法真意,只想传出棋谱去,然后让有缘人再撬开封印。

    刚才可不止一人听见棋谱。

    苏子籍很快捋顺了思绪,目光炯炯盯着龙君:“龙君,时间不多了,有事的话,请龙君尽管吩咐,若能办到,绝不推辞。”

    “爽快,国士一诺千金,我还是相信。”眼见着又逆风吹至,整个宫殿都已灰灰,核心大殿摇摇欲坠,数个外围的大妖更是明暗不定,快要崩毁。

    龙君也不再拖延,说着:“蟠龙秘法传承只有一次,你得了,孤的龙女就没有了。”

    “要是没有这传承,她其实称不上龙女,只能困守在龙宫中沉眠,一日日趋向消亡。”

    “这个命运,孤绝不接受。”

    苏子籍心知到了紧要关头,深深一揖:“龙君请下令,我不会不从。”

    “痛快,你若是愿意把蟠龙秘法完完整整的传给龙女,我就帮你回去,不仅仅这样,还可帮你报仇。”

    “刚才重启龙宫,却是有一条龙蛇血祭,我默查你的命运,这龙蛇血祭是你敌人所为,未来必成你祸端,给你诸多劫数。”

    “你若答应,我就拼着这丝元神,借给你力量,使你能化神回去,一瞬千里,杀得敌人,消除祸端,如何?”

    苏子籍更不迟疑,应声说着:“大丈夫一诺千金,必不复所托。”

    “好!”龙君见得苏子籍亲口承认,不由颌首大笑,还想要再说,远处响起一阵雷声,这雷一起,龙君迅速收敛了笑意:“可叹,天妒于此,不容我再多说——你且带着你妹妹,速速离开!”

    话一落,来时失重感再次袭来,离去一瞬间,却意外看见了一张慌乱的小脸。

    “咦,这是胡家小姐,她却还在原地?”

    ————

    有人说打榜期间,最好上下午更,我觉得这意见不错

    桐山观

    山坡遍植着竹林,青翠欲滴,而殿鼎香客往复穿梭,香火更烧得铜鼎都炙热,寄托信民祈愿,随升腾烟气穿过无形阻隔,投入冥冥中神祇的福地。

    这时,一个少女在祠位前软垫上跪祈,两眼紧闭,眉锁着一丝抹不去的愁绪,祝愿父亲早日病体安康,良久才起身,将一块碎银奉给道人。

    别看这仅仅五两,已经是难得丰厚赠礼,香火道人心里有些震惊,连忙稽首,请她在功德薄上留下名字,少女婉拒了,与丫鬟汇合,起身下阶,登入牛车返家,只是没行出多远,拉车的牛就焦躁不安的尥起了蹶子。

    “嘶——”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牛车左右晃动,顿时传来惊声,车夫忙拉住缰绳,看着焦躁不安的牛,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这牛素来温顺,为什么突然变故。

    “小姐,牛刚才有些受惊,现在已无事了。”好在这情况只持续了一会,这牛就慢慢恢复了平静,车夫才松了口气,对着车内的女眷说着。

    “今日真是处处不顺,说好请沈道长占卜一下吉凶,结果沈道长到了时间迟迟不到,似乎有些过于傲慢了!”一个丫鬟立刻说着。

    “说的是,这等无礼,想必也不是高人,回去换个庙宇拜神祈福,小姐,我知道有个梵寺也局灵验……”

    “休得胡说,这里是桐山,不得失礼。”小姐轻轻呵斥:“沈道长没有来,也必是有事。”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疑心,恰在这时,一阵风袭来,乌云密布,转眼由阳光明媚变成了阴天。

    这真是不祥,小姐想到了自己本来是为父祈福,看这天变,不由右眼皮急跳,忍不住开口催促:“你们休得罗嗦,快点回去吧!”

    “是,小姐!”说话声随牛车一起渐渐远去,倏尔一点白芒浮现,隐隐显出了一个人影,仔细一看,却是苏子籍在山中快速行走,不过他身体快速超过数人,却根本没有人能觉察。

    “蟠龙湖已经在府城,到桐山观,牛车要几天,可有着龙君元神加持,只用了一刻时间。”

    “要不是道观灵光阻挡,我直接可进去,也不会惊了牛。”

    在此时苏子籍眼中,眼前一道白光笼罩山坡,似乎是一个半圆的罩子,不过这罩子也阻挡不得,只是一撕,就撕开了缝隙。

    “至于这妖道,哪是故意放人鸽子?分明受了反噬,无法出来了吧?”

    “观中有不少香客,想必不是在普通房间内施法,若我没想有想错,或是在密室之中。”

    “只是这元神加持,却有着祸端,我到那里,乌云就跟到哪里,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立刻查探一番!”苏子籍只看了几眼,就能感受到一处异常的灵光,他抬首看了看天色,感受到乌云中酝酿的雷光,不由变色,身影一转,迅速没入其中。

    地下密室

    火把还在燃烧,只是密室内一片狼藉,沈诚跌在祭坛上,显是昏迷了过去,而十八个人影,却在冲撞,只是似乎有无形的屏障,撞上去就弹开,只是将整个祭坛周围,染上一层触目惊心的血色。

    “哼,这些孽畜!”外面似乎有隐隐的闷雷,车轮碾过桥洞的声,惊醒了沈诚,才醒来,就嗅着弥漫的血腥味,知道不好,只扫了一圈,就冷笑出声。

    “你们这些废物,活着我不怕,死了,连灵魂都灰灰了,莫非还想造反?”沈诚慢慢坐起,盘起腿,手快速掐了印,将嗓子眼甜腥压了下去,才冷冷地看向围着他的十几个“人”。

    因施法被反噬,受了重伤,原本刚被炼制出来的血尸,瞬间失去了控制。

    这些血尸生前都深恨他,在失去控制的这短短时间内,虽没有可灵魂,可怨气的本能却驱使他们,想要将仇人拆分入肚。

    可惜,它们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沈诚在昏迷前就料到了这可能,用法旗和法阵护住了自己。

    这时,这十八个血尸已与祭坛法阵纠缠许久,可依旧无法靠近,只能用头不断撞击着无形壁垒。

    “放任下去,只怕结界也坚持不了多久,还是尽快将它们重新制住才成。”

    沈诚抬头看一眼正在顶上盘旋的小旗,它释出丝丝白光,与祭坛结合,形成了结界,使得血尸不能犯。

    这是自己从曹真人里得来的法器,可自行护主。但这东西只能用三次,前几年已是陆续用过两次,今日用完,这法器就废了。

    而且还有时效,随时间推移,结界会渐渐减弱。

    但只剩满腔怨气的血尸除非肉身腐烂,不然却不知疲倦,一次次撞击,跟它们浪费时间,就是等死。

    “可恶,刚才怎么回事?”

    “明明是针对苏子籍的血煞,还用了祖先尸骨定位,为什么会偏转,更受到了强烈的反噬?”

    “就算是苏子籍真的是前朝宗室血脉,也不可能有这样大的残余力量。”

    “毕竟前朝已经是前朝了。”

    沈诚百思不得其解,这时自然不会犯傻,见防线岌岌可危,就不再思考这问题,努力将心神平复。

    此时自己已受了重伤,若要强行制住血尸,必然会雪上加霜,但不这么做,结果只能更糟。

    心中对害自己落入这等境地的人暗恨不已,还要无视结界外犹如恶鬼的血尸,随着咒语念诵,不断快速变化手印,小旗再次悬空而起。

    “穿心寂灭五色旗。”

    沈诚感应到杀机临身,还以为是血尸原因,毫不犹豫,全身法力激发,下一刻,小旗五色灵机下坠,渲染成云色。

    叮当,叮当,叮当。

    且有白光挥洒,照入血尸,硬生生将它们的戾气压制下去。

    “尔等听我号令,不得有违!”胸口再次有甜腥涌上,勉强压住,沈诚眼见着血尸终动作一顿,老实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就一口血喷出。

    “唉!到底元气大伤,失算了!”呕出的是心头血,是血中精华,沈诚抹了下嘴,心中暗恨。

    这样伤势,想要彻底养好,没有几年时间不可能了。

    “这就误了曹真人的大事。”

    “曹真人为了百姓社稷,彻底斩灭前朝龙气,一一寻找着前朝余孽的血脉,宁可血染罪孽,也不退缩。”

    “我虽没有这境界,但既成了道录司一员,就食朝廷俸禄,得给朝廷分忧。”更不要说这种事并不难,现在前朝余孽已经是丧家之犬,最容易痛打落水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