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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这可是苏府……不,是代侯府。”随牛车速度放慢,跟在牛车的一个骑士,低声对着车内的人说。

    蜀王掀开车帘,看着宅子:“连老叔王都来了,父皇这样看重?”

    “也不知父皇到底真只把我这好侄儿当牵制我与齐王的棋子,还是有着一些亲情,想要补偿。”

    “这府邸,我与齐王出宫建府还看不上,但不久前我弟弟鲁王还曾对这里有过想法,也没成功,现在竟是落到了我这侄儿手里,也不知鲁王到了此地,会不会又会觉得是父皇太偏心。”

    想也知道,以齐王冲动易怒的性格,哪怕知道就算父皇对苏子籍不过是当成棋子的权衡,依旧还会怒。

    “不过,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明知道大家都是棋子,可看到了府邸,还是忍不住心生妒恨。”

    “谁希望多个竞争者?”

    蜀王的车驾还没到代侯侯门口,就已有骑士一步过去,通知门房,门房又赶紧去通知管家,朝里面迅速禀报。

    蜀王下车到门口时,野道人在侧伺候,苏子籍已迎出来:“侄儿拜见叔王。”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蜀王连忙伸手就扶,细细打量,不由赞叹:“孤久闻你风姿过人,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

    虽姬家容姿都不错,但苏子籍的确出类拔萃,一见就让人心折。

    蜀王赞叹之余,心不由一沉。

    当年太子风姿,其实也是吸引人的一个重要因素。

    两人进去,蜀王身后跟着数人,他漫不经心的看了看:“侄儿,你这府邸面积颇大,又是前朝国公的宅子,可见陛下对你,很是看重啊。”

    随即话音一转,蜀王说:“听说你爱好收集古籍原本,我这做叔叔的,此番过来,没什么别的好送,便带来一本前朝宰相黄宗羲的日记,你可不要嫌弃我送的这礼物过薄了啊。”

    苏子籍笑说:“叔王说的哪里话,您能想着我,并且今日亲自过来,就已是让我受宠若惊。而且,您能想着侄儿,送来侄儿最喜的古籍原本,这样的礼若是算薄礼,那这世上,怕就没有厚礼了。那我都是一家人,哪里需像外人那样,凡事只讲一个外面光?”

    “你这话我爱听!”蜀王哈哈一笑,“可见你这状元,是真的读书读出了妙处,不像是有些人,读书读得迂腐了。你我都是一家人,那些虚的,自是没必要理会。”

    “来,就先看看,这几本你是否喜欢,若是不喜欢,我立刻便让人再送更好的来!”

    仆人早就将礼物奉上,由苏子籍亲自接,并且在蜀王的微笑注视下,将匣子打开,翻开了第一本。

    蜀王此番来,送礼只是敲门砖,过来是为了看看这侄儿。

    “之前时虽也见过,可此时再见,或已入了籍,感觉又不同了。”

    这样想着,蜀王目光锁住苏子籍,见苏子籍翻阅着这一套前朝宰相日记,看那样的模样,并不像是假喜欢,而是真的对这份礼物很满意。

    蜀王又暗想:“来之前还想着,这爱好古籍原本,只是我这好侄儿故意显露出的一种喜好罢了,现在来看,竟是真的喜欢。”

    “也对,他是状元,就爱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

    蜀王虽也吸取了一帮文学之士,但是出本心来说,仅仅是爱好,却谈不上重视。

    有权才有风雅,无权谈风雅,那就是家鸭晒羽毛。

    正寻思着,苏子籍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总共一套手书,十余本,都是线装。

    苏子籍接过时,就心一震,预感到,这套手书,对自己来说,竟然十分重要。

    没有蜀王的催促,他大概也忍不住,有着蜀王催促,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拿起一本观看,里面仅仅是支离破碎的记载,有的甚至是不明来历的数字。

    “发现史高谊的《史氏直解》,是否汲取?”

    史高谊24岁中进士,42岁就任东阁大学士,47岁当宰相,任期十二年,实行一系列改革,镇压西南叛乱,刷新吏治,清理田地,使其景熙中兴,授太师,封越国公,虽是流爵,可见其重。

    自知权重,又得罪不少官员,因此告病回乡,景熙帝屡加恩赏,死后还加“文忠”之谥,但第三年,就抄家,剥夺爵位。

    一辈子的宰相,却被怀恨的皇帝死后清算。

    “是。”

    随着苏子籍的回答,一股清凉直接就从头顶冲下。

    “【为政之道】+3000”

    “【为政之道】10级(725/10000),资质+1,资质16→17(10)”

    “竟有这样多的经验?不愧是前朝宰相!”苏子籍一喜,在外人看来,他就是翻阅了下第一本,就又拿起了下面一本。

    “【为政之道】+2000”

    “这次便少了许多,看来,余下这些,汲取的经验会逐渐变少。”苏子籍对此倒并不意外,无论记载多零星隐晦,汲取的都是当时真实所想,而权谋政治一脉相承,汲取多了,重复就多了。

    果然再点余下的十几本,虽越来越少,但就是幸运,最后一本汲取完,恰凑到了升级。

    “【为政之道】11级(25/11000)”

    苏子籍突然觉得大脑一片清明,原本一些事情,之前还犹豫不决,此刻拨开了迷雾,露出了清晰前路。

    “我似乎知道,怎么样通达太孙了。”

    “蜀王,真的是雪中送炭,放心,我必会用着你给我的权谋,来打倒你和齐王,登临太孙。”

    苏子籍突然之间,露出了老虎的笑,看向蜀王的眼神,顿时亲切了许多。

    蜀王突然之间心有点发毛,闲谈了一阵,告辞出去。

    苏子籍相送,等离的远了,在牛车内蜀王突然冰冷冷的对身后跟的一人问:“你怎么看?”

    这人仰脸看看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良久才说:“民间是看命,皇家是造命,天数福祸哪能窥之?”

    “只是我刚才,突然之间有丝不祥。”

    “仔细端查,竟然和《史氏直解》有关。”

    “和《史氏直解》有关?”蜀王本是神色严肃,只是听了这话又迷惑不解,思量了一下才说:“这本我看了,其实就是零星记载,既无大事,又少有论述,看不出什么。”

    “要真论权谋心术,我岂会送给代侯?”

    “王爷说的是,可能是多疑了。”这人沉吟良久,还是不得要领,只得这样说。



    郊区·住宅

    原本是个吕姓地主,后来被一个举人买下,前面有着菜园,后面种着榆桑,看起来是平常的别院。

    而里面往常都锁着正屋,此时已打开,打扫得纤尘不染,高桌上摆放着牌位,细看竟是前朝大魏太祖,中心是魏世祖,毕竟前魏在魏世祖手里统一天下,以及创建繁荣。

    周围二十数位皇帝牌位,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心惊。

    牌位前长条桌上,此时摆放着香炉、各式祭品,琳琅满目,看上去都极精致,显然祭祀用了心。

    曹易颜轻步入内,立刻就觉得里外迥然不同,显的空旷幽暗,立刻使人觉得一阵森凉。

    曹易颜在魏世祖牌位前站定,叩头行礼,又点燃了香,将其插在桌上香炉里。

    后退几步,再次跪倒在地,口称不肖子孙,向着桌上的这些大魏列祖列宗读祝文,祈求庇佑,再兴大魏。

    刚刚读完,突然曹易颜就感觉到心中一震,觑眼看去,就只听“嗡”一声,只见除了魏世祖牌位,别的二十余帝牌位微微一圈金光涟漪,化成一朵云气,正诧异不解时,居然落到了身上。

    “这是大魏残余的云气?竟在这时全都归了我?”隐隐约约感觉,让曹易颜惊喜莫名。

    他抬头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牌位,那张往日总能露出冷静模样的脸上,也露出激动之色。

    “怎么回事?难不成,我真是天命所归?才会在祭祀我大魏列祖列宗之时,得到云气加持?”

    之前因几次受挫,而有些犯嘀咕,此刻这些犹豫不决,全都尽数被他抛开。

    会在今日给予他这样“提示”,他还犹豫不决,那也就不配是大魏曹姓后人!

    “必须要将遗留在外的大魏朝势力掌握在手中。”

    想到这里,勉强压抑激动的将后面的程序走完,他大步走出,唤来手下,吩咐:“你们继续追杀狐妖,我另有要事要暂时离去……”

    京城·代侯府

    清晨,黑沉沉天空,在冬日里仿佛很常见,并无阳光洒入,但每日固定时辰醒来的生物钟,让苏子籍到了时间就睁开了眼。

    他并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在视野中漂浮:“【为政之道】+3000,11级(3325/11000)”

    “【丹青】+24000,13级(5557/13000)”

    “【书法】+26000,13级(6835/13000)”

    “【蟠龙心法】+1000,14级(12560/14000)”

    “【绛宫真篆丹法】+200,8级(213/8000)”

    “绛宫真篆丹法可以不提,丹青和书法进步神速,送来的字帖、古画,竟然一下升了二级,这也很自然,送礼就是书画字最多。”

    “为政之道就不多,才3000经验,毕竟没有几个是蜀王,竟然送了前朝宰相的记录,零星凑起来有这些也不少了。”

    “不过虽然这样,却也足够了,我已想清楚怎么样争夺太孙之位。”

    “首先,我是太子之子,这身份既是助力,又是隐患,我首先就得使皇上放心,怎么放心,越是藏着掖着,越是使人猜忌。”

    “太子势力也许当年不小,但它本身经过十几年,不会太多,光明正大展示,反可以让皇帝放心。”

    “因此第一步,就是大胆的招揽东宫人手,并且坦率给皇帝看,以宽皇上之圣心。”

    “其次,九州万方,上亿百姓,终归要托付给一个人,没有本事是万万不行,历史上看,一开始就韬光隐晦的皇子,就直接出局了。”

    苏子籍目光霍一亮,又黯淡下来,死死盯着天花板:“但争嫡和战争不一样,战争无所不用其极,越命中要害,越能获得胜利,而争嫡没有本事不行,可越有本事就越受猜忌。”

    “不争不行,还得第一,不是第一,皇帝为什么选?唐高宗李治,是皇后嫡子,并且他是端庄安详,宽厚仁慈,和睦兄弟,孝顺第一。”

    唐太宗问这部《孝经》中什么最重要?

    李治对答:“孝道最重要,幼年侍奉双亲,长大后侍奉君王,最后达到修身养性的目的。君子侍奉君上,到了庙堂之上想着为国尽忠,退居在家的时候想到是劝谏君主的过错,纠正其恶。”

    唐太宗听闻大喜,贞观十年(636年)六月,文德皇后长孙氏去世,晋王李治才九岁,悲哀思念之情感动了左右,唐太宗多次安慰,从此特别受到宠爱,甚至到了贞观十八年(644年),唐太宗生了个毒疮,李治亲自用口吸毒脓,扶着车辇步行跟从了多日。

    “这就是孝顺第一!”

    “因此这本事不能是权谋上的本事,而是孝顺上的本事,或者说,至少偏文不重武(偏向道德),这样皇帝就可减少不安,并且这本事必须明显高出别的皇子一筹。”

    “必须急皇上之所急,孝皇上之所孝,和叔王之所睦。”

    “万万不可再深不可测,所断如神,冷酷无情,这是取死之道,并且如果在势力很小时,自己就能靠权谋扭转局面,皇帝反会猜忌,就绝了自己的路。”

    “要使皇帝放心,要使皇帝称赞,要使皇帝给自己加爵加码,就得投其所好。”

    “皇帝首先要的是能平衡两个皇子,在这前提下,就得在不触及皇上的警惕线的情况下,自己得有明显高于别的皇子之处,并且由于势力差距太大而挨打。”

    “白痴才会以弱胜强,如果是我在侯或国公时,就能对抗齐蜀两王,不但皇帝警惕,而且达到了牵制齐蜀两王目的,又何必给我加爵加资源?”

    “就得被动挨大,自己就可一方面表现孝顺,一方面向皇帝哭诉,不但宽皇帝之心,皇帝还为了平衡,又给自己增加资源。”

    “就算皇帝没有立我的意思,为了使我能牵制齐蜀两王,此策也可以使我封王,这等于我白白套取皇帝的资源,并且减少皇帝的警惕,也可使外臣认为我有圣眷——不然为什么皇帝屡次加恩加封?”

    “这样我既可以招揽海内之望,又不会威胁皇帝,还可以让皇帝白白给资源,等皇帝不肯给了,也积蓄了翻盘的力量。”

    “我果然阴险狡诈到了极点,这就是大奸若忠了吧?”

    苏子籍觉得自己靠的不是系统而是自己,目光一转,突然发觉两只狐狸趴在了床尾,一脸满足,似乎吃了好东西,嘴还在嗑巴流口水,当下寻思——我是大奸若忠,还得自己找饭,它们不要动手就有饭,又是什么?

    还有,它们又偷吃了啥,难道是鸡腿,可嘴上似乎没有油。

    ()



    当初被岑如柏领着去见苏子籍,那时的他,心如死灰,为了兄弟们,也是为了自己活命,不被人追杀,而临时投靠了苏子籍,那段时间其实对曾念真来说,也是有着一些影响,毕竟苏子籍这个临时主公甚是礼遇。

    可当年的事,让曾念真始终无法释怀,无法忘记旧主,最终选择辞别。

    造化弄人,早知道苏子籍是少主,曾念真当日是死都不会离去。

    想到当日离别时场景,他又悔又愧,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又混杂着又惊又喜,一打照面,就立刻拜倒在地,虎目含泪,哽咽出声:“太子府队副曾念真,拜见少主!”

    “曾先生快快请起!”苏子籍起身,亲自将其搀扶起来。

    曾念真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又一次在心里懊悔,之前相处时,自己就不止一次觉得苏大人有些像太子殿下,可没去深究,导致自己来得晚了,没能护送小殿下入京,若不是岑如柏给自己去了信,自己岂不是错上加错,直接错过了这事?

    “臣有罪,竟没能在当日认出您……”他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

    苏子籍忙安抚:“便是我也是这一二年才渐渐知道此事,你认不出,乃人之常情,何必自责?再有不知者不怪,曾先生若觉得心里过不去,不如就留在我身边,为我做事,如何?”

    “求之不得!”曾念真立刻应着。

    苏子籍于是请其在旁暂坐,才询问太子昔日旧臣的现状。

    这件事,其实也问过岑如柏,但岑如柏给苏子籍的解释是,当年太子出事,东宫旧臣大多获罪,没有获罪都是一些微末小官跟家兵,大多也流落江湖了,过去十几年了,岑如柏虽与这些人中几个也有一点联系,但与他们联系最多的人,却是曾念真。

    听到苏子籍询问那些人现状,刚刚才偷偷擦过眼睛的曾念真,再次眼一红。

    “主上,当年没有投入大牢东宫旧臣,都是一些微末小官跟家兵,大部分都为了生活,转找别的门路。”

    “但还有一部分感念太子恩德,虽没有获罪,却不愿再入仕,宁愿粗茶淡饭,过的很是清贫,有些已故去,有的仍在,家境潦倒,就是有我周济着,也是勉强维持生活。”

    “还有三人,当年虽没有被追究获罪,可回了家乡,却被当地官员故意设了罪名投入大牢,前几年才出来,我怕在故里无法照料,也重新将他们带到京城附近,方便照料。”

    曾念真一一说来,苏子籍听得动容,问:“可有名单?”

    “主上,臣来之前,已将名单仔细写了,这些年与我有着联系的都在上面。”曾念真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恭敬递上去,显然早就料到苏子籍可能会有这样的询问。

    苏子籍忙接了,展开观看,发觉这上面有23户,都是在京城以及京城附近,这其中大多是不起眼的人,应该都是家兵出身,23人中仅有一人,当年是正九品,也是官。

    “这位东宫队正孙平,我亲自去请。”看完,苏子籍长长叹了口气。

    虽早知道树倒猢狲散,并且官身多半被针对,或死或贬,能存活到现在不多,可这人数之少,还是让苏子籍心中既一沉,又感慨万千。

    这都是忠臣,也都已凋零。

    原本苏子籍定计,知道东宫所属不多,要公开展示,以息皇上之忌。

    现在更不用担心了。

    “路先生、简渠,你们就各自办差,我与岑如柏、曾念真出府去。”

    府内自有牛车,曾念真当了车夫,出去就见阴沉天空有雪花飘落,又下雪了,白茫茫一片。

    京城内居住不易,孙平的家是在城外,距离京城不远,近郊一个小村子。

    行了半个时辰,就见一桥,虽不是独木桥,牛车也驶不过去,苏子籍就下车步行,指着一座神祠问岑如柏:“这祠是谁的香火?”

    “不是正祠,大体上是土地公祠!”岑如柏踩着一步一滑的路说:“魏世祖定制建城隍祠。”

    “道教与民间,就说此是某某人之灵。”

    “这事有专门折子,礼部上书说——盖建国者,必设高城深隍,以保其民,故天下州郡县,各有城隍祠,在京者谓之都城隍。”

    “夫城隍之神,非人鬼也,安有所谓诞辰者?借诞庆贺,此乃移花接木,亦宜尽数罢免。”

    “至于土地公祠,不入正规体制,更是鱼目混珠。”

    “朝廷体制,尽有深意啊!”苏子籍入过太学,自然清楚,朝廷祭祀,大祀是天、地、宗庙、社稷,都不是人。”

    中祀是日、月、农、星、风云雷雨、山川等,诸神为小祀。

    可以说,中祀里只有帝王、先师是人,而小祀才祀诸神,并且一半都不是人,国家祭祀,祭人非常少。

    这算是唯物论的祭祀?

    苏子籍不去细想,笑问曾念真:“离这里还有多远?”

    曾念真一笑,用手遥指:“小林北面就是村,村口就是,走过去没有多远。”

    三个人在河堤拥雪而行,更觉雪花迷离,天地混茫,苏子籍兀立雪中,望着灰暗阴沉的林子,看向有着坚毅沧桑面孔的人,许久才又说:“曾先生,我没有授你府尉,你会不会有想法?”

    曾念真忙说:“少主才认识我,这本是谨慎,而且我才是队副,孙平孙大人才是队正,本应该他当府尉。”

    “并非这个原因。”苏子籍摇摇头,脚步很小,声音也很轻微:“我不授你府尉,是因有重要的事交代你,这个任务也唯有你才能胜任。”

    “曾先生,你是不是在江湖中有点名声?”

    曾念真正因着苏子籍方才的话而有些触动,听到这,有些不好意思说:“只是略有一些薄名。”

    “身为一剑春寒,连我都有听闻,曾先生,你过于谦虚。”苏子籍听了就笑。

    良久,才低声:“我给你的差事,是让你在外养兵五百,地点在海外岛屿,不知道你可愿意接下这任务?”

    在海外岛屿养兵五百?

    这事,曾念真一听,就似有所悟,这是小殿下吸取了太子的教训,话说东宫其实兵不小,有兵一千。

    但当时圣旨一下,一千甲兵尽数听命,反囚禁了太子。

    就算是有些忠于太子的人,也无济于事,只有俯身听命。

    “殿下这是要有自己的兵了。”

    当初被岑如柏领着去见苏子籍,那时的他,心如死灰,为了兄弟们,也是为了自己活命,不被人追杀,而临时投靠了苏子籍,那段时间其实对曾念真来说,也是有着一些影响,毕竟苏子籍这个临时主公甚是礼遇。

    可当年的事,让曾念真始终无法释怀,无法忘记旧主,最终选择辞别。

    造化弄人,早知道苏子籍是少主,曾念真当日是死都不会离去。

    想到当日离别时场景,他又悔又愧,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又混杂着又惊又喜,一打照面,就立刻拜倒在地,虎目含泪,哽咽出声:“太子府队副曾念真,拜见少主!”

    “曾先生快快请起!”苏子籍起身,亲自将其搀扶起来。

    曾念真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又一次在心里懊悔,之前相处时,自己就不止一次觉得苏大人有些像太子殿下,可没去深究,导致自己来得晚了,没能护送小殿下入京,若不是岑如柏给自己去了信,自己岂不是错上加错,直接错过了这事?

    “臣有罪,竟没能在当日认出您……”他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

    苏子籍忙安抚:“便是我也是这一二年才渐渐知道此事,你认不出,乃人之常情,何必自责?再有不知者不怪,曾先生若觉得心里过不去,不如就留在我身边,为我做事,如何?”

    “求之不得!”曾念真立刻应着。

    苏子籍于是请其在旁暂坐,才询问太子昔日旧臣的现状。

    这件事,其实也问过岑如柏,但岑如柏给苏子籍的解释是,当年太子出事,东宫旧臣大多获罪,没有获罪都是一些微末小官跟家兵,大多也流落江湖了,过去十几年了,岑如柏虽与这些人中几个也有一点联系,但与他们联系最多的人,却是曾念真。

    听到苏子籍询问那些人现状,刚刚才偷偷擦过眼睛的曾念真,再次眼一红。

    “主上,当年没有投入大牢东宫旧臣,都是一些微末小官跟家兵,大部分都为了生活,转找别的门路。”

    “但还有一部分感念太子恩德,虽没有获罪,却不愿再入仕,宁愿粗茶淡饭,过的很是清贫,有些已故去,有的仍在,家境潦倒,就是有我周济着,也是勉强维持生活。”

    “还有三人,当年虽没有被追究获罪,可回了家乡,却被当地官员故意设了罪名投入大牢,前几年才出来,我怕在故里无法照料,也重新将他们带到京城附近,方便照料。”

    曾念真一一说来,苏子籍听得动容,问:“可有名单?”

    “主上,臣来之前,已将名单仔细写了,这些年与我有着联系的都在上面。”曾念真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恭敬递上去,显然早就料到苏子籍可能会有这样的询问。

    苏子籍忙接了,展开观看,发觉这上面有23户,都是在京城以及京城附近,这其中大多是不起眼的人,应该都是家兵出身,23人中仅有一人,当年是正九品,也是官。

    “这位东宫队正孙平,我亲自去请。”看完,苏子籍长长叹了口气。

    虽早知道树倒猢狲散,并且官身多半被针对,或死或贬,能存活到现在不多,可这人数之少,还是让苏子籍心中既一沉,又感慨万千。

    这都是忠臣,也都已凋零。

    原本苏子籍定计,知道东宫所属不多,要公开展示,以息皇上之忌。

    现在更不用担心了。

    “路先生、简渠,你们就各自办差,我与岑如柏、曾念真出府去。”

    府内自有牛车,曾念真当了车夫,出去就见阴沉天空有雪花飘落,又下雪了,白茫茫一片。

    京城内居住不易,孙平的家是在城外,距离京城不远,近郊一个小村子。

    行了半个时辰,就见一桥,虽不是独木桥,牛车也驶不过去,苏子籍就下车步行,指着一座神祠问岑如柏:“这祠是谁的香火?”

    “不是正祠,大体上是土地公祠!”岑如柏踩着一步一滑的路说:“魏世祖定制建城隍祠。”

    “道教与民间,就说此是某某人之灵。”

    “这事有专门折子,礼部上书说——盖建国者,必设高城深隍,以保其民,故天下州郡县,各有城隍祠,在京者谓之都城隍。”

    “夫城隍之神,非人鬼也,安有所谓诞辰者?借诞庆贺,此乃移花接木,亦宜尽数罢免。”

    “至于土地公祠,不入正规体制,更是鱼目混珠。”

    “朝廷体制,尽有深意啊!”苏子籍入过太学,自然清楚,朝廷祭祀,大祀是天、地、宗庙、社稷,都不是人。”

    中祀是日、月、农、星、风云雷雨、山川等,诸神为小祀。

    可以说,中祀里只有帝王、先师是人,而小祀才祀诸神,并且一半都不是人,国家祭祀,祭人非常少。

    这算是唯物论的祭祀?

    苏子籍不去细想,笑问曾念真:“离这里还有多远?”

    曾念真一笑,用手遥指:“小林北面就是村,村口就是,走过去没有多远。”

    三个人在河堤拥雪而行,更觉雪花迷离,天地混茫,苏子籍兀立雪中,望着灰暗阴沉的林子,看向有着坚毅沧桑面孔的人,许久才又说:“曾先生,我没有授你府尉,你会不会有想法?”

    曾念真忙说:“少主才认识我,这本是谨慎,而且我才是队副,孙平孙大人才是队正,本应该他当府尉。”

    “并非这个原因。”苏子籍摇摇头,脚步很小,声音也很轻微:“我不授你府尉,是因有重要的事交代你,这个任务也唯有你才能胜任。”

    “曾先生,你是不是在江湖中有点名声?”

    曾念真正因着苏子籍方才的话而有些触动,听到这,有些不好意思说:“只是略有一些薄名。”

    “身为一剑春寒,连我都有听闻,曾先生,你过于谦虚。”苏子籍听了就笑。

    良久,才低声:“我给你的差事,是让你在外养兵五百,地点在海外岛屿,不知道你可愿意接下这任务?”

    在海外岛屿养兵五百?

    这事,曾念真一听,就似有所悟,这是小殿下吸取了太子的教训,话说东宫其实兵不小,有兵一千。

    但当时圣旨一下,一千甲兵尽数听命,反囚禁了太子。

    就算是有些忠于太子的人,也无济于事,只有俯身听命。

    “殿下这是要有自己的兵了。”



    曾念真自认是东宫私臣,虽这命违反朝廷法度,可仍不假思索回:“臣愿意!”

    又说着:“早该如此了。”

    “你在江湖有人,五百人应该能招募到,但我要的不仅仅是刺客,更是军队。”苏子籍神色凝重:“关键时,能拉上去,拼得了命。”

    李世民在政治斗争中被太子打压的山穷水尽,发动玄武门之变,最后尽起拼命的勇士100人,又有600人听见消息愿意跟随,才一举翻盘,而当时太子有长林兵二千三。

    可见关键时有一支精兵,哪怕只有数百,都完全不一样。

    就算自己阴险狡诈到了极点,也必须有一支自己的军队,要不,就是太子的老路——关键时一兵一将都调不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想在国内训练五百精兵,还想不被发觉,那是傻瓜才干的事。”

    “你去海外,那才是朝廷的空白区。”

    说着话,就到了村,因这事重大,就闭口不说。

    孙家在村头,都无需打听,就能看到一座房子,虽不是土坯房,看着也有砖瓦结构,但明显已旧了,院子周围是一圈篱笆,墙门是木门,看着倒收拾的还算利索,人到了,就引起了院内正打扫的老妇人的注意。

    她忙走过来,隔着篱笆,问:“您可是来找人?”

    苏子籍还没回答,屋门一开,一个穿着半旧棉袍的老人,看起来老了,但还带着军人的那种味道,急匆匆出来,看清篱笆外的曾念真和岑如柏,身形就是一震,死死盯着苏子籍。

    越看越觉得与太子相似,就拱手问:“来的可是代侯?”

    “是我。”苏子籍回答。

    下一刻,这老者就突然脸涨红了,正了正衣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着:“臣东宫队正孙平见过少主!”

    说着,连连叩拜,雪地顿时一个凹。

    “孙大人快快请起。”苏子籍忙伸手去扶。

    孙平苦笑:“少主,我哪还算什么大人,更不敢在殿下面前称大人。”

    “过去不算,但从今日起,就算了。”

    看着孙平身后,正站在远处不敢上前几个人,老人、女人、孩子,这一家子虽不算是子孙繁盛,但也算有着后人。

    只是虽谈不上衣不遮体,其实都有些菜色,并且衣服也打了补丁,知道日子不好过。

    苏子籍见孙平泪水流下,又看了看身后的人,也感慨万千,说:“这些年,辛苦你们了。孙大人,我刚刚被封代侯,府内还余一个府尉的官位,不知道你可愿意重新出山,为我护航?”

    “我、臣自然是愿意!”

    想说什么,可望着面前年轻人的恳切目光,想说的话到了嘴,变成了哆嗦,多少年了,自己终于等到了。

    苏子籍又说:“来,我们进去说话。”

    孙平看了看左右,见邻居有些动静,才恍然醒悟,立刻将苏子籍让进屋内。

    众人进了屋。

    院内还能看出整洁来,可屋内虽同样干净,面积其很小,相互隔着青布门帘,正屋靠着窗有着桌椅,但上面却放着纸、剪刀、浆糊,底下靠着一捆削好的竹篾,还有一只没有完工的风筝,使得几个人一进来显得狭窄。

    “这是我婆娘和媳妇扎的风筝,去卖几个钱。”孙平有些不好意思,在一旁解释:“其实这些年,曾大人跟岑先生一直都周济我们,但我前几年生过病,花费了药钱,这才显得落魄了些。”

    苏子籍叹着:“孙大人不必解释,让你们这些年这般受苦,我心中实在是不好受。不知道孙大人可还能联络当年同事?我打算也请他们出山,来助我。”

    这位新任府尉脸色黯淡下来,也叹:“非是臣不肯,只是当年牵连的这些人,大都老了,病了,怕不能用了,便是重新联系了,也联系上了,也未必就能相助少主您,便是臣,其实领这府尉一职,也感到愧疚。”

    这就是东宫旧臣啊。

    苏子籍听着这话,心中感慨,太子已死了十几年了,可当年经过了清洗,还剩下的这些东宫旧人,大多还是顾念着旧主,这些年受了多少罪,不仅不怨怪,反愧疚自己老了病了,无法再给少主助力,这样的人,不用实在是可惜。

    “孙大人此言差矣。你们都是父亲的老臣子,还能论有用无用?单是一个忠字,就足了。”

    苏子籍这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有感而发,说的十分真诚。

    孙平自是看出来了,原本见到这位皇孙时,虽激动万分,但到底还能按捺住,而此刻,那种混杂着欣喜、悲伤、怀念、愧疚以及委屈,竟一下涌上了心头,化为了哽咽。

    皇孙果如太子一般,他们这些年的痛苦与坚守,一腔忠心,果没有错付于人!

    眼泪淌下,这一次难以抑制,他哭泣着再次跪下,却朝着天空,说:“殿下,您的儿子长大了,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随后又叫来两个儿子,大的已二十余岁,小的也快二十岁了,看着都是青壮,连忙命着:“来,给皇孙磕头!”

    两个小伙子二话不说,当即就给苏子籍哐哐磕头。

    苏子籍让着起来,与他们说了一会话。

    让苏子籍略有点失望的是,这二人明显性格鲁直,大概是成长时家庭遭逢变故,从此变得清贫,看着就不像读过书,观言谈举止,已十分普通,大概最多在将来做普通侍卫,并无领兵之才。

    但随后苏子籍又想,本来领兵之才就是起码百里出一、千里出一,哪就这么容易遇到?

    能有可以信任的人在将来做家兵、侍卫,已不错了。

    “孙平,你这就入府,代侯府虽不如东宫,但万事总得有个开头,你入府,先把府兵的架子搭建起来。”

    “至于搬家费,我代侯府初建,先给三十两。”

    孙平擦着泪,连忙应是:“主上放心,我别的不敢说,训练府兵,还是自己本行,给我三个月,必能使给主上看。”

    因还有事要忙,苏子籍在孙平家停留时间不长,很快就离去,二十二户并没有去,毕竟虽该礼贤下士,但都一视同仁,反不好。

    等上了牛车,听着车轮声碾动,苏子籍对岑如柏说:“剩下二十二户,以后每户奉十两,也请去府里养着。”

    “府兵的事,就用着老兵来担任。”



    “府兵用老兵来担任?”岑如柏听着这话,就吃了一惊,连忙劝说,这不但有失体面,而且还根本无法形成防御。

    “他们当年的确是经验老到的精兵,但都过去二十年,现在都已年老体衰,怕是……”

    苏子籍却心中有了主意,坚持:“他们是老了,但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当年东宫使他们为侍卫,现在我也使他们为侍卫。”

    “这样才不辱没了他们。”

    “你想想,要是我仅仅是把他们养在府内,不仅仅他们不好意思,就连外人,是不是也说我沽名钓誉?”

    “这……”岑如柏本来学问极好是不用说了,这些年更经历了风风雨雨,隐隐已觉出少主的心思,一沉思间,就略有所悟,有些转过弯来。

    “……这样也好,现在代侯府内还是太过空旷些,刚搬进去还显不出,时间久了,就难以运转。”

    “在这节骨眼买人进来,很容易就会让别人安插探子进来,这二十二户,都曾是家兵出身,将他们请去府里,老人当兵,儿孙就是世袭的家兵和家仆,女人就是丫鬟和婆子,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还解决了府内缺人的问题。”

    岑如柏说着,心中已明白了用意,不但用人没有问题,而且最重要的是,府兵仅仅是老弱病残,谁会担忧?

    传出去,重视臣下,更是一片佳话,至于府内安全,难道真靠这十人之兵?

    而且,虽说用老兵当府兵,但实际上他们的儿子才是预备役,过一二年,自然就可以代替。

    这既得了里子,又得了面子。

    暗觉得主上英明,又有些发愁:“这样,忠诚没有问题,但这样一来,耗费就大了些。”

    二十三户人家,每户少者五六人,多者十人,就是上百人,吃住加上薪水,一个月固定支出怕有五百两以上,对一个初封爵位的代侯来说,这算是不小的开支花费了。

    若不是苏子籍让野道人早早就经营商事,怕是现在也没有这个底气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就是这样,用钱的地方也多,算起来也有些窘迫了。

    苏子籍沉思片刻,说:“耗费的问题,由我来考虑,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他们这十几年来受了许多苦,现在我回来了,总不能让他们继续过清贫的日子。”

    “他们有他们的责任,我有我的责任,总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听了这话,岑如柏不由动容,深深拱手:“是!”

    皇宫

    下午时,雪已经下得大了,只是太监宫女都一起扫雪,到了夜里,夜色朦胧时,皇宫中下了一天的雪被清扫干净,唯有宫殿顶上依旧是白皑皑的一片,远远望着,与宫灯的光相互交映。

    御书房内,火盆染着,热气升腾,几个小太监被热得汗都在往外冒,却不敢擦,只垂着头站在角落处,任由汗水顺鼻子不时滴落。

    站在书案前的赵公公就聪明多了,早就换上轻薄的衣服,安静站着,仿佛一尊木雕泥塑,但只需正在翻阅着册子的人说一句话,他就能立刻“活”过来,成为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皇帝因小还丹效力未消,脸色红润,穿着的衣服也少,坐在那里,垂眸看着面前的几份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他才动手,将几份册子又重新翻开,看了一遍。

    “这么说,苏子籍入籍后,没去结交朝廷官员,反招揽了昔日东宫旧人,招揽了二十三户?”

    “真是个念旧的好儿郎啊。”皇帝叹着。

    一旁的赵公公眼睛动了下,没吭声。

    什么时该说话,什么时不该说话,他还是有经验。

    就像是此时,陛下看似是在感慨,可焉知没有别的意思?

    贸然搭腔,这是找祸。

    陛下心情好时,或不会有什么,若心情不好,任你服侍多久了,怕都要被拖出去责罚了。

    前两日,就有个太监,仗着在陛下面前有些脸面,在陛下感慨时,不要命的讨好一声,结果下一刻陛下就变了脸,令人将其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若不是责打的人没下黑手,怕现在就不止是去养伤,而已身处乱坟岗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皇帝问:“当年东宫旧人,就这几个人了?”

    赵公公忙躬身:“回陛下的话,当年东宫七品以上官员,都是专案处理,祁弘新是最后一个。”

    “您忘记了,他不久前已经死了。”

    赵公公油然产生一丝兔死狐悲之感,这样大的太子府,其实祁弘新已是仅存的一根枯木,在祁弘新一死,就烟消云散了。

    “至于八九品及府兵之流,则贬职去籍,又或转成厢军,不肯就仕的人,现在算起来,也差不多就这点人了。”

    “名册都在上面,就算有疏漏,也只是极少数。”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虽当年东宫声势不小,但太子一家都完了,七品以上的官都跟着倒了霉,剩下小官跟家兵自保都难,这些年,死的死,逃的逃,能剩下这些人还在,还能立刻就被苏子籍招揽回来,说真的,赵公公都有些惊讶。

    在他看来,今日剩下这些人,已算多了。

    但显然,皇帝是真没想到会这样,毕竟在他记忆里,直到太子死前一刻,都仿佛是朝野归心

    “皇太子自幼读书,深明大义,行事谨慎。”

    “诗载文颖,述祖勤民,试之以政者,太子均无差错。”

    除了自己这皇帝,就属太子受到爱戴,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对太子生出忌惮之心。

    便是太子死了,也不该是只剩下这点人啊!

    “是么?”

    理智上,皇帝再次看了名录,一个个都有档可查,也理解经过了二十年,还有这点人已经不错了,可感情上,有点茫然,难道自己忧心的太子党,其实早已风吹雨打而去?

    皇帝目光久久落在几份册子上,不知道是喜是悲,是怒还是伤,甚至还油然有丝懊悔,一时陷入了沉默,许久,才微微哑着声音:“继续盯着,有别的动作,报与朕知。”

    “是,奴婢遵旨。”



    代侯府

    一辆半旧牛车在望鲁坊代侯府门前停下,这一片区域,附近都是高门大户,巡逻的官兵一趟接一趟,戒备森严。

    车把式是接零散活的,看见了,就先怯了三分,接了下车女子的车钱,就飞快地走了。

    女子一身细布棉衣,下面是淡蓝色的裙子,一头乌发,只别着了一根银簪子,皮肤白净,虽看起来并不是富贵人家的女眷,手臂还挎着个粗布包裹,但却很干净整洁。

    付了车钱,她也没去管车夫驾车飞快离去,只站在府门前,抬头看着代侯府,脸上就现出一丝犹豫来。

    观望间,又有两辆牛车一前一后停下,从前面车上下来几个小孩,被人领着进了这府邸,看着都是穿着打扮很寻常,却并不畏惧这高门大户,直接就进去了。

    后一辆车上下来,则是个带着个药童的大夫,药童大约十岁左右,拎着个药匣子,大夫五十余岁的样子,头发花白了,走过她身边时,那股常年浸在药材气息中的味道,也随之钻入了她的鼻间。

    “难道是有人生病了?”

    这个猜测让这女子面上犹豫淡去,一咬牙,就直接走上了台阶,正要与两个门房解释自己来意,就被一个走出来的婆子给看到了。

    她一看到她,就立刻说:“来了,就快进来干活,大家都忙着,不能发呆!”

    “看宅以后有的是时间看,拿了主家的薪水,总得报效下,不能吃干饭!”

    奇怪的是,门口两个门房竟没拦着,女子虽觉得她可能认错了人,因被这高门气势所慑,糊里糊涂就被那婆子给拉了进去。

    等进了门,沿着高出地面数寸的走廊而行,折过一带假山池塘,见正房厢庑悉皆小巧别致,不时还见得鸟笼,虽大半空着,有几只已挂上了鹦鹉,画眉,更是觉得这里不该是自己来的地方,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但随着被婆子指着,稀里糊涂走到一个院落,看到院内景象,她对代侯府原本的印象,顿时就被满府的热闹给替代了。

    就见这院子内,正一片忙碌,她视线所及之处,房舍都开着窗户与门,仿佛是在通风,有一些穿着打扮与她相似的年轻女子,正手里端着冒着热气水盆,或是拿着抹布,在打扫着卫生。

    再往里走,能看到一扇敞开的门里,有几个女子,多大年纪都有,说说笑笑的在裁衣,因屋内有着火盆,而且今日阳光正好,所以她们也不介意开门让冷风吹进去,个个都露出笑脸,眉眼之间都带着喜气。

    女子被这气氛感染,下意识也弯起了唇,随后又看到刚才进府的大夫,竟给一群小孩子依次号脉,检查着身体。

    空气弥漫着的食物的香气,是糖心煎饼,很是香甜,女子怯生生地看着,有些懊恼自己糊里糊涂就这么进来了,此时再对人解释自己是被认错人带进来,会不会被呵斥?

    刚才婆子将她领进来,给她指了这个院落,就去忙别的去了,可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女子自己清楚,很明显,婆子是将自己误认成了别人。

    正茫然不知该怎么办,从不远处的走廊拐角走出来几个丫鬟,她们簇拥着一个贵女,片刻间就到了近前。

    似乎是看到她正怯生生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贵女停下了脚步,温声问:“这位姐姐,可是一个人来的?”

    近了才发觉,这贵女其实极年轻,模样还是少女,还带着稚嫩,只是看打扮,却已嫁,显是府邸的夫人,女子哪里敢应这贵女叫一声姐姐,忙回答:“不敢当夫人这一声姐姐,民妇阿秀,是来这里找人。”

    “找人的?”叶不悔原本是得知今日有大夫过来给这些新搬来的东宫旧人的家眷检查身体,所以过来看一看,结果碰巧遇到了这女子,可她的回答,却让叶不悔微微怔住。

    “你是东宫哪一家的旧人?”

    东宫?阿秀心里就是一颤,忙回:“民妇并不是东宫旧人,民妇、民妇是听闻曾念真来投了苏大人……不,侯爷,所以特意打听着来代侯府找曾念真。”

    来找曾念真的女子?

    叶不悔一怔,随即说:“曾先生的确就在府中,不过此时却在外面,你在府内稍稍歇息,我让去请找他回来就是。”

    说着,就对身旁的一个婆子说:“去前院,问问谁知道曾先生去了哪里,然后你去找一下,就说有个叫阿秀的姑娘来找他,问问是怎么回事。”

    “是。”婆子领命,就去了前面。

    叶不悔则对这阿秀说:“看你风尘仆仆模样,是从外地赶路进京的?”

    阿秀面上一红,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民妇当日……当日得知他赶赴京城,来投侯爷,就也向替他带信的兄弟索要了地址,跟着相熟的商队,一路到了京城,进了京,先去了桃花巷,在那里听说侯爷已经搬家,就立刻赶了过来。”

    这明显就是千里追夫的节奏啊,这是曾念真的桃花债?

    叶不悔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再看面前这女子,虽已经是二十余岁,可还是姑娘,梳着未婚鬟,看着气质也很温柔,但温柔之中透着一种坚韧,让她看了挺喜欢。

    至于此女与曾念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等曾念真回来了才能知晓了。

    曾念真是夫君重视的人,叶不悔就带她去了厢房,又让人上了茶水跟点心,陪着说话,等着回信。

    聚远楼·中午

    这一座酒肆,原本是林玉清的产业,林玉清倒台,产业被瓜分,此处就被小侯爷送给了苏子籍。

    位置不错,临水而建,京城楼都不高,只有三层,但面积不小,一楼还算热闹,二三楼设了雅座,屏风相隔,而三楼一个雅间,面湖临窗,上了几个菜,看着外面雪花,曾念真正听着主公说话。

    “本侯也不贪多,在京城的话,再开三五家足矣,再多也撑不住。”苏子籍的声音很清晰。

    “主上,可是京城酒楼不少,聚远楼当年林玉清是花了不少心思,挖了些厨师,但前阵动荡,还是走了几个。”

    “现在虽有点利润,可也不能出类拔萃,再开分店,怕是风险很大。”野道人有些忧虑,现在侯府开支不小,他是主事人,不得不考虑。

    苏子籍没有第一回答野道人的话,只是问:“路先生,我府开支要多少?”

    “主上,第一个月23户按家费,花费500两,加上武器、皮甲、车、牛,以及煤炭蜡烛笤扫零星等项一次性买入,约用银一千四百两,总合就是二千两。”

    “过了本月,每月的月例、衣粮,以及俸禄,可缩小到每月300两左右,但连着主家开支,或还要每月500两,人情、赏赐、家祭还不计。”

    “每年侯府,至少得六千两银子才能运转。”说到这里,野道人抽了口凉气。

    “所以,必须开源。”苏子籍笑着说着,见野道人有话,他摆了摆手:“我现在只问人手,不问开销,人手足么?”

    “人手足了。”野道人说,他接手聚远楼,就将这里改造一遍,名字也改了,生意还可以,算目前所拥有产业中,相对稳定进财的一项买卖。

    从这家酒楼经营中练了手,吸取经验,培养出来的人,可以源源不断送到新酒楼里,掌柜的、伙计,这些都是不缺。

    “不过,最多也就是再开三五家。”

    “我知道,我也只要开三五家。”苏子籍微微笑,表示懂。

    连锁店,许多人认为是创时代发明,其实这种开分店模式,古代就有。

    只是有二点,在古代,由于通讯不发达,跨郡就不可能管理,因此分店不能连锁到郡外,这个无解。

    硬是要连锁,无论多好的制度,都被挖空吃干净。

    其次是就算开店,规模小无所谓,大了必须有后台,交纳一部分利润,否则黑白二道,迟早教作人,幸亏侯府已经能撑的起一定台面,别规模太大就可以自给自足。

    曾念真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这些其实与自己关系也不大,曾念真来,一是作为心腹来旁听代侯府内的重要决策,二则从这里支一部分银钱。

    正听着时,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一个婆子说:“老爷,府内有人找曾先生,夫人让我过来问问。”

    “进来回话。”房间内声音都停了下来,苏子籍提声说。

    门一开,婆子进来,将府内阿秀找人的事,一五一十与苏子籍回禀了。

    听着的曾念真,又惊又喜,忙掩饰地侧过头去。

    “所以是你的桃花债?你说,你一个堂堂男儿,竟还要女子千里迢迢找你,这可不行。”苏子籍见状,顿时笑话他。

    苏子籍笑完,目光炯炯望着外面的雪,一时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几个自然也不说话,都听着窗外沙沙雪声。

    许久,苏子籍才说着:“再者,帮我做事,谁说就要打光棍了?你要是与人家有情谊,回头好生安排了,莫要让人家枯等下去了,知道么?”

    就对那婆子说:“你且回去,告诉夫人,将那位阿秀姑娘好生安排在府里住下,曾先生忙完了事就回去见她。”

    婆子领命出去,苏子籍这才对曾念真说:“我先给你三千两,你带着离开,你不必担心银钱的事,一切经济都由我来承担,后续供给不会断。”

    野道人这时将一个小匣子递过来,苏子籍示意曾念真接了。

    “里面是一些碎银子,剩下的则是银票,你可以路上再慢慢兑换。”

    曾念真立刻单膝跪下,叩拜:“主公对我这般信任,将这样的事交给臣去办,臣必定会竭尽全力,为主公办好此事!”

    “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半刻,你去安顿了,走前去见见那位阿秀姑娘,再离京也不迟。”

    “是!”曾念真虽有些羞窘,还是低声应了,显然阿秀千里迢迢来京城找他的举动,让他再没办法再拒绝。

    等曾念真带着银票走了,野道人才上前,对苏子籍说:“主上,五百人,就算按照边军的饷银,每人二十两,一年就要一万两银子,武器、粮食、衣料还不计,第一年怕要三万两。”

    “光是维持这五百人的花销,靠着一两家酒楼,怕是不成。”

    “当然不可能直接招募五百人,我已经给了他章程。”

    “先招个五十人训练,练熟了再招二百人,第三批招足五百人,前后至少花二年才成,开销也不是一次到位。”

    苏子籍还是不急不忙:“买酒楼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厨师可找到了合适?”

    野道人是个心思机敏的人,听着揣摩,觉得苏子籍话中别有深意,却又一时理不出头绪,笑着:“地方倒好说,因着您没要求像和聚缘楼一样,再开一两家,其实地址也能寻到合适的,可除了掌柜、伙计可以培养,厨师却有些困难,一等的,怕根本请不来。”

    厨师,想要出师,需要多年基本功,要找的又是大厨、主厨,而不是帮厨,这就越发有些难。

    伙计、掌柜,还能从别的地方请人或自己培养,一流主厨这样人才,一出来,各路酒楼都会哄抢,根本就落不到新人手里。

    苏子籍也没非要一等的不成,沉吟:“二流厨师便可,这聚缘楼,生意已稳定了,不好去冒险,但新酒楼可以售卖一些与众不同的吃食……”

    野道人想了下,说道:“在京城,以菜品味道来取胜,怕不容易,这聚缘楼其实也是因收留了之前厨师,留住了老顾客,才能经营起来。”

    “新酒楼要开起来,还要开得更好,地段好不好其一,主厨手艺其二,能卖出一个独一份来也可以。主上是打算以原料取胜?”

    苏子籍笑:“知我者,路逢云也。”

    “我知道你担子很重,所以担忧,不过这些其实不是问题,我这就带你去解决。”

    说着起身,对野道人又说:“我们也吃的差不多了,办事就在神速,我已联系了船,这到码头去出海。”

    “前朝魏世祖,最厉害的就是在运河基础上,开辟了入海口,可以直接在码头抵达海洋,等于是陆湖海三条运输。”

    “我是宗室,虽不能随便走,但直隶范畴内却可以活动,而直隶就有海,船一夜就抵达入海口,走,先去码头!”

    说走就走,苏子籍直接交代一个家兵,让其回去告之叶不悔,自己则带野道人和几个家兵,当下乘坐牛车去了码头。



    苏子籍雇的是快船,就是那种狭长只能住几个人的帆船,轻装简从启程,沿运河水路直抵入海口。

    下午出发,加倍的船费,连夜行驶,在第二天早晨时,就抵达入海口。

    远处红日升起,点点金色因着晨辉在海面上浮现,由于出海必须补给一波食物和淡水,回来也会休整,因此但见防御海盗的箭楼直矗,天还没大亮,码头处灯笼还在亮,隐约间到处停泊的是船,而岸上早起的人群熙熙攘攘。

    “我们不必抢位置,就在这附近沙滩上停下。”苏子籍叫过野道人,笑着。

    两人下了船,这没有啥可说,整个码头到处是鱼腥味,烂掉的鱼不计其数,渔夫高一声低一声的吆喝:“新鲜的,才在海里打出来的鱼,便宜卖。”

    “海虾,二文钱一斤。”

    “带鱼,肉鲜美,一条一文。”

    冬日的海边风冷潮湿,可无论是苏子籍还是野道人,都没有在乎这一点,而是将所有注意都放在了沿途的鱼摊。

    苏子籍指着鱼摊,对野道人说:“你也看到了,冬日,大海仍这样生机勃勃,我们新开的酒楼主要经营海鲜,如何?”

    野道人当然也知道海鲜在京城的价格,可还是不得不给主上泼一盆冷水,提醒:“主上,您想让新酒楼做海鲜,若真能将海鲜顺利运到京城,还能一天内卖出去,那是可以有很大收益。”

    “但过程浪费,以及风险,实在太大了。”

    “大凡海鱼,往往出水就死,并且特别容易腐烂变质。”

    “就算打通了入海口,快船一天就能抵达京城,但夏天也不能用了。”

    “冬天可以,一夜运输到了京城,尚能新鲜,但只要当天卖不掉,哪怕是冬日,到了第二天,海鱼也依旧会变质。”

    “就算是冻上了,冻鱼跟活鱼,味道可是不一样。我们做酒楼生意,不是面向百姓,百姓能冬日买到一条鱼,哪怕是冻鱼,也能觉得美味,可来大酒楼吃饭,大多是富商、官宦,这样客人,冻鱼可不能让他们成回头客。”

    别说是回头客,用了冻鱼,怕就要砸了招牌了。

    这还是冬天,起码还有一些选择,可一年冬日才几个月?除了冬日,别的日子还卖不卖海鱼?要是卖,死鱼到了京城,天气炎热时,怕是还不等卖,就已经全都臭了。

    这就叫海鱼不入三十里地,过了就腐烂。

    当然,有运河和船,可过一二百里,但这也是极限,再远,死鱼就要臭在半路上了。

    苏子籍当然明白这道理。

    可以说,海洋中蛋白质为什么没有开发,就是这原因。

    大量的海鲜只有白白烂掉,就刚才价格,一文钱一条带鱼,沿海渔夫因此不但辛苦,还很贫困。

    在运输和冰库发明前,只有专门去沿海,还得离海不过十里的地方,才能吃到新鲜的海鲜。

    别的只有啃咸鱼了。

    可咸鱼买卖,又与盐政专卖冲突——有了廉价的咸鱼,谁还买你黑心盐。

    可要是昂贵,臭腥的咸鱼谁吃?

    和开连锁店一样,不是古人苯,想不到,而是根本没有这条件。

    苏子籍又问:“海水养鱼呢?”

    野道人看来真研究过,考察过行情,连忙摇头:“我们这快船,承载不过五十石,海水养鱼是可以延缓死亡,但一缸海水很重,我问过了艄公,超过四缸,船就吃不消。”

    “而且缸里不能放很多鱼,放多了,鱼会死的非常快。”

    “放少了,这一路运费就很高,故京城海鲜生意有,但都是高成本的买卖,没有一批固定客户,谁也不敢作这行。”

    苏子籍点首感慨,古人谁说不聪明,在氧气注水发明前,实在没有办法。

    苏子籍一笑,说:“其实,要卖海鱼,也不是没有让它们活着到京的办法。”

    野道人就是一怔:“主上有办法?”

    也是,自己都知道海鱼无法储存的事,主上怎么会不知?

    既知道,还打算售卖海鱼海鲜,这就说明,主上肯定掌握了可以改变海鱼运输的办法。

    但即便对苏子籍有信任,可让海鱼活下来的办法,野道人还真是想不出,只能眼巴巴望着苏子籍,等着主上给自己解惑。

    苏子籍也没打算继续吊野道人的胃口,很快就说了自己办法:“办法是有,民间有风箱,用竹管插入海水,用风箱输气,就可保证数天不死。”

    虽时间长了也不成,但以这时代这种条件,能运回活海鱼,并且数天不死,这已是极新奇的事,足可以招揽想要尝鲜的客人了。

    野道人听了,眼睛就一亮:“要是这办法真的可行,我们就能在京供应新鲜海鱼,生意必好!”

    “甚至可以和天光楼打擂台。”

    天光楼就是京城海鲜的一号酒楼,至于技术保密,野道人想着,到时负责保证海鱼不死这步骤,就让代侯府家兵负责,这些人都是东宫旧人,在忠诚上没问题,普通的商业挖角没用。

    至于更多的手段,天光楼酒楼及酒楼背后权贵,多半犯不着做出触犯忌讳的事,毕竟皇孙、国侯,吃条水路,别人还能唧唧?

    野道人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些,立刻迫不及待:“那我这就找人试一试?”

    “先别急。”苏子籍摇首,让他别急着去处理这事。

    “此番过来,可不是单单为了这一件事,你随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苏子籍说着,居然在沙滩上搜寻起来。

    沙滩上污秽处处,见他这样,野道人心中不解,也不好在主公正蹙眉寻找时询问,只能一头雾水,跟着前走。

    走出一段路,苏子籍突然之间看见了洞,蹲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用匕首当小铲子用,小心翼翼在沙滩上挖出了一个小坑,一挑,一个软乎乎蠕动的肥虫就被苏子籍甩到沙滩上,并趁着它逃走前,将其用手帕给包裹起来。

    站起身,苏子籍示意野道人凑近观看这虫子。

    “主上,这是何物?”野道人看清了,下意识就露出一点排斥,他虽是混江湖的,可还真没见过这恶心的玩意儿。



    苏子籍看着这长圆筒的环节长虫,浑身无毛刺,浅黄色,微微泛粉,乍一看,有些让人受不了,但这东西,在他原本世界时,是名菜,并且更重要的是有特殊作用。

    苏子籍抬头看到野道人的有点不忍直视的目光,忍不住好笑,对野道人说:“这种虫子,估计没有名字,我有秘方,知道它是好东西,秘方称它是海肠子,莫看它有些恐怖,有点是放大的蚯蚓,但实际上是极好的东西。”

    “现在没有人在意它,也没有人发觉它的效果。”

    “等你收购海鲜时,将它混入其中,有人问,你就说,是运输过程里,给海鱼吃的饵。”

    “实际上你把它晒干,磨成粉,泡水又晒干,最后得的粉,你品尝下就知道了,比高汤还好。”

    古代有没有味精,当然有,就是高汤调鲜。

    可这高汤,最基本的就是将鸡肉斩成肉茸,放葱姜酒及清水浸泡,用纱布包好放入清汤,待汤将沸时改用小火,不能让汤翻滚,汤中浑浊被鸡茸吸附,取出鸡茸,这一精制过程叫“吊汤”,精制过2次的清汤叫“双吊汤”,这样精制过的汤是汤中上品,状白水却清澈鲜香,常用于高档菜制作。

    在这时代就是厨师的不传之秘。

    苏子籍不是不懂,可这太耗费原材料和时间了。

    相反这海肠子成本低廉,手续简单,鲜味强烈(是鸡鲜的数倍),可以说,非它不可。

    苏子籍神秘的模样,让野道人对丑陋的虫子也有了一些好奇。

    主上说的很多话都应验了,这次也必不是开玩笑。

    “路先生,你带几个人留在这里,先试试我说的办法,我先回京,要是实试验成功,你就回来。”

    “但切记要保密,无论是风箱养鱼,还是海肠子调鲜。”苏子籍看看天色,叮嘱的说着:“特别是后者,一定要严格保密。”

    虽说宗室可以到直隶,但回去的晚了,怕龙椅上的那位依旧要多想。

    既得了代侯的爵位,这种自由上受限制的代价,他也要早早适应才成。

    野道人自然知道让海鱼存活下来这种技术真的可行,就是他们将来开酒楼的制胜法宝,这可是解决侯府缺钱问题的大事,自然是不敢轻视,立刻应着:“主上放心就是!”

    苏子籍轻拍了拍肩,没有说话,只带了两个人回去,剩下的人,都留下来帮助野道人。

    来时是租借的一条快船,回去也乘坐的这条快船,站在甲板上,看着水面上的波涛滚滚,运河与海水汇合,更见一群群的沙鸥翔起翔落,放眼一望,沿岸山色蔚蔚隐现,心绪才安定下来。

    “可惜,海肠子这东西,我原本想的并不是自己用,而售卖这种制成天然味精,但这世界可没有专利,我卖了这天然味精,转眼就会被破解,到时山寨遍地都是时,我也就难以再赚到钱。”

    “还不如细水长流,明里让海鲜活着入京,暗里将海肠子磨粉制成调味,平时在自家酒楼使用,就不显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算我是国侯,甚至封王,利润大了,改变整个国家的厨师生态,也吃不了兜着走。”

    “谁卖天然味精谁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蠢货个个不同,最愚的就是一下抛出巨利的项目,而智者的选择都一样,利润和自己的力量相符合。

    “也不知道我昨晚离开京城,不悔是不是在担心着我。”

    想到妻子这一年多来,一直都为自己提心吊胆,二人也聚少离多,苏子籍越发觉得,自己的计划,必要成功了才成。

    “只有我夺得皇位,才能真的让自己得脱棋子的命运,也能护住不悔。”

    京城·望鲁坊

    一辆牛车在上午停在代侯府前,叶不悔亲自迎出,将少女让进正院的厅中。

    分宾主落座后,叶不悔让丫鬟上茶,见今日来的周瑶带着琴,便笑:“有段时间没有跟你学琴了。”

    虽学琴是苏子籍借着叶不悔的名义,自己向周瑶学习,但苏子籍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叶不悔也对学琴有了一丝兴趣,在与周瑶来往时,跟着学了一些基础。

    虽现在只是琴艺平常,但也至少在普通人里算入了门,不至于好赖都听不出。

    周瑶微微一笑,对叶不悔说:“今日起来时,就有些感触,正好来你这里,弹给你听,你无事,还可以在这里多听几曲。”

    叶不悔今天没事,要忙的已忙得差不多,而来拜见的人,从昨日起就基本没有了,现在是难得偷闲,她也有些想听周瑶弹琴了,说:“莫说是无事,有事,在你的琴声面前,也都大可推后。”

    周瑶含笑看她一眼,对叶不悔也不恼:“那就献丑了。”

    叶不悔又说:“我新打理出一个茶室,更显雅致,不如你我去那?”

    “好。”周瑶点头。

    二人随后就去了隔壁茶室,这里环境的确优雅,矮桌蒲团也很适合弹琴,地面都是木板结构,即便是光脚站在上面也不显得很冷,有一大一小两个火炉烧火,还有暖香弥漫,采光颇好,几扇大大窗户,阳光透入,让人一进来,就觉得这里甚是明亮。

    靠着火炉的地方,各趴着一只狐狸,周瑶目光落在狐狸上,很快就又移开了。

    毕竟她以前就在苏府见过狐狸,只是那时离得没这么近罢了,原本以为只养了一只,没想到竟有一大一小两只。

    神秘声音这时又冒了头:“原来狐狸在这里。”

    “你可还记得,大半年之前,我曾提过,有一只狐狸从周府窜过去?气息与这只大狐狸竟极相似,没猜错,这狐狸就是当时那只,原来它来京,是为了混入当时的苏府。”

    周瑶听着,将琴摆好,调试。

    随着声音说了几句又沉默下来,周瑶屏气凝神,将所有注意都放在了琴弦上。

    琴弦一响,看似和以前毫无区别。

    “咦?”这是神秘声音的声音,接着原本趴在火炉旁小狐狸,一下子直起身,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周瑶。

    “唧唧!”

    “别吵!”叶不悔听不出区别,可只一声,就不禁沉浸琴声的氛围中,下意识对小狐狸难得的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