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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叶不悔进去,苏子籍找了家对面的酒店,又找了临窗的位置,这时时间还早,于是喊了茶水点心,就看着外面,似乎在赏景。

    叶不悔说的不错,他的确有心事,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夜里入梦后,苏子籍突然有了一些新想法。

    这想法就是刹那间的灵光一闪,却打开了新的一扇门。

    蟠龙心法要求的是凝聚万妖之性,提炼出神通,呼风唤雨,成就真龙。

    妖怪,其实都往往是自然界的某种表现,汇集万妖,提炼出神通,再经过功德洗白,就自然而然具备了自然界某些规则能力,这原理很清晰,也很强大,完全能走得通。

    因此苏子籍的原本想法,是想办法获得和招揽妖怪,所以才对小狐狸这样友善,可醒来时,不知道哪来的影响,他突然之间有了点新想法。

    “汇集万妖成就真龙。”

    “汇集万人成就真龙。”

    “似乎都没有毛病,一个是妖道之龙,一个是人道之龙。”

    苏子籍当然不是想去争龙,大郑哪怕版图比大魏小许多,原本控制的草原部分不得不退出,分裂成方、鲜二部,而西南部尚有林国建立,但这是大魏控制远超历代版图的原因,实际大郑对于传统领土的占领并无缺陷,而且立国才30余年,现在皇帝是第二代,真是励精图治,蒸蒸日上之时。

    这时想造反争龙,是不是失了智。

    苏子籍的想法是,人有万性,可不可以用蟠龙心法,吸取这万性?

    那成就的,怕是前所未有之龙。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在半隔离的雅座中出来,苏子籍目光一扫,连忙站了起来,喊着:“这位公子,还请留步。”

    “……”这个青年穿着也并不出奇,只灰色绸袍,看了过来,刚要说话,苏子籍已作了揖:“这位公子,学生是苏子籍,当日您在临化县,救济了我五两银子,却是解了我大困难。”

    “学生一直记忆在心,只苦于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无法还银,今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说着取出一块银子,五两重,就要还了。

    “我叫方真。”青年微微一笑,一双眸子黑幽幽,说:“我记得你了,你现在是准备府试?”

    “你能府试,我当时一点赠银,就用到了善处,我这是为了给自己积点阴德,你还我,岂不是让我落个空?”

    青年一面说,目光上下打量苏子籍,苏子籍一怔,哪有这样看人,见他不收,就收回了,毕竟这伸手,别人不拿很尴尬,只是说着:“现在还不到中午,公子想必是才用了早点,不如我请公子喝杯清茶,如何?”

    方真笑着:“这感情好,我正觉得有点口渴,你我相遇,缘分不浅,正要以茶代酒。”

    说着就坐了,见他坐了,中年人也入了座,只是并不说话。

    此刻太阳高照,远处湖波荡漾柳拂春风,近处来往行人攒拥往来,方真不无感慨:“太平盛世,真正如画一样,我年纪不大,算是本朝立国后才生,就算这样,听我父亲所说,乱世也让人震怖。”

    苏子籍敬了杯茶,遂笑:“这就是民心可用了——民心思安,天下太平,民心思乱,天下大乱。”

    方真听了前半句,还觉得平常,这是老生常谈了,可后半句,却很新鲜,当下就一蹙眉。

    而中年人先不言语,神情有点冷峻,这时接话,目光更是炯炯:“少年郎,这民心思安,天下太平,我倒是听过,可这民心思乱,天下大乱,我却不知出自何处,又有何依据?”

    苏子籍听了,展颜一笑:“当年桀王,横征暴敛,自比日月,而百姓诅咒,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朝廷失德,百姓活不下去,自然就予及汝皆亡,思其大乱,而天意应了民心,才有革命之举。”

    “所以,归根到底,是民心思乱,故天下大乱。”

    中年人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涨红了脸,一时却想不出驳斥,而方真看了一眼,笑着:“不想今日听此惊人之言,发前人所未发,实在振耳发聩。”

    “这次想必府试能中了,我还有事,却不多留了。”

    说着,方真下楼,等下了楼向后面的客房而去,租了整个院子,一进去就清静,没有人打搅,中年人就说:“小侯爷,你又何必容让这个狂生?”

    方真把玩着手中的湘妃扇,显得儒雅,这时说:“高大人,你又何必一般见识,他毕竟年轻,才十五岁。”

    “而且,这话也未必错,民心思乱,天下才乱,初听有些猖狂,细想却很有些道理。”

    见中年人还有点介意,方真知道这人高尧臣虽年纪不小,却是读死书的人,最听不得这种狂言,笑着:“而且,此人在待查的名单上。”

    中年人一惊,渗出点冷汗,喃喃:“岁数不对吧,还差了二岁。”

    “差了一整岁,所以放在后面。”方真却合上扇子,只问:“我们以前,查的是合乎岁数和月份的人,十五州都派人去了,本州就是我在主持,一万七千余婴孩,查了一年多,也没有对得上号。”

    “后来我细想,可能是我们想偏了——你想,你是当年太子的孤臣,受太子委托,带着太子血脉逃亡,会如实记载生辰么?”

    “说小不可能,还没有出生,只能说大了,可大二三岁,对不上号,邻居也有闲话议论,很难隐瞒过去。”

    “只大了一岁,却正合适,既隐瞒了实际生辰,又不会让人起疑。”

    高尧臣听了这话,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一说,苏子籍就恰非常可疑了,良久才说着:“当年太子受人陷害,闭门自尽,皇上可没有明旨废了太子位号,现在皇上更屡次怀念太子,前年还加赠悼德太子之号,要我说,皇上心意已改,当年太子托孤之臣,应该站出来才是。”

    “嘘,这些话在客店少说,免的给人听去。”方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有些好笑好气,难怪学问不小,但始终当不了什么官,这是读书读呆了。

    “当年,不仅仅是太子自尽,而且还有十余家抄斩,不信也是情理之中。”

    “再说,朝廷也不可能大肆宣传,说要寻回太子血脉。”方真望着窗格子,带上了一丝冷笑。

    “我就告诉你吧,朝廷就算秘密寻找,也漏了些风声,就有人敢冒充帝裔,还制造了信物——要不是有秘法可测,真的鱼目混珠,难分真伪。”

    “竟有这种人,欺君以此丧心病狂为甚,实是可杀!”高尧臣听了,气的手都哆嗦了。

    “自然该杀,不但本人处斩,还满门抄斩,你读的邸报,本州破了一个姓孙的汪洋大盗,被灭了门,其实就是冒充帝裔。”

    高尧臣嘶了一声,难怪,当日还狐疑,孙志行是官绅之家,怎么按上了汪洋大盗的罪名,还觉得是官人诬陷,不想却是这事。

    “高大人,你当年一念之差,堕落尘土,现在办得这事,才可复得旧恩,要万万当心才是。”方真轻轻说着。

    “是,是!”虽大小隔了二十年,但高尧臣只得低首聆听。

    “恭喜!”这时,苏子籍对着叶不悔揖手,不愧是在水府棋局中赢出的人,这次追加的比赛,更是直接三局胜利,以无可争议的成绩,直接进入了省赛。

    苏子籍对出来的她道贺。

    叶不悔虽相信自己水平,可这次获胜,还是让她心情雀跃。

    “我可是因为你,才免了一应住宿费用,这是沾了你的光。”苏子籍继续恭维的说着,毫不意外看见她更是昂首挺胸,可惜的是,越发暴露了她的胸很平,不由暗笑。

    这话就哄得叶不悔越发开心了。

    话说,多上了一局棋,也是有好处,听闻来晚了找不到客店住,棋赛方大手一挥,在附近老店订了客房,可以住上半个月,免费。

    不仅仅是叶不悔,这次参与的棋手,受了惊,都一概免单。

    棋赛方是大客户,出手阔绰,店老板带伙计,笑的牙都露出来,连忙搬行李,烧热水,送毛巾,照顾棋手几乎是无微不至。

    虽棋手的房舍不大,一小间一小间挨着,但很干净,又是单人房,最重要的这免费,还能挑剔什么呢?

    可惜不久,丫头就露出了真面目,说着:“你要是感谢我,那今晚让小狐狸陪我睡!”

    苏子籍有些为难,这万一是只公狐狸……

    结果,他刚露出一点想要看一看这狐狸公母想法,就被它的尾巴直接扫到脸上,下一刻,小狐狸就轻盈跳进了叶不悔的怀里,一脸警惕回看。

    “好吧,不用再看了,这定是只母狐狸,与不悔这只母老虎倒是臭味相投。”苏子籍讪讪暗想。

    “据说还有免费的餐点,我去拿了。”叶不悔则得意抱紧了小狐狸,生怕苏子籍反悔。

    苏子籍这孤家寡人连连摇摇头,暗想:“算了,女孩子多是喜欢这毛茸茸,不去与她一般计较。”

    可想是这样想,口中还说:“你抱着它,小心它抢你的鸡腿和肉饼。”

    “什么鸡腿跟肉饼?”叶不悔停了脚步,抱着小狐狸问。

    “昨天我剩了几个肉饼跟鸡腿,就放在桌上,早晨起来,就发现不见了。”苏子籍说着,目光落在小狐狸身上,目光微闪,似乎怀疑它是偷鸡贼。

    “……唧唧唧!”小狐狸着急的叫了起来,这黑锅它不背。

    “哼,就算它爱吃鸡腿和肉饼,又怎么样,走,我给你去拿鸡腿,小白。”对着怀里的小狐狸这样说着,叶不悔转身出了院子。

    只是才到了走廊处,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子声音:“小姑娘,请留步。”

    叶不悔回头,就看一个个子很高也很瘦的男子,约四十多岁,相貌清俊,青衫短须,此时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带一点审视。

    这人她不认识。

    “您叫我?”出于礼貌,叶不悔开口问:“你也是棋手?”

    这里被棋赛方包了场,大部分是棋手以及家属。

    “是啊,我也是棋手,这位小姑娘,老夫很喜欢你这只小狐狸,不知道你可否割爱?我愿出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这出价不可谓不高,要知道叶不悔家的书肆,一年利润也未必有五十两。

    要是怀中的小狐狸是自己的宠物,叶不悔还真有可能心动了,毕竟爹爹的身体不好,有五十两,能解决不少问题。

    但这只小狐狸是苏子籍的宠物,叶不悔虽和他争吵,但哪怕出五百两、五千两来买,对叶不悔来说,也决无可能。

    她摇摇头:“我不卖。”

    在中年男子又要说话前,她柔声解释:“这是我朋友的宠物。”

    “原来如此。”中年人点点头,目光与小狐狸的对视一瞬,原本有些焦虑的神情,此时放松了些:“能看得出,你很惜爱,是我唐突了。”

    “老朽姓杜,以后有缘,或能再见。”说着,这人转身离开。

    “哼,奇怪的人!”这段小插曲,叶不悔没放在心上,转眼拿着一只小篮子回来了,里面还真有鸡腿和肉饼。

    苏子籍正巧洗了脸,看见小狐狸跳下来,就说:“它身上的伤好了许多,你刚才这样抱着,别人没说你?”

    “他们都很喜欢它呢!我对他们说,这是我养的宠物,他们并不反对它住在店里。”叶不悔说着,将手里的小竹篮子放到桌上:“给,客店提供三餐,这是我刚去灶上拿的,算是早点。”

    苏子籍过去扒拉了一下:“今天是肉包?”

    “嗯,蒸了一些肉包,适合趁热吃。”说着,叶不悔又向外去:“你明天就要考试了,我把你的衣服洗洗。”

    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比前几日好了不少,看得出,棋赛初胜及小狐狸出现,都让叶不悔心情有了一些好转。

    苏子籍笑笑,捏起一个肉包吃了起来。

    因是免费提供的饭食,味道只能算普通,苏子籍也不计较这些,几个包子很快就入了肚。

    “昨夜鸡腿与肉饼和一壶酒,虽扣在了狐狸身上,但应该不是它吃了,难道昨夜那梦,不止是梦?”

    “不是梦,我早有预料,可梦里还能搬运实物?”苏子籍心中疑惑,想到梦里教导小龙女一事,若有所思。

    “虽隔着数百年时光立下的约定,但我希望能平稳的履行,不然,我空担着老师之名,又索取了报酬,没有付出,总有亏欠。”

    只是,对明天的科举,更期待了。

    苏子籍一觉醒来,见店老板端着点心进来。

    细瞧时,盘子里有一块糕,一只粽,还有一碗红糖水煮汤圆,不多,仅仅只有三个,苏子籍有些诧异,问:“这是谁点的早点?很奇怪啊!”

    “不是谁点,是客栈的规矩。”老板笑着:“今天是你们读书人入场考试,每个讲究点的客店,都会上这个。”

    苏子籍心下顿时明白,笑:“原来是高(糕)中(粽)三元(汤圆),这点心,我是不得不吃啊!”

    说着,漱了口,直接几口吃了,取出一块碎银:“给!”

    这块碎银不多,一两左右,老板顿时笑得眼睛一眯,说:“您这样讲究,必定连中三元!”

    说着,才笑眯眯辞去。

    “苏子籍,这衣服你试一试,觉得单薄,就多穿几件。”这时叶不悔进来,捧着几件干净衣裳,并展开其中一件蓝色棉制单衣给苏子籍看。

    苏子籍接过,发现有破线的地方也被缝补过了,忙道谢。

    叶不悔不居功:“算不得什么,只是帮你缝补浆洗一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干了,还放在阳光下晒了晒。”

    “四月虽暖了,可只穿着一件单衣,还是冷了,我觉得你可以里面再套上一件。”

    本朝的科举,虽不如前朝严苛,但考试时的规矩也不少。

    四月的府试,是不允许穿着夹层衣裳,就是单衣,入场时也会仔细检查。

    “听说府试的吃食会由官府提供?这样省了不少麻烦。”叶不悔想了下,“要不,给你要碗猪脑汤?”

    苏子籍赶紧婉拒:“以形补形,还是算了,我喝不惯。”

    叶不悔也不强迫,见苏子籍今天没有立刻捧着书看,就问:“你今日没有起来立刻读书?”

    “都要入场了,再看也没有用,反会紧张。”

    要是太紧张,无益于考试,不在这一刻之功。

    “那我送送你!”叶不悔立刻说,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苏子籍忍不住笑,进了走廊,看到有人看过来,又故意走开,苏子籍忍不住说:“这人与你邀战过?”

    这丫头的人气,现在不算低。

    重赛后,许多人对叶不悔有明显变化。

    这学子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苏子籍这样说,叶不悔抱着小狐狸闷闷不乐:“那人棋艺一般,倒是越挫越勇,可我实在是不耐烦与他下棋!”

    想了下,她又说着:“不是我看不起,是他的心思并不专注在棋上,就算侥幸赢了几局,也走不了多远,这样的人,我何苦与他对弈浪费时间?”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苏子籍暗想。

    叶不悔年纪虽小,胸平了点,可其实是美人胎子,虽以世人眼光看,叶父有着重病,家里只开着一家书肆,嫁妆也不会多,算不上是好妻子人选,但苏子籍觉得,叶不悔这姑娘很难得。

    虽性子辣,却为人赤诚善良,不捧高踩低,最重要的是对自己有恩。

    但凡有自己的一口饭,就不能让叶不悔流落到凄惨境地。

    “你怎么这样看我?信不信我打你!”叶不悔走了一会,不见苏子籍说话,转头一看,正见他盯着自己看,目光一对,叶不悔顿时羞恼眯起眼睛来。

    苏子籍这才醒过神来,无奈说:“你小小年纪,何必这样脾气暴躁,就是别人因你长的漂亮多看一眼,也不至于发火,而且随着你渐渐长开,看你的人会越来越多,难道你还要一个个打过去么?”

    这是称赞自己?叶不悔顿时怔了下,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很快又瞪了一眼:“油嘴滑舌!”

    “……唧!”就连她怀里抱着的小狐狸,都向他投给复杂的目光。

    “莫非,她以为我是在调戏她?”见叶不悔哼了一声,抱着小狐狸跑到前面,苏子籍摸了摸鼻,猛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自己。

    这可真是冤枉,自己只是刚醒过神,说话太直而已。

    “算了,还是不要解释,免得她恼羞成怒,我更加遭殃。”作小母夜叉发飙惯常的受害者,苏子籍决定自己还是先顶着“油嘴滑舌”的罪名,起码伤名不伤身。

    苏子籍摸了摸衣服,无声笑了。

    “考场就在不远,人多太挤,你回去吧!”

    “好,苏子籍,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站在门口,抱着小狐狸,她一笑。

    苏子籍看出了她脸上的紧张,本来自己也有一些紧张,可看到她比自己还紧张的模样,心底就消散了不少,转身过去。

    画舫上的叶不悔望着远去,直到遥遥看到排了队,她这才松了口气,又有点黯然,摸着狐狸爪子。

    “小白,你说,苏子籍如果中了秀才,中了举,会不会就不认我了?”

    小狐狸缩回了爪,自己的爪可不是玩具,白了她一眼。

    府试的考棚在西南隅,沿正道而入有着牌坊,大门附着铁皮,朱红漆,钉着黄铜钉,上次县试没有士兵,这次披甲之兵巡逻,衣甲相撞,铮然作响。

    这些甲兵面容冰冷,目不苟视,显是临时调动驻军精锐,看的出朝廷对于科举的重视。

    苏子籍抵达时,学子陆续进来,都有些紧张,可谁也不敢冒进,排着队一一进入考场。

    大郑体制,府试经过了简化,只需一日就可考完,时间上就显得紧凑,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排队检查入场,苏子籍将种种心情压下。

    “明清时要考取秀才,需经历县试、府试、院试,这世界的科举则简化,去除了院试,时间上也有了改变。”

    “卯正这时,天还这样黑,按照卯时一刻开始,昨晚就要住到附近才成,现在本朝这个时间,方便了住得远的学子。”

    “毕竟府城远比县城大,挨着这考点的旅店,费用高昂,不是一般学子能承担得起。”

    就在苏子籍排队,思索着这些时,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一阵小小骚动。

    但很快骚动就被镇压,一个披头散发学子被两个衙役堵住嘴拖走,引得排队的人纷纷投以惊讶目光,苏子籍也隐隐猜到这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无论到什么时,都免不了心存侥幸的人。”

    要知道,就算对科举过程进行简化,不代表着重视程度降低,相反,有过之无不及,凡是科举作弊被发现,处罚极其严苛。

    不过,还没有入场就被发觉,比作弊被捉强,起码以后还有着机会。

    一旦入了场作弊被抓,自己遭殃不说,还连累家人。

    苏子籍摇摇头,不再多想,继续跟着队伍慢慢前挪。

    “临化县童生苏子籍?”终于轮到自己了,将考引递过去让人检验,衙役捧着花名册,又验看案引,看了一眼。

    “咦?”苏子籍看到了一个人,眸子一缩。

    却是昨天叫方真的公子身后跟随的中年人,只是这时一身官服,却是六品!

    距离几米远还站着几个明显不同的人,这些人都穿着官服,腰间挎刀,看样子起码有九品官衔,气质森然,全然不像是来查看科举,而像是来捉拿要犯。

    他们虎视眈眈盯着每一个上前的学子,被注视着的学子无不脸色微白。

    让苏子籍有些眼熟的中年人,正手托一个小小的金属盘,审视看过来,在与苏子籍目光对视一瞬间,也怔了下。

    苏子籍赶紧敛住心神,对着又问自己一遍的衙役回:“正是学生,苏子籍。”

    衙役点头,立刻就有两人上前去摸苏子籍的发髻,又简单搜下身,看一看是否带着东西进来,这是初查。

    随着初查完,苏子籍立刻就被催促往前。

    苏子籍强忍住去看这几人的冲动,迈步就进了贡院。

    “怎么,此人可是有问题?”几个武官见中年人望着年轻学子的目光,就问着。

    “不是,只是曾有几面之缘。”中年人高尧臣摇首。

    “果然这次差事没这样容易,不知道别的郡的考场怎么样?”一人点了点首随口说着。

    “张大人,天璜贵胄不可能就此埋没。”中年人用凛冽目光扫视着后面的学子,回首轻声说着:“宗室盘昨夜显示有异动,细想只能应在今日府试,不可掉以轻心。”

    “也就是说,很大可能,是在这些学子中,那就继续吧。”说话的人很明显仅仅是随口牢骚,说完就继续关注。

    苏子籍并不知自己刚刚才被重点关注过,走进贡院,就看到前面有四个执灯之吏站立。

    他们面朝着入口站立,手里灯笼清晰可见上面的字,因有着考引,考生自然知道自己是要去哪个考场。

    “丁字场?”苏子籍看了一眼考引,走向了执着“丁”字的灯笼的执灯吏身前,排起队来。

    随着上千名考生依次都分流了,这时天已彻底亮了起来,一个八品官出来,朗声说了几句话,衙役就在示意下唱着:“学子入场——!”

    四个执灯吏这时转身,分别朝四个方向走去,而身后长龙也跟着挪动。

    直到终于走到丁字场,再次被仔细搜身完毕,苏子籍才松了口气。

    “虽说府试进行了简化,考试内容想必也少了许多,但光这程序走下来,就着实麻烦。”

    “希望能一次考取吧。”

    坐到了简易棚里,两面都只是简单隔板,上面有着草棚,下了大雨或着了火,想必这里的学子都会遭殃。

    “难怪选在了四月考试,在别的月份,这环境对考生来说,会更受罪一些。”

    按考引寻到自己的位子,苏子籍也不用去研墨,按照本朝的规定,从府试开始,为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意外,除了考引,考生任何一物都不准带入,笔墨纸砚都由考场提供,甚至连饭食清水也是这样。

    幸府试被缩减,只考一日,中午一顿,交了文章就可走,最迟就是天黑了,许点蜡烛一支。

    苏子籍并不觉得这样就多轻松,其实恰恰相反,府试考个几日,自然可以慢慢磨着文章,但这样反需要学子有一定急才。

    要是一时卡住,不能才思泉涌,只能叹而错过这次机会。

    “符合新朝的气象,凡事都需要效率。”苏子籍忍不住感慨着。

    考生入场,只略等一会,就等来了派发纸张笔墨的衙役。

    苏子籍摸着一叠白纸,又检查一下笔墨,这才放了心,这些不是精品,却中规中矩,任谁也挑不了毛病。

    虽说这些东西有损耗,可以随时让人替换,但能不出问题,还是不出问题。

    又过了一会,衙役用牌灯巡行场内,考题贴板巡回展示,这一点与县试时一般无二。

    前来参加府试的学子都经历过县试,自然很快就进入状态。

    “直接考的策论?”原本以为会考记诵、辞章、墨义,没想到这次直接略过,只考了策论。

    苏子籍先是一怔,心中一喜。

    虽前两个,因着熟读五经并不畏惧,但只考策论更占优势。

    七级是多少水平,难说,可能不到举人,但在府试中,有这水准的童生,必然不多。

    而自己在策论已拥有方举人的经验,更被方举人认为,只要运气,就必能考取。

    “取消记诵、辞章、墨义,是因为它们都是考基本功,而基本功已经在县试考过了。”

    “并且它们难度虽不高,却很琐碎,很耗费时间,要是连着三天考,时间上无所谓,一天的话,就会挤压考生的时间了。”

    “取消记诵、辞章、墨义,也就天经地义了。”

    “至于这策论,却与水患有关。”苏子籍微挑眉,有些意外会是这样的题目。

    “虽本朝取士,继承大魏制度,为了选官,治理一方,向来偏重实际,但这只是府试,竟然就以这样的题目为策论,是高看了童生,还是水患已经急迫?”

    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苏子籍提笔,在草稿纸上慢慢写起来。

    “这题目,写起来倒没必要一定求稳,左右不过是治水……不,不仅是这样。”苏子籍的笔又立刻放下了。

    “看似只是与水患有关,实际上涉及到方方面面,户部的银子,工部的人,这些还只是表面就能知道,必然还会有着别的势力被牵扯其中,这看似只是治水,很可能是几方势力角逐。”

    苏子籍斟酌再三,还是随了心意,将自己前世所知一些治水法子,捡了现在能用写了上去。

    但在语言上又润色,让其优美,而不尖锐。

    现在的书法,比起县试时又强出不少。

    当初所写的馆阁体,还曾被方真点评过不足,现在这份不足已在汲取了不少经验,以及勤练下弥补了不少。

    虽算不上正中生雅,秀润华美,也能给人匀圆丰满之感。

    “这样既能点题,又不至于锋芒毕露,反惹来麻烦。”

    等苏子籍终于写完草稿时,中午已到,有衙役挨个考棚送饭食与水。

    由于各人的胃肠不一样,因此食物就是饼,连油荤都没有一点,水也是白开水,连粗茶也没有。

    这不是官府吝啬,实在是怕一旦饭食与水出了问题,这是谁的责任?

    苏子籍怕污了纸张,忙将桌案上的东西暂时腾了,吃过一顿没有滋味的饭食,又休息片刻,才认真将草稿上内容,抄写在了正式卷纸上。

    一字字抄完,吹了吹墨迹,额上就渗出密密的细汗,刚刚一气呵成文笔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连我,都有点头晕,别的学子呢?”

    一扫眼,就见得诸人都脸色苍白,不敢多看,又检查了遍,发现没有问题,且也没有避讳字被自己遗漏,苏子籍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已临近黄昏,陆续有考生拉响了铃铛,交卷出去。

    “或者,现在我可以试下了。”苏子籍见一切都完成,嘴唇微动,似乎在默念自己考卷,伸手在考卷上一点。

    “轰”异变顿生。

    一点微光一闪,眼前一黑,转眼,似乎处于一个巨大学堂,而十数个高冠博带的男子端坐上台,下面是一个个身影。

    “这是……考场?”

    苏子籍看上去,见着每个人虽一副学子的样子,但表情呆滞,并且身体半透明,看上去只是影子,但密密麻麻,有上千之数。

    唯手中捧的竹简,反闪着微光,显的真实。

    才想着,念还未理顺,突然之间,上首男子用响木一拍,顿时有十几人突然鲜活起来,一双双眼睛惊疑又阴冷盯着苏子籍,口中同时念着。

    “天下之极愚者,不畏古之圣贤,而畏今之愚人,乡人性颇僻背,于世久矣。”

    “士子游学,志趣相得,虽贫贱未尝一日无读书之乐也!”

    “四子皆载道之文,而不可以充嵩雌阖。”

    才朗朗读之,竹简发出光,光影扭曲,居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压力。

    “唔……”苏子籍被压得骤然收缩,竟然想退后一步,但才想退,又止住,突灵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卷竹简。

    虽是竹简,但不需要看,就知道这是自己的文章。

    转念间,诸子已念完,只见它们竹简仿佛有了灵性,已浮在空中,只听“轰轰”数声,突相互对撞起来。

    只是几下,竹简就炸开,只剩二个在空中。

    竹简一碎,其主人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懊恼、悲伤、绝望的表情,“彭”的一声,炸开了,在学堂中消失了。

    苏子籍心中一动,兔死狐悲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这就是被淘汰的文章?”

    才想着,又是响木一拍,顿时又有十几人鲜活起来,同样面带惊疑盯着苏子籍,口中念着文章。

    朗读声充斥整个学堂,不过很快,又上演刚才一幕。

    这看似缓慢,实际上很快,转眼,就轮到了自己。

    “嗯?”苏子籍感到自己和十几人,不由自主的朗读起来,

    “魏人以古文辞气不类今文,而疑其伪者多矣,抑能伪者是谁,夫著书而名传天下者,其屈可指数也,言之近道而证命,岂能轻易废其言焉?”

    下一刻,竹简冲出去,相互斗争,几乎同时,上台有浩大意志涌出,化成了轰隆的话语。

    “这篇还可以,虽言之尚有疏简,但整篇文理已析,气象已凝。”

    “附议,可入二审。”

    这些话的声音清朗、明快,但透出一股意志,似乎仅仅得到认可,竹简就霍霍生光。

    “这……难道是考官批阅?之前诸人也应有评价,但自己没有听见。”苏子籍暗想着:“难道只有当事人才能看见?”

    下面似乎快了许多,只见着一批批人朗读,一批批人消失,转眼,就只剩上百个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的确,自己听不见考官对别人的评语。”苏子籍看着木偶戏一样,上百个人,有十数人站起来朗读,“轰”的一声,这次十余人一半消散。

    “这是二审失败了。”

    “说的也是,进士三年一考,录取大概200人,举人也是三年一考,每省不过是100人左右,秀才府试两年考一次,每次录取50人左右。”

    才想着,转眼又轮到自己朗读,无需自己张口,就自然朗读,等到了云烟散去,场上已经只剩五十左右了。

    “我这是已经中了秀才?”苏子籍暗想着,眼见着自己竹简“嗡嗡”而响,不断上升,汇集到前列,却只有第四名。

    “我的名次在这里?七级才第四?”

    “前三,其中一个是郑应慈?果然此人才学,尚在我之上!”

    这过程苏子籍倒没有听见舞弊,才想着这个,突“嗡”的一声,一个人闯入,很明显,考官露出了愤怒,但却没有驱逐,只见这人指着自己:“第四?此人重点观察,且列入第一。”

    考官更是愤怒,争辩起来,虽与自己有关,但声音就支离破碎起来,苏子籍耳朵一竖,隐隐听见“太子”二个字,不过没有听的清楚,只见自己竹简突“轰”一声,冒出了白色光焰,一跃而至第一。

    随着成了第一,眼前一切炸开,眼前就是一黑。

    苏子籍坐在考棚里,目光一扫,天有点黑了,周围有一半考生还在,就见一个差役过来,大概是认为自己还要考,“啪”一下点了蜡烛放下,叮嘱:“蜡烛点完,就得离场,不得延误。”

    这是处于加时状态了。

    苏子籍脸色有些发黑,又扫了下考卷,默不出声的交了卷。

    “子籍!”余律在甲字号考场,早就出来了,等着苏子籍,见他终于出来,立刻向招手。

    “余兄,你考得怎么样?”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跳出,当下按下了,问。

    这里不是查看紫檀木钿的时间。

    余律沉吟:“还好,我已尽力了。”

    “我亦是如此。”苏子籍记得余律也在这次中榜之中。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不如一起去酒肆用饭?”余律说着:“之前你一直在画舫和船上,可是有段时间与你不曾聊上一次了。”

    苏子籍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是我错了,我请客,在画舫压注,五两翻了五倍,足赚了二十两,只是去酒肆,还请得起,走。”

    苏子籍都这般说了,余律不好拒绝,二人进了旁边酒肆,点了几样小菜,并一壶清酒,余律就问:“叶姑娘的棋赛可还顺利?”

    苏子籍点了点首:“顺利,我这次算占了她的光,不仅在画舫上赚了钱,还被免了伙食和住属费用,这棋赛举办方实在大方。”

    “毕竟是各大商会支持的棋赛,郡里去省,要是能在京赛夺魁,听说还有重赏,可在京城买一个小院。”

    “有这样的优待?”这让苏子籍小小吃了一惊。

    余律忍不住感慨:“能成棋圣,连宫中贵人都要尊重,听说杜棋圣曾经婉拒太后邀请,竟不入宫挂职,下棋能走到这一步,堪称荣耀了。”

    苏子籍也忍不住对能婉拒入宫挂职的人感到好奇。

    “这样的人,或是真清高,也可能有别的原因,不能入宫。”

    “对了,接下来,你是等出榜,还是先回去?”余律又问。

    “等出榜。”苏子籍说着:“左右不过三天,就能看到结果。”

    天色微暗,府城街巷,许多店铺已挂上了灯笼,一盏盏灯笼亮起,行人比白天还多了些。

    余律跟苏子籍从酒肆里出来,就看到灯笼逐渐亮起的景象,感慨:“到底是府城,就是入夜,也比县城白天热闹许多。”

    正说着,就看到几人骑马在街上缓缓经过,大郑继魏制,为了增多耕牛,因此命天下尽乘牛车,只有军队、驿站、贵人等才可用马。

    因此所到之处,人人回避。

    苏子籍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身上,这人现在穿着骑装,目光沉静,顿时就想起了早上和刚才的事。

    “刚才不知道是什么预兆,重点观察和太子这词,又说的是什么?”苏子籍心中浮现出不安,总觉得自己卷入了大麻烦。

    余律也对这几人很好奇,问苏子籍:“这几位似是在找人,其中一人,我看着有些面善。”

    “你还记得县城放榜那一日?”苏子籍提醒:“当时张老大等人,逼我立刻还钱,曾有人借了银两,吓退了他们……”

    “哦!原来是他!”余律立刻记了起来。

    虽然距离那时已有段时间,但这年轻人挺身而出,气质出众,自然让余律印象很深刻。

    早上在龙门时,余律没敢多看,此时经提醒,想了起来。

    “难怪身上有着威势,原来是官威。”余律感慨的说着。

    苏子籍想得更多一些,暗想:“这几个要找的人,应该是和我年纪差不多,不然不会在那时,着重盯着与我年龄相仿的人看。”

    “幸好我家世清白,祖上都有迹可查,应该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虽不知道这些人寻人的目的,但给自己的感觉是大麻烦,叹口气,就问着:“余兄,你消息灵通些,可知本朝有几位太子?”

    “太子?”余律声音稍低些:“你怎么感兴趣?”

    “不过这也不是太犯忌的事,本朝太祖太子就是今上,今上曾有一位太子,据说曾触怒皇上,被勒令闭门读书,后来就病故了。”

    “现在却没有太子,只有齐王、蜀王。”

    这些话,余律不想多说,转了话:“这次来府城,虽住在城里,可一直忙着温习功课,哪有时间游玩?”

    “现在考完了,我们找个地点游玩,你觉得如何?”

    “没有太子,只有齐王、蜀王?”苏子籍若有所思,正要答应,听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前面,可是苏子籍?”

    “赵小哥?你怎么来了府城?”苏子籍听着声音耳熟,回身发现在不远处,站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青年,正是赵郎中的次子赵二郎。

    “苏子籍,可算是找到你了!”赵二郎奉父亲之命,跑到府城来寻苏子籍跟叶不悔,因不知道住在哪里,就守在贡院门口,等学子考试出来,结果刚才没看到要找的人,急得团团转。

    现在撞见苏子籍,顿时松了口气,立刻对苏子籍急急说:“叶老板快不成了,你快带着叶姑娘回去吧!”

    “叶叔他怎么了?我们走时,他不是还好好的?可又呕了血?”苏子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问。

    赵二郎担心苏子籍误会自家不尽力,忙解释:“叶老板身体早就虚弱不堪,之前是为了安抚住你们,才强撑着,你们一走,当晚就呕了血,还不许我们去找你们,直到前日昏迷了一夜,天明方挣扎着醒过来。”

    “我爹说,要是没有意外,也就是这几日光景了,怕叶姑娘到时错过最后一面,才催着我急急来找你们回去。”

    苏子籍一听,心中难受,却很感谢赵二郎特意带了消息过来。

    “这事我知晓了,我立刻去找不悔,你可是乘船来?”

    赵二郎摇头:“我是跟着相熟商船过来的,我爹让我顺便再买些东西回去,毕竟来一趟府城不容易。”

    这就是不一起回去了。

    苏子籍再次道谢,目送着赵二郎离开,对余律说:“余兄,明日不能奉陪了,你在府城这里等出榜,我与不悔回去。”

    “这是应该的事。”余律很体谅,说:“要是订不到回去的船,就坐我租的船回去。”

    “要是这样,到时就劳烦你。”苏子籍点首,二人分手,立刻赶回了旅店。

    “什么,不悔和二个优胜的人,去参与棋会的活动,又去了蟠龙湖的画舫?”就算心急,苏子籍还是有点诧异。

    蟠龙湖的画舫才出事,怎么还组织去,不怕忌讳?

    伙计也有点不理解,说:“是的,具体原因,小人就不知道了。”

    苏子籍回房收拾了下,也没有多少东西,租了一辆牛车,赶向蟠龙湖畔。

    车夫一声吆喝,牛车动了,苏子籍微闭着眼,心中感慨万千,要说对叶维翰有太深感情,这是矫情。

    可不谈原本记忆,就是苏醒后,叶维翰的次次关照,都一一铭记在心。

    本想着以后报答,可现在却快不行人,人真的是脆弱。

    叹息了一声,这才有时间凝神看着半片紫檀木钿虚影,此时带着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发现府试考场百态,宿主已夺魁,可夺取此景,是否?”

    “是。”

    “府试考场百态已获得,化成种子,是否由蟠龙心法汲取(此举不可逆)?”

    “是!”

    “蟠龙心法汲取人道之种,获得神通——文心雕龙!”

    “蟠龙心法2级,586/2000”

    果然突破了,苏子籍注意去看,却看见本来蟠龙心法前缀隐隐有龙形,但又模糊不清,现在却化成一尾白鲤,清晰可见,不仅仅这样,文心雕龙也有注解,集中在它上,隐隐就有一句。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因此这神通能干涉人的心,不过目前仅仅是能使人亲近自己?”

    不是所谓的杀伐神通,但苏子籍却倒抽一口凉气。

    这时牛车一顿,停住了,轿夫喊着到了,苏子籍下车,给钱打发了轿夫,眼见又下了点濛濛细雨,湖面光线昏沉,水色幽深,而画舫因出了事,就停泊在岸面,挂着十几盏灯笼,亮得在岸上就能看到。

    蟠龙湖是多条河流汇集,可谓一省水流之中枢,虽入了夜,商船游弋如鲫,川流不息。

    湖岸停靠一些船只,苏子籍目光一扫,就找到了一条船,很快就谈好了去临化县的价钱,就跳上船,让它先带自己去画舫上接人。

    就算有着事故,画舫还是集会的第一选择,因每层可摆下十几桌,生活也舒服,更重要的是一个画舫就是一个隐秘的世界,给予消费者安全感。

    小船靠上去,爬上船舷,因画舫上的人是棋赛组织方,基本都认识苏子籍,一上去,就听到了消息。

    “叶不悔仍在下棋?”

    “对!”被问到的人脸带艳羡:“杜棋圣正和叶姑娘下指导棋,可惜我不能目睹此景,哎!”

    “杜棋圣?这样一个府棋会,竟然来了个棋圣?”苏子籍很惊讶。

    杜棋圣叫杜成林,善奕棋,是庆武年间的棋圣,他虽对棋道不怎么在意,对棋赛了解也不算多,可还是知道此人在棋手中的地位。

    这样的人,就是在京赛出现,都会引起轰动,何况只是小小一个府赛?

    本府棋手何德何能,能引得这样的人物下指导棋?

    “不过可惜,不管是因什么而来,能与棋圣下棋,对棋手来说,都是荣誉,不悔怕要错失这个机缘。”

    苏子籍为叶不悔感到可惜,但眼下叶叔病危,叶不悔如果不立刻回去,真可能见不到最后一面,这会是更大的遗憾。

    苏子籍脚步匆匆,在廊道里通过,他希望过去时,指导棋已下完,这样的话,既不耽误立刻回去,也不会让叶不悔留下遗憾。

    可人到了舱厅,几十个棋手或读书人,众星捧月一样集拥,还有俏丽的侍女,一色罗襦绣裙,看上去是精选过。

    苏子籍向里面看时,只见中间一副棋,指导棋才刚刚下到一半,正是精彩处。

    几个人站在周围,其中有着棋赛一方的人,都痴迷看着一男一女两人对弈。

    男子四十多岁,很高很瘦,相貌清俊,青衫短须,样子有点眼熟,似乎是旅店看见过。

    少女端坐,屏气凝神,还算镇静,可从额冒出的汗珠就能看得出,她此时已处于下风。

    但能跟棋圣下这么久,还能勉强保持自己的局面,虽指导棋本身就是引导对手,但也证明少女的天赋好,实力也不弱。

    观棋者不少都将自己与少女换了位置来揣测,发现自己坐在少女的位置,怕是在前几步,就已入了歧途。

    不愧是棋圣!

    不愧是这次比赛的胜出者!

    “这位公子,前面在对弈,您不能再往前走了。”见苏子籍挤出人群向中间而去,有人客气相拦。

    “抱歉,棋手是我认识的人。”见拦住自己的人是随从,并不是在画舫上见过的,苏子籍猜测应棋圣带来的人,歉意解释,略抬高点声音。

    “她的父亲重病,有人带信过来,让我们速速回去……”

    这话,不仅让拦的人听到,正在下棋的二人都听到,并望过来。

    “苏子籍,我父亲他出事了?”叶不悔正苦思冥想,听了这话,手里棋子啪嗒一下落在棋盘上,站了起来,正下到一半的指导棋顿时掉散。

    叶不悔此时哪还顾得上下棋?

    “哎!”对面坐着的杜成林忍不住叹了口气。

    “棋不成局,缘分如此,小姑娘,你父亲既有了重病,你速速回去吧,只希望到时在京赛,还能看到你。”

    叶不悔脸色苍白,勉强一笑福礼,感谢指导,紧随着苏子籍就奔了出去。

    “收拾东西已收拾,你看有没有遗漏,船就在外面等着,我们连夜赶回去。”苏子籍看出她心乱如麻,劝着:“等上了船,我再慢慢与你说。”

    “嗯!”知道路上再追问也来得及,抓紧时间收拾行李要紧,叶不悔也不墨迹,立刻就去了船舱,十分利索检查着行李,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沉声说:“没有错,让船家开船吧!”

    “唧!”身后突然传来小狐狸的叫声,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小狐狸,这时竟然追了上来。

    叶不悔回头看了一眼它,犹豫看向苏子籍。

    苏子籍叹着:“既它愿意跟着,就带上吧。”

    叶不悔弯腰,小狐狸颇有灵性直接跳进了她的怀里,二人就吩咐开船。

    这船只有一个半遮掩的船舱,勉强遮风挡雨,与来时住的余家的船相比,差了不知多少。

    但眼下能有船愿意连夜载着回去,已是不容易,哪里还有挑拣余地?

    “开船了。”船家喊着,随着船动了,苏子籍默然坐了,打量叶不悔。

    叶不悔这时,身子微微颤抖,抱着小狐狸紧紧,似乎在汲取着温暖,苏子籍不禁叹了口气,缓缓说:“别怕,叶叔的病,一定不会要紧,好好养养身子就会好。”

    叶不悔身上一颤,抬起首来,刹那间,苏子籍看见了她嘴唇颤抖,脸色异常苍白,眼中又带着丝希望,这神态让苏子籍安慰的话,再也说不出。

    子欲养而亲不在,树欲静而风不止,人生就是这样难。

    府城·驿站

    几个亲兵在又窄又矮的驿站巡查,马刺佩刀叮当响,显得杀气腾腾。

    方真正看着文件,微微蹙眉。

    “小侯爷,本省内参与府试,又在这年纪段内的童生,都在这里了,总共十一人。”高尧臣低声禀告:“还有,你特别关注的苏子籍,昨天夜里就乘船出城回家了。”

    “哦,这样快,他不等出榜,当天就走?”方真扫过了名单,第一赫然就是苏子籍,有点狐疑:“这是想躲开?”

    “也不是不可能,小侯爷,是否拦截?”高尧臣立刻问。

    “不急于一时。”方真想了下,说着:“科举的消息,现在还没有出来么?”

    “已经派人持了王命令牌入了考院,有消息的话,会立刻传过来。”考场是朝廷重地,只有持这个才能进出。

    才说着,一人奔了过来,一入门就单膝跪地禀告:“考院消息,二审已过,苏子籍初步定在第四。”

    “好好好!”方真满面含笑,用扇子点了点:“比我想象的要好,如果没有中秀才,我也很难操作。”

    “既中了,还是第四,你立刻传我命令——就让此人当案首。”

    “小侯爷,这有些不妥吧,这是国家抡才大典,随意插手的话……”高尧臣有点迟疑,这个罪可大可小,大处的话,就算是小侯爷也承担不起。

    “……按照我说的办。”方真看了一眼,他才没有那样不智,折子已送上去了,所以当案首,却与血脉鉴定有关,岂是卤莽,当下淡淡一笑:“那个叫曹易颜的道官,也给我查一下底,看他是谁的人,跟紧了他,或也能得到些线索。”

    “曹易颜行踪诡秘,自在城门口出现,就再也寻不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高尧臣犹豫:“要查他,怕不仅仅要道录司配合,还得让炼丹士出手。”

    “炼丹士?”方真沉吟片刻,冷笑:“那就算了,那群炼丹士个个清高得很,能不用,就不用。”

    “我不信,官府离了他们,就找不到太子血脉了。”方真笑了笑,见高尧臣要出去干活,又说:“这十一人的名单,不会有人泄露吧?”

    高尧臣笑:“这关系太子血脉,我们能参与,就是莫大的信任,岂敢见利忘义,以身家性命儿戏?”

    “我知道你不会,不过让你警惕下。”方真下意识合上扇子:“这事,可有人不想我们顺利。”

    高尧臣不由打了个寒战,知道说的是齐王、蜀王,不敢应声,退了出去。

    而正被议论着的曹易颜,此时出现在蟠龙河岸,此时快五月了,天气转热,曹易颜沿街而行,转到了一家酒店,门面前有一株大柳树,有着绳子的痕迹,这是有船停泊时所用。

    曹易颜手指轻轻掐算,又闻了闻,脸上露出冷笑。

    “哼,妖狐,本来我也很惊讶,你竟然一下没有气息,任凭我搜索也没有痕迹,可隐藏得好,还是被我找到了。”

    “有一就有二,呵,妖孽,我看你是否次次能逃,哼,坏了我的图谋,只宰杀一只狐狸,如何解我心中之恨?”

    “定要将你们全部抓住,一一剥皮,方能让我心安!”曹易颜才发狠,对面就有一人过来,穿一身浆洗得雪白的布衣,手执扇,一抬头,正与曹易颜四目相对,微微颌首。

    曹易颜一怔,就跟了上去,却由侧门进了西厢,进了一间客房,空间不大,一张木榻占了半间,这人进了屋,就说着:“左碧虚郎,王爷有令,将这名单上的十一人,解决掉。”

    说着,丢了张纸条。

    曹易颜接了看去,纸条上字迹很潦草,但还能看清,当下问着:“都是童生,要怎么解决?是杀还是……”

    “不能杀。”布衣立刻摇首:“会给王爷惹上麻烦。”

    许多人总觉得王爷杀人肆无忌惮,却不想如果这样,政敌和别的王爷简直笑掉了大牙——这简直是提供攻击的借口。

    布衣说着:“无论是当官,还是什么,只要破了相,就不能有成就。”

    “你找些地痞,或斗殴,或意外,摔拐了腿,划破了脸就行,他们不是军中校尉,有这个伤痕,就一辈子出不了头——其实就算是军中校尉,也出不了头,现在不是战时了。”

    曹易颜聆听,默默颌首称是,的确,伤在身上还罢了,要是在脸,或者瘸子,就算是战时也升不了官了。

    自古可有瘸子将军?

    更不要说文官了。

    “这种意外,就算是查办了,也不过一二年流刑罢了,事既小,又断了后患,实在是高明,我这就去办。”左碧虚郎这八品官,是王爷给的,曹易颜领了这职,就是王爷的门人,不得不尽心办事,不过心里有点发寒。

    这办法太阴狠有效了,要是那些主母学会了,瘸了腿或破了相的庶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一辈子潦倒了。

    “只是,下官才追到狐妖……”

    “狐妖只是小事,这才是大局,你应该清楚。”布衣冷冷的说着。

    “……下官明白。”等辞了出去,曹易颜向前看时,已是暮色,血红的晚霞渐渐变成铁灰色。

    狐狸的事很重要,他对狐狸隐藏的东西很有兴趣,只是这事虽琐碎也同样重要,现在还不能怠慢齐王,更不能与齐王撕破了脸皮。

    “皇家争龙,还真是一模一样,半点隐患也要切除。”曹易颜垂下眼睑,突然之间连连咳嗽,嗓子一甜,咯出血了,顿时脸色变的苍白。

    反噬真是可怖,久久不愈,曹易颜越发有兴趣了。

    府城·别院

    “杜先生,夕颜可是回来了?”

    杜成林出了画舫,才回到自己临时住所,刚坐下,随一阵香风,一位少妇已裙摆微动,推门进来。

    此时临化县胡家的人还活着,定能认出,这少妇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在“天火”中的胡家二房夫人。

    她仍乌发满头,容姿出众,但修长玉手却裹着药,身上更在香气中,隐藏着一股药味。

    “惭愧!”杜成林叹着:“愚兄虽到了画舫,却没能帮上三妹这个忙。”

    “难道夕颜不在画舫上?”美妇人脸色难看,身体摇摇欲坠:“不可能啊,我占卜之术不该出错,尤其测算夕颜行迹,作本族,更不该出错才对。”

    “三妹误会了。”杜成林忙解释:“我的确见过了夕颜,并且不止一次,在旅店就有见过,可夕颜并不愿跟我走,我只能作罢。”

    “你可看出她为了何事?”胡三姨眉微蹙。

    杜成林摇摇头:“她当时是以狐型躺在一个少女怀中,我只来得及与她交流一瞬,随后她不再回应。”

    “狐型?难道是受伤过重,削了道行?”

    胡三姨听了暗暗沉思:“可这样的话,她不是应该速速回归青丘,以求恢复,为什么却不肯回来?”

    夕颜向来懂事,分路而行也是她的提议,既见了杜成林,就该知道,这是回来的最好机会。

    为何她宁愿待在一个人类少女身边侧不回?难道是少女身上有着什么秘密?

    胡三姨眼一转,立刻就想到了这点。

    难道是有缘人?

    不,不可能,当年誓言明确是指狐为妻,不是指狐为婚,这有缘人断不可能是女性。

    “夕颜被人所救,或是打算报恩后再回,又或是有着别的打算,我看少女性情单纯、善良,在她身边,倒是无需担心。”杜成林见着胡三姨沉思,温语说着。

    杜成林是棋圣,怎会在府试里下指导棋?

    只是受了委托,就近观察而已,现在半盘棋下过来,爱才之心让杜成林对叶不悔有些好感。

    “哼,这样没有规矩,就算有事,也要告诉一声,要不是我在养伤,非要亲自去带她回来不可!”面上带着三分恼怒,胡三姨眼一转,恨恨的说着。

    此时小狐狸正舒服的缩在叶不悔的怀里,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偶尔望向叶不悔跟苏子籍。

    “唧唧!”小狐狸有机会跟杜成林离开,仍选择留在叶不悔身边,因她察觉到了一丝天机。

    跟着这二人,能让胡家找到的有缘人。

    虽这天机只出现一瞬,小狐狸却不愿意放过。

    这副沉思着的模样,换在平时,或会让叶不悔跟苏子籍关注,但此时二人的心中都记挂着叶叔,自然不去理会小狐狸。

    “到了。”当临化县码头肉眼可见时,一直赶路的二人松了口气,给了船家银子,苏子籍立刻雇了一辆马车,二人一狐直奔赵家医馆。

    去了医馆,却扑了个空,叶不悔顿时全身颤抖起来。

    “叶姑娘,师父送你爹回了书肆。”赵郎中一个学徒说着。

    叶不悔转身就走,这时天有点晦暗,细雨蒙蒙,强抑着不安直奔而去,路途并不远,院里已经有人在预备衣箱,提水去烧,还有医生在辩着方子。

    “爹!”看见这一幕,叶不悔推开门,才一冲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以及里面隐含的血腥。

    她才奔入里间,看到赵郎中正叹着气给叶维翰擦拭嘴角,地上赫一大滩殷红,而叶维翰仰躺在榻上,脸色黄蜡,闭着眼一动不动。

    “爹,女儿回来了!”见到这一幕,叶不悔眼泪滴落,心中生出无限悔恨。

    她之前不曾离开,是不是爹就不会变成这样?

    被扶起的叶维翰,颤巍巍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脸上奇迹一样泛了血色:“不悔,别哭,我还死不了,来,到爹这里来。”

    “子籍,你也过来,我有事与你们说。”叶维翰又跟苏子籍说。

    “叶叔,我扶着您吧!”苏子籍忙过去,替换了赵郎中。

    “赵郎中,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咳咳……”叶维翰咳嗽,对赵郎中道谢。

    “叶维翰,你的病,要好好养着,既叶姑娘回来了,你与他们好好说话,我先回去,有事再寻我。”知道叶维翰药石无灵,这可能要托付后事,赵郎中叹了口气,叮嘱了几句,就避嫌出去。

    等屋内只剩下自己人,叶维翰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二人身上。

    看着这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还是开口说:“不悔,再过两日,你就要满十五岁了。”

    “爹!”隐隐猜到叶维翰要说什么,叶不悔叫了一声。

    叶维翰没再对她说话,看向了苏子籍:“子籍……”

    “叶叔?”苏子籍见叶维翰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忙说:“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无论恢复记忆前,还是恢复记忆后,父女都把自己当成了亲人,面对面色枯黄明显命不久矣的叶维翰,苏子籍心里也很不好受。

    叶维翰看向苏子籍,黯淡下来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终于有力气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子籍,我最放心不下就是不悔……”叶维翰叹着:“原本以为,我还能再熬上几年,看着她成亲,可现在我已是命不久矣,怕等不到那一天。”

    “爹!”叶不悔泪流满面,扑在面前,哭了起来:“你不要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我的身体怎么样,自己知道。”轻轻抚摸着女儿秀发,叶维翰看向苏子籍,吃力的说着:“帮我,把袖子里的契书拿来。”

    苏子籍陡地寒毛一炸,紧张得沁出细汗,在叶维翰袖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封信,取出一看,只瞥了一眼就一目了然,不由手一抖。

    “子籍,当年我和汝父有约,现在不悔已十五岁,我不求看到她真正成亲,希望能在死前看到她定亲……”

    “……”

    自己竟然和叶不悔有婚约,苏子籍木然,再展开看,这是再熟悉不过的笔体,的确是父亲手笔,没有一笔有矫饰,不是假造!

    苏子籍顿时心乱如麻,良久,才醒悟过来:“叶叔,您的意思我懂了,放心吧,我会照顾不悔。”

    叶不悔这时抬起头,看看苏子籍,又看看父亲,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爹,我只想陪在你身边,你不要死!”

    “不悔,听话。”苏子籍眼见着叶维翰艰难想说话,既已决定,就不再迟疑,直接将叶不悔拉到自己身侧,示意她跪下来。

    苏子籍也跟着跪下,对着床上的叶维翰说:“叶叔,我在您面前发誓,以后定会好好待不悔,绝不负她。”

    “好,好,好!”叶维翰立刻看向自己的女儿。

    叶不悔心中难受,可看到爹爹期待看着,她也哽咽地说:“爹,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跟……跟苏子籍过日子……”

    “你们在我面前说了这话,我就放心了,不悔也算有了新家人……”叶维翰将两个人的手放在了一起,欣慰说。

    “还有,这个……”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低头看了一眼,露出苦笑:“这是不悔的传家之物……”

    苏子籍离得近,只扫了一眼,就怔在那里。

    “这玉佩,竟然绘龙?”

    “哪怕是本朝,有着龙纹之物,也并非官绅能有,不仅不能佩戴,更不能私下铸造,这是大罪!”

    “看这玉佩的润泽,已有些年头了,难道说叶叔的身份,不止是书肆老板?”

    从没想过开一家书肆的叶叔,竟然还可能有与龙沾边的来历,苏子籍心神顿时剧荡。

    虽然对这玉佩来历存疑,但既刚才已答应了婚约,苏子籍压下心中的惊疑,劝着说:“叶叔,你刚才也说,想看到不悔成亲一天,既是如此,就更应该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仿佛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脸色难看的叶维翰,这时看起来好了不少,叶不悔看了,忙说:“爹,我现在去叫赵郎中回来!”

    说着,就要出去。

    苏子籍怀疑叶维翰是回光返照,拦下叶不悔,说:“还是先给叶叔熬些粥,我看快到中午,叶叔可饿不得。”

    叶不悔关心则乱,早就六神无主,听到苏子籍这样说,顿时心里有了主心骨,点头:“也好,我这就给爹去熬粥!”

    就奔到隔壁的灶上。

    “那是……什么?”叶维翰倚靠在床上,见一抹白影追着叶不悔过去,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问。

    “是狐狸。”苏子籍故作轻松说着府城的趣事。

    “……不悔在画舫上,可一战成名,连棋圣都跟她下指导棋,以后去了京城,怕有可能在京赛上夺魁。”

    “好,这是好事。”叶维翰听着,勉强笑了笑。

    “对了,这玉佩……”想到手上拿着的玉佩,叶维翰又撑着继续说:“今日,你与不悔定下婚约,这玉佩合交给你保管。”

    说着,不容苏子籍反对,就将玉佩牢牢地塞进苏子籍的手心,用手按住。

    “切记,不可轻易示于人前。”

    “叶叔,这玉佩,可有来历?”苏子籍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

    就在这时,关着的门被一脚踹开。

    “本来仅仅只奉公子之命,予你薄惩,不想却看见了造化。”

    “你是何人,竟私闯民宅?”苏子籍心下一惊,立刻喝问。

    “你问我是何人?”

    就见出现在面前道士,满头银发,挽了个髻,宽大道袍在一阵风的吹拂下,明明白日现身,硬是透出一丝鬼魅。

    “我乃是曾静,大魏敕封的真人。”道人曾静捋着须,望向苏子籍的一眼,满是锐利:“你身为大魏子孙,不但收留胡家,还与伪朝爵贵有勾结,实是数典忘祖,丧心病狂!”

    这模样不是说谎,苏子籍一惊。

    郑太祖去世,太宗继位都已十七年,此时正是繁花似锦的盛世,这老道自称是大魏真人,这明显就是怀念前朝之人啊!

    虽有这样心思的人,世上或还有,可大郑正蒸蒸日上,有几个敢明目张胆将魏朝挂在嘴上?

    这老道既敢这样说,怕并不担心我们说出去,什么人能保守秘密?唯有死人!

    这样一想,就知道来者不善。

    再加上,虽不知对方说的“胡家”指的是谁,但跟“胡”字沾只有“狐”,苏子籍一下子就想到了被叶不悔带回来的小狐狸。

    还有这大魏子孙,难道自己是前朝宗室后代?

    苏子籍在水府习得蟠龙秘术,这修炼方法乃龙族特有,人本不能修炼,依靠着半片紫檀木钿而修成,明显与妖族或者炼气士有区别,道人曾静根本看不出深浅,只会以为是普通人。

    可苏子籍对着炼丹士有感应,只一眼,就看出这突然出现的老道,比死在手里的桐山观妖道要强出一些。

    只是一人也就罢了,这屋内可有着叶维翰跟叶不悔两个普通人。

    苏子籍拳慢慢收紧,勉强一笑,说:“原来是位仙师,您说的胡家,究竟哪一个?我们这里可没人姓胡!”

    “少装模作样。”曾静目光扫向苏子籍后面:“那个小丫头抱着,可不就是个胡家?”

    苏子籍眼角余光一扫,就看到抱着白狐狸出来的叶不悔。

    “看来,还真冲着狐狸来!”

    就在苏子籍还想说时,见这道人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叶维翰身上。“不过,本来仅仅是一次小差事,不想这次有着别的收获。”

    曾静对叶维翰的兴趣更大一些,仔细端详:“我看你有些眼熟,莫非……是曾经与我认识,却漏网的余孽?”

    “让我看看。”曾静惊叹着,目光又落在叶维翰的手上。

    在叶维翰左手此时抓着一物,正是欲给苏子籍,在曾静破门时掉落在床上的绘龙玉佩。

    玉佩虽被抓在手中看不清楚,但玉佩垂下明黄坠子,绝不是一般官绅能用的颜色,这是御物!

    道人看了,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笑容越来越大。

    “这玉佩,没想到,真没想到……不想,意外在此地遇到伪朝的龙种!”曾静目光已亮得让人毛骨悚然。

    “姬子诚当年似乎的确来过这里,若在这里留下一二孽种,也不是不可能……嗯,这年纪,倒对得上。”

    “我拿他没办法,更无法伤着被人保护着的龙子龙孙,没想到,上天给了我这样的惊喜!”

    “这可真是踏破铁屑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道哈哈笑着,眼泪都掉落下来。

    这副疯癫的模样,让苏子籍心里一凉。

    “你在胡说什么?”苏子籍寻找着道人的弱点,辩解着。

    “叶叔只是书肆老板,根本不是你说的龙种,这玉佩也不过是我们在集市上买来的!”

    “什么龙子龙孙,你明显认错了人!”

    “你这疯道士,再要行凶,我可要喊人了,这里是县城,可不是穷乡僻壤,你以为无人发现,那就错了!”叶不悔这时又冲了出来,怀里的小狐狸不见了,手里还多了一把剔骨刀,这模样看着凶悍,但凶着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看她这样,苏子籍也无奈摇了摇头。

    就知道这丫头不会走!

    “喊吧。”没想到,曾静丝毫不怕叶不悔的警告,收敛笑意,冷冷看着:“被人发现又如何?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魏虽旧邦,其命维新!”

    他垂涎盯着叶维翰看,又似是有着顾忌,没有立刻下手,而警惕看着四周。

    “你这样毫无慈悲,算什么道士?”叶不悔惊呆了。

    “我要凝聚大魏天命,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莫说你们本就该死,就是无辜,牺牲你们,能让大魏天命维新,这也是你们的福气。”

    “你这人不讲道理!”叶不悔被曾静理直气壮模样气得脸都涨红。

    苏子籍将她掩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说:“你带着叶叔在后面走,我与别的兄弟来拖住他!”

    叶不悔微微一怔,暗想,哪里来的别的兄弟?

    但下一刻,就明白了苏子籍的意思,这在诓这老道!

    “这老道明显怀疑屋内还有人,既是这样,不如诓一诓,趁机让叶叔跟不悔离开!”苏子籍暗想。

    只是苏子籍的小伎俩,很快就被曾静看破。

    “是我多心了,不过是遗留在民间的孽种,要是朝廷知道了,早就接了去封公封王,哪会还留在这里?怎么会有人护卫?”曾静一笑,再看向挡在面前的苏子籍时,已浮现出了杀机,只是一喝:“定!”

    接着袍袖一挥,就这一挥,直直砸在了苏子籍胸前。

    “噗!”苏子籍吐出了一口血,跌飞了出去。

    曾静根本不去理会苏子籍,见跌了出去,就扑向叶维翰:“伪朝龙子,且来受死,祭得我万千忠烈!”

    叶维翰一咬牙,虽病容满脸,仿佛一下变了个人。

    挺直着腰杆也不逃,面上不见惧色,冷冷看着曾静:“曾静?魏朝一条恶犬?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没想到,与你见面是在这种时候。”

    曾静手一伸,轻轻一抖,一声清脆的剑鸣,长剑闪着寒光。

    “大魏尚未光复,我怎能就这样死了?我还要看着我皇登基,看着伪郑覆灭,看着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一伏诛!”

    叶维翰摇摇头,冷笑:“你想复辟魏朝?哈!魏朝气运已断,大郑正繁荣盛世,乱世已结束,民心思安,这才是天命!”

    “你想让天下重新陷入争端,上天断不会允许。”

    曾静冷笑:“只要杀了你,我大魏就能多一分气数,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