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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康乐伯转身离去,毕信低头在阶下呆立了良久,才慢慢一点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沿途见到的仆人,个个都避让。

    回到屋内,此时早就已经点上了蜡烛,因被苛待,他这个伯府嫡子也只能用普通仆人会用的有呛人的烟的蜡烛。

    屋内弥漫着的淡淡的呛人味,被玉珠偷偷采来一些花儿香味给冲淡了一些。

    再次走进来,不必毕信开口说话,看着他红肿的脸,玉珠就惊呼了一声。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谁打的您?怎么下手这样狠?”

    “我去给您拿水冰一冰!”

    毕信坐在椅上,不言不语,任由玉珠小跑出去,给他接了凉水,将手巾浸湿在凉水里,拧了一把,慢慢敷在红肿脸颊上。

    “公子,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了?”

    “玉珠,谢谢你。”良久,毕信才呆呆转过脸:“在这府里,也唯有你把我当成是公子看了,别人怕都巴不得我立刻去死。”

    “公子!”毕信的话里让玉珠一惊。

    她是毕信的贴身丫鬟,说不得以后有机会成毕信的通房、妾,在她的眼里,伯府的所有主子都加起来,都比不上毕信的重要。

    但正因为这样,玉珠才惊慌失措,连忙凑到了门口,眼光看向了四周,见着没有人,才暗松一口气。

    好在毕信也没想着让她回应:“父亲好像真不在乎我这个儿子,他的怒气,甚至不是因我问了不该问的话,而是因我不听话接受了羽林卫指挥佥事一职。”

    “他觉得伯府跟着齐王走,我这在伯府爹不疼哥憎恨的人,就该放弃大好的前途,不去给伯府拖后腿。”

    “可伯府的大公子将来会袭爵,我这嫡次子又有什么?有哪个伯府嫡子混得像我这么惨?”

    是啊,公子委屈。

    玉珠不敢说出口,心里也赞同着毕信的话。

    有哪一家的伯府嫡公子,吃饭都是吃大厨房的饭菜?

    如果去晚了,常常只有冷了的饭菜,还需要回来用小炉温一温才能入口。

    之所以没在自己院子里开小灶,是因属于公子的月例少得可怜,为了给公子攒下应酬跟娶妻的钱,玉珠这掌管小院财务的人,就只能是尽量精打细算。

    这样想着时,她说:“奴婢夜里出去,听见前院的嬷嬷跟人说,大公子也太狠心了,老爷也过于薄情了些。”

    话一出口,玉珠惊呆了。

    “我怎么说了这话,我没有记得前院的嬷嬷说过啊?”她心里惊骇,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你也听说了?”

    毕信却根本没注意到玉珠的反应不对,因这话是从玉珠嘴里说出来,立刻就相信了。

    “大公子狠心,老爷薄情,难道酒肆的醉鬼说的没有错?”

    “娘是被毒死的,并且这事还暗里流传,只隐瞒了我自己?”

    毕信下意识握紧了拳,心里冒出一股恨意,但随之而来就是恐惧。

    “我该怎么办?如果母亲的死与父亲有关,我该怎么办?”

    自己就算是指挥佥事,又能怎么办?

    连贴身丫鬟都是跟着受苦,吃穿用度是府里最差,在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扭转局面,该怎么复仇?又向谁复仇?

    指挥佥事,突然间,毕信想到一个人,眼睛一亮,腾一下站起来,对着脸色苍白的玉珠:“我出去一趟,今晚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你不必等我了,自己先睡吧。”

    说着,就向外去。

    代国公府

    苏子籍正在书房与野道人对垒,野道人下了一着,笑着:“主公虽经常说,自己不善棋道。”

    “依臣看,主公的水平,与专业棋手也可分庭抗礼,只是稍逊棋圣罢了。”

    苏子籍笑了笑,目光垂下。

    “【围棋】12级(10500/11000)”

    “不知不觉,我围棋也快13级了,没有办法,蟠龙心法要日常增长,就必须摆棋谱反复推演。”

    “路逢云说的没有错,11级是专业,15级就是大师。”

    “棋圣,或就是16—18级?”

    才想说话,就听到仆人禀报,说有人上门求见。

    苏子籍立刻就猜到是谁来了,笑着说:“看来,今天对垒,是没有办法继续了——来人,请客人到梅厅,我立刻就过去。”

    “主公,棋道不过是棋子对垒,这可是人在对垒。”野道人也起身,笑着:“臣在屏风后听听,可好?”

    “就这样办。”苏子籍说着,起身去梅厅。

    毕信被人接着,已穿过一道篱笆花墙,见着书房北侧小厅有着灯火,听着仆人说着:“老爷就在里面。”

    毕信蓦一阵紧张,竟站住了脚,竟然有一种恐惧,想马上退回去,不想揭穿这个秘密。

    只是转眼,母亲的柔顺的脸就在眼前。

    当下一咬牙,就进了小厅,就看到一个身影,正是白天见过的代国公,就立刻拜倒:“末将见过指挥使大人!”

    苏子籍一挑眉,立时意识到了些:“你怎么行这个大礼?这是私人府邸,不是大营,却不需要行这种大礼,你又不是我府上的属官。”

    “指挥使大人对我有提拔再造之恩,就算是行这样大礼,也无以报答万一。”毕信恭敬的说着。

    苏子籍不由一笑,毕信看着老实,实际上,还真不是蠢人,真有必要,还真的是可以把态度放的很低。

    “请起,说吧,来找我是为了何事?”苏子籍让他起身落座:“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请个安?”

    这话说的直接,毕信却不肯坐下,站在迟疑了一下,扫看下四周。

    “洛姜?”苏子籍一想就明白毕信在顾虑什么,他恰看到门前有一人过去,就叫了一声。

    洛姜刚刚正迟疑着,是不是要找代国公自请一些差事,总天天教授几个丫鬟练剑舞,让她越来越觉郁闷,结果才走到这里,就听到了代国公的呼唤。

    进来后,不等她说话,就听到代国公吩咐:“我与毕信有话要说,你在门外守着,除非是我的命令,务必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哈?让她守着?这是信任自己,还是试探?



    洛姜有些惊疑地抬头看了代国公一眼,结果与苏子籍目光一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仿佛能看破她心中的一切所想,让洛姜又立刻低下了头,应了一声:“是!”

    看着洛姜老实地走出去,去守着,苏子籍才对毕信说:“现在你可以说了。”

    毕信并不知道在这代国公府里,谁是代国公的心腹,见代国公似乎还挺信任这个少女,就以为她必是代国公的心腹,没了外人在,毕信的话也就容易往外掏了。

    “指挥使大人,末将想求您一件事,如果能办到,末将就发誓追随您,甘愿做马前卒!”

    “毕信,你这话说的可就有些严重了。”苏子籍没有立刻答应,而劝了一番:“你可是伯府的公子,有什么事,还需要找我来帮你?”

    毕信苦笑一声:“伯府的公子?实不相瞒,大人,末将在康乐伯府里,连个普通庶子都不如,不,连普通的管事都不如,这也就算了,我也没什么可怨怼,只想着以后靠自己的努力,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

    “可我母亲,她、她在末将去年故去,当时给的解释,是生了暴病,来不及请大夫,人就没了。”

    “这话,我相信了,我一直都信,毕竟这话是我父亲说的……但若父亲为了帮他更在意的人掩饰罪行,故意骗我?”

    毕信眼圈泛红,哑着嗓子:“事关家母的死因,末将想求指挥使大人帮着调查,让末将知道,家母到底是死于暴病,还是死于中毒。”

    苏子籍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才说:“你这话可重了,你是怀疑你大哥毒杀了你母亲?你可知道,一旦这事泄漏,康乐伯府就有不测之祸!”

    苏子籍眸子清凌凌,似乎直穿人心,毕信重重的拜了下去,声音嘶哑:“是,末将就是有这怀疑。”

    “末将不敢请代国公替我讨个公道,末将也不想使康乐伯府身败名裂,末将只想着知道实情,只是末将在康乐伯府中,根本没有可用之人,又不敢用羽林卫的人,末将想来想去,只有代国公才能帮我一把,所以才求到大人。”

    “还请大人成全。”

    毕信连连叩首。

    “你也是一片纯孝之心,难得,我可以答应你。”苏子籍暗叹,毕信也不简单,虽然以毕信的处境,其实投靠自己是唯一最好的选择,但是能迅速想到,并且还以此投靠,就不简单了。

    让上位放心,其实就是这种带把柄的恳求。

    毕竟投靠其实是相互认可的过程。

    见毕信一下子仿佛松了口气,苏子籍又说着:“不过,可能会惊动了你母亲的亡魂,即便如此,你也要知道真相,是吗?”

    “……是!”

    见毕信没有改变想法,苏子籍出去,让人去查,谁会检查尸体。

    刚才在屏风后,籍寥寥几句话,得知了毕信来意,野道人对自家主公的判断能力真是心悦诚服。

    这时也不避讳,直接转了出来说:“主上,这事倒不必找旁人了,检查尸体,我以前曾干过。”

    野道人转出来时,毕信是吓了一跳,这种事本是极机密的事,要是私掘母亲坟墓,就算查实是毒杀,也是大不孝,要流放。

    但立刻明白,这人必是代国公的心腹。

    等到听说野道人是代国公府的家令,毕信差点没绷住表情——本以为是要在仆人选一个人,却没想到是代国公府的家令主动请缨。

    虽说英雄不论出处,但一个现在看起来像是儒生的家令,怎么还干过这个?

    野道人从不遮掩自己的过去,而他也凭着自己的实力,成功占据着苏子籍第一谋士的地位,此时说起过去干过这事,也不怎么心虚了。

    苏子籍倒也不意外,是了,自己还没考中童生时,可是野道人去苏家祖坟看过,让人动了手脚。

    这人不仅看风水厉害,在帮派时,也见惯了各种各样横死,带着他去,的确可以解决大问题。

    “那就由你跟着我们两个连夜出城。”苏子籍当机立断,直接吩咐。

    倒是洛姜,见苏子籍带二人外去,就脆生生说:“老爷,我也要去。”

    野道人一眼扫过去,洛姜也不理会,只盯着苏子籍看。

    苏子籍淡淡说:“你也要去?”

    “是!您是贵人,就这么出城,万一碰到什么事,谁来保护您?我是剑术高手,有我在,必能保您平安无事!”

    这话其实也不是假话,她的潜伏任务是盯着代国公,但是也有着保护的责任,如果代国公夜里出城她没有跟着,结果出了事,她可是要担责任。

    苏子籍也真同意了:“那就一起跟着来吧。”

    让人去给叶不悔传了话,说是今晚有事,让她不必等着自己了,就带着三人乘坐着牛车,到了距离城门有段距离的地点停下,然后悄悄绕到了一处没人看守的地方,让洛姜飞身上去抛下绳子,一个接一个,用绳子翻了城墙。

    等出了城,靠着双腿,四人又疾行了一个时辰,才到了一片墓地。

    这里首先矗着一座家祠,沿着栽着松柏,碧沉沉一片,毕信就说着:“这里就是康乐伯府的坟地了。”

    开国未久,迁移不易,也就是几个孤零零的坟墓,毕信非常熟练就找到了一处,在墓碑站着,神情忧郁,说:“就在这里了……”

    葬在这里的,就是毕信的母亲张氏了,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默不言声跟上,火折子点燃,果然见一座孤坟隆起,新生的草不是荒草,一色响铃草,一看就知道是特意陪植。

    苏子籍出来时就带着挖掘工具,但在挖掘前,苏子籍还是又问了一遍:“毕信,挖坟掘墓,这可是大事,你得考虑清楚了。”

    果然,原本下定了决心,但在这一刻,在站到了亡母坟前这一刻,毕信还是动摇了。

    入土为安,这可是很多人都讲究的大事,自己想要挖开坟墓,让人检查母亲的尸体,这真的好?

    如果母亲并不是被毒死的,而是真的暴病而亡,那自己这么做了,岂不是白白让母亲亡魂被惊扰?



    此时夜深云重,可以听见南方河水潺潺汩汩之声不绝于耳,这是春雨聚水,沉默了良久,毕信咬着后槽牙,说了一句:“挖!”

    这就是下定决心了,苏子籍点了下头,看向野道人。

    野道人精通堪舆之术,转着看风水,说:“我看了这块地,整个康乐伯府的坟地是京城玉山下来的分支,原本不错,能益宅益官,而且这块毕张氏的坟地,在其中不算顶尖,也算是排前。”

    “看来,你父还是有些良心。”

    听到这里,毕信已涕泣难禁泪流满面。

    “毕张氏,我们冒犯了。”野道人在墓碑前放下了纸裱,轻声说:“毕公子,请磕首告罪,不过不要重,轻些。”

    毕信二话不说,磕了下去,喃喃祈祷,虽说轻些,还是沾了泥,又迷茫的问:“要不要烧些香烛纸裱?”

    “毕公子,我们不是光明正大来扫墓,痕迹越少越好。”

    “香烛纸裱烧了,别说是内行人,就是外人都能发觉痕迹,你磕首告罪,你母地下有灵,都会瞧见听见了,不会怪罪的……”

    顿了一顿,野道人又说:“能挖,回头放回去了,也看不出太多痕迹。”

    这就是指的不会被人发现了。

    随着这话,今晚夜色甚美,挂在天空明月,从云的缝隙而照,十分的明亮,照得大地亮堂堂的,都不必点火把,可以直接这么挖了。

    苏子籍跟洛姜只淡淡看着,野道人是指挥的那个,告诉真正动手去挖的毕信怎么挖才能更快更稳妥将坟墓给打开。

    毕竟不是普通的坟包,外面也垒着一些石头,撬开坟墓也需要一点技巧。

    在野道人的指挥下,一炷香时间,坟墓顺利被挖开,一具棺材暴露在了几个人的视野之中。

    “母亲!”毕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给棺材里的人磕了三个响头:“请原谅儿子不孝,要开棺验尸,若您真是被人所害,请保佑儿子这次能顺利查出您的死因!”

    流着眼泪拜完,毕信上前一狠心,将棺材盖子给掀开了。

    因棺材钉已在刚才被启开了,现在一掀,随着咚一声,沉重棺材盖落地,里面的一切,都在明亮的月光下无所遁形。

    毕信强忍着痛苦,朝着棺材里看去。

    因已经过去了数月,虽是用的上好棺材,又是密封情况下,尸体还有着一部分也已经半腐烂的状态,扑鼻的恶臭在四周弥漫,里面的样子更是能让一般的权贵直接吐出来。

    毕信作为羽林卫,见过死人,里面躺着的又是亡母,没有太剧烈的反应。

    野道人作“经验丰富”的前帮派军师,自然也是无惧。

    洛姜倒是有些惊讶地看了代国公一眼,觉得这位代国公实在是不同寻常,作为皇子皇孙,哪怕是齐王这样看着跟武人亲近,在代国公这般大时,怕也做不到面对此情此景都神色不变?

    野道人掏出一根很长的银针,告罪了一声,朝着里面尸身喉咙和胃部就刺了一下,拔出来,对着月光一照,上面颜色已有了变化。

    野道人又让苏子籍来看着银针:“果然是中毒死的!”

    他的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这次的事情是场大乌龙,那主公虽然也能得了毕信这员年轻小将跟随,但不会跟康乐伯府彻底撕开,就意味着不能真的身心都认同成为代国公党。

    而现在,第二任康乐伯夫人的死,与中毒有关,不管是谁下手毒杀了这位康乐伯夫人,就冲着康乐伯没有出面为妻子主持公道,没有让凶手伏法,毕信就势必会与康乐伯翻脸。

    这可真是……妙极了!

    野道人心里高兴,但脸上没露出分毫,还带着一点同情看向已呆住了的毕信。

    毕信傻愣愣看着,哪怕在此之前,他已相信了母亲就是被害死的,害死母亲的就是大哥,而父亲则充当着包庇凶手的角色,但当这一切都真的发生了,还是让毕信难以接受。

    “为什么?”良久,毕信颤抖唇,从喉咙里挤出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可惜他犹如野兽哀鸣的质问声,与其在问着并不在眼前的父亲,倒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他会有着这样薄情的父亲?

    他无法容忍大哥毒杀他的母亲,但细究原因,大哥虽然的确狠毒,让他现在恨不得一剑捅死,可原本在大哥动手之前,在他母亲被害之前,康乐伯府原配之子与继室之间,就已关系很糟糕了。

    其实,毕信也明白,母亲是想把自己推向世子之位,并且那时父亲对母亲也有着感情才对,当初还算温馨的画面,都只是假象?

    不,母亲是真的能吹一吹枕边风,可为什么父亲会在母亲被毒杀,一点都不伤心难过,甚至对长子更好?

    难道真的是,为了拉拢大哥的舅舅谢智,就因他是参知政事?

    可是自己家,已经是世袭罔替的康乐伯,难道父亲还想着变成康乐侯,康乐公?

    父亲难道不知道,这一步是多么难,这可是核心功臣的位置,不是靠功劳就能上去。

    毕信下意识地握住了拳。

    “毕公子,还请节哀,露尸时间越久越不好。”直到野道人提醒,毕信才哽咽的醒悟过来,又把棺材盖再次盖好,钉子再次四角钉上,将挖出来的土,小心翼翼的重新填回去。

    填回去的速度极快,只一会,就已将坟包再次填出来,又将一些石块重新垒了上去。

    “还差些!”野道人想了下,又指挥毕信从远处仔细移来一些草,小心翼翼遮掩在了痕迹上。

    “现在是春天,只要一二天内,没人察觉到不对,草就能长下去,就看不出挖掘过的痕迹了。”

    就在这座重新垒好的坟墓前,毕信直接拜了下去,对苏子籍说:“末将毕信,从此以后愿听主公调遣,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末将不求显贵,只求主公为末将做主,杀了毕舒!”

    毕舒就是毕信同父异母的大哥,这是恨到连大哥都不叫了。

    康乐伯府除了毕信,无论是康乐伯本人还是嫡长子毕舒都是齐王党,别说是弄死毕舒了,就是将康乐伯也一起送走,对苏子籍来说,也只是难易程度的考虑,而不会有心理负担。

    反正以他们彼此的立场,大家迟早都要对上。

    苏子籍十分痛快答应了:“好,我答应你。”



    “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回去,毕舒的事,主公既已经答应,以后总会有个交待。”野道人看看月亮,说:“走罢!”

    的确,时日不早,早点回去才是正经,回去时速度更快了些,走了大半个时辰,眼见着城墙遥遥看见,野道人透了一口气,说着:“毕公子,我有话,不知道你听不听?”

    “路先生有话,末将请教都来不及,怎敢不听?”

    野道人感慨许久,指着高大灰暗城墙说:“就和这墙一样,一旦裂了缝,就会漏了水。”

    “这次夫人开棺,虽不得已,终是伤了些阴骘,怕是对九泉下有所妨碍。”

    说到这个,毕信又红了眼:“总归是我这儿子,既不能在生前奉养,又不能在死后安息,这是我的不孝啊,路先生,可有所教我?”

    说着用手掩面,泪珠已滚了出来。

    “办法自然是有。”

    “风水之道,乃是小道,自古从没有靠风水就能发达兴旺。”野道人还是指着高大灰暗城墙:“这巍耸的城墙,也是人所造。”

    “要论九泉安息,谁能比得一纸敕封?”

    “只要毕公子能报效朝廷,继承家业,以后争个覃恩封赠,什么损伤不能弥补?”

    “这才是大孝。”

    大郑法律:“一应封妻者,止封正妻一人,如正妻生前未封已殁,继室当封者,正妻亦当追赠,其继室止封一人”。

    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无论是爵还是官,只封正妻(元配)一人,如果已经封了,继室不封。

    如果正妻生前未封已殁,继室当封者,正妻亦当追赠,并且嫁给已死过两个妻子的官员为继室,虽也称官眷,但再也无分受封了。

    康乐伯的册封,已给了元配,毕信之母虽是继室,也无缘册封,可见前后妻子虽都是正妻,但还有姊妹之别,地位的确稍低。

    不过女性以丈夫封,也可以以儿子封,毕信无论是能袭爵,还是晋升到四品,都可以讨封。

    毕信心里明白,说着:“那末将,就全靠代国公了。”

    到了此刻,苏子籍算收服了一个羽林卫军官。

    一旁的洛姜沉默不做声,但心里想着:“代国公到底是怎么想?是真的相信我,愿意带着我出来?”

    但心底一个声音就说:“这怎么可能?能这么快就收服一名羽林卫指挥佥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相信我?”

    “但他还是用了我,为什么?莫非故意让我知道这些,如果事情暴露,就一定能想到是我泄露了消息?”

    这么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洛姜跟着出来,又跟着回去,再次用绳子翻了城墙进去,又乘停靠在一个角落的牛车赶了代国公府,才算是真的松了口气。

    “这件事要不要传消息回去?我要好好想一想。”

    二日后·京城的北城

    城门打开,一些行人入城,守门士兵只盯着看,看到可疑的会拦一下,大多数时间只是充当着一个震慑宵小的作用,既不会一个个搜查进城的人,也不会索要财物。

    前朝时,光各个城门进来时收的过路钱,就养肥许多小吏,甚至到了让一些百姓难以忍受的程度,等到郑太祖得天下,就废除了城门过路费这一项,如今大郑建国已三十余年,外面省城重新开始收钱,但在京城这里,却始终遵循着郑太祖立下的规矩。

    这时,一辆牛车从城外进来,跟行人不同,进城的车一般都需要略检查一下。

    “问你一问,清园寺是什么位置?”

    车里的人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清俊的脸,看穿着应有些富贵,递给一个城门小吏一串铜钱。

    将铜钱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城门小吏略一打量,觉得这大概是个举人,毕竟清园寺里住着不少举人,又朝牛车里看了看,发觉里面果然都是书,就给指了方向。

    牛车再次动起来入城,放下车帘,牛车内一声闷哼。

    这个读书人脸色顿时煞白,打开一个盒子,盒子里一方金印一拿在手里,才松了口气。

    拿着手帕擦了擦唇,一丝嫣红,又低头看去。

    “果然,老龙君的金印,可以化解京城的龙气重压!”

    “可这是为什么?龙君封号虽等于王爵,可前朝的册封,本朝可不管用,本朝的册封又在小龙君身上,为什么金印会真的有用?”

    就在心中寻思这件事时,外面有人吆喝了一声:“公子,您是要去清园寺?我可做向导!”

    “停车!”读书人听了,对着前面赶车的车夫说。

    等牛车靠着路边停下了,掀开车帘,读书人看到一个跑过来的男人,笑嘻嘻一见到就行了个礼。

    口中说:“小的乃京城本地人,清园寺我十分熟悉,公子需要,小的愿意给您做向导。”

    读书人倒不是很在意认路这事,好奇问:“那你可知道京城最近有什么热闹?”

    “公子,这您可是问对了人!小的有个外号叫做包打听,凡是京城中的秘闻,就没有小的不知道!”这人自夸的说着。

    别管这话有多少水分,想必应该能一路讲一些京城事情,读书人点了头:“无需你当向导,路上与我说说京城的事,让我这初到京城的人能长长见识就好。”

    就让此人上了牛车。

    这人生得瘦小,但很会说话,声音也不难听,路上滔滔不绝,向这位公子大说特说,还特意提到,京城现在最热闹的事,当属代国公和二王的事。

    “代国公就任羽林卫指挥使当日,就发觉了亏空,上书问罪,这可是一下子将魏家给得罪了!”

    “魏家您知道吧?那可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老勋贵,羽林卫原指挥使就是魏家人,做侯爷是这位原指挥使的亲伯父,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羽林卫亏空这事,牵扯颇多,没过多久,就爆出代国公开的酒楼吃死了人的事,这里面要是没有那些人的手笔,咱这些人都不信……”

    “哦,对了,还有康乐伯,这家也闹出了乐子,康乐伯一共有过两任正妻,都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两任妻子相继去世,这嫡次子后来进了羽林卫,不知道怎么的,就投靠了代国公,听说康乐伯大发雷霆,丝毫不顾念父子之情,直接驱逐了这个儿子,听说还开了祠堂,将这叫毕信的伯府二公子的名字都从族谱给划掉了……”



    “康乐伯?”读书人听到这里,有些惊讶,却不是在惊讶康乐伯驱逐儿子,而是惊讶这事本身露出的一点本质。

    代国公才成为国公没多久,就收服一个伯府嫡子,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瘦小男子只听到了读书人疑惑的那一声,以为他是对代国公不了解,又仔细将京城中传闻的关于代国公的事说了。

    “这位代国公啊,您或不知,这也不奇怪,因他本是在民间长大,是不久前才被皇上认回来,后来就封了代侯,没过多久又晋了国公。”

    “要说,他在成为代侯前,也是有着名声,先不提中状元这事,他竟还亲手杀过人!”

    “杀人?”读书人似乎有些不解:“难道这代国公十分残暴?”

    “这个……是也不是。”瘦小男子犹豫了一下,到底凑过去,压低声音解释:“这位代国公在中状元后,曾经跟着兵部的人去过西南,这做钦差随员时,不请上令,就灭了数家良商,这事已有许多人知道了。”

    “据说还曾手刃林国公子,更是让人吃惊不小。”

    “反正,现在有些门路的人都知道这事,齐王跟蜀王两位不动如山,但官员就频频围攻代国公。”

    “听说这前两日的朝会上,有几位御史站出来参代国公一本,啧啧,那场面,虽咱没有福气亲眼看见,但光听说了这事,都替代国公捏一把汗!”

    齐王跟蜀王在京城扎根很深,经营多年,大多数人都不认为代国公能打得过二王的默契围攻。

    一对一都尚且没有胜算,二对一,代国公焉有反胜的可能?

    “反正啊,现在代国公疲于奔命,看起来不太好。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一个人,要去反击二王,连自己的党羽都没有多少,如何应对?还不是要被他们教做人?”

    说到这里时,瘦小男子还摇头啧啧出声,一副惋惜的模样。

    读书人听了,就陷入了沉思。

    “这个代国公才被认了回去,就能搅动风云,让这京城都跟着乱起来了,看来不是个普通人。但此人能不能撑住二王的围攻,到也未必。”

    “公子,清园寺到了。”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车夫开了口。

    读书人掏出一块银子丢给瘦小男子,淡淡说:“以后有事,我可能还会找你。”

    这一块银子,足足五两,这可是不少的钱,对于只是坐车说了一路就能得到这么一笔钱的人来说,绝对是惊喜。

    瘦小男子忙将银子收起来,讨好对读书人一笑:“小人叫王二柱,清园寺的仆人都认识我,家也就在附近,您有事要吩咐,告诉清园寺的仆人,让他们叫小的一声就成!小的绝对放下手里的所有事,立刻去见您!”

    说完,就恭敬的下了车。

    读书人的牛车从清园寺的门口过去,行了没有多久,前面就过来一个和尚,在看到牛车后合掌一礼。

    “停下,这是来接我的人。”读书人让牛车停下,自己一跃而下,目光也落在了拦路的和尚身上。

    和尚生得俊秀,气质更是脱俗,让人见之难忘,此刻也正看来。

    和尚看着没动,唇正微微动,默念法咒,眸子有光一闪,眼前一切就仿佛被碰到的水面一样,在一阵波动后起了变化。

    路还是那条路,牛车也还是那辆牛车,驾车的车夫坐在那里老老实实,也没什么变化,唯有走下牛车的读书人,浑身隐隐金光窜起,而在金光中,一只乌鸦正在扇动着翅膀,奇怪的是,翅膀已显出了淡金色,只略有一点黑色,还保留了原本的色泽。

    “嘎!”仿佛从遥远传来了一声鸦叫。

    这个和尚顿时吃了一惊。

    “竟是准妖王的实力!”和尚暗暗想着:“而且本体是乌鸦,难道此人就是大妖周旋?”

    周旋是实力强大的大妖,本体是乌鸦,得到日之精,想成为三足金乌,又辟一条妖王之路,这样一个实力强横脑子聪明的大妖为何会出现在清园寺?

    在和尚惊讶的时候,周旋也略一惊。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和尚默念法咒将灵力调到眼睛看过来时,让周旋也立刻猜到了此人身份。

    这样年轻就有这实力,难道此人就是神秀三绝?”

    所谓神秀三绝,指的就是梵门辩玄,“神秀三绝”是辩玄的外号,“三绝”,是指姿容一绝、梵法一绝、实力一绝。

    “原来是辩玄大师接待,这倒比我想象中友善许多,让我对跟梵门合作多了一些信心。”

    面对周旋的话,辩玄含笑一礼,并不多言。

    好在周旋也不是冲着他来,在辩玄负责引路,就跟着里去。

    清园寺旁就是居士园,因周旋乘牛车是在居士园门口下来,这一路上路过了不少举子住的院落。

    在一个大妖的眼里,偶尔遇到几个举子,也基本上能看出几分根基。

    “周先生,请看这院。”一直引周旋到了一个院落门口,辩玄示意周旋看。

    这里安静,再没遇到举子,但周旋不觉得辩玄带自己来这一趟是白来,早在辩玄示意之前,就已经查看了下。

    “这里隐隐有贵气,是谁住在这里?”周旋一蹙眉就问。

    辩玄神色不动:“这院暂时空着,是代国公去太学读书时曾在这里住过,周先生这次过来,寺里就安排您住在这里,您觉得如何?”

    只住了这一段时间,而且已空置了许久,还能看到有隐隐贵气,这位代国公看来的确是有些运道。

    这地不错,周旋笑了笑:“很好。”

    目光一闪,就是寻思。

    “我要修成三足金乌,就需要大机缘,占卦说机缘在京,但有缘人又是谁?现在是有三四个人值得怀疑。”

    “多得一些线索,对找到这有缘人就有帮助。”

    周旋沉思,口中却表示满意。

    “周公子满意就好。”辩玄见周旋对这院子满意,就将钥匙给了,又合掌说着:“居士园有仆人,公子有一般琐事,可雇佣仆人来帮工。”

    “那么,贫僧就先告退了。”



    接完人,辩玄直接告辞,就去了寺里一个院落。

    这院落位于寺院的偏僻处,是属香客止步的地点,院内没人,辩玄直接推门进去,就直奔其中一个房间。

    房间的门同样是虚掩,推开就看到一个枯瘦的老和尚,盘腿坐在空空房间正中的蒲团上。

    原本老和尚闭眼坐着,辩玄进来,才掀开眼皮,看了过来。

    “师叔。”辩玄恭敬行礼。

    但随后,两人就陷入到了沉默中。

    良久,枯瘦的老和尚才开了口:“你的心乱了。”

    “是,我的心乱了。”辩玄干脆的承认了。

    他有些不解:“周旋乃妖王,虽没有彻底修成,但这样的大妖,突然进京怕是来者不善,我们真要和它合作?”

    老和尚神色平静:“梵法广大,广渡有缘,周旋有成明王的因缘。”

    又看了辩玄一眼:“况且,就算他要做什么,我们也无需管,这是大郑朝应该有的果报。”

    辩玄露出不解之色,问:“师叔,此话何意?”

    老和尚不答反问:“你道姬子诚读书不成,科举几次失败,仅仅是个秀才,靠些关系在县里当巡检,就算薄有成就,可全天下超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只有他能抓住机会,提三尺剑,横扫天下?”

    “难道不是天命?”

    辩玄说出口,只是他本极聪明,立刻醒悟,要是这样,何必这样说,惊讶的问着:“难道姬子诚能得天下,还有妖族的因素?”

    “当时就和妖族有因果,所以身是妖族的周旋才能进京?”

    是了,不是大郑朝本就欠下了妖族因果,周旋这样准妖王也不可能这样就进了京。

    辩玄惊讶后,就发现师叔再次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辩玄心里一叹:“上次与新平公主拉近关系失败,在师叔眼里就少了看重,既然师叔不想再与我多说,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他向着老和尚行礼,就退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雨丝极细,真真像极老天爷都在舍不得下雨,滴滴答答在“洒油”一样。

    春雨贵如油,雨虽不大,能滋润着土地。

    辩玄没打伞,就这么走着,不知道怎么,又走回到了周旋入住的院落旁,突然之间忍不住心里想:“也不知道在城外的道观,公主现在又如何?”

    这个院落的前主人就是现在代国公,不同于许多人不看好代国公,与这位年轻皇孙结接触过几次的辩玄,对代国公有一些信心。

    一定要问为什么会有信心,大概就是因三王的言行举止以及才华、能力,都不如这位皇孙。

    “可惜,他被认回来的时间太晚了些。”早两年被认回来,也许代国公的处境会好上许多。

    再是有能力的人,也需要时间去经营。

    “周先生?”

    细雨中一人同样慢悠悠走着,辩玄快行几步跟上。

    周旋转头看了一眼,笑:“辩玄大师……”

    “周先生不必这般客气,大师之称,小僧实不敢当。”辩玄刚才就想这么说了。

    周旋听了,从善如流:“那就……辩玄小师傅?”

    成吧,辩玄笑了下,就问:“不知周先生这是要去何处?”

    周旋看了看远处:“自然是想要看一看这京城,来一趟不容易,不将这京城看个过瘾,岂不是十分可惜?”

    “有道理。”辩玄点头:“不如小僧做向导?”

    京城·绣婉街

    这条街的得名,与前朝时就有的绣婉坊有关。

    来自全国各地的许多技艺高超的绣娘汇聚于此,初时是因绣婉坊高薪招工,而当刺绣铺子相继开起来,没绣婉坊有名也有许多客人光顾的中小铺子,养活了顶级之外的绣娘。

    而在大郑入主京城之后,这条街也基本没什么改变,依旧是各种刺绣铺子,吸引着一批又一批对刺绣有兴趣的女眷光顾。

    周瑶此刻就正陪一个女伴在这条街上闲逛,除了陪妻女来的男子,这条街上很少见到单个儿的男人,就连招呼女眷的伙计跟掌柜也多是女子,这也使得这里在林玉清事件爆发后,虽冷清了一段时间,但没有伤筋动骨。

    “阿瑶,你看这个扇面如何?”跟周瑶逛的女伴,拉了一下周瑶,示意她去看自己指着的一个精美的扇面。

    这时代,贫寒人家的女子基本都会针线活,而官宦权贵家的千金不必做基础的针线活,但学一学刺绣有点难度的“精致”女红,却必不可少。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自信开铺子售卖刺绣作品,这本身就能证明这些绣品的品质。

    莫说是绣婉坊了,就是她们之前走过的那些小些的铺子,品质略次一些,可也都是个个精品,只不过是面向顾客群不同,那些铺子面向是普通小官家或普通富豪家的女眷,绣婉坊面向是权贵阶层或大富之家的女眷。

    看了看女伴示意她看的绣品,周瑶端详了下:“是件精品。”

    这可是已经很少有人会的一种双面绣,因周瑶对刺绣只是粗略学过,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没认出这是什么流派,但无论是哪个流派,只要是双面绣,必就是一门少见的手艺了。

    女伴略有些挑剔地看了看,又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一个扇面:“阿瑶,你觉得这个如何?”

    就在这时,周瑶耳朵一动,一怔,似乎在倾耳听。

    “阿瑶,阿瑶?”问了两遍,见周瑶没回应,女伴不解看过来,就看到周瑶是突然怔住了。

    “嗯?”周瑶回过神来。

    “阿瑶,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难道是在想着什么人?”女伴笑嘻嘻问。

    周瑶摇摇头:“没有的事。”

    这是神秘女声又在说话了。

    但两个人虽不是极好闺中密友,也算是经常来往的朋友了,还沾亲带故,算是关系稍微远一点的表姐妹,她听了这回答一挑眉,周瑶就知道,必是不信。

    换做平日,周瑶或会多解释几句,但刚才突然听到消息,让她心里有些急,见已经引得她怀疑了,就索性向她告辞。

    “抱歉,我突然想到还有事,先走一步,等改日再陪你闲逛,好不好?”

    女伴心里有些不悦,只笑盈盈:“这有什么?有着急要办的事,速去就是。”



    等周瑶上了周府的牛车一走,女伴就一直目送,见牛车行出很远朝左拐去,顿时噗嗤一笑。

    “小姐?”一直跟着她的丫鬟有些不解,为何小姐突然笑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点有趣的事。”这位小姐掩口笑。

    她心里则暗道:“朝右拐的路才是回周府的路,朝左拐……莫非是去了……代国公府?”

    她们的社交小圈子里,早就已经有人在私底下说,说周瑶总是往代国公府跑,明面上是跟代国公夫人交好,实际上为了谁,谁能知道?

    这样的话,这位与周瑶是远房表姐妹的千金也听过一耳朵,也对此感到好奇,今日见了,倒觉得这传开了的消息,也未必是假。

    代国公府·书房

    “康乐伯也很有意思,干脆利落的开了祠堂,将毕信从族谱划掉,哎,可见未必毫无人性。”苏子籍正与几个家臣议事,来自二王围攻,让这几日十分忙碌,不得不用尽办法应对,可此时感慨,神态轻松,让家臣都暗暗佩服。

    这是有大将之风。

    “这实是舐犊之情,长子和次子有杀母之仇,留在府内非死一个不可,驱逐给我们,不但多下注,还能避免直接冲突。”简渠说着。

    “简先生说的是,而且用人不能无私,毕信能上我的船,就是好事。”苏子籍颌首:“余下这些,无非是二王抓些小辫子发难。”

    “但我方摊子其实不大,办事也不多,所谓的不作不错,蛋小少缝,可所谓无懈可击。”

    “二王的攻击其实不痛。”

    “但这种情况,随着我们架子的建立,人员渐渐复杂,办的事也多,破绽也会越来越多。”

    “还是老话,你们还得多当心,要防微杜渐……”

    “手段要讲程序,要干净,这不是道德,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

    这种事早在意料中,从被皇帝架在火上烤,得羽林卫指挥使,苏子籍就预料到会有今日,虽在外人看来,代国公府的人是疲于应对,但实际上情况要比外面人以为的好一些。

    但就在苏子籍正在总结,突然一怔,正说着的话也停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心一沉,有一种隐隐不安弥漫,类似预感曾经出现几次,每一次都是一种预兆,苏子籍忍不住想:“难道是齐蜀二王抓住了要害?”

    但二打一的模式已有几日了,甚至连去西南的事以及酒楼也被攻击,除此,还有什么事能抓住把柄?

    要说代国公入京也才一年多,本就没几个人,入京之前的事但凡二王聪明,就不会抓着不放,毕竟细究起来,皇孙流落民间本就与十几年前的大案有关,真的去小县城调查苏子籍曾经做过什么事,把前因后果牵连出来,就可能让龙椅上观望那一位不满了。

    对自己突然的预感不解,苏子籍沉思片刻,等回过神时,就见着几个家臣都带着担忧之色看向自己。

    苏子籍其实不担心现在的情况,现在被二王的人围攻殴打,又没有抓到致命的把柄,在外人看来自己处于弱势让人觉得有点惨,这反最符合自己需要呈献给皇帝看的形象。

    当下就安抚几人:“我没事,你们也无需担心,现在羽林卫中已有几个百户亲近我,这就是成绩。”

    “二王的围攻,只会显出嚣张。我想,皇帝应该也不会想看到这二人真的联合在一起。”

    皇帝最初将自己抛出来,大概是想吸引二王的注意,但此时二王真联手了,难道皇帝就不担心?

    作为一个死死抓住权利不放的皇帝,心思最是难猜,也最是反复无常。

    苏子籍揣摩着皇帝的心思,平静说:“放心吧,这只是一时困难,会撑过去。”

    作主公,这样的自信,的确起到了定海神针作用,又商量了一会,几个家臣才带着各自的任务走了。

    苏子籍重重的抹了一把脸,才露出些倦色。

    “局面在控制中,一切和我预料的一样,为什么我心灵突然之间示警?”

    “到底是哪里,出了大纰漏?”

    “难道是曾念真练兵处?”

    苏子籍深深的皱眉,可以说,私蓄甲兵,意图不轨,这处才是致命弱点,一旦暴光就全部完了。

    “可这线根本不通代国公府,都是狐狸来往,谁能抓住破绽?”

    才沉思着,就有人过来禀报,说周瑶求见。

    “她说要见我?”苏子籍有点意外。

    往日周瑶来代国公府,都是直接去见叶不悔,今日竟直接来见自己,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将她请到侧厅。”想了一下,苏子籍吩咐。

    他没让人去通知叶不悔,周瑶这次来,是来向自己告之急事,大概不会久待,万一谈及的事涉及七窍玲珑心,让不悔知道了也不好。

    打算先去看看她的来意,苏子籍就自己去了侧厅,不一会就有人引一个浅蓝色衣裙的少女进来。

    “没想到有我炼制的手镯遮掩气息,周瑶变化依旧这么明显。”苏子籍仔细一看,就有些后怕。

    就算是现在,周瑶看起来都已快要脱离普通闺秀的气质,整个人都仿佛一阵风就能飞了,不似凡尘中人的气息,让她就像是在沙子里的珍珠,在阳光下几乎无所遁形。

    这种情况,其实是灵气外露,是入道后初期的表现之一,因黑木手镯遮掩了气息波动,导致别的表现都没有,反集中体现在容姿上。

    周瑶现在变化了许多,在苏子籍看来,就只缺一门心法,如果有适合心法修炼,修为增长不说一日千里,起码也可以很快能修炼到高处,也更能掩盖气息。

    周瑶默然坐了,微蹙的眉淡淡春山,没有说话。

    苏子籍见她有些窘迫,心思几转,不禁叹了口气,缓缓说:“周小姐来见我,想必有事,还请直说。”

    必须进一步解决她的变化,要不,很快会牵连到不悔。

    周瑶给他审量得有点不好意思,待苏子籍开口,才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轻声说:“有灾星至,代国公不必问我从何处得知这消息,你信我,就早做提防。”



    “有灾星至?”苏子籍目光一凝,没说信不信,迟疑了一下,追问:“可否说得再详细一些?”

    光说有灾星至,这灾星是指的人,还是指的事?如果是指的人,是哪天来,大概什么样,这也要问一问。

    否则,光是每天进城的人,那就海了去,毫无情报去寻人,只会是大海捞针一样的难。

    周瑶雪白的小耳微动,身一颤,喃喃对苏子籍说:“是今日新进城的人,起码看起来像人,现在似乎受梵法庇佑,探寻不到了。”

    苏子籍听了,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能得到消息就来告诉我,我很感谢,要不要去见见不悔?”

    周瑶摇头:“今日来得冒昧,其实我还有事,就不去打扰不悔,我该走了。”

    苏子籍想到周瑶现在毫无自我保护能力,而且以她现在气质容貌变化,继续留在城内,万一引来别人注意,怕戴着黑木手镯也难以护她周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于是苏子籍站起来,行了几步相送,意有所指的提醒:“周小姐,新平公主的道观,你可去过?这几日没事,不如去见见公主,或有你的好处。”

    周瑶听了,若有所思。

    等送了她出去,站在侧厅台阶上,苏子籍瞥见不远处站着野道人有点“鬼鬼祟祟”正朝着周瑶张望,无语摇摇头。

    “主公。”收回目光,野道人就走跟前,行了一礼。

    “正好有事找你。”苏子籍没去问野道人刚才看什么,直接将周瑶提醒的事与野道人说了。

    野道人听了就是一皱眉:“这事……”

    “我信她。”苏子籍说:“况且真的消息错了,也对我们没坏处,你去查一下今日入城,又和寺有关的人。”

    野道人点头应是,匆匆出去了。

    苏子籍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郁郁葱葱,春意一天比一天浓,桃花开的艳,他却抿紧了唇,目光垂下,半片紫檀木钿虚影。

    “【蟠龙心法】16级(15999/16000)”

    “这些日子,我天天孜孜不倦,摆谱参悟,靠着现在资质20,智力20,一遍可刷5到6点强迫经验。”

    “终于刷到了顶,可和以前一样,没有人道之种,就无法突破。”

    “人道之种,最简单的就是封王。”

    “可晋升代国公已经是算计所得,现在这样纠缠,也不能逼使皇帝下决心封自己为王,必须有个重药,谁的重药可以借?”

    皇宫

    御书房的龙案,负责炼大还丹的道士霍无用正跪在地上。

    龙案后坐着的皇帝,脸色阴沉,君王一怒,足让人胆战心惊,霍无用虽有修为,可此时也冷汗直冒。

    “这么说,到现在为止,大还丹材料还没找齐?”报告说了不少,但总结起来就是这个意思,皇帝哪里会满意?

    霍无用忙回话:“皇上,所有药都已凑齐,就只差一味七窍玲珑心了。”

    “朕当然知道现在只差这一味了,问题就是,这一味什么能找到?就差这一味,就无法开始炼大还丹,朕何时能等到大还丹炼制成功?嗯?”

    皇帝轻轻一拍龙案,声音透着阴冷。

    “既是京城附近找不到,就继续扩大范畴,到各地去找!若大郑境内找不到,就去边外!朕就不信,只是区区七窍玲珑心,竟还真的找寻不到!”

    “……是!”霍无用不敢辩驳,只能低声应着。

    “行了,你先退下。”因着不满这些人的办事效率,皇帝敲打一番后,就让霍无用退下了。

    霍无用面无表情的从御书房退出来,正好与急匆匆走来的赵公公来个脸对脸。

    赵公公对霍无用这个在皇宫里炼丹的道士也很客气,二人互相简单点了个头,就擦肩过去。

    但从霍无用的神情,赵公公就看出了御书房内,怕皇上的心情不会好。

    果然,一进去,气氛就有些紧张,在角落处站着太监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赵公公进来后也就垂手站在了一旁。

    “代国公最近在做什么?可还应付得来?”皇帝也不理会,良久,批完一份折子,才看着问。

    赵公公忙上前几步,躬身:“皇上,代国公在羽林卫经营还算得力,借着亏空发难,提拔了人,又得了毕信和几位百户靠拢,算是有点成绩。”

    “但只要齐王与蜀王的人在攻击,羽林卫的人就安不了心,看起来并无多少起色。”

    “是吗?”

    明明他之前下旨加封代国公为羽林卫指挥使,就是为了将二王的目光从自己身上引开,让他们打成一团,但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回事,皇帝心里又有了烦躁。

    “齐王与蜀王的人联手了?”

    不等赵公公回答,皇帝就又说:“是了,朕这两个儿子,虽看起来水火不容,但到了这时,不联手才怪。”

    赵公公听着这话,低着头,哈着腰,没敢吭声。

    皇帝沉默了一会,又问:“永安宫没什么动静?皇后没帮忙?”

    赵公公低头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倒办了一次宴,请了勋贵的女眷,也是努力想要替代国公笼络一些人,但……但有些勋贵虽卖了点面子,回去呵斥了后辈,但是不是做给皇后娘娘看,这也说不准。”

    “有些还是观望,还有些却变本加厉,越发与代国公作对。”

    说着,赵公公就提了羽林卫几个人,其中就有邢国公次子徐卫。

    “羽林卫的指挥佥事?”对这人,皇帝还真有些印象。

    毕竟羽林卫六千人,百户以上基本都是勋贵出身,普通点可能是哪个勋贵旁支庶支,能混到高位往往都是至今还有很大影响的勋贵嫡支,这个徐卫,就是邢国公嫡次子,羽林卫除指挥使,就只有一个指挥同知和两个指挥佥事,算是这支军队里最高层,皇帝自然不会没有印象。

    这人竟然也是二王的人?

    皇帝心里一紧,按设想,二王与代国公打成一团,应该能持续几年的乱局,虽乱却平衡,三足鼎立最是稳当。

    怎么才几日,代国公就被打得没了还手之力?大还丹还没有炼制,这时间上,还能拖多久?”

    “难道是代国公的位份太低,难以聚党?”



    是了,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凡是愿意掺和进皇子皇孙争斗中的官员、勋贵,都或多或少有着从龙之心,可皇子皇孙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夺嫡的可能。

    除了是否嫡子出身,是否占着正统,年龄、影响、党羽,以及是否立过功,总要有优势,才能让人觉得跟着有奔头。

    代国公除有个还算正统的身份,再没别的,年龄比二王小,至今还没子嗣,在朝中影响小,党羽几乎没有,入朝时间短,也没立下太多功劳,甚至连爵位都只是国公,与已有了子嗣、观政多年且党羽众多的亲王,怎么比?

    更何况,代国公被他直接命令掌管羽林卫,这种空降兵一向最惹人厌烦,毫无准备下就接了这任务,代国公也因此有点露了破绽,被旨意打了措手不及,许多人都不看好。

    要是封了代国公为代王,一个亲王掌管羽林卫,与一个国公掌管羽林卫,感觉是截然不同,威力就大增了,足以和二王打来回,为炼制大还丹争取更多时间。

    可一想到封其为王,皇帝心里就翻腾不安,有些抵触和戒心。

    说到底,太子之死,永远都是皇帝心里一个结,真封了姬子宗为代王,到时是不是就难以收拾局面?

    一旦养虎为患,想灭杀就难了。

    皇帝烦躁的徘徊几步,突然打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陡涌上来,因声问:“你说,代国公是不是故意藏拙?”

    “故意藏拙?”连赵公公都不由张开了嘴,皇帝也太多疑了吧?

    “你怎么不回话?”皇帝厉声问,又似乎觉得对忠心耿耿几十年的太监口气过硬,又转柔了些:“朕赦你无罪,你只管说。”

    “是,奴婢自代国公入京,皇城司就紧密监督,一举一动都有记录,现在羽林卫有十一人时刻报告,代国公府也有三人密切关注。”

    “这次代国公掌管羽林卫,手段其实算得上可圈可点,全府动员,家臣都努力拉拢羽林卫,其夫人不悔连日见着女眷,尽力拉拢,连皇后也尽了力。”

    “虽然说……成效不大。”赵公公快速看了皇帝一眼,又低下首去:“但奴婢愚钝,实在看不出有故意藏拙之处,还请皇上降罪。”

    皇帝听了,也觉得刚才自己所想实在荒谬,越是当皇帝,越是明白,评书里的单枪救主,七进七出,枪挑二十三员大将根本不可能出现。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朝廷内,哪有奇迹?

    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多疑,叹:“算了,再看看吧。”

    至于是再看什么,皇帝不说,赵公公低头应了一声:“是。”

    京城·东安大街

    一家酒楼的三楼雅间,窗户半开,有人正从里面张望。

    恰有护卫护送一辆牛车从下面经过,坐在窗前的人向下看,不禁挑了下眉。

    “倒是很有些气象,难怪是最有夺嫡声望的齐王。”正边看边低声自语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出来“闲逛”的周旋。

    在辩玄陪着转了转,周旋就不再让他陪着,自己一人在这个酒楼的雅间点了酒肉,吃喝。

    这条街就是齐王经常会路过的地方,虽不知道今日是否路过,周旋还是在这里蹲守一下,没想到还真就看到了车驾。

    不同齐王府是整府的人的气息融合在一起,牛车上盘旋的气,要更清晰一些。

    贵气弥漫,是贵人之相。

    “和我妖族缘分也不小啊。”升腾的气中,隐隐还藏妖气,这就是说,齐王能有现在的声势,必然是跟妖族有脱不开的关系,背后必有着强横的妖族支持才能走到今日,因此在气息上就有体现。

    周旋对此还算满意,齐王愿意与妖族合作,或自己的有缘人,就应在齐王身上也说不定。

    但虽是这么想,可周旋也不着急,这事关系着自己成道,得一千个谨慎,一个万谨慎也不为过。

    选错了,就万劫不复,可没有再来的希望。

    等齐王的车驾过去,周旋收回目光,看向了雅间外面,隔着一扇门,有一个带着淡淡妖气的人,敲了敲门。

    “进来。”周旋说。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读书人从外面进来,随手关上门,向着周旋就恭敬一礼:“徐灵见过大人。”

    “你是……半妖?”周旋仔细端详了一下说:“还是走科举道的半妖?”

    “是,小人正是半妖。”这读书人恭恭敬敬回答。

    妖族进京困难,大妖入城都要经历难忍痛苦,痛苦还罢了,日益消磨本源,除非有办法可以分担,否则就算是勉强进来了,也呆不长久。

    唯有半妖,身上既有妖血也有人血,可以在京城中久居,特别是这种科举妖,只是科举妖,有人竟然能中举?

    龙君开辟万道,其中之一就是科举妖,但科举妖的道路,只能靠科举来修行,科举考取了就能修为大涨,科举迟迟不中,修为就只能停在一处,难以寸进。

    就算是当年龙君亲自所点化的砚妖,受龙气排斥,也仅仅是中了举,现在看这半妖的服饰,竟然也是举人。

    周旋就有些异色。

    “小人收到了您的召集令,特来听令。”徐灵会了意,解释:“至于中举,也许小人是半妖,故相对容易些。”

    这有些道理,周旋想了一下,哦,是了,在刚才吃饭时,因想要尽快见一见齐王跟蜀王,于是随手发了召集令。

    让附近的妖类来听令,这是大妖,一个准妖王的大妖拥有的能力。

    没想到还真引来了一个半妖。

    “你可有办法引我去见一见蜀王?”周旋问。

    徐灵立刻应着:“蜀王向来亲近文雅,今日蜀王宴客,所请的都是读书人,您可与小人一起过去,必不会有人拦截。”

    周旋点了下头:“既这样,前面带路。”

    虽然桌上的酒肉没吃多少,周旋也不吃了,起身就跟徐灵向外走,在走廊招呼一声伙计,扔给一块银子,就直接下了楼。

    牛车就停下下面,周旋让这徐灵跟着自己一起坐车,由徐灵指路,不久就到了蜀王宴客之处,是在京城一处大酒楼。

    整整三层,全被蜀王的人包下了,因周旋看起来是个儒雅公子,而徐灵也是读书人,进来时还真没人去拦。

    丝竹声中,一楼显得有些乱哄哄,就上了二楼。

    “蜀王在三楼,可我们进不去了。”



    二楼都是地板铺地,隔间雕柱雕着仙人故事,很是光滑,显是涂过一层油,而三楼应该更豪华,只是收拾得纤尘皆无的台阶处有二个王府亲兵,显是禁止靠近。

    郑继魏制,勋贵是允许有少许府兵,大体上是男一伍,子一什,伯二什,侯一队,公二队,郡王三队、亲王五队,掌随护宿卫。

    “……”仅仅是二个亲兵,阴冷的气息,连周旋都能感受到,转身低问:“王府亲兵,实力不俗啊!”

    “大人,的确不俗。”徐灵会了意,低声解释:“听闻,甲兵标准之一,就是用长矛直刺,可刺入石墙,臂力委实骇人听闻。”

    “十余年前,有玄灵观观主飞云,是个炼丹士,不肯上交丹经,钦差临时借了忠王的一队亲兵,就杀了飞云真人,抄没了所有的道书呈给皇帝。”

    这话里听出了惧意,周旋笑了笑:“以后,或不一样。”

    以前,就算是妖怪,一队甲兵足以杀之,可去年开始,不,也许是龙宫开启后,整个世界就不一样了。

    “大运起,必有应运者。”

    “这运不是注定,谁抢到,就是谁,我不能放弃。”周旋眺望了一会,虽没有看见蜀王,但人在里面就行,或在这里与一些读书人说话,周旋仔细感受,就有些失望。

    “也有些气象,但跟齐王一比,缘分还差了一些。”

    周旋回身说:“此楼我是久仰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走吧,我们回去吧!”

    周旋笑说着下楼,重新上了牛车,才问徐灵:“京城还有谁有着夺嫡可能?”

    徐灵目光一闪:“还有鲁王和代国公。”

    是了,成年且封王的皇子还有一个,鲁王。

    这人自己还没见过,没准拿给你带给自己惊喜也说不定,至于代国公……周旋考虑了一下,打算最后再去看此人。

    “去吧!”

    徐灵亲自驾车,一声吆喝,牛车动了,春雨连绵的天气,牛蹄一起一落,踏在泥水中发出了扑喳扑喳的声音,细雨打下时紧时慢,周旋正沉思着,论有缘,当然分恶缘、善缘、小缘、大缘。

    大郑得国,与我妖族有很深缘由,所以有缘,还很深。

    可惜的是,小龙君册封,一下就分去了一大块,这就是为什么自己先前不急,现在急急赶来的原因。

    要是再分薄了,可凑不起自己需要的那块了——缘也是越分越薄。

    “蜀王果然亲近儒家,与我妖族缘分最浅。”

    “齐王与妖族缘分最强,难道有缘人就应在齐王身上?可齐王已经很强了,自己找他当目标,恶缘怕是找死,善缘牵连太深。”

    说是分恶缘、善缘,其实恶缘就是直接杀之吞噬命数,善缘就是扶龙廷,等着登基,获得一块所需。

    正沉思着,牛车朝鲁王府行去,一转过弯,一个看起来宛是谪仙人的少年正陪着一个少女在看绸缎,徐灵一眼看到了,立刻对周旋说:“大人,看,这就是代国公!”

    与此同时,苏子籍似有所觉也一抬眼,眸子一深,就看到正掀开车帘望向自己这边的男子,在自己的视野中显露出真身。

    “这是乌鸦,还是金乌?”

    龙目注视,只有真实,苏子籍恍惚间看到了景象,就是心一惊。

    因龙目在现实中,尤其是在京城,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这种被动启动,也就是维持两三秒,随后就黯淡下去。

    再去看时,牛车上的人已是将车帘放下,牛车也与他交错,行了过去。

    “夫君?”

    “啊?哦!没事!”苏子籍目送着牛车远去,回过神来,见叶不悔正有点担忧地望着自己,笑笑:“你觉得哪种绸缎好?喜欢的话,就多挑几匹。”

    难得陪着妻子出来转转,就遇到这一件事,苏子籍也觉得有点扫兴。

    但要就这么放过此事,那也不可能,苏子籍陪着妻子闲逛,一边在回想着刚才的事。

    “那人是谁?或者说,是人还是妖?”

    因身边就跟着狐狸,与龙君也有关系,以苏子籍对京城的某些情况了解,别的不说,这京城对妖族可有绝对的压制,寻常小妖一进京怕是根本无法变化人形,而大妖进京一趟,与剔骨剥皮也无异了。

    对异类的排斥,是保障皇宫的安全,也为了防止妖族对朝廷高层进行控制。

    大妖多半能迷惑人心,一旦让妖类在京城畅通无阻,谁能分得清堂上说话的大人是出于本心,还是被妖族控制?

    这样一来,别说乱不乱,人族还能不能是人族都难说。

    可要说刚才那人不是大妖,苏子籍自己都不信。

    但是大妖,又怎么逃过压制,如此轻松游荡在街上?

    “难道是有着什么可以压制气息的法宝?”想到自己炼制的黑木手镯可以压制新入道者的气息波动,苏子籍怀疑,这世上或也有着可以帮助妖族入京的法宝。

    这样的法宝必然极少,很少被动用,但未必没有。

    几乎就在苏子籍看向周旋时,那时周旋心中亦一动。

    在周旋眼中,少年的气息,的确有着贵气,但与之前见过齐王、蜀王一比,隐隐又似乎不同。

    “气息似乎比蜀王还要弱一些……但意外又让我觉得很强,这种感觉,还真是微妙。”

    与自己的因缘也是如此,仿佛有很强的缘分,但细究又似乎很弱,这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

    周旋神色就带上了一点奇怪,牛车没停,继续往前走,双方交错,彼此都深深看了一眼,这一眼,让苏子籍心生忌惮,同样也让周旋心情复杂。

    收回目光的周旋也陷入了沉思。

    “虽说当年姬子诚提三尺剑,创建大郑,结了很深的妖族因缘,但龙气最独,每代都会自动洗去一部分,既是过河拆桥,也是人道之必然。”

    “第三代皇族,虽连蜀王也有些藕断丝连,代国公与妖族缘分有些也说的过去,可或强或弱怎么回事?”

    “又与齐王不同,不像被妖族支持才走到现在,实在是奇怪!”

    这样想着,周旋微微蹙眉,不再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