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灵一直不敢多说话,直到周旋忽然说:“继续去鲁王府吧。”
徐灵这才松了口气,想了下:“公子,您对鲁王了解多少?”
周旋淡淡扫了一眼:“我对鲁王了解不多,坊间关于他的消息也甚少,怎么,你对他有着了解?”
“了解称不上,但小人的确见过鲁王几次,同窗好友曾经也与鲁王接触过,与我提过这位王爷。”
徐灵将自己了解的关于鲁王的事一一说来。
“这位鲁王平时很低调,一般只会在朝会时与官员来往,平时基本都是自己在府邸别院生活,连宴会都很少召开,虽也结党,但党羽多半是自然而然凑到一起,给人的感觉都很低调。”
“但要说真的毫无夺嫡之心,依小的看也未必,无非是齐蜀二王势力强大,这位鲁王不愿意被卷入二王争夺罢了。”
半妖的介绍,让周旋还没见到鲁王,就先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形象,等到了鲁王之处,牛车在王府周围转了一圈,看着鲁王府上空盘旋的气息,周旋再次升起了微妙之感。
“鲁王府的贵气,比齐王蜀王都弱,这不足为奇,但给我的感觉却有些奇怪,看来还是要看看本人才成。”
想到这里,他对徐灵说:“你可有办法让我见一见鲁王?”
徐灵想了想,还真想到了一个偶遇的机会:“鲁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携妻儿去别院小住,王府难进,若他现在在别院,倒有机会见一见。”
因着已经看过了三个人,只剩下一个鲁王,周旋由着徐灵带路,让牛车去了鲁王的别院。
这别院也是建在城中,却挨着湖,依湖而立的大宅雕梁画柱,贵气中又透着一种江南的气息。
“巧了,鲁王还真在别院。”半妖从牛车下去,过了一会回来,上车后就对周旋回禀。
“我用了点办法,得知了他现在的消息,鲁王跟往常一样,正在湖畔钓鱼,牛车再往前行一会,绕着湖畔走,您就能看到鲁王了。”
见鲁王倒是顺利,不过想一想,鲁王哪怕也是亲王,可上面有齐、蜀二王光芒耀眼,下面还有个同样存在感强烈的代国公赶上来,作一个低调的亲王,就是鲁王在街上自己闲逛,怕都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在湖边钓鱼,就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牛车缓缓从湖边经过,周旋没下车,而掀开车帘,向着远处几个人看去,除坐着面对着湖的鲁王,剩下的几个都是亲卫和仆从。
“鲁王气息,竟也这么奇怪。”本以为看到一个似强又似弱的代国公就已让人惊诧了,没想到鲁王气息跟代国公相比,竟也有着相似之处。
“最重要的,给我的感觉,也很奇妙,仿佛我与鲁王之间也有着缘分。”这种联系似乎很强烈,又似乎很弱。
周旋皱眉看着,寻思:“我可以善缘,就得扶龙廷,但龙气最独,实际上历代扶龙廷的,无论是妖是人,都很难得善果。”
“虽没有完全下决心,但还是走恶缘的路子更爽快,更符合我妖道——弱肉强食,弑王者选择其一,吞噬了王气,就可成金乌。”
“妖王妖王,没有王气,怎么成就?
“可走恶缘的话,齐王蜀王命数已经炽热,连我有着龙君之印,都暗暗心惊,我要选择这两人,十之九八会死。”
“而代国公和鲁王贵气小了许多,也不稳定,或是合适的目标。”
“但成就妖王,也得看潜力,得选择现在弱而反噬弱,并且潜力大的人,代国公和鲁王是我的目标。”
“无论哪个,直接杀之是白痴,要投靠某位王爷,借王爷的手打压,这可避免很大一部分反噬——那我投靠谁呢?”
选择谁,被盯上的一个,都既是他的有缘人,又是他的敌人。
这么看,无论是选择代国公还是鲁王来做目标,跟齐王或蜀王合作,都是可以提高效率的选择。
二王中,蜀王相对弱,而齐王强,又与妖族有缘,这么一想,倒是可以选择的合作对象。
不需要扶龙廷,仅仅是借力打力就可。
周旋若有所思,对半妖说:“我要和齐王的联系渠道,你立刻将它送过来。”
“这……”徐灵有点迟疑,自己可不是周旋那一派系的半妖,但一抬首,就看见了周旋黑幽幽的目光以及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一惊,背后冷汗渗出。
自己这样的小小半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很快应着:“是,大王,那小的这就去办?”
“去吧。”周旋点头让牛车停下。
半妖从牛车上下来,周旋想了下,不打算立刻回清园寺,就让车夫驾着牛车,拉着他在城内四处转着。
此时春意正浓,街上行人衣着已单薄,有男有女,行走间还三三两两说笑的少年人,看着就更生机盎然。
周旋看得津津有味,觉得不愧是京城,天子脚下,论起繁华程度来,的确是少有城池能比,虽没有江南韵味,但气势辉煌,仿佛连街道都要更宽敞些。
又一处,苏子籍陪着叶不悔看过绸缎,二人乘坐牛车回去。
路上,见苏子籍出神,叶不悔有些好奇,等苏子籍回过神,问:“怎么了?”
“没事。”苏子籍说:“方才看到一个人,觉得有些面善,但又不认识,故在回想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叶不悔哦了一声:“或只是长得面善,以夫君的记性想不起来,恐怕是真没见过。”
苏子籍其实也觉得自己并未见过那“人”,但此人的出现,以及异相,结合苏子籍的不安,总觉得这二者或有联系。
可这些话,就不好跟叶不悔讲,好在叶不悔也没追问,等回了府,苏子籍就在书房等野道人回来。
被派去搜寻来京人员信息的野道人,约在一炷香回来,一进书房,就对苏子籍急急说:“主上,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说着,就将一张卷起来的纸在苏子籍面前展开,是一副小像。
画这副小像的人画技一般,没灵魂,但基本容貌还是能画出来,是一个看起来带点雍容的读书人,相貌俊雅,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别说,虽说这种画一般没有什么艺术,但辨认起来十分容易。
苏子籍只一看小像,就立刻想起在绸缎庄门口看到的人。
“那路过的人,与周瑶提到的灾星竟是同一个,这样巧?”
“如果那人就是灾星,这说明灾星是妖?”
“一个大妖来到京城,图的是什么?会不会对朝廷带来影响?”
“齐王与妖族素有勾结,这个神秘大妖莫非也是齐王党?”
随着小像一起被送到苏子籍收中的还有一份情报,内容不多,只寥寥几笔,将它到达京城的时间,以及现在去了哪里,都写了出来。
“清园寺?”苏子籍看着这熟悉的名字,心里隐隐不安更强烈了。
清园寺可不是寻常寺庙,乃辩玄所待之处,以辩玄在梵门地位,清园寺的地位就可见一斑。
这大妖竟然与清园寺有关系,莫非清园寺也要插手夺嫡帮齐王?
苏子籍想着这些,突然之间站起,不由分说的命令:“既这样,我们就立刻去一趟清园寺!”
“唧唧!”这时小狐狸突然窜到了苏子籍脚边,抬头叫了两声。
“想出去?”苏子籍现在和它熟悉多了,垂眸看它问。
“唧唧!”
“那就一起出去吧,不过,我要去的是清园寺,你只能留在外面,知道么?”示意小狐狸跳进自己怀里,抱着它往车上去,苏子籍低声叮嘱:“别给里面的和尚发觉了。”
“唧唧!”
小狐狸表示明白,它就是打算出去散散心,最近京城内多了不少道士,苏子籍已经不让它跟大狐狸随便出去转了,要消停一段时间。
大狐狸是个宅,只要有吃有喝,可以几天不动,小狐狸是个闲不住,这不,才在府里蹲了几日就快憋闷疯了。
跟着苏子籍上了牛车,小狐狸又朝着苏子籍唧唧叫了两声,苏子籍虽熟悉它,但不是真的会狐狸语,知道这是它打算跟自己说什么,撸了下狐狸脑袋,说:“我问你,如果猜对了,你就点头?没猜对,你就摇头?”
“唧唧!”小狐狸点头。
“你是觉得闷,才想出来?”
小狐狸点了下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
“今日你要出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小狐狸再次点头。
苏子籍略一沉思:“这就对了。虽然小狐狸是个闲不住,但前几日都能老老实实待在府里,没道理今日这么巧,我才遇到了乌鸦,小狐狸就想要出去。”
他继续问:“因京城进了大妖?”
“唧唧!”这下小狐狸不止是点头,还十分激动用爪子给苏子籍比划。
“它来者不善?”苏子籍试着理解着小狐狸的动作语言。
“唧唧!”小狐狸再次点头。
作青丘现在的丘主,小狐狸虽并没有成为大妖,但它体内现在有青丘的至宝,那只大妖一进京城,它就有所感应。
但因对至宝应用不熟练,那时候它还有些闹不懂这代表了什么,直到它在苏子籍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妖气。
这妖气极淡,淡到了道士都未必能发现的程度,应该不是直接接触,但一想到那进京的大妖曾距离苏子籍极近,小狐狸就对此心生忧虑。
它跟大狐狸都再清楚不过苏子籍身上的不同,这是一个能够源源不断产生金橄榄的人!
自己虽不是大妖,只要继续食下去,迟早就是大妖。
这样的一个人,说是宝物都不为过,若是被别的大妖发现了,以她跟青丘现在的实力,怎么可能护住苏子籍?
苏子籍被对方给盯上,这事可就麻烦了。
“哼,不管它是不是恶意,反正我就认定它是恶了,打死它,想办法打死它!”抱着这种心态,小狐狸才要跟上来,为的就是起着护卫的作用,并且找机会怂恿苏子籍打死它。
距离不算远,一番交流,转眼快到清园寺了,苏子籍一眼看见,就让牛车停下,对小狐狸说:“你在外面等我。”
虽大小狐狸都很好用,但清园寺并不适合小狐狸来。
“唧唧!”小狐狸乖巧点头,一跃而下。
因为停车的地点没有什么路人,落地的小狐狸几个纵跃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走吧。”苏子籍对车夫说。
直到抵达了清园寺,寺门关着,苏子籍亲自上前,叩打门环。
随着吱哑一声,恰一个小和尚从里面探头出来,见是陌生人来敲门,忙站好,冲着苏子籍合掌一礼,歉意说:“这位施主,实在是不好意思,清园寺这几日不接待香客。”
“我不是来上香,我是姬子宗,前来找你们辩玄大师。”苏子籍微笑的说着:“你汇报一声,他就知道了。”
姬子宗?
小和尚对这个名字真的有些陌生,虽整个京城都在八卦代国公跟二王的事,前几日来寺里烧香的香客就有一些议论,但都是称呼代国公,皇帝赐的名字,可没有多少普通人能记得。
小和尚好奇打量了一眼,就低下头,稚声稚气说:“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找辩玄师叔!”
说着,就回去禀告。
苏子籍来清园寺,就是为探一探虚实,与其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瞎转,倒不如光明正大来拜会辩玄,顺便问一问事情。
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在这种地方想要伪装身份,没必要,也瞒不住。
不一会,随着一阵脚步由远及近,清园寺山门被人左右打开,带着春风拂面令人感到舒服的气质,辩玄面带微笑出来,向苏子籍就是一礼:“贫僧见过代国公!”
苏子籍虚扶了一把,笑着:“你我是朋友,何必多礼?”
辩玄却坚持行完了这一礼,直起身,也笑着:“此一时彼一时。”
说完,两人目光一碰,都笑意更浓了两分。
“请。”辩玄做了个姿势,将苏子籍请进寺里。
山门在身后重新关上,苏子籍忍不住问:“这两日不接待香客?”
清园寺可是京城名气不小的梵寺,平时香火不小,来往也都不是普通人,这闭门的话,事情都不小。
难道是和大妖有关?
辩玄回答:“是。”
却没解释为什么不接待香客。
苏子籍也没再问,问了,得到的答案也无非就是寺里和尚要集体做功课,顾不上接待香客云云。
正要转移话题说点别的,突然苏子籍目光一顿,落在了不远处一座小灵塔上。
这塔大约只有三层高,石砌成,高度其实就是半人高,在灵塔群中实在算不上宏伟,真正吸引苏子籍注意的是这塔的名字。
塔上有名,并不太显眼,仔细看方能看清,只四个字:玉清灵塔。
“这是?”仔细看过这名字后,苏子籍很难不往那已经死去的林国公子身上想,忍不住就看向辩玄,表情带一点诧异。
辩玄看看灵塔,许久才淡淡说:“就是代国公所猜的那样。”
“虽他有许多不好,算得上荒淫,但但他曾是我的朋友,我别无本事,能做的也只有收敛尸骨,并且在私下为老友祈福了。”
林玉清的人头是苏子籍拿回去,尸体也丢在河岸,后来林国更是问也不问,他的朋友也没有谁为他收敛尸骨,唯有辩玄竟为林玉清收敛尸骨,并且在私下建了一座小灵塔,常常祈福?
这的确让苏子籍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辩玄虽为宗门行事,但在交友时,或也的确是用了些真心。
骗人的最高境界是连自己都骗过,曾经能交友广泛,还能与林国公子这样的人谈棋论诗,这位辩玄和尚若真的全都虚情假意,以上流圈子的情商,又岂会看不出?
苏子籍望着这座小灵塔,也想起了当日的事。
林国公子林玉清,虽贵为一国公子,但却被派到大郑做细作,甚至不得不利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来获取情报、扩展人脉,做到这份上,已不是执棋之人,而只是一枚可悲可叹的棋子。
那一日,割下林玉清头颅的是自己,但真正逼死林玉清的却是林国。
想到这些,苏子籍也感慨不己:“的确是此一时彼一时。”
这话是辩玄说出口,如今苏子籍也说了一遍,二人所感慨的事并非同一件,但都是聪明人,彼此都知道什么意思。
曾起何时,林国公子苦心经营,终于让父王入了眼,许他回国,给了他夺嫡的机会,林国其实不小,带甲之兵十余万,只是面对魏郑,才算得上“小”。
别说是大王,就是林国之储君,实在亲王之上。
林国公子,一时必是意气奋发,而当时苏子籍,还是妾身未明,仅仅是个举人。
可现在,林国公子死了,自己活着,并且还成了代国公。
果然是此一时彼一时。
“我这次来,一是来拜访一下你这个朋友,二是想去居士园看一看。”苏子籍走着说着。
现在自己的身份,摆明了要求,谅清园寺也不敢不从。
辩玄看了看苏子籍,笑:“那就由我作陪,陪代国公故地重游一番,可好?”
“自然是好极!”
说话间,就很自然散步到原本住的小院,苏子籍抬头端详片刻,突然问:“这里如今还租吗?”
辩玄合掌:“一位周居士在这里住着。”
“那倒可惜了。”苏子籍哦了一声,像怀念一般,轻轻摸了摸大门,手才一放在门上,就一恍惚。
眼前看见的是叶不悔的面孔,她微笑着,却带着凄楚,嘴唇似在动,在说什么话,接着面孔破碎,苏子籍一惊,自己人还站在小院的门外,但意识却仿佛一下来到了极远的一个空间。
清晰的空中,一只浑身冒着璀璨华光的金乌,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一条龙。
一鸟一龙互相缠斗,交战多时。
尖锐的叫声中,金乌突然张开嘴,狠狠啄咬下去,随后就是一撕……嘶!
现实中,苏子籍倒吸一口冷气,猛惊醒。
幸他的反应还算迅速,才失态就忙掩住了。
就听见辩玄还在说:“倒这附近还有院落空着,代国公需要,可以为您收拾出一个院落来。”
原来在现实中才过了一瞬间?
苏子籍的那颗心还在砰砰砰跳动,定了定神:“暂时倒不需要,以后需要,会与你说。”
其实以苏子籍现在的身份地位,哪还需要租用清园寺居士园的房子?
二人都知道不可能,辩玄或也猜到苏子籍这次突然到了是察觉到什么,但谁都不捅破这层纸。
在这里没停留多久,就又散步去了别处。
苏子籍就像是真的顺道过来看看朋友一样,转了一圈走了。
一直将苏子籍送出山门,辩玄还站在那里,目送苏子籍上了牛车走远,方收回目光,转身回去。
牛车里,苏子籍盘坐,回想着方才一幕,双手慢慢握紧了。
“灾星、金乌斗龙、齐王!”
“还有叶不悔的那表情。”苏子籍心中不安顿时浓了数倍:“难道是此妖进京,是为了助齐王,还可能祸及不悔?”
“唧唧!”就在这时,路边传来一声狐狸叫,车帘一掀,狐狸窜了上来,一上来就冲着苏子籍唧唧。
那个惊慌的模样,让苏子籍忍不住多看它几眼,想了想,从牛车一个暗格抽屉里拿出一本字典,递给小狐狸。
小狐狸本来惊慌着,毛都炸起来了,看到苏子籍竟从暗格里抽出一本字典来,气得鼻子差点歪了。
它飞快用爪子扒拉出几个字,指着字:“为什么刚才不拿出来!”
苏子籍摸了摸鼻子:“忘了。”
“唧唧!”小狐狸气得直跳。
但好在它还记得什么事是最重要,气呼呼继续翻着字典,又指着。
苏子籍哦了一声,说:“差点被大妖发觉?这么说,刚才那大妖就在附近?”
正说着话,就感觉到有牛车与乘坐这辆牛车擦身而过,看着小狐狸再次炸起来的毛,不用说,这过去的牛车里坐着,应该就是被小狐狸提到的大妖。
苏子籍神色一冷,若有所思舔了舔唇,牙缝就带着一点腥甜。
“看来,住在我曾住过小院的周居士,就是见过的大妖无疑,还很可能对自己和不悔不利。”
“难道是我养兵的事,被它揭穿了?”苏子籍一下就疑心到了这处:“这非常有可能。”
“就算不是这个,是不悔被它见了,揭穿了入道身份,我也万万无法承担。”
“也许是我疑心生暗鬼,是疑人偷斧了,但除此,再没有别的把柄能给我自己带来大危机。”
“小白,以后你们要保护不悔,我会让她呆在家里,你们别让大妖靠近。”
“唧唧!”
“多少时间?没有多少时间,我会解决。”一瞬间,苏子籍眯起了眼,眸里涌出了杀机,他拍了拍狐狸头:“你也许不理解,但人在世上,总有宁可亏心,也要办的事。”
宁杀错,不放过。
京城·城南罗府
自从罗裴入狱,一个堂堂三品大员府邸,就从还算热闹,变成现在这种门口罗雀的模样。
简渠坐着牛车抵达时,这一整条街,就属这一家门口最凄凉冷清,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蒙上了一层灰,一看就是府邸的人无心打理所致。
想到自己认识的罗裴罗钦差曾经是何等风光,又想到那一日在岸上看到那一幕带来的刺激,简渠心情复杂,站了片刻,才上台阶叩打门扉。
过了好一会,才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哪位?我家公子还未回府,暂时不能见客!”门内响起一个声音,是个小厮,有点怯生生。
简渠心里暗叹,知道罗裴入狱半年,有点身份和财货的管家管事之流都已经走了,只属些身份低,无处可去的人,从容答话:“我乃代国公府的文书简渠,奉我家主公之命,前来拜见你家夫人。”
“代国公府?”里面的人犹豫了一下:“还请先生稍候,我这就去禀报夫人!”
就听到脚步声急急远去了。
简渠在外面只等了一会,这一次从里面再次传来脚步声,有些杂乱,起码有三人以上。
随着吱哑一声,大门打开,一位年纪不轻的妇人带几个丫鬟仆妇,亲自出门迎接,这客气模样,让简渠心里也松了口气
为首的这妇人,应该就是罗裴的夫人莫氏,仔细打量,罗莫氏五十岁上下,端正一张鹅蛋脸,细细眉梢,虽还算端正,就算年轻时,怕也不算秀丽,与简渠互相见过礼,说:“简先生乃贵客,还请里面说话!”
简渠来之前就知道了罗裴家里的情况,罗裴有一妻二子,妻子乃原配老妻,与罗裴岁数相当,大儿子已成亲并有了子嗣,二十余岁,二儿子十六岁,原本要定亲,但因罗裴突然下狱,正在议亲的事就不了了之。
简渠这样的身份,哪怕因苏子籍从代侯变为国公,他这府里的文书也由从九品变成了正九品,但也依旧是微末小官,在京城之外都不算什么,在这京城满地权贵的地方,一个国公府九品文书,也不值得让一个三品大员夫人亲迎。
可谁让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罗裴昔日是三品大员时,是能跟皇孙分庭抗礼的大官,可现在一入狱,家人却连进入大狱探望罗裴都不能,想要送东西进去,还要各种求人,更多人对他们避之不及,最后竟只有代国公才肯帮忙。
简渠虽不是贵家出身,但仅仅一年,衣冠鞋帽齐整,气度又不一样,到了正院厅堂,莫氏请简渠入座,又让人上茶:“简先生和代国公帮忙转交家书,我实感恩不尽,请上座。”
虽然当初来罗府的人不是简渠,但在莫氏心里,连亲戚都唯恐避之不及时,代国公府还肯伸出援手,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值得记在心上。
简渠这次过来,是打算向罗裴的家人介绍一下罗裴在狱里的情况,自从上次苏子籍亲自去探望了一次罗裴,之后几次都是让简渠或野道人探望,或往里递一些吃用之物。
毕竟苏子籍身份太敏感。
简渠啜了一口茶,徐徐放下。
“莫夫人无需多礼,我这次过来,是替我家主公来看一看您和两位公子。”
“罗大人与我家主公共过事,当初出京赴任和归来,都有赖罗大人照顾,您府上遇到什么事,尽管派人去代国公府,我家主公说了,但凡能帮之处,必会帮忙。”
莫氏听着他的慰问之语,眼圈一下就红了,有些哽咽问:“不知我家老爷现在情况如何?简先生可有见过他?”
“昨日刚刚才见过,夫人放心,罗大人一切都好,我家主公已让人送了衣食被褥给罗大人,这季节所用之物,都一应俱全,还打点了狱卒狱吏,必不会让罗大人在狱中吃苦。”
罗莫氏听了,哽咽起身下拜:“如此,多谢代国公和简先生大恩了。”
“不敢当,不敢当,您是三品皓命,我万万不敢当。”简渠连忙避开,并且伸手虚扶,想到来时曾听主公说过的话,又安抚:“罗大人无恙,想必不久必会被释放,与您一家人团聚。”
其实,说这话的简渠,自己都不信这话是真,只觉得这是安慰。
但这话还真的起到了作用,莫氏眼圈红着,再次向简渠道谢。
简渠已将话带到了,将代国公府态度也摆了出来,就不久留,毕竟这家男主人不在,与女眷交流太久,传出去不好听。
而在他提出告辞时,莫氏却忽然说:“还请简先生稍等片刻。”
“大公子这时应该回来了,你去看看,他回来了,就将他叫过来,说有贵客上门,让他赶快过来。”
她对一个丫鬟说,丫鬟立刻应声离开。
简渠的心就是微微一跳,暗想:“难道这也在主公的预料之中?”
片刻,果然有一个年轻人过来,似乎急急而来,跑的满头是汗,见了简渠就重重叩拜,吓的简渠忙扶起:“使不得,使不得,你是进士出身,正七品官,我区区九品,怎么受得?”
“话不是这样说,简先生,代国公府为我罗家做了这些事,妾身记在心里,妾身两个儿子亦牢记在心,这是救父之恩,别说是一个磕头,就是百个千个,也受的起。”
“代国公有此大恩,罗家上下实在无以为报,以后但凡代国公府有令,罗家必恭敬从命。”
“母亲说的是,父亲在狱,我愧为人子,竟然丝毫也不能代替,代国公大恩,我愿效犬马之劳,以后有事,请吩咐就是!”
罗裴的长子罗正奇重重的说着。
这年轻人在父亲入狱,也算是经历一番人情冷暖,哪怕自己岳家都在父亲入狱后不肯帮忙,更不要谈蜀王了。
唯有代国公府从父亲入狱起就几次相帮,这样情谊,哪怕只想要将罗家收为己用,诚意已足打动人心了。
“这礼实不敢当,实不敢当。”虽这样说,得到了这样收获,出去的简渠心情很愉快。
“别说是罗家,大帅钱之栋与主公有仇怨,还是主公安置了其妻女,还赠给金银,让我佩服不己。”
“主公根基浅薄,但对人善遇,结了不少善缘。”
牛车向外时,稍一摇摆,与一辆牛车擦身而过,吓的彼此一跳,简渠掀开车帘朝车看了一眼,就微微一惊,若有所思,喜悦稍冷。
“我看的不错的话,这是鲁王府的牛车,鲁王的人怎么来了这里,难道也是来见罗家?”
刚刚行过牛车里,鲁王端坐闭目养神,突然之间牛车一停,身体不由一倾,要是别的王爷,或就立刻雷霆大怒,他是沉的住气,也脾气不错,问了一句:“可是到了?”
车夫说:“王爷,还没到门口。”
“出了什么事,张炳,你过来回话。”掀开车帘,鲁王唤过了一个侍卫。
侍卫凑近车窗口,对鲁王说:“王爷,刚刚有人从罗府出来,乘牛车走了,看着牛车标识,似乎是代国公的车,与我们差点撞上。”
代国公?
鲁王听了没言语,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颓然一挥手:“算了,掉头回去吧。”
王爷?”张炳不解看着:“您不是要见罗裴的家人?”
“来不及了。”鲁王深深吐了一口气,说:“回去吧。”
说着,就放下了车帘。
虽几个侍卫连同车夫都不解鲁王为何改变主意,已到罗府门口,再过片刻就可见到罗府的人了,突然掉头回去,这是什么意思?
但主子这么说了,也只能遵从。
在牛车掉头的时候,鲁王怔怔望着窗外,皱眉:“我这侄,到底是运气好,还是太过敏锐了?”
被鲁王这样感慨的“运气好”的苏子籍,正在代国公府里开着小会。
简渠乘坐牛车回来时,得知主公在书房,就直奔书房,门口有府兵巡逻,见到是他,并不阻拦。
“主公,我可能进来?”简渠走到书房门口,问。
里面不仅有着主公的声音,还有着同僚说话声,听到询问,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简渠就自己推开门进去,发现主公苏子籍正单手拄头,拧眉看着书案上的资料。
岑如柏则作“解说员”,在解说着情报,野道人不在这里,简渠向苏子籍行了一礼就坐了,听了几耳朵,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岑如柏在说调查京城梵门的情报。
这种事一般都是由野道人来负责,或调查梵门又有些不同,岑如柏曾在林玉清门下做事,而林玉清当初就曾与清园寺和尚有着往来,这件事交给岑如柏去办,的确更容易一些。
进来时,就听岑如柏正说:“……现在情报不多,清园寺最近不开山门,不接待香客,想要混入其中打探情况也不容易,而与清园寺有往来的人,也多半减少交际,从这一点看,反常即妖,或清园寺低调蛰伏,也预示必有事发生。”
“臣觉得,盯着清园寺的事,还需从长计议,时间稍久一些,必能发现端倪……”
苏子籍点了下头:“那继续调查梵门的事,还是交给你去做。”
说着,看了一眼简渠。
简渠忙将刚才自己去罗府的事情说了,还提到在出门时看到鲁王府的牛车。
“鲁王……”苏子籍听着,也只是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哪怕简渠提到了罗裴夫人莫氏让大儿投靠代国公府,也没能让苏子籍掀起眼皮露出惊讶,反有点心不在焉。
“主公这是怎么了?是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值得高兴,还是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结果,所以并不惊讶?”简渠心里有点惊讶,暗想。
转眼间,苏子籍就说起了羽林卫的事:“现在羽林卫的千户百户,多半还不肯老实听话,暗中小动作不断,你们要做的,就是盯着,看看他们都与谁联系,若是他们做了什么事,拿住了把柄,迅速报给我知,至于那些并未投靠别人的中立派,你们可搜罗他们喜好及弱点……”
“是!臣一定会努力办好此事!”二人几乎同时应着,振奋了精神,在两人看,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去认真办事吧,代国公府的前途,就靠你们了。”
苏子籍神色认真,点了几人名字,都是上任后重点关注的百户千户,这些人是重点要被盯着,好方便或拿下,或“拿下”。
领了任务,二人兴冲冲的出去。
苏子籍托腮坐着,回想岑如柏禀报的事,笑了。
“全府动员,认真排查,一个个拉拢百户千户,一副努力争取羽林卫的样子,想必无论谁盯着,都看不出破绽来。”
当然没有破绽,因岑如柏和简渠,甚至叶不悔和皇后,都在尽力努力。
“谁也想不到我重心不在此,甚至是我故意形成的局面。”
“还是这话,要是我手段干脆利落,很快就掌控了羽林卫,怕无论是皇帝和诸王,都对我上刺刀了,而不是现在这样还有余地。”
“伟力归自己,灵汐袭来,我必须占得先机。”
“我让岑如柏与路逢云兵分两路,一个明查,一个暗调,明查不过是给外人看,路逢云暗中调查,才是我真正想要,若那所谓周居士真是我的敌人,此人……不,此妖的命,我就要定了!”
“只是,清园寺的势力究竟有多大,我对此知之甚少,希望路逢云回来后,能给我一个交代。”
苏子籍震望着窗外,深深吁了一口气,铺开一张宣纸,待心神稍定,在砚台上倒了点水,拿墨锭缓慢研磨。
墨水渐浓,神意也足了,拈起柔毫舔墨,提笔就画,瞬间完成。
这副图,看着只是山水,但修道人去看,怕每一个有点修为的人看到,感觉都会不同。
刘湛在这,亲眼看到这图,怕更会惊讶,只因这图与尹观派嫡传弟子心法真图,竟隐隐有相似之处,但细究又有所不同。
定定看了片刻,挥手一簇火苗出现,将这图燃烧,看着它变为灰烬,苏子籍才打开窗,任由清新空气将屋内的烟熏一扫而空。
“还是欠缺了一点。”苏子籍暗暗想着,才重新坐好,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行来。
“主公?”来人在门口轻问一声。
听见是野道人的声音,苏子籍就淡淡说话:“路先生,请进就是。”
“主公,您让我调查的事,我查到了一些。”野道人进来,见书房内没有别人,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递去:“这上面便是京城梵门的情况。”
“你对梵门有多少了解?”苏子籍只展开看了看,就放到一旁,看向野道人。
野道人因这两年滋养而年轻了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沉思:“梵门是前朝大魏时传入,却不得拓展……”
说着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
“不,也未必算是不得拓展,道理还是玄妙,辩法也精通,能使不少百姓和士子相信,但越上层信众越少。”
苏子籍听到这里,端起杯抿了一口茶,微笑:“这可奇了,你可知是为什么?”
野道人神色认真,略一思索:“或是没有灵验之故。”
“没有灵验?我看和尚以及梵经上的灵验多的是!”
“和尚以及梵经上的灵验,只要舌头和笔墨,想有多少就有多少。”野道人面带着些不屑。
“道门有炼丹士,长生说不上,延年益寿是肯定能办到的事,而梵门再多口舌,说的天花乱坠,却无此本事,这样一对比,自然就难以让中上层权贵相信。”
越有权有势的人,对长生,对延年益寿就越感兴趣,而道人能炼丹,哪怕普通道人炼不出好丹,但只要有那么一小撮顶尖炼丹士存在,就足让权贵趋之若鹜。
就像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为什么私底下养着个霍无用?
还不是因哪怕富有四海,还是凡夫俗子一个,盼望着自己能多活几年?尤其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这种渴望就会越来越强烈。
“谁都没有实迹,当然看谁能迎合上意。”
“但是有实迹,还是这种非常重要的实迹,就自然分出了高下。”
“我之前的思想陷入了一个误区。”苏子籍若有所思暗想:“梵门在这世界,不能突破天花板,并非是有谁能持久数百年打压。”
“而是拿不出实利。”
“其实,实利就是道理。”
“强大或有实利,不学习就是个性,弱小或无实利,不学习就是一群自甘堕落,毫无未来可言。”
“这世界可不是嘴炮的世界,有真货自然吊打无真货。”
但想到辩玄显露出的一些本事,苏子籍又问:“难道没有梵法?”
野道人回话:“没有,梵门自传入,经意高精,让人感叹,也有不少人钻研,可从无梵神显圣这条,就沦成了外道末枝。”
“当然,有传说,灵界或有神通,但谁家没有?”
“阳世没有就是死穴,据说梵门还派人汲取各家武功,汇集成十七路绝技,现在清园寺虽看似平凡,实已有了武僧。”
“我呸,手段也不是那样光明正大。”
野道人虽是野狐道,但也有鄙视链,苏子籍再抿了一口茶,笑了笑。
怎么样汲取各家武功,无非是有信徒带艺入门,或者派人去学习,只是十七路绝技?为什么不是七十二路绝技?
不过,如果一个门派能长久流传,还孜孜不倦收集,还真能凑起七十二路绝技。
苏子籍扑哧笑了笑,突有一念,沉吟:“没有梵法,就去收集武功……那会不会学习道法和炼丹?”
“肯定有。”野道人几乎是随口就说:“梵门最善的就是改头换面,把道法或丹法换个名词,只是现在还没有成功。”
可见,哪怕是野道人这样对梵门只有一些了解的人,也能意识到这些。
“毕竟法理的核心不一样,要显圣没有那样容易。”苏子籍就点了点头,有了一个想法。
他当下就不再隐瞒,将自己猜测说给了野道人听:“我猜的没错,入京住进清园寺的周居士,应是大妖。”
“大妖?!”野道人顿时一惊:“京城乃天子所居之处,大妖竟能入京?”
而且,还是住在清园寺居士园?
“许是用了什么办法遮掩了气息,骗过了京城,但不管用什么办法,此妖入京,确是事实。”
苏子籍用手指轻轻敲着桌沿,回想着之前他与它对视的一幕,乌鸦,金乌?想要吞龙,也要看有没有这个命!
“大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最多只能暗里勾结,不能摆明车马。”
“怎么让大妖和两王,以及梵门牵连上关系?路先生,你有什么建议?”苏子籍问着,用意当然很明显。
野道人寻思片刻:“大妖现在住在清园寺,本身就和梵门脱不了关系,朝廷一旦发觉大妖,为了安全,必会雷霆一击。”
“至于和二王的关系,可以找事栽赃。”
苏子籍也觉得是这样,点头:“就按此计行事,你且继续盯着清园寺,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报我。”
但转念一想,又说:“算了,先不必继续盯着了,这事到此为止。”
野道人有些不解,但知道主公不会随便这样改变主意,既这样决定了,必有着原因,就直接答应,见着无话,又退出书房。
苏子籍坐着,茶已经冷了,手一动,里面茶气又渐渐沸腾。
“继续盯着清园寺,怕会暴露行踪,皇帝但凡想查,就不可能查不到,索性将人都撤回来。”
他喃喃:“皇帝最关心的是什么?是大还丹,是延年益寿,是长生,只有破坏了这命根,才会真正暴怒,所以这事,代国公府的人不能沾染半分。”
“宫内实不宜直接炼丹,现在在皇家别园万春园炼制大还丹,皇帝已下旨运送炼丹所需物品十七次,不是利用紫檀木钿接收霍无用的秘密,纵再怎么查,也查不出这些事。”
以上这些,都是朝廷顶级机密,怕是齐蜀二王想要知道都几乎不可能,这事但凡做得仔细些,皇帝就不会想到自己身上,因自己并无这样人脉可以知道这些,更无实力插手万春园。
“栽赃大妖和诸王,这办法不错,只要我找机会破坏炼丹所需物品,让炼制大还丹时间退后,以皇帝迫不及待的情况,想不大怒都难。”
这可是等于在要皇帝的命,哪个老迈帝王能容忍这种事?必不会忍!
想到这里,苏子籍从书房出来,慢悠悠回到正房卧房,叶不悔此时不在这里,而是在远处偏厅接待女客,苏子籍从卧房靠墙位置书架上取来一个看着普通的黑木盒,因是空着,拿在手里有些轻。
手指轻轻拂过木盒,他的目光有些幽暗,扯扯嘴,就躺在床上,假意午睡。
“唧唧!”
正院茶室一角,大小两只狐狸因府里有外人,平时已很少四处走动,都相继宅了起来,此时小狐狸突然惊醒,朝着卧房看去。
下一刻,它就几个窜跃,朝主人卧房而去。
大狐狸原本困意正浓,被小狐狸的这突然动作给直接惊呆了,呆了一下,就立刻醒悟过来,转眼之间也四脚变成风火轮,快速跟上。
“唧唧!”
它们速度快,又距离不是很远,几个呼吸间就到了卧房外,结果让小狐狸十分意外,明明跟往常一样察觉到力量波动,苏子籍也在睡觉,但没有金橄榄出现,这可还是第一次!
“唧唧!”大狐狸也叫了两声,意思是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金橄榄?
是啊,这次怎么就没有了?还是说是它感觉错了?
小狐狸犹豫着,扒开门缝窜了进去,看着躺在床上正“睡”着的苏子籍,更是纳闷了。
这的确已经跟以往一样,看着已睡着了,以往这时,睡着且有着力量波动,下一刻就会出现许多金橄榄,多少次了,次次都是如此,怎么这次就偏偏不一样了?
是哪里出了问题?
蟠龙湖·龙宫
苏子籍此时已在龙宫,落下,就望见天穹。
“天穹似乎高了些。”
苏子籍细看,就见四面是花园,点着许多明灯,每隔几步便有一个,灯罩上绘满花彩,远望高低错落,灿如锦星。
“受到郑朝的敕封,各郡县水祠也建了,龙宫修复的很快。”刚才一眼下去,整个龙宫,大半都修复了。
“给苏公子请安。”来往水族,都换了衣袍,虽野性未蜕,妖力也浅薄,但看起来精神饱满,见到苏子籍纷纷行礼,终于有些龙宫的气象。
还没走到内殿,一种玄妙感觉,就让苏子籍感觉到幼龙的存在。
它深一下浅一下的呼吸,以及小动物熟睡后偶尔会有的呼噜声,让人莞尔一笑。
“苏先生。”一个穿着官服女子快步从里面相迎,走到近前,向苏子籍就是一礼,正是贝女。
“许久未见,你的修为精进不少。”苏子籍只扫一眼,就忍不住说。
贝女的修为,的确比上一次见面时增长不少,曾经贝女,也就只有名头上听着还算好,是陪伴小姬君多年的亲信,但实际上以修为来论,根本就担不起这样近臣的职责,上一任龙君的近臣可都是大妖!
现在一看,大概用不了多久,贝女就能跨入大妖行列,真正成姬君近臣,这样的飞跃,也难怪苏子籍也有些惊讶。
贝女对救了姬君同样也救了龙宫的苏子籍很感激,微笑:“不是苏先生当日搭救,我们也不会有今日。”
“姬君可还好?”苏子籍开口问。
“姬君自那日起,一直在沉睡。”这本是极机密的事,但贝女面对苏子籍的询问,毫不隐瞒,请苏子籍入内,示意苏子籍自己去看。
就见这偏殿内,化成原型的幼龙,身体没有变,盘起来在酣睡,呼噜呼噜很可爱,但鳞片银白泛着寒光,云雾萦绕在四周。
“她一直这样在睡?”苏子籍问。
贝女望着幼龙的眼神透着一种温柔:“苏先生放心,没事,姬君虽一直在睡,可附近三个郡风调雨顺,更准确的说,是有水祠并且供养香火的郡县风调雨顺,这样精准,意味着不是自然,是姬君的力量每天都在强大,醒来必会让大家都震惊。”
苏子籍点头,这倒是,光现在去感受,就能感觉到幼龙的龙躯身上不断流淌着的力量,整个侧殿都被一种威压笼罩,这是过去见到幼龙时从不曾有过的感受。
只要能将这股力量化为己用,幼龙必会有一个极大的跨越。
这让苏子籍心里也泛起些许欣喜,毕竟他与幼龙之间有密切的联系,它实力强大,对他只有好处。
比如说现在,他身体内,同样的权柄在呼应。
似乎一分为二,又彼此密不可分。
想到自己此次来龙宫的目的,苏子籍不再多看,向外去,一边问着贝女:“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事相求,不知龙宫这里可有沾染大妖气息之物?若是金乌的最好不过。”
“金乌?”贝女想了想,摇头,“没有。”
苏子籍不禁有些失望,连水府龙宫都找不到这种东西,自己计划怕是很难实施。
正在想着是不是去别处再找找看时,贝女忽然想到了一物:“等等!”
苏子籍停下脚步,看向她。
贝女犹豫着:“似乎有一物。”
说着,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贝女的身影再次从远处急急走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走到了苏子籍的近前。
“金乌之道,先君曾经试验过,可惜,先君虽立志开创三千道,但并没有开发成功,只剩这半成品,不知可能帮到先生?”
苏子籍看着打开了盒子后里面显露出的一根羽毛,只是一看,心中一喜,他要找的就是这东西。
只见整根羽毛金色带着黑斑,弥漫着光明气息,与当日所见的大妖气息极相似,当然,细细感觉,还是不同,但不是一般道人能分辨了。
“足够了。”没去接盒子,而直接将羽毛拿在手中端详一下,苏子籍对此很满意,突然又想起一事,又问:“对了,你这里有没有用于伪装的幻影这类法术?”
“法术虽有,但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先生急用,我这里倒有个东西,有同等效果。”贝女似乎样样都有。
这样更好,苏子籍立刻说:“还请借给我一用。”
“请稍等片刻。”贝女这次没有离去,而闭目站着,随着一道波动,她向上伸着的白皙手掌上出现了一颗樱桃大小的珠子。
“此物名为幻影珠,勉强也算宝贝,但每颗幻影珠只能用一次,我这就教你如何用它。”又将一段咒语教给苏子籍。
苏子籍记在心里,就将珠子直接接过,珠子立刻就没入了身体内。
一瞬间,苏子籍就明白这是什么,这是龙的灵气所凝聚的珠子,其实算是个无形之物凝聚成的有形之珠,平时带着时只需融入身体内,汲取着气息,用时一催动咒语,就能幻化成和真人一模一样,哪怕是道人都难以区别。
唯一缺陷就是使用后,珠子消散。
这是好事,要是能持续,说不定反能变成暗算人,代替的工具。
很方便!
“龙宫真是有百宝。”苏子籍心中感慨,身影已渐渐透明,却见贝女一躬身:“恭送先生,不过,龙宫何止百宝,要是当日鼎盛,万宝都有。”
“现在仅仅百不存一。”
代国公府·卧房
苏子籍睁开眼时,已是回到身体里,正躺在床上。
醒来瞬间,有细碎的声音传入,苏子籍起身扫视了一圈,并无可疑之人,至于陌生的气息也没有,有,虽魂魄不在,也必会惊醒。
“难道是听错了?”苏子籍也没太往心里去,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在水府龙宫捏在手里的羽毛,此刻也捏着,在并不算明亮房间内闪着金光,看着就是个宝物。
“很好,有了它,我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苏子籍将羽毛放到早就准备好的黑木盒子里,一合上盒子,气息就消失不见。
这黑木盒子是苏子籍后来试着炼制,可以用来装着有波动之物,同样可以起到隔绝的作用。
卧室外面,在苏子籍醒来一瞬间就窜出去的两只狐狸,正面面相觑。
它们的眼神都非常好,又一直盯着躺在那里的人,自然在苏子籍醒来一瞬间看到了出现在他手里的金光闪闪的羽毛。
“唧唧。”大狐狸用爪子指了指里面,狐狸脸带着不解。
意思是说,那根羽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次没出现金橄榄,却出现一根羽毛?而且看苏子籍的样子,也不像对这根羽毛惊奇,难道苏子籍一直都知道金橄榄的事?
“唧唧。”应该是不知道,知道就不该是之前的反应,许羽毛的出现,与金橄榄无关,毕竟这次也没出现金橄榄。
小狐狸虽这样回答着,其实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苏子籍到底知不知道经常在他身边出现堪比帝流浆的金橄榄?
但不管知不知道,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羽毛,小狐狸也觉得奇怪,羽毛到底是怎么来?大小两只狐狸面面相觑,都摸不着头脑。
卧房内,苏子籍就隔着门喊了一声:“小白!”
“唧唧!”小狐狸原本已趴下了,听到这一声叫,差点跳起来。
难道苏子籍知道它们刚才进去了?
等它小心翼翼进去,抬头看了看表情,发现苏子籍倒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应是没发现刚才的事。
“小白,有件事,我要你们去做。”
“唧唧!”小狐狸回首与大狐狸叫两声,两只狐狸就都蹲在苏子籍跟前,抬头等着。
看着两只狐狸这样乖巧的模样,苏子籍伸手摸了摸狐头,眉眼都柔和下来,以前两只狐狸或会抗议,现在已经习惯了。
“太平巷你们去过,那里皇城司据点有个伙计,二十岁左右,是据点负责人的侄子,小白你也曾经盯着过,帮我去给他送块银子。”
这事其实不算难,两只狐狸去一只就够了,想了下,小狐狸伸出爪子,向苏子籍唧唧了两声。
这是它决定去了,管苏子籍要银子。
看着它这副因人性化而格外憨态可掬的样子,苏子籍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好,给你五两银子。”
说着,就将准备好的一块银子放在了狐狸的爪爪上。
狐狸低头看了看自己爪上的银子,又看看自己脖子下的口袋,将银子放到了口袋里,一转身就窜了出去。
大狐狸懒洋洋地出去,继续趴在外间一个毯子上休息。
由于养两只狐狸,因此其实不少地方,有意无意都有供它们休息的小毯。
苏子籍笑了笑起身,想到自己的计划,暗想:“现在我已有了幻影珠,可关键时有不在场证据。”
“也有了羽毛栽赃,但要想计划无误,还需要知道更多,起码要知道大还丹中,哪些东西必须破坏,哪些东西收集起来难得,知道这些对计划更有利。”
“更何况,在计划实施后,恐怕也再难向霍无用请教,趁着现在,不如再请教一次。”
想到这里,苏子籍立刻起身吩咐备车。
代国公府的一处院落,洛姜今日没别的事,就在自己房间里打坐,冥冥中,似乎连神识都飘出了身体,升到屋顶,虽然一切都懵懂而朦胧,但这种感觉是最近才有,让洛姜有些沉迷其中。
忽然,她仿佛“看”到了一团白色从自己院落旁窜过,朝后门疾驰而去,顿时一惊,原本飘着的意识也猛地坠下。
“刚才过去了一只小动物?”洛姜心里有点疑惑,本来这种小事还不足以让她从修炼中起身去看,但不知道为什么,或是因这里是代国公府,而她作安插在代国公府的探子,这里一切风吹草动都值得她注意,洛姜就直接下地,穿了鞋,起身出门去看。
正是午后,暖春的阳光洒下来,将四周都照得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到处都泛着淡淡的光,而树荫下,斑斓的树影明暗分明,让人看了,心情就很容易好起来。
已经长得有些茂密的细草,随着微风吹过,水波一般朝着一边歪去,周围很平静,除鸟雀跟小虫的声音,甚至连仆从走动的声音都没有,难道刚才过去的是一只猫?
“京城权贵多养猫,野猫也多,或是国公夫人养了猫也说不定。”
想到自己这次来到代国公府,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方小侯爷竟也不曾对自己有更多提点,而皇城司的人也像是忘记了有自己这一个人,自己不主动传递消息出去,再没人来联系自己,洛姜心情多少就有点消沉。
从来都是作为神兵利器存在,头一次被安排成几乎是一枚明棋的探子,这对少女的打击不小,以往自傲都仿佛成了笑话。
仿佛是在告诉她,就算她在剑道方面早已入道,剑法出神入化,对上位者来说,也是随时可以牺牲的炮灰,毫无可珍惜之处,就算成了弃子,也很正常。
想到这些,她连继续探查方才动静的心情都没了,转身就进了小院。
“不知道代国公,又在干什么?”
虽享受客卿待遇,每月月钱五两,吃穿住宿还包了,并且与管家的待遇一样,但公府规矩深重,她也不能随意跟着代国公。
“也就是夫人,能时刻在他身侧。”
对叶不悔,京城许多小姐都是羡慕,论容姿,虽叶不悔可以称得上是明眸皓齿,但京城不缺美人,天下美人云集京城,她就不显眼了。
可这样的人,又是书肆老板的女儿,却成了代国公正妻。
时也命也,洛姜密密的睫毛垂下,掩盖了神色,自己唯一出色的,怕就是一身剑艺了吧?
才想着,不远处有脚步声,苏子籍出现,就算在下午,依旧神采过人,笑着:“洛小姐,我再向你,第四次请教剑招了。”
说着,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紫气东来】11级(10555/11000)”
还差一点,就是12级了。
城外·新平观
被赐给新平公主的道观,远远望去,就已气势辉煌,等进去,这种有别于普通道观更像公主别院的环境,让周瑶也忍不住感慨。
到底是公主,哪怕进了道门,成了女冠,也不缺享受。
“周小姐,请这边来。”前面引路的侍女也做女冠,但说话轻柔,步履轻盈,一言一行都很讲究规矩,除穿着打扮,其实与公主府侍女也没两样。
周瑶安静跟着往里走,在穿过正殿,又通过走廊走了一会,走到一处院落,终于见到了这次要见的人。
新平公主一头鸦发高高束着,用白玉头饰固定在头顶,有几缕发丝在两颊处垂着,白皙的脖颈因束发而显得越发修长,潇洒飘逸的道袍将她身体勾勒出优美的曲线,隔着十几步看着,就像是在看一只脖颈优美的鸟儿。
但当正在修剪花枝的公主起身朝着她看来时,灿若朝阳的眸子就冲淡了方外之人的飘离,一下子就恢复富贵海棠花的感受。
“周瑶见过公主。”周瑶过去盈盈下拜。
新平公主随口说:“起来吧。”
“哎,真是难为你会来看我,除了你,也再没有旁人来了。”
在花丛中站着的新平公主,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比花娇。
周瑶收回目光,微笑:“公主说笑了,非是旁人不来看您,实是不敢打扰。”
“哦?这么说,你现在就敢了?”
新平公主终于有了一点兴趣,将注意全部放在了周瑶身上,挑了下眉:“听说你是来给我送礼物,是什么礼物?呈上来,让本宫看看。”
周瑶对新平公主的态度早就习惯了,微笑看向身后,跟她进来丫鬟手里捧着一个长条匣子,一看就是书画。
从上前几步的丫鬟手里接过匣子,周瑶向公主一举。
刚才引着她走过来的侍女上前接过了,转递给新平公主。
新平公主让侍女捧着匣子,她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卷已装裱过的画,本来漫不经心的直接展开,她可不缺这种书画,要不是周瑶最近半年也算是经常陪在身侧,她未必搭理。
可这一看,就立刻眼睛一亮。
画是一副海棠图,还写了两句诗,字迹熟悉,让新平公主鼻子一酸,差点滚下泪来。
“山中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
“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
“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
“自然富贵出天姿,不待金盘荐华屋。”
但当着周瑶,当着她的丫鬟,当着自己侍女,新平公主不愿失态,勉强将这股百味陈杂的滋味压下,但眼睛却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字画,那种情绪,是根本掩饰不住。
周瑶神色略复杂,暗暗感叹,垂眸说:“这是我新得的字画,知道公主喜欢,所以这次过来,就将它带来,送给公主。”
“古人云,海棠花开似锦,花姿潇洒,以其风姿艳丽,气质如仙子又富贵非常而闻名,不想代国公所画海棠,更胜真花。”新平京市痴迷看着这副字画轻叹。
但等欣喜之情渐渐没那么难以自持,聪明如新平,就立刻意识到周瑶这次过来,怕是有着别的意思。
尤其是她还带着苏子籍的字画而来,莫非是有所求?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陪我边走边说吧。”新平公主有点恋恋不舍将字画放回到匣子,命令侍女将字画送去收藏室收起来。
跟着周瑶的丫鬟远远跟着,近处就只有周瑶跟新平公主两人,新平公主就直接问了:“你这次过来,可是因代国公?”
周瑶没想到新平公主这样敏锐,但她既然都这么问了,她自然不好隐瞒,点头:“是。”
“他让你来找我?让你送字画给我?”新平公主紧紧盯着她问,声音有点细不可查的颤抖。
周瑶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她的声音颤抖,微微摇头:“代国公只是向我提到了公主您,说可以请教一二道经……”
“道经?”新平公主怔了下,慢慢放缓了脚步,她本是冰雪聪明的人,迟疑了一下:“你随我来。”
既苏子籍让周瑶来找自己,就必不会只是让她看看自己过得好不好,那个狠心人,做事向来是有着目的,也许为了那本道册?
但为何不直接给周瑶,而是让周瑶通过自己得到?新平公主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深想。
皇家应有尽有,这道册她重视的是苏子籍矫笔所写,对内容还真没有太重视。
周瑶见新平公主示意自己跟上来,想到苏子籍曾给予暗示,心下一动,就跟了上去。
直接进了新平公主的卧房,她从枕头下面取出一个册子递过来,随口说着:“就是这个。”
周瑶不得不接过册子,礼貌的翻开一页看着,她没看出什么,身体内的神秘声音突然惊叫一声。
“快念!”她急急催促。
这种态度,让周瑶一惊,长长鸦羽的睫毛压下,在眼下蒙了一层浅影,看着,心中默念。
随着周瑶一句句念诵,她感觉到在这一瞬间,仿佛沉到一个境界,整个人都被一团温柔的水气包裹,在随着水气一起一伏,不断吸收,体内也有一股力量在游走。
以上念头在最初时,周瑶还能去想,但随着带给她的愉悦实在超过她的忍受,那种仿佛比过去十几年任何一天一刻都要快乐的感觉,从她每一根毛发,每一个毛孔里渗了出来。
不仅仅她的心底翻腾难以言喻的激动,她甚至能感觉到神秘存在的颤抖。
这种颤抖的感觉,让周瑶的意识略一动,一瞬间,触碰到了它的实体,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心里感受到它的存在。
“轰”随着这一触碰,周瑶一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似乎长久,似乎一刹那,但看着眼前新平公主正接过一盏茶,清香扑鼻,满意地点了点头,就知道的确是一刹那。
周瑶睫毛微颤,放下册子,其实这册子不过三万字,已经看完,接过茶杯,轻轻吹去茶沫,小口啜饮,碧绿茶水徘徊齿间,缓缓咽下,口舌生津。
“好喝么?这是紫曦茗,历朝第一,名曰仙茶!”新平公主似乎很得意:“就算是月羡茶、天柱茶、雅山茶、浮梁茶都在其下。”
紫曦茗位于长兴山,东临大湖,西北依山,峰峦叠翠,云雾弥漫,土层深厚,土壤肥沃,生态优越,茶叶“扑人鼻孔,齿颊都香,久而不忘”。
但真正紫曦茗其实才三颗,每日接受朝曦紫气而得,每颗产茶仅仅二斤,全部贡茶不过五斤,能赐给新平公主可见恩宠,她当然有理由得意。
周瑶神色恍惚,她本是极聪慧和细心的人,这时却无心再体会新平公主的表情以及用意。
她能感受到,一直与自己有联系的神秘声音,似乎有了变化,这变化太明显,明显到她都能感觉到它的颤抖,以及联系。
那能让出现这样大的变化的道册,究竟有什么来历?
难道代国公让她来拜见公主,就是为了让她学习这册上的心法?
“紫曦茗茶,闻名不如一尝,的确让人久而不忘。”周瑶温婉一笑,不去看新平公主胜利的表情,只是试着在心里问:“在么,你在么?”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神秘声音才长长一叹。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代国公叫你过来,肯定是为了这,你修炼吧。”
周瑶再喊,神秘声音却不再出声了。
红叶观
有人正在拜访着观主,但与新平观至少表面上宾主尽欢相比,这家道观观主就很郁闷了。
霍无用本是表情欠缺的道士,此刻却不得不用一脸蛋疼的表情看着这不速之客。
“代国公,您已可以自己炼丹了,纵观整个京城道观,能有您这样水平的都不多,您又何必非要钻研这一门?贵为国公,还喜好这炼丹,这……”
这也太无聊了吧!
你说你一个国公,一个皇孙,有这个时间干点啥不成?吃喝玩乐不好么?非要学炼丹,这是拿自己的名声不当回事啊?
可你不当回事,我还想低调做人,不想被那些阁老大臣用看“奸邪小人”的眼神不断盯着看!
可惜,以上的吐槽也只能在心里吐吐,做一个道士,哪怕是被皇帝信任的道士,也只有暗里的恩宠,真以身份来说,跟国公级别,那可差得太悬殊了,最高不过五品,说是云泥之差都不为过,所以面对代国公的请教,再蛋疼也只能忍着。
不得已,霍无用只能随便说了几句,没有多少内容,原以为代国公会不依不饶继续磨着,没想到这几句的讲解,还真让代国公满意了。
“快,快将门关上!”目送着代国公下山,坐上牛车远去,霍无用就快步进了道观,同时吩咐:“你们两个,去把你们师兄弟都叫过来,立刻,马上,收拾东西,随为师搬家!”
这急吼吼的模样,让两个道童都一脸懵逼。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么?这可是霍无用的私人道观,观里都是他的徒弟,怎么就突然要搬家了?搬去哪里?
听着道童不解询问,霍无用往自己的房间走,决定将日常之物都带走,免得哪天回来再被代国公堵住,回答:“去万春园!”
去皇家别园直接炼制大还丹好了,大还丹炼制不成就不出来,免得中间出什么纰漏!
代国公再大的颜面,也找不到万春园去!
苏子籍并不知道道观里正闹着搬家,坐在牛车上,随牛车慢慢晃动,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经验。
“【点星外丹术】+800,5级(2300/5000)】”
“经验增长了800点,看来霍无用就像海绵一样,还能挤出水来,可惜,过了今天,怕想见霍无用都难了。”苏子籍暗叹。
虽与这位御用炼丹士来往不多,接触了没有几次,但此人的性格,苏子籍却是有点了解。
霍无用看似冷淡稳重,实则在一众认识的道士里,倒是难得的“单纯”人,若不是因要修炼要获取皇帝支持,怕会成一个宅在道观里不与任何人接触的人也说不定。
这样的人,只要去求的人脸皮厚,还地位高,霍无用就立刻没辙,估计现在已经在准备搬家了吧?
苏子籍这样想着,也忍不住有点想笑。
又查看了一下自己新获得的大还丹的丹方残片,暗:“800点经验的增加,其实只是次要,这次去请教霍无用,最大收获,是上次零星大还丹丹方,又多了两味药。”
“现在已有六味药了。”苏子籍沉思:“有了这些,再加上我从水府龙宫获得的两样东西,计划应该可以执行了吧。”
“不过,还要等着小白办的事的结果出来。”
太平巷
临街书肆的门口,一个最多二十岁的年轻伙计,正站在阳光处与人说话,对方告辞后,伙计溜溜达达的往回走,才上了台阶,突然被刺眼的光刺了一下。
什么东西?
伙计朝着光的来源处看去,正看到了一块闪闪发光的东西。
“银子?”伙计眼睛就是一亮,看看左右,没人注意,忙过去先用脚踩住,随后弯腰去摸,摸到手里这一看,还真是银子,一块差不多五两的银子!
作皇城司的一员,眼力够,这银子一看就是正经的官银,九八成色,带着霜气,伙计将其往兜里一踹,笑着:“看来今天该我石明达发财!”
皇城司的人,收入不低,石明达作这小据点头目的亲侄子,往常也偶尔会有发财的机会,但毕竟比不上外地。
京城外面的皇城司据点是山高皇帝远,经常会有赚大股外快的机会,而在京城,除非是自己辖区内有官员或富商犯事被抄家,否则,底层还真很少有暴富机会。
五两银子就足够在酒楼里美美的吃喝上好几顿,省着点花,一个月的酒肉钱都有了。
想想就美!
石明达捡到银子,再也无心待在据点,在与人接班,就匆匆离开,去了隔着一条街的一个酒楼。
这家酒楼的一楼,每日都有说书人在这里说书,跟茶楼类似,让石明达很喜欢。
别看他是皇城司的一员,日常接触到的情报不少,因经常会看到来自王府的情报,对王府养的几个高手也有着一点了解,可还是很爱听说书人讲江湖的故事。
与往常的吝啬不同,一到了酒楼,在角落处找个空桌,石明达就一摆手:“给我上几个拿手菜,酒要好点!”
白得了五两银子,可不得好好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