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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太子txt下载

    刘湛笑了笑,略一欠身,清了清嗓子:“这事说来繁复杂乱,但简扼要回话,其实也简单。”

    “大凡人和动物,都是万万千千,乃众生一员,而真龙不同,秉天地气数而生,一代只有一人,可所谓天无二日,龙无双降。”

    “真龙尚在,别的龙种就不能占有天命,故龙生九子,个个不同。”

    苏子籍本是随口问问,他此时画艺圆满,就算是前朝大家戊博裕,在他眼里,也有七八处不足,不想听到这回答,一怔之余就问:“那太子也不是真龙么?”

    这话问的奇,刘湛也不惧,只是敛了笑容,又一欠身:“自然,太子可谓潜龙,太子一日不登基,就一日不成正果,或可称蛟,也称不得龙。”

    苏子籍若有所思,点头一叹:“的确是这样……”

    皇帝只要登基,就占有一分天命,无非薄厚,青史必是留名,当然,没有年号,或不满一年,历史上称少帝。

    而太子,谁会记得?

    想到这里苏子籍收回目光,话一转,对刘湛说:“真人,孤这次叨扰,就是为了炼丹典籍,真人昨日说,贵观现存不少道藏可供观之?”

    “正是!”刘湛也暗松口气,刚才的话的确有些敏感了,要不是想迎合代王,他也不愿意接口,这时自然很乐意转了话题,很是大大方方:“虽这些典籍一般不可与外人,但大王您与尹观派一向有缘,更在炼丹一道上有着过人天赋,与旁人自是不同,凡我观现有道藏典籍,都可由大王您一观……不过……”

    苏子籍挑眉:“真人有话直说就是。”

    “不过,您只能在本观借阅,不可带出观去,还请大王见谅。”刘湛行个稽礼。

    苏子籍哈哈一笑:“这有什么?能让孤一观就已是真人大度,有想看的道藏典籍,孤在观内读完就是。”

    “不知,现在可是方便?”不想在这里与刘湛耗时间,苏子籍说了几句,就欲观道藏。

    刘湛起身:“大王想观道藏,现在即可!”

    说着,就引着苏子籍而去。

    起身,望着走在前面的刘湛,苏子籍跟着转过走廊,风迎面扑来,顿时精神一爽,目光一转:“现在我虽是代王,可京城局势仍复杂,尤其是我还要保护不悔与我们的孩儿,就必须要更强才成。”

    “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自己防了一时,防不了一世,防范其实只是下等之策。”

    “我需要更强,拥有更多实力,才能真正做到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必须进一步拉拢一些势力了,这刘湛或可利用。”

    想到梦里传说,苏子籍终于下了决心。

    而跟着代王的薄延慢慢移步,倾听着脚下木板被踩得咯咕咯咕响,想的就多了一些。

    对刘湛真人,薄延自然也是知道,但凡诸王身边稍微得力些的人,谁会不认识刘湛?

    “没想到刘湛私下竟是这样对代王,莫非是想投靠代王?”

    但又一想,这事与他也关系不大,他其实严格说,并不算是齐王的人,而仅仅受雇于齐王府的谋主孙伯兰,负责的事也仅仅是刺杀文寻鹏。

    自己是刺客,又不是长期潜伏的奸细,没必要事事关心。

    但想是这么想,一走近院落三层木楼,也就是这座道观的道藏阁,薄延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苏子籍亦是微微挑眉,戒备竟这么森严?

    在他的感观里,能感觉到不少高手在道藏阁,不仅面前三层木楼里藏着三个高手,分别藏在三个地方,路上亦感觉有着埋伏,若不是刘湛带路过来,怕是想要安全走进这座木楼都不是易事。

    这还不是最让苏子籍感到心惊,真正给予他这种人震慑,是道藏阁内隐隐有着的道法。

    虽没有多少杀伤力,应该只是防御阵,但外人一进怕就会警示。

    薄延走得越近,也暗暗心惊,他看不见道法,但能感觉到里面的危险,一种野兽般的本能,让他甚至想要抽出刀来,但幸好理智还在,努力压下了这种拔刀的冲动。

    “你在外面等着。”苏子籍看一眼薄延,吩咐。

    就跟着刘湛走进了道藏阁,进去时,刘湛走在前面,道藏阁内阵法就没被触动,苏子籍眸光一闪,知道这必然是刘湛的身上有着可通行的玉符之类。

    “大王,请随刘某上二楼。”刘湛对楼下万卷道藏,根本不看,只是伸手引之。

    苏子籍点头,顺着楼梯往上走。

    空气中的一种淡淡的味道,似松香又似别的香,很好闻,一入鼻,就感觉整个大脑都清醒了一下。

    没感觉到刘湛对自己有恶意,苏子籍也很坦然跟入了,门里是一个大约五十平方米大小的密室,只有靠墙三列书架,并不算很高,哪怕十一二岁的普通少年都能伸手拿到。

    刘湛对苏子籍说:“大王,这里就是本观炼丹一道的所有道藏典籍。”

    看起来不多。

    苏子籍只是扫了一眼,就大概能估算出这里大约有多少书,全算起来,估计也才百册书。

    不过这也不奇怪,所谓的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真传就算仔细的描述,也不过几册。

    现在给自己摆出上百册,就已超过苏子籍的预期了。

    以现在自己身份,能被放在这里给自己看,万万不可能有假,万一自己看出来,不但无功,反是有罪,因此都应该是实货,最多粗浅些。

    这样数目,或这里不是全部,但应该也是大部分了,尹观派的确是有心巴结了,而门外薄延,拼了命也未必能得一本。

    苏子籍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本,见书本是《丹性分要》,就翻了翻,发现毫无动静。

    “不可汲取吗?”心念一转,苏子籍就回头笑着:“真人,你既给我看道藏,那整个道藏,我都可学了?”

    刘湛本想答话,心里一突,莫名有点不安。

    可人都带来了,等于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了,现在说不,不等于前功尽弃,还得罪了代王?

    在这种情况下,刘湛不能说不,按下这种莫名升起的不安,回话:“代王想学,自然都是可学。”

    刘湛的话音一落,苏子籍的眼前就是光一闪,半片紫檀木钿浮现了出来。



    “尹观派向你传授《丹性分要》,是否汲取?”

    “是。”

    “【绛宫真篆丹法】+200,10级(1075/10000)”

    “获得尹观派《丹性分要》,【点星外丹术】变成【外丹术】

    “【外丹术】+300,5级(900/5000)”

    随着一股清凉灌入,苏子籍眼睛微眯,心里已满意,看来刘湛答应,汲取就没问题了。

    并且有着尹观派炼丹法,不仅仅霍无用一派的【点星外丹术】转成【外丹术】,更由于与尹观派的联系,道法也有所益处。

    本本这样,或有大益。

    这本他快速翻两页,就装作没兴趣,随手放下,目光扫过别的书,一本本看,太引人怀疑,刘湛可就站在身后,不好做得太明显,需要谨慎一些。

    “可任凭此人再猜疑,也不会想到,我不需要看书。”

    苏子籍手指扶过一本,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窜起:“尹观派向你传授《云上经》,是否汲取?”

    “是。”

    “【绛宫真篆丹法】+300,10级(1375/10000)”

    “【外丹术】+500,5级(1400/5000)”

    刘湛悄悄走近,见到代王一本本查看着名目,手抚过了封面,却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选哪本,不由暗笑。

    “就算我尹观派没有欺你,除核心三册丹经,别的都在这里。”

    “可你这外行人,能知道哪本重要?”

    “我尹观派放这样多秘籍,其实暗里还分成上中下三个书架,诚意已足,却不可能再继续提醒,你选哪本,就是你的运数了。”

    才这样想着,苏子籍似乎扶完了这个书架50册,没有看见有中意的,就朝着隔壁书架而去,取了一本翻了。

    “尹观派向你传授《玉丹初转》,是否汲取?”

    “是。”

    “【绛宫真篆丹法】+1300,11级(3300/11000)”

    “【外丹术】+1500,7级(4500/7000)”

    “轰”一下,大股凉意灌入,让苏子籍又是舒服又是痛楚半眯着眼,心中则叹着:“看来,刚才一个书架是基础,由于我已经学了霍无用一派的【点星外丹术】,两者有重叠部分,总共50册,不过得了一万二的经验。”

    “而现在这一书架,必是中高级,这一册竟然就能让我得了1500点经验,尹观派的炼丹的基础,算是全部得到了。”

    这样想着,苏子籍看似平静,脑海中掀起了一场风暴。

    无数知识化作细碎小股,纷纷涌来,并在过程中打碎、整合,化成苏子籍本人所能理解的东西。

    所谓的灵机乍现,在这种汲取真正道藏典籍的情况下,已稀松平常的反应。

    苏子籍甚至觉得“灵机”已常驻在了自己脑海里,再没有比这一刻让他更明白炼丹一道的玄妙了。

    来之前,他就已炼制成功了不止一炉丹,也炼制几次低品法宝,甚至在第一炉时就炼制了庇护叶不悔跟周瑶的黑木手镯,那时觉得自己已是懂得不少了。

    可现在的他回头去看,就能发现,水平还远远不够,难怪会被人看出破绽。

    虽那样的自己已算是炼丹一道入门,可任何一门,只是入门,又有什么可得意?

    普通人确实可能终其一生都资质平庸,无法跨入半步,但自己该去比,却不是这些人,而是沉津多年的高手。

    “难怪一流高手在江湖,绝顶高手往往都去做扫地僧,每一次提高,回头去看过去的自己,都会觉得傲慢得可笑,人还是需要一步步向上走,学无止境。”

    苏子籍这样想着,又拿起一册,再次得了700点。

    随后30册,都是摸了摸就放下,最后一册翻过,600点经验得到后,脑袋就有点嗡嗡作响。

    “【绛宫真篆丹法】13级(300/12000)”

    “【外丹术】9级(5500/9000)”

    “头有点涨痛,看来虽级别低,但一口气连升几级,还是很吃力,可余下的十几卷肯定是最精华,不得不汲取。”

    都不必回头去看,苏子籍就能感觉到刘湛正盯着自己,连着翻了多本都不看,再翻下去,恐怕刘湛就要生疑。

    不,现在对方应该就已经有点怀疑了,苏子籍就听到刘湛走上前几步,问:“大王,可是这些道藏都不合心意?”

    “还好。”苏子籍笑着:“都是精品,但贪多嚼不烂,孤打算只取一二本慢慢读着。”

    “对了,这些道经中,哪本最好?”苏子籍脸微涨红,但还算好,没有要昏过去的感觉,为了争取消化时间,他故意问着。

    “所谓万路通幽,这里有十七门炼丹之法,无论大王选读哪本,都是可以通达至境。”

    “别的不敢说,至少学成,炼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必是不难。”

    苏子籍心意稍定:“我不能不选,应该选非常优秀,但不是最优秀的丹经,证明自己的气运,也不至于让尹观派太心疼。”

    想着,深吸口气,手指在余下十几卷中划过,一入手,耳畔就仿佛响起了闷雷。

    脑袋跟着又嗡嗡,幸这一次还没到引出鼻血程度,苏子籍勉强撑住,就慢慢站在那里,抽出了一卷给自己感应第三的一册,一页页看起来。

    “【绛宫真篆丹法】13级(7800/12000)”

    “【外丹术】10级(4750/10000)”

    “这册《水洗九转》也不错,似乎用的是水法炼丹,中正平和。”连升五级以上,这次的目的已超额达成了,索性就装着细细读来。

    一直关注着代王的刘湛才暗松了口气:“原来是看中了一册,看来,代王是有些福缘。”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悸,要是代王全部翻过了却一册都看不上,刘湛就要怀疑代王是不是存心戏耍,或是对自己不满了,又或别有蹊跷。

    现在看来,不过是代王看书更挑剔一些,这也能理解,毕竟是代王,亲王想要搜集道藏典籍已不是很难的事,尹观派不也为了拉拢代王主动请来看书?

    霍无用那样的丹士,谁知道暗中有没有跟代王有来往?这事不好说。

    就在刘湛想着时,突然耳朵一动,一种悠扬沉浑的声音传来。

    “这是钟声?哪处的钟?”



    这可稀奇,在尹观派的道观,钟可不是能随便敲响,每次敲响必有大事,代王今日到访,有什么事也该等代王离开再说,何至着急,现在就敲钟?

    但这钟声却是一次比一次响,一次比一次急,连绵不绝,刘湛心中诧异,就带到了脸上。

    是谁在这时敲钟?

    外面的钟声越来越急,刘湛看一眼旁边还在低头读经代王,就有些犹豫,自己现在是继续留在这里陪着代王,还是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等等!

    刘湛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个预言,不由暗惊,难道……

    几乎是同时,道藏阁内突然一亮,明明是第二层,这一层上面还有一层楼,可偏偏就凭空出现了一片彩霞。

    彩霞分成三色,美得几乎超越人间形容,彩虹一样,一出现就当空罩下,就这么落在了正低头看书的代王身上。

    一时间,代王身披彩霞,犹仙人下凡,光芒之胜,甚至让道藏阁外面的人都看到了。

    道藏阁外,薄延就抬头看着房间内溢出的五彩霞光,眼睛猛睁大了,才向前迈了一步,霞光就转眼不见。

    蹬蹬蹬,薄延再不迟疑,直接就奔了过去。

    才靠近,道藏阁的防御顿时启动,道法激活,刘湛就有了感应,大变神色还没敛去,人一闪,就拦在了向里闯的薄延的面前。

    “止步!”刘湛喝着。

    薄延闻声看去,就见到引代王进去刘湛出现了,脸上神情可不对,果然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家大王可还好?我在外面看到一阵耀眼彩光,出了什么事?”薄延一副忠心的模样问着。

    刘湛目光落在薄延脸上,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代王手拿着一册书出来,见二人似在对峙,气氛有些不对,就问:“你们怎么了?”

    刘湛回身看向代王,眼神有些复杂,刚才景象太骇人,饶是身为真人,见过了大风大浪,在一刻都差点忍不住跪下去,那样的异象,难道代王竟毫无察觉?

    他心里有些怀疑,就故意说:“大王,我们正说您彩霞披身一事,您可能看入了神没发现,道藏阁内竟凭空出现霞光,落在您的身上……”

    代王听了却哈哈一笑:“孤还以为你们在说什么,就是这事?”

    就是这事?

    这样的异象,代王听了,就是这一个反应?

    刘湛有心想解释,就听代王笑说:“方才藏阁虽是密室,可开着门,而走廊对面是窗,有光折射进来,也不奇怪。”

    虽然“折射”这词,在场的两人都是第一次听,但简单易懂,立刻就明白了代王的意思。

    无论这二人信不信,反正苏子籍是一副“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态度,让刘湛跟薄延都有些无话可说。

    毕竟这事也没凭证留下,代王那么说,别人听了也会觉得有理,就算他们两个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又能拿什么理由去说服?

    再说,代王是真这么认为,还是故意这么说,谁又能说得准?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是千难万难。

    刘湛索性就不再继续纠缠这话题了,现在对代王明显态度更客气,见其只拿着一册书下楼,就问:“大王,您只拿了一册?”

    苏子籍回:“一册足矣。”

    道藏阁里可没有桌椅,更无茶点,并不是长久看书的地方,刘湛就笑了笑:“是我怠慢了,虽不可取走,但一楼就有静室,大王可细看。”

    “麻烦真人引路。”苏子籍点了下头,抬脚就走。

    刘湛带着苏子籍往一处静室走去,薄延默默的跟上,他也看出来了,道藏阁不简单,不仅仅里面可能藏书不少,就凭着这里让他感觉到危险,就说明了问题,刘湛师门及刘湛本人,还真是不可小觑。

    “大王,贫道去吩咐人端来一些茶点,您可在这里慢慢看。”说着,刘湛就用这个借口出了静室。

    才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静室门神一样的薄延,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薄延钉子一样站着,似乎目不斜视,余光却见刘湛出了走廊,在拐角停下,暗里移了几步,耳朵微微动起来。

    这是一门密法,名字很俗叫“千里耳”,实际上也只能听到十几米范围内声音,但任何细声,哪怕蚂蚁爬过,只要注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可是不得了的密法,毕竟很有针对性,十几米之内,哪怕“传音入密”,在“千里耳”的范围内都可能失效。

    因此,他就听到有人快走几步到了刘湛跟前,刘湛急问:“师弟,真是本门太一钟和代王起了共鸣?”

    “是,掌教师兄。”来人明显身份不低,同样声音细若蚊声:“太一钟是针对本门修行真法,纯之又纯,可托付衣钵的人才起共鸣,历代都选以掌教。”

    “可现在代王未修本门道法,却有此景,实际奇了。”

    这人见刘湛若有所思,又说:“就算刚才代王接触到本门丹道,但才一刻时间不到,难道已经修到登堂入室,近于炉火纯青?”

    “这不可能,是不是符了本门守则真人的预言。”

    “预言说,太一钟响,真王乃出,这钟过去几十年上百年都不响,偏偏在代王今日来时突然响了,难道代王就是真王?”

    “不得乱说!”下一刻就是刘湛的呵斥:“此等大事,岂可妄议!”

    本来很客气的话,顿时凛然,这人自知僭越,忙低声应是,不一会离开,不久又回来,似拿了东西交给了刘湛。

    薄延耳朵动了动,忙向后撤。

    十几米外,刘湛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壶茶一个杯子,端着这些东西,他往回走,就看见薄延站在静室门外,站得笔直,脸上表情绷着,似乎比之前更严肃了。

    “代王又没出来,此人给谁看?难道是天生懂规矩?”刘湛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就推门走了进去。

    门外,薄延此时才缓过这口气来,握住拳,心乱如麻。

    “代王是真王,那我与之作对,就是和未来真龙天子作对?”

    “不,不可能。”

    一瞬间,民间种种倒行逆施,违背天命,结果身死族灭的传说袭上心,他不由脸色苍白。

    只隔着一扇门,里面的人也没有故意放低声音,不用密法,就听到刘湛问:“大王,经书精奥,不知您可看懂些?”

    就听到代王说着:“孤已学到了些,算是略懂。”

    薄延是知道,大凡丹经,和武功秘籍一样,多用隐语,外人就算得了,也难读明白,现在代王这样说,是不是有自满的嫌疑。

    才想着,“轰”一声巨响,一股冲力在背后袭来,他本心不在焉,人一下就重重撞在门上。



    永安宫

    一个小太监外面回来,这是常经之路,再熟悉不过,只是靠近了一下就怔住了,这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都是侍卫亲军,个个站着钉子一样目不邪视,一派肃杀景象。

    这小太监吓的不敢动,才见着有个熟悉的太监招手,说:“别呆着,这是永安宫在修宫,不要挡着路。“

    小太监这才看见,原来瓦石堆积在殿前,推独轮小车工匠满头大汗,却丝毫不敢停歇。

    搭在殿前两侧手架高度与大殿持平,每个架子上都站着人,围着一圈,因先修缮宫殿外围,只有二百人在上面作业。

    剩下三百人都在下面忙碌,犹勤劳蚂蚁,源源不断将外面运过来。

    殿外不仅仅站着侍卫,还有大批太监。

    这是为防止这些工匠唐突贵人,都是严防死守,时不时还会呵斥两声,但因永安宫主人的吩咐,鞭子没用上,都只是言语督促。

    工匠人数众多,就算刻意压低声音,也弄得这座宁静大殿变成了闹市口。

    “娘娘说了,今日日落前,能将前面大殿顶子修缮好,每人都有赏赐,午饭娘娘还特意让人给你们准备了肉,这是多大恩典?还不快好好干活!”一个太监走出宫殿,对外面干活的工匠喊了一声。

    太监的声音本就尖细,穿透力强,这一声,几百个工匠大多听见了,脸上就带了笑。

    他们都是为朝廷做事入“匠籍”的人,祖祖辈辈都是工匠,哪怕改朝换代了,到了新朝,因没别的谋生手段,往往前朝工匠还是会有一部分走老路,依旧捧这饭碗吃。

    要说做工匠,在大郑也不是要命的职业,起码比当兵安全,也比普通农人靠老天爷吃饭更保险,平时会有固定差事,也就是“铁饭碗”。

    在地方一般会在官府指定的作坊里干活,在京城则多半依附于工部,凡是皇城各处修缮,京城各处皇亲国戚的府邸修缮,只要是工部需要管的,这些工匠都要去干活。

    他们能拿到的银钱是有数,多半靠着赏赐来贴补家用,现在听说只要天黑前修缮前面大殿的顶子就可以多拿一些银钱,可不就高兴了?

    这些工匠,无论是在手架上,还是在下面的,全部朝着大殿口呼“谢皇后娘娘千岁!”,以示感激。

    “姑姑,这么热闹的景象,可是很久没看见过了。”这时一个小宫女也陪着女官朝霞出来,就在角落处看着这一幕,脸上就浮现出笑意。

    正是青春年少,是爱看热闹时。

    其实都不说她了,便是女官朝霞,此时看着这一幕,也暗暗高兴。

    “是啊,这都是托了皇孙的福。”女官朝霞感慨,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上次娘娘见到代王时的景象,越发叹着:“皇孙封了代王,皇后娘娘心情都好了,也愿意修缮宫殿,以前皇上想修永安宫,皇后娘娘几次婉拒,都不愿意。”

    才说着,忽然感应到了些,她止住了口,猛抬头望天。

    这时本是巳初(上午9点),天空蔚蓝一片,既无云彩,也无异象,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晴空,突然就出现了大变化。

    一个巨大的红日,凭空出现,并迅速炸开,一瞬间光几乎闪花所有人的眼睛。

    “啊,第二个太阳!”捂着眼的人大喊。

    更有人惊恐喊:“天有二日!”

    “不,是大火球!”

    尖叫声此起彼伏,热闹与祥和,瞬间被末日一般恐怖笼罩,才炸了锅,接着就是“轰”一声巨响。

    一朵腾空而起的蘑菇云冲出,刹那间天昏地暗,恐怖的似乎是世界末日,已超出了这时代普通人的想象。

    这仅仅是心理,而接下来的震动,带来的是极惨烈的后果。

    “小心,地龙动了。”外殿台阶处,跟小宫女一起观望的女官朝霞,在看到天上的大火球时,就已下意识向下几步,在巨响一声,才喊了一声,就站也站不住,跌了下去。

    跌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爬起,一块瓦片落下,砸在脑门上,顿时昏了过去。

    片刻,一声轻轻呻吟在朝霞口中传出,身体动了几下,慢慢挣扎爬起来,入眼的一切,顿时使得她吓呆了。

    地上横七竖八,全部是尸体。

    原来永安宫为了修缮宫殿,来了五百多工匠,二百人正在手架上干活,这一声巨响,天崩地裂一般,大地摇了几摇,干活这些人根本就无法在手架上保持平衡,这一刻就像被抖落的碎屑扬扬落下,二百人跌成“肉泥”。

    这高度,不至于摔的支离破碎,但都能看见变形处,靠着最近一个,口中鲜血喷出,两只眼白翻,眼见不活了。

    至于在平地干活的人,摔不死,但可能被瓦片石块砸死。

    没有摔死的人也倒了一地,惊恐得瑟瑟发抖,爬都爬不起,更有人直接吓的昏迷过去。

    侍卫稍好些,可本就没铺好鸳瓦噼里啪啦掉下,砸到了几个,都立刻毙命,太监也有几个倒霉被砸到,身体抽了几下,同样不动。

    相比之下,只是受伤已算幸运了。

    “秋芳,秋芳!”朝霞醒悟过来,忙叫着小宫女的名字,一转眼,就发现小宫女已人事不省,不知是不是磕坏脑袋,怎么晃也晃不动,而大地还在微晃,女官手一顿,念叨:“皇后娘娘!”

    顿时就转身向殿内奔去。

    一路上跌跌撞撞,才快步冲入大殿,气喘着,就看见大殿墙壁已被震出裂缝,抬头看到屋顶已有光漏下,本就是在铺瓦片,在震了一下时,就有新铺鸳瓦掉落进了殿内。

    “不好!”这所见让她整张脸都白了,大殿修缮,贵人应该远避,不过娘娘正巧视察,却还在里面,隔了很远,本来应该安全,但现在地龙动了,却说不定了。

    “娘娘,娘娘!”朝霞的喊声都带着哭腔。

    娘娘不仅仅是自己恩主和后台,内宫更有株连制,娘娘出事,一概株连。

    本朝太祖曾想废除,后来发觉,如果不株连,无论是皇后,还是妃子身边的人,就会被收买,只有一体同死,才能杜绝,也就只能叹着罢了。

    朝霞心中惶恐,继续前冲,就见香炉处有一个侧伏着的宫女,仔细一看,脑门旁是一片沾血鸳瓦,红红白白撒了一地,显然被鸳瓦打了个正着,当场毙命,更吓得她腿都软了。



    “娘娘!娘娘!”朝霞惊叫。

    “朝霞,本宫在这里。”一道有些虚弱却还算沉稳声音从里面传来。

    下一刻就看到一个嬷嬷护着穿着皇后快步出来。

    “娘娘!您的脸!”朝霞惊喜抬眸,却看到皇后的脸上竟有血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扑了上去。

    “伤不重,无需慌乱,先出去!”皇后单手握住她的手,在这关键时,竟比任何人都冷静。

    朝霞眼圈都红了,娘娘形容狼狈,受苦了!

    不过眼下不是检查时,陆续又有太监宫女从各处逃出来,或冲进来救人,大家汇总在一起,都暂时避在宫殿外的空地处。

    皇后被围在中间,但她的要求下,大家都是稍稍散开一些,且避开有着建筑的地方。

    “娘娘,让奴婢给您看看伤口。”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朝霞再次记起了这事。

    “不必!”皇后自己动手,从袖里抽出一条手帕,轻轻抹去脸上吓人的血污,朝霞仔细检查了一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不会留下痕迹。”

    发现仅仅是被擦到额头,看似有血,其实只擦了点皮,她这才放下心来。

    按照皇后的待遇,哪怕擦破了点皮,也该立刻请太医过来给上药,但现在这情况下,皇后自然不允许。

    “啊,救命,救人啊!”

    “救命!”

    “啊!”

    就在皇后示意人去扶起殿前的伤者时,再次有骚乱出现,尖叫声从远处传来,让这些才刚刚逃过一劫的人都脸色一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去看看。”皇后命着,一个小太监不敢抗命,直接去打听,没过多久,小太监就急匆匆回来。

    “娘娘,是御兽园出事了,刚才地龙动,惊吓了大象,象房跑出了三头大象,到处践踏冲撞!”小太监脸色很难看,回答时,还止不住的擦汗,可见是被吓得不轻。

    “不仅仅人一践踏就死,连宫墙和花木都毁了不少。”

    原来,宫里一直都有养动物,大象就是为皇帝出宫准备的仪仗队一员,因这次巨响以及地动山摇,比人更敏锐的动物自然受惊更大,因受惊从象房中奔逃出来的三头大象就彻底发狂了。

    大象那可是能在战时充当特殊武器使用的动物,皇宫内又不是阵地,地方狭小,遇到大象的人几乎都逃无可逃。

    三头大象一逃出来,满宫乱窜践踏,死者很多。

    “听说已经击毙了一头,可还有两头在乱跑,幸离永安宫这边尚远,应是跑不过来。”小太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庆幸说着。

    这也的确值得庆幸,虽这次的异象带来了大灾难,宫内死了许多人,但永安宫只死了一些工匠,太监宫女没死多少,听说别处也只零星死了一些人。

    皇后听完却沉默了,看向了一处。

    女官顺方向望去,发现皇后望去方向恰是皇帝所在,女官自以为懂了皇后的心思,忙说着:“皇后娘娘,您可是在担心皇上?皇上乃是天子,真龙之身,有上天庇佑,必会无事。”

    这话说的,别人可能会信,皇后又沉默了下,若有所思,片刻点了下首:“你说的是,但本宫实不能安心,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又吩咐太监宫女:“先不要进殿,外面这些伤者扶到空旷处,等着太医派人送药治疗。”

    “是,皇后娘娘。”众人应着。

    皇后只带着一个太监,外加着贴身女官,急匆匆向前而去。

    这一路上的所见,让皇后的表情更加沉默。

    有太监看到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感慨:“娘娘这是在担心皇上的安危,帝后果真恩爱啊!”

    时间退回到巨响发生前一刻,治平殿内同样一片平静。

    “西南又发生骚动的事,和上次不一样。”说话的人却是罗裴,此时躬身从容说着:“上次西南,是有贼首起乱,因此一呼百应,而这次骚动,却是总督褚遂急于求成。”

    “内地是官府说了算,百姓都淋浴皇恩教化,可西南是那些寨主土司说了算,这些土寨隐在连绵大山中,有的寨子连马都上不去,蛮荒不化,言语不通,只识土司不识朝廷。”

    “总督褚遂想取消土司,代之官吏,无人会服,一旦土司倡乱,山民皆反,又会重演西南乱事。”

    “再说朝廷管理委派官员,西南省府还罢了,下面郡县瘴气蛇虫甚多,外官很不适应,多有疫病而亡者,这些烦难,朝廷还得多多体谅。”

    皇帝双眉皱着只是沉吟,半晌才说着:“土司盘剥甚重,官府赋税甚轻,山民该拥戴才是,为什么却变成这样——你有什么方法?”

    罗裴沉思了片刻,说着:“治平之策,臣以为,首要还是积蓄汉本,西南许多地方都还是刀耕火种,虽有茶盐之利,但不能依靠这个,而必须调查有可耕之地,集中开垦。”

    “一方面教山民下山种田,扶植农桑,读书尊王,数代也是朝廷之民,这叫着同化。”

    “还有一方面或移汉民开垦,这样两管而下,人口多了,就能形成对山寨的优势,到了那时,反者,当地就有力量剿之,不反,孤守山寨日薄西山——无论山寨反或不反,都无以动摇大局,可所谓水到渠成。”

    “现在硬来,无论是兴师动众,又或官逼寨反,都事与愿违。”

    皇帝听了,想了想,起身随意踱着,突然一笑:“你这策自然是好,可惜……”

    不知道皇帝可惜什么,看上去心情有些忧郁,罗裴一躬并不说话。

    皇帝目光盯着看了看,半晌说着:“你把今日对话,细想个条陈给朕看看,退下吧!”

    罗裴应声退了出去,外殿几个太监里去,赵公公急匆匆进来,亲手捧着一碗燕窝奉上。

    皇帝也不假人手,让赵公公将燕窝放在面前,就直接用勺子吃了一口。

    点了下头,这次的燕窝味道还可以,不像上次上进的一批,虽也算上品,到底还是差了些。

    慢条斯理地吃了小半碗,皇帝将盛着燕窝的小碗放到案几上,满意说:“这次质量还可以,你这老奴办的差事不错。”

    又出神:“罗裴与朕,却是疏远了。”

    赵公公正弯腰,打算说话,听这话吓一跳,却听着皇帝淡淡说着:“罗裴办事照样利落,上谏也言之有物,让朕挑不出毛病,但朕心里明白……”

    才说着,“轰”一声,整个大殿震动,一块瓦片砸了下来。



    “皇上!”

    皇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赵公公把手一挡,只听“蓬”一声,瓦片重重落在手上,顿时砸出了血。

    赵公公完全不以为意,御架面前,万法不生,仅仅道法,就连内气也受部分克制,这非常正常。

    一把扶出皇帝被震得不稳直接倒下的身体,下一刻就扶着外去,几乎三步变一步,小跑变快跑,顷刻就已冲出大殿。

    殿内服侍的太监,大多没有反应过来,唯一个在站在内殿门侧小太监反应快,一见到眼前人影闪过,下意识就拔腿跟着出去。

    才出大殿,还没有站稳,就听到“轰”一声,气流将最后小太监冲得向前扑了好几步,浑身都被盖上了一层土,忍不住咳嗽起来。

    小太监回头,看着身后景象目瞪口呆。

    “塌、塌了?!”

    这一座巍峨大殿,竟就这么塌了?

    里面可是有着差不多上百內侍当值,不少还是有官身,全都埋在里面,只跑出了皇上、赵公公跟自己?

    “幸我跑得快,不然也要死在里面了!”小太监才庆幸着,没崩塌完的墙体就二次倒塌,轰又一声!

    这一次,灰尘中一道长影重重朝着三人位置砸下。

    从冲出来到二次倒塌,其实就几秒的事,速度极快,小太监躲了第一次,这一次却没能躲开。

    “啊!”

    “噗嗤!”

    只短暂一声惨叫,竟是一根巨木坠下,当场砸裂了小太监的脑袋。

    地动山摇还在继续,巨木极长,乃撑着外殿的大柱之一,砸到小太监脑袋,余势还不减,撞向恰就在小太监几步远的皇帝。

    这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皇帝眼睁睁看着巨木撞下,身体却一动不能动,两条腿仿佛黏在地上,拔都拔不起……

    “难道我要死了?朕,堂堂天子,难道竟会因这种可笑的事死掉,死在这里?跟那个低贱的內侍一样?”

    “不,朕是皇帝,朕受命于天,断不会如此……”皇帝虽目眦欲裂,却根本躲不开,眼见就要巨木砸下。

    “皇上小心!”耳畔再次响起尖叫,下一刻皇帝就觉得无法动弹身体被猛推开,踉跄后退了一步,身前一人张开双手拦着,大有巨木砸过来就先砸自己的大无畏架势,不是赵公公又是谁?

    “轰!”巨木落地,砸起灰尘,巨木擦肩而过,带起的风,甚至让皇帝下意识抖了一下。

    就看巨木落地砸出坑沟,就知道哪怕有死去小太监尸体缓冲,力度依旧可怕。

    皇帝想开口,喉咙却像堵着一团东西,手更抖个不停。

    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就要死了!

    这是他登上了帝位,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皇上,您快跑,这里不安全……”赵公公喊着,脸色也是煞白一片。

    皇帝一看,就一目了然。

    自古高手不许近帝侧,赵公公虽有些功夫,可也不是高手,面对着刚才可怕的地龙翻身,能屡次救下皇帝,也是因一片忠心,并不是有着依仗,难怪有着这等颜色——谁不怕死?

    不过皇帝这时已醒悟过来,还是被赵公公扶着,奔到了不远一处小亭里,这里是开阔地,亭子并不是建在假山附近,而是平地小凉亭,属观赏性,现在就这里最安全,也还有勉强能坐,不怕高空坠物。

    皇帝在亭下坐下,赵公公抽出手帕就要给皇帝擦脸上的灰尘。

    “药……药!”喘息让皇帝眼前发花,一阵胸闷,急急说着。

    赵公公见了,越发吓了一跳。

    皇上这样子,似乎要发病!

    虽然之前吃了药,按说不该在此时发病,但受惊下身体撑不住是再正常不过,赵公公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立刻去摸怀里。

    万幸!

    虽有一些丹药以及药剂都被埋在宫殿里,可他一直随身带着一瓶丹药,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突发事件!

    赵公公一摸出瓷瓶,立刻拔开塞子,倒出一粒圆润的红丹,喂给皇帝。

    这是小还丹,这时也不用试药,皇帝张嘴吞了,也不用水,仰脖而下。

    直到丹药入喉,一股暖流慢慢向身体散去,憋闷渐渐也得到平复,心悸才算是消散。

    也直到这时,皇帝才注意到面前这忠仆脸上血污一片,也不擦,眼巴巴望着自己,皇帝心一定,虽回过神来,能明白,刚才就算这老奴不挡在面前,也未必砸到自己,可也是一片忠心,心中一叹,说:“幸亏有你。”

    “你的脸擦伤了,快去擦擦吧。”皇帝说着,就要撑着身体站起来,赵公公忙上手相扶。

    “皇上,您刚服了药,还是休息下,有什么吩咐,直接吩咐奴婢去做就是!”

    “奴婢不过是皮肉伤,万万不敢皇上担心。”

    “恩!”皇帝坐着,环顾四周,嗓子暗哑应了声,只见眼前一片狼藉,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皇帝沉默着,满胸积郁得发胀,吐不出按不下,突然之间问:“朕是不是老了?”

    “啊……”赵公公不知道皇帝突然这是哪一出,见皇帝半歪坐着,看着一片狼藉,睁着双,气弱声微说:“圣天子自有百神庇护,朕登基后,虽有惊险,也是处处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可这二三年,或兵变,或水灾,或蝗灾,现在又有地龙翻身,震塌大殿,差点砸点到朕的身上。”

    “难道,朕老了,气数不在了?”

    赵公公听着这梦一样却真切的话,觉得汗毛直炸,连忙磕头:“皇上这是哪里来的话?”

    “历朝历代,谁没有水灾人祸?”

    “就算号称千古一帝的魏世祖,也每隔三五年,必有灾祸。”

    “这是天地气数流转的必然,与皇帝厚德有什么关系?皇上登基二十年,人人心里一杆秤,朝野上下都晓得皇上勤政爱民,每天皇上批的奏章就有八千字,看的折子是论百以上,谁能说皇上不好?”

    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更重重的磕下去。

    皇帝听了,颜色渐渐好转,看到有一些太监奔来小亭,显然发现自己在这里,才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

    “你说的是,朕不能妄自菲薄,朕这二十年,饮酒多克制,后宫嫔妃仅仅十余人,天一亮就起身办政,朕自问,宵衣旰食对朕,全不是虚设,朕对得起祖宗,对的起社稷,对的起天下黎民百姓!”

    “朕没有错!”



    皇帝仰对着天说着,久久不动,赵公公略抬首看了一眼,竟然发觉皇帝一颗泪水垂下,连忙不敢看。

    脚步越来越近了,皇帝回转过来,用袖拭了眼泪,又恢复了平静,帝王那牢不可破的威严又回转过来,吩咐“你留在这里,别的事交给别人去办。”

    才说着,已经有一个大太监跑进小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奴婢救驾来迟,还请降罪!”

    “你们没事就好。”皇帝以拳抵口,咳嗽了两声,冷冷的说着“去看看大殿如何了!”

    “是,奴婢遵旨!”大太监立刻应道,退了出去。

    “刘公公,这、这可怎么办啊!”大太监一出小亭,走不远,就看到一个太监跑过来,脸上身上都有血污,看着凄惨至极,带着哭腔问着。

    “我干爹被埋在里面了,怎么救啊!您老发句话!”

    “别哭了!跟咱家去看看!”刘公公死里逃生,现在也还哆嗦着,要不是他本来不当值,刚才地动山摇时正在殿外,怕也要成被埋进去的人之一。

    但见面前灰尘退去,曾经巍峨的大殿,已严重损坏,除了还有一些墙壁立,大殿的顶子基本都崩塌,大柱倒了几根,唯有一根还歪歪扭扭立着。

    这一片狼藉的模样,实在很可怕。

    “刘公公,这、里面还危险!”见他迈步就往里去,一个太监忍不住劝着。

    结果被刘公公回头瞪了一眼,后面的话都被吓了回去。

    刘公公小心翼翼往里走,就看到内殿那里更惨烈,御座御案都翻倒在地,屋顶砸下大半,柱子横七竖八,都露在外面,阳光落下,刺眼的血污到处都是,侍奉的太监不是被砸在柱子下,就是被埋在瓦砾间,一动不动,灰尘满身。

    虽然平时这些人都与他是竞争对手,也谈不上交情,但看到这一幕,还是让刘公公下意识屏住呼吸,觉得胸口发闷。

    惨,太惨了!

    他小心翼翼走入狼藉一片中,先检查两个离得近的太监,脑袋都被砸扁,不必去试探鼻息,就知道这两人早死了。

    跟在刘公公身后的几个小太监,脸色煞白,可他们是刘公公的干儿子,总不能干爹在里面检查,他们却在外面干看着吧?

    哪怕吓得两腿战战,也只能是小心翼翼进去跟着检查,结果这一查,甚至让两个小太监受不了,捂着嘴跑去外面呕吐。

    “全都死了啊。”刘公公叹着。

    他快步回到小亭,跪倒在地,苍白着脸报告“皇上,奴婢已查看过,大殿受损严重,里面的侍奉太监皆……皆殉难,无人存活。”

    无人存活?

    皇帝听了,沉吟着不说话。

    虽死的人都是太监,在他看来不算什么,可这样事情发生,是不是有什么寓意?会不会引起百姓议论?这才是皇帝最担心的事。

    他励精图治这些年,不求能做一个千古圣君,却不想被人认为是他失德引来了上天降下责难!

    “让人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地动山摇?是不是人为?去查!”皇帝阴沉着脸,对着面前太监说。

    赵公公因暂时不好离开皇帝,去办这件事的还是刘公公,刘公公连忙应声,退了出去,隔了几十步,就听见了尖声“来人,来人,快来人,皇上有旨意,你们死到那里去了,快给咱家去调查。”

    声音渐渐远去,命令就算下达,人手撒出去,也需要时间。

    现在该怎么办?

    总不能就这么让皇上就这么狼狈坐着?

    但皇帝所在的寝宫、御书房都被砸在了大殿里,近处拿不到了,不过库房肯定有没波及到,干净的衣物、吃食、甚至是帐篷,都该准备起来,看这架势,哪里还能让万岁爷在殿里待着?

    甚至这皇宫都暂时待不得了,有心提醒皇上是不是移驾去别苑,但眼下这乱哄哄的,还真不能就这么走,要防着路上遇到刺客,需要等人手都齐了再说。

    赵公公叫来一个太监,低声吩咐几句,太监忙跑去安排去了。

    “皇上,那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过来了!”吩咐完,赵公公就扫视周围,结果望着一个方向愣住,下一刻,就忍不住向着皇帝欢喜说着。

    “看我,竟忘了让人去问问皇后!”皇帝被赵公公提醒,看过去,果然看到皇后在寥寥两人陪伴下,匆匆快步走来,忍不住就有点懊恼。

    但她在这时急急过来,又的确安抚了皇帝的心情。

    皇后形容有点狼狈,在赵公公跑去迎接,就被引到了小亭里,到了喘息着,一看就是路上走得急。

    见皇后不顾安危,第一时间来看自己,皇帝心一暖。

    “皇后,你的身上怎么有血?脸上也有一些?受伤了?快让朕看看!”下一刻,皇帝的目光就落在皇后的脸上,先发现了衣领处血污,就看到了脸上虽被擦拭过却仍有的血迹,眼皮就一跳,连忙扶住皇后,问着。

    皇后从袖子里抽出手帕,仔细擦着,安慰“皇上您不必担心,只是擦到了,方才擦过,想必是没擦净。”

    说了自己寥寥数语,就立刻关切问“皇上,您可有事?”

    “朕无事。”皇帝忙说着。

    欣慰之余,又为自己刚才没能第一时间想起皇后而愧疚,这愧疚让皇帝看着皇后脸上的伤口,立刻喊人“快去催太医!让太医快过来!”

    赵公公再次示意小太监去催。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跑过来,跪倒禀报“报!御兽房大象惊逃三头,已杀一头,仍有两头到处乱窜践踏,已伤数十人!”

    皇帝顿时恨得牙痒痒,这关键时,连大象都跟着跑出来添乱!

    “立刻调侍卫扑杀!不必留着!”

    “是!”

    就在这时,皇帝突然发现皇后正看着一处,不由也跟着看去,这一眼,就让他忍不住站起来。

    远处“轰”一声,蘑菇云冒出,看着恐怖非常,皇帝久久看着,好一会才跌坐下来,眼中露出了迷茫。

    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

    难道是天意罪我?

    。



    道观

    苏子籍出了静室,到了道藏阁外面。

    远处有少量房屋掉了瓦片,但整体受损不重,也没人受伤,苏子籍能感受到此时地面还在微微颤抖,远处有道人趴伏,显是被震跌在地。

    苏子籍想前去,地面又一阵轻微摇晃。

    “大王,小心!”有人说着,就上手搀扶。

    苏子籍下意识避开,见是刘湛,就摇了下:“本王没有事,真人可还好?”

    刘湛自然也是没事,因这个道藏阁本就有阵法,又不是很大,还远离最严重地区,所以别人也没事,就是受了惊吓。

    苏子籍拧眉望着远处腾起的蘑菇云,不止是他,别人也都纷纷看向方向,脸上表情都很精彩。

    “这是什么事?”几乎所有人都在想着这问题。

    出了这种事,莫说普通人了,便刘湛这样的真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云看似蘑菇,黑气冲天,看着就不祥,可冲出之地,可是京城!

    京城万法不侵,就算妖族大妖,轻易也无法入京,从建朝到现在,就出了一个周玄混入了京城还能使用妖术,别的大妖就算勉强进来了,哪个不是该盘着就盘起来?

    这样爆炸、地震、刺眼的火球,这得是什么程度的大妖或炼丹士才能使出来?

    又或者,这根本就不是妖跟人搞出来,这难道是天意?

    刘湛的脸上都忍不住浮现出惊疑之色。

    苏子籍想的却是别事,他望着远处,看着蘑菇云,脑海中不由得就浮现出了第二个预知梦。

    “果然发生了,后果非常严重。”苏子籍喃喃自语,没有被人听见,否则怕要惊讶于内容。

    这次爆炸,苏子籍还真不是一无所知,梦里就有这一件事。

    并且还知道了后果。

    事后清点了十天,得知大火球砸在距离皇城不到十里,那里不算闹市区,也很繁华,这一砸,直接就砸出一个巨坑,附近上万间房倒塌,范围最近五千人,当场炸死。

    而远一点区域的人,也有不少砸死砸伤,甚至受惊下一命呜呼。

    因附近就是皇宫,设了一些衙门,做事的官员相对多,这一事件死了不少官。

    “皇宫距离火球下坠处不远,伤亡也不少。”

    “虽皇宫的事是机密,但我知道的,就有四百余死伤。”

    “幸皇后安好,可惜皇帝基本上无事。”

    因这事出现在不悔失踪前,皇帝出了大问题,就不会再掠人夺心炼丹了。

    “不,也许还是受惊受影响了,所以更督促药藏。”苏子籍对皇帝的感情本不多,现在更觉得可惜,只是皇后一腔怜惜孙儿的真情不好辜负,对皇后有些挂念。

    不是不想提醒皇后注意,实在这件事在梦里只出现一些惨烈场景,具体什么时间会出现,梦醒后的并不知道,本想着下次进宫就去拜见皇后,提醒一二,没想到这件事比他预料的还要更早。

    “可惜这场梦,太过简单和短暂,只知道了不悔失踪。”

    才寻思着,薄延靠近了,低沉说:“大王,此处不安全,还是速速回府。”

    苏子籍看了一眼,对刘湛说:“出了这事,本王不放心家里,就不留了,丹经放在静室,真人及时收了,以免遗失。”

    刘湛点头:“这样的话,贫道不敢挽留,我送您出去。”

    苏子籍带来的府兵基本都在大殿后面大院里,苏子籍出来时,发现府兵就如没了头的苍蝇,慌乱成一团,丝毫不见秩序。

    甚至因恐惧,还有人抽出武器,一副随时准备玩命的架势。

    而郑怀和庞泗却冷眼旁观,既不加入,也不劝阻。

    虽然这些人与自己无关,大家都是第一天入府,跟着苏子籍走的薄延还是脸一热,有一种一起丢人的感觉。

    “都镇静!不要乱!大家现在已不是江湖人了,现在大家都是王府的人,还不镇静?真要给王府丢脸不成?”就在苏子籍皱眉看着眼前一幕时,新收府兵里站出了一个人。

    此人并不是前三,但也在这些人中排在前十,名叫魏海,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貌还算端正,看上去没出奇之处,在这种情况下突然站出来,倒让苏子籍看了一眼。

    “原来是此人。”

    魏海既是三十二人一员,自然也贡献知识,从汲取魏海知识里带着信息来看,此人倒是清白,此次来打擂台,的的确确是想要投靠自己搏一场富贵。

    这是正常江湖客想要投奔贵人时的反应,苏子籍也不觉得魏海有点野心有什么不好。

    心一转,苏子籍开了口:“你说的很对,王府自有规矩,你们休得喧闹,丢了王府的颜面。”

    这一出声,在场人才猛发现代王居然出来了,还看到了刚才的闹剧,顿时人人一惊,不自觉就收了声。

    苏子籍扫了几眼,不理会别人,只对魏海:“你做事倒很妥帖,孤就任你当什长,你,你,还有你,归魏海节制。”

    说话之间,连点几人,归魏海管辖,这几人都是三十二人里相对可靠,苏子籍原本只打算用这三十二人当靶子,可看到魏海的表现,就稍稍改变一点主意,起码这几人倒可以考虑留下来。

    魏海大喜,知道这是自己入了代王的眼,立刻高声喊着:“谢大王。”

    被点名的人也都是奔着前途富贵来,苏子籍命令也让他们很欢喜。

    剩下的人都老实了,郑怀尤其感到后悔,早知道代王会在此刻出来,自己还不如刚才站出来,现在这好处倒让魏海这小子得了去!

    但现在后悔也有些晚了,只能是压下郁闷,盘算着下次遇到事可要改变一下思维,这样才能尽快得到代王的信任,更好完成自己主子交给自己的任务!

    闹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不会在外停留,新府兵稍稍整队,就跟着代王回去。

    刘湛目送着离开,才折返回去,忍不住沉思:“这地震和炸声,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有大妖到了京城,还不止一个?”

    “周玄生死不知,如果逃了,会不会叫了帮手一起返回京城报仇?”

    “没抓住周玄,就不知他是如何瞒着身份入城,又是如何在京城里自由使用妖法……”

    “可就算是有多个大妖联手,也未必能有这动静。”刘湛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藏经阁又有阵法,震动相对低,还低估了动静,正想着,突然听到急促脚步声,还有人大喊大叫。



    刘湛颊上肌肉不易觉察一颤,方才还觉得代王收的江湖人实在不像话,现在却发现道观里的人也未必像样!

    忍不住就拧眉:“大惊小怪什么?成何体统!”

    这跑来的道人挥着手,想说话,因着急,反急得说不出来,见刘湛脸色沉下来,不得不指着旁殿,说:“看,你看!”

    这倒是简单好懂,是让刘湛去看。

    刘湛不知道这人在搞什么,随便看了过去,结果这一眼,就惊呆了。

    只见殿的大门敞开,从这里就能看到里面神像,神像却有些不对,似乎蒙着一层红光。

    “难道是代王说的折射?”刘湛忍不住朝着又走了两步,就在这时,殿中神像“嗡”一声,迸出红色霞光!

    “这!”

    莫说是普通道人,就连刘湛都惊得目瞪口呆,难道这是神灵显圣,刘湛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只是这光只维持了数秒,就没有了,刘湛大步上前,到了跟前,仔细端详着。

    殿内相对暗,被烟熏得黝黑的神像一动不动,似乎刚才的霞光只是幻觉,现在怎么看,面前神像都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刘湛很确定自己方才没有眼花,于是后退几步,叫来刚才的道人,低声:“到底怎么回事?神像发光,从何时开始?”

    道人这时也能说出话来了,忙:“真人,神像显圣只是片刻,小道看到,惊呆了,就叫您来看了。”

    刘湛估摸了一下时间,这神像出现霞光的时间的确不长。

    但现在已不是长不长的问题,而是出现神像显圣的事,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仔细一想,刘湛的额上,就密密麻麻浮现出了汗。

    很明显,刚刚出现火球砸落,现在道观里神像又显露红色霞光,不搞清楚这两件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万一以后再出事,可能就会影响到尹观派。

    前有梵教一个寺庙被周玄连累整个庙都灭了,这件事泄露出去,而他们还什么都不知,也无应对措施,谁知道会不会下场更惨!

    想到这里,刘湛醒悟过来,立刻吩咐道人:“你速去通知各个长老到这里,快去,不得延误。”

    道人虽不是顶聪明,可今天先后经历两件大事,脑袋再浆糊也知道要出大事,立刻应了,飞快奔了出去。

    而在这时,离着最近的石灵秀已赶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神像显灵了?不是烛光或阳光?”

    刘湛立刻应了是:“刚才,我亲眼看见了,断无虚假,并且里面一切我都没有动,师叔你素有灵觉,一看就知道真伪了。”

    石灵秀拔脚想进殿,又突然之间停了脚:“再等你一个师叔。”

    刘湛一怔,随之暗暗叹息:“就连石师叔,也小心翼翼,防着我了,当年之事,虽不得已,却也伤了人心。”

    当年石灵秀本是门内呼声很高的后起之秀,不过由于对门内的信任,因此跟着一个师弟进了不应该他进的地点,就这样简单中了计。

    现实可没有几个“东山再起”,人生的机会就一二次,虽一阵折腾后,他并无多少处分,相反那个师弟被革出门去。

    但已经和掌门弟子的位置擦身而过了。

    正沉思着,又一个中年道人过来,年纪也偏老,问着:“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着急?观内有震坏了么?”

    “占师叔,请进,殿内发生了异事。”刘湛请着依次鱼贯而入,几句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两人都变了色,仔细看去,这殿规格并不大,中门是一座香鼎,鼎内香灰囤了半尺,供着一尊神像,披甲执鞭,被烟熏得发暗,看上去并无多少特殊。

    占师叔蹙眉:“这是蔡灵将?为什么别的祖师都未有灵显,而它显灵?难道是受了朝廷册封真君?”

    石灵秀一哂:“受封真君,是我们道门私封,只是托之于朝廷罢了,怎么可能是这个原因。”

    刘湛也不作声,这蔡灵将,是尹观派推出的第一护法神将,镇守山门。

    相传名字是蔡不善,前朝曾在祖师内受符法,武功极高,杀孽也重,为尹观派立下赫赫战功。

    这等人,自然不受朝廷待见,就算后来掌教真人借机会讨封,也只得了一个八品之衔。

    不过有着这个,就可以公开受祀,尹观派道观镇守山门的都是这位。

    数十年中,由“灵将”晋升“天将”,由“天将”再晋“真君”,不过这些都是伪号,但不要紧,只要传的时间长了,后世朝廷说不定信以为真,给予敕封而弄假成真。

    道门封号,全部是这样骗来。

    可现在却奇了,诸位祖师都没有显灵,为什么此神显灵?

    刘湛沉思良久,看向石灵秀:“师叔,现在外面大地震,还出现雷霆以及蘑菇黑云,似是不祥之兆。”

    “您是我师门长老,还请不要保留。”

    石灵秀的目光幽幽跳动,许久才说着:“掌教,刚才我仔细看了,神像上是有灵光痕迹,显是这个蔡灵将显圣,但这事不但不能深张扬,还得立刻调查,要知道,神灵反噬,可从来不是危言耸听。”

    石灵秀说着,口气已经变得严峻:“护法神怎么来,你我都清楚,有好有坏,但哪怕是生前忠心耿耿,死过一次,也未必能保持本色,毕竟死了,许多事就看破了,看清了,也骗不住了。”

    “唯一的就依靠大法力控制。”

    “你我都知道,要在世间显灵,需要的第一就是力量,现在别的祖师都未有灵显,而它显灵,这实不是好事,必须立刻调查下它的状态。”

    刘湛似乎早想到这点,脸冷峻得象挂了一层霜,听了立刻说:“石师叔所言极是,我立刻发掌教法令,命洞天调查蔡灵将有无异常,有之,可用禁法立刻囚禁甚至打落。”

    “还有,代王一来,我观连连异兆,太一钟自鸣,祖师预言,还有这地震、雷霆、蘑菇黑云,以及神将显灵,更是很不寻常。”

    “这是非常之变,旋涡非常大,一有不测,可能我尹观派基业就毁于一旦,我想召见全部长老,共商此事。”

    “特别是关于代王,我们现在已经和他牵连不小,是壮士断腕,还是鼎立支持,或不远不近,都得拿出个章程——你们说呢?”

    “掌教英明。”对这话,两个道人并无异义,应声说着。



    苏子籍乘了牛车,就向城中进发,此时道路上人群惊魂未定,或者关门,或集在一起议论,自然一片空空,不少是丢的乱七八糟摊位。

    苏子籍也无心细看,只怔怔想心事,缓解着头疼,这次似乎没有上次那样糟糕,完全可以不昏迷而渡过。

    只是这纷乱如麻的局面,怎么才能理出头绪?就算把可能泄露消息的人隔离了,不悔能不能安全的渡过这一年?

    ……胡思乱想间,牛车已入了京城,渐渐人愈来愈多,车速越来越慢,一摇一摆,不知不觉中,苏子籍突然之间,觉得身一空,就漂浮在上空,周围是一群黑点飞过,是春暖后就飞回的鸟。

    “咦,我这是怎么了?”似乎浮空,还拍打着翅膀,周围是跟着的鸟群,突然之间,这群鸟炸毛了,发出“唧,唧唧”声。

    “这是什么?”

    是下面动静让这些没什么灵智的鸟都受了惊,发出惊恐叫声。

    苏子籍一怔,从上空俯瞰下去,也不由变色。

    只见星罗棋盘一样的京城,点缀着一间间庙宇神祠,本来极是普通,突然之间,“轰”一处,炸起了一簇明亮火焰。

    “咦,是刚才刘湛的道观。”才认出,接着,又是“轰”一声,靠着道观的最近一处神祠,也炸起了一簇明亮火焰。

    接着,再远处一个庙,同样炸起了灵光,这些灵光就像彼此传染一样,不断亮起又熄灭,向着外围飞快传播、扩散。

    领头鸟个头比同类大了两圈,似有点要开灵智,它低头恍惚间就看清这现象,发出更尖锐的大叫。

    “嘎!嘎!”更远处,天空的鸟群也跟着大叫。

    这种异象,大概真只有它们这种空中飞翔的鸟才能看到。

    “唧?唧唧!”正这时,一只巨鹰从对面飞来,吓得为首鸟忙招呼鸟众朝两方面散去,给巨鹰让开了一条路。

    “……这是周瑶?”苏子籍已经发觉,自己就是附在这头鸟身上,但别人似乎不觉,巨鹰傲然而过,连眼角余光都没给它们一个。

    巨鹰已点化了灵智,成为了妖,就和人不把猴子当同类一样,妖也不会把动物当成同类。

    “这是神灵苏醒的灵光?”不仅仅是巨鹰,连巨鹰上的周瑶也没有看一眼这只头鸟,只是低首看去。

    只见下面灵光虽此起彼伏,往往只存在几分钟,但在她的眼中,比阳光更璀璨夺目,比鲜血更明艳动人,似乎的波浪一样推进,所到之处,无数庙祠响应,爆出璀璨的光彩。

    这种奇景百年难遇,甚至千年难遇了,尽收眼底,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脑海里一个声音淡漠说着:“早在灵气复苏,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了。”

    “神灵归来,会有很大影响吧?”周瑶问,但这话问出来,就知道自己问得愚蠢了。

    神灵归来并且出现,这影响,怕足以动摇整个世界,动摇现有一切。

    数百年来,百姓已经习惯了虽求神拜神,实际不过四分之一相信,多数人并不相信真有神,一旦神迹真实出现,且举头三尺有神灵,怕获得的不会是惊喜,而是恐慌不安。

    所谓叶公好龙,放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也是一样的道理。

    周瑶并不知道“叶公好龙”的典故,但在这一刻,浮现出同样的淡淡担忧。

    “这等事,非人力能阻拦,更非人力能催促,与我们又只有好处,你现在看也看了,看完回去吧。”

    “千种道法,万种术数,还等你一一拾起。”

    “你再也不是凡女了。”

    周瑶闻言,沉默望着下方仍在扩散的亮光,由于在白天,这灵光扩散又非常短暂,也许许多人不知道,但她能看清楚,只仅仅片刻,就扩散出了京城范畴,向整个直隶扩散。

    “唉,天意难测。”周瑶叹一口气,驾巨鹰朝着京城返回,苏子籍才想操纵这头鸟,突然之间,向下一沉。

    贺家湾·神祠

    这个小镇,距离京城一百多里,与别的小镇没有不同,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遇到天灾也只能祈求上天垂怜,所以在贺家湾镇尾也有一处神祠。

    “这是神祠?”苏子籍一恍惚,发觉自己身在一处祠堂,这祠堂明显不大,左右是烟熏得乌黑的神像,因年头久了,虽打理的很好,可也显出了一些颓败,看不出是谁。

    目光远望,大体上能看出附近有几间屋,外面围着土墙。

    “还是民间的神祠!”苏子籍也是贫苦出身,知道这剩下房屋或是庙祝的住处,或收留过往路人。

    才想着,就听着咔一声,似乎是有人恰路过神祠,是个农家汉子,将手在裤腿上抹干净,走了进来。

    庙祝并不会时刻在前面守着,这汉子进去时,空空大屋里就只有他一个活人。

    神像静静观察着,只见汉子大约三十余岁,脸上已有了皱纹,风霜满面,小心翼翼从神像前桌案上取了三根香,点燃了,对着神像念叨两句,将香插在香炉里,又后退,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请神一定保佑今年庄稼丰收!”汉子再次念叨了一遍。

    才起身,准备离开,突然之间就听到屋子里响起声音。

    “谁说话?”男子顿时一怔,茫然四顾,直到惊愕发现声音不像从别处传来,竟是从面前神像传来时,布满风霜的脸上才猛浮现出惊恐,想移脚而逃,脚却似乎瘫软在了地上,一动不能动。

    声音并不理会这汉子,最初只是轻轻咳嗽以及吸气,似意识到它们终于能借由神像发出声音,下一刻就有了对话。

    “终于……我们又回来了……多少年了……”

    “自魏世祖绝地天通,我们就越来越难显灵,香火也不断消退……”

    “嘘,不得说那个名字。”

    七嘴八舌的声音,细的粗的都有,大多含着复杂感慨,似乎非常畏惧这个叫“魏世祖”的人。

    “咦,樊李,你还没有苏醒么?为什么不说话?”

    苏子籍不知道这樊李是谁,没有应答,这个农家汉子同样不知道“魏世祖”是谁,哪怕这不是深夜,外面太阳还高挂,也吓得浑身发抖,片刻,突然之间似乎全身有了力气,“啊”的一声大叫,就冲了出去。

    迈过门槛时直接绊了一下,连滚带爬,整个人都滚了出去。

    “啊啊啊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