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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虽早早躺下,但是刚才才睡着,你们别打搅了!”

    “有大事,快唤王妃起来。”

    鲁王妃隐约听到声音,只是很细碎,她累极了,原本睡不着,是点了“安神香”才算睡着。

    香道的流传,不如茶棋之道为人所熟悉,宫里最忌讳春、药、香,虽有些女人喜欢用,可明面上是赃物,被抓了就完了。

    王府规矩没有那样严,但也不容易弄到,刚才睡不着,硬是点了支“安神香”才睡着,一旦睡着,闻着淡雅的清香,令人几乎想继续睡下去。

    “王妃,王妃,快醒醒,宫里来人了!”

    什么?宫里来人了?

    耳畔焦急呼唤让鲁王妃清醒,也顾不上仪态,腾一下翻身坐起。

    在她跟前面现焦急之色,正是贴身侍女之一。

    “宫里来人了?来宣旨的?”一边示意侍女给她绣鞋,鲁王妃问,一颗心砰砰乱跳着。

    几个侍女陆续帮鲁王妃穿上衣裙,整理发髻,一个侍女回想刚才看到一幕,犹在瑟瑟发抖,惊恐说:“来的是马公公,咱们王府大门敞开着,甲兵闯入,可吓人了!哎,马公公已带许多甲兵闯进来,向王爷去了!王妃,您说……您说是不是……”

    鲁王与鲁王妃住的并不是一个院子,仅是挨着而已,听到这话,鲁王妃的心都凉了半截。

    虽然她嫁进皇室时,太子府满府的坟头草都长老高,她并不曾认识过昔日太子妃,但长在家中,偶尔也能听到长辈悄悄议论,当然知道一旦丈夫落到前太子处境,她这个王妃的会遭遇什么,怕也只能跟着共赴黄泉,只片刻工夫,额头冷汗就冒出来。

    但她终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经过培养,知道这时还要稳住人心,说:“王爷乃是皇上亲子,便是没了王爵,也是皇子,只要不是谋逆大罪,最多就是贬为庶民,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们既是王府的下人,就不要先自己吓自己。”

    这话与其是说给这些侍女听,不说是说给自己听。

    已是六月,穿的衣裳薄而少,全部整理完也没用多久,鲁王妃只带一个嬷嬷并一个贴身侍女过去,见着有雨,还打了伞。

    “谁也不许动,谁敢乱跑,格杀勿论。”雨中,有陌生人低声喝着,不过不是对她,而是对丫鬟仆人。

    见甲兵涌入,直线通向鲁王院子,到处是按刀的侍卫,鲁王妃低声问侍女:“这是哪个衙门的?”

    “奴婢问了,是皇城司的人。”

    鲁王妃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不自禁打了个寒颤,鼓起勇气上前,却也没人阻挡,赶到鲁王院子时,就看到甲兵更是密集,个个虎视眈眈,虽没有阻挡,可气氛肃杀,她脸色越发惨白。

    这情况,可是肉眼可见的不妙。

    鲁王院中,马顺德脚下不停,直奔鲁王休息的房间,门哗一下打开,看着沉睡在榻上的青年皇子,马公公也不客气,直接就对旁站着的王府仆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醒六爷!”

    鲁王被削成光头皇子,这个六爷,就是记在皇室族谱上的排名,前面除前太子、齐王、蜀王,还有两位皇子都是十岁出头夭折,这种过了十岁夭折,虽丧事不大办,但排序并不消,一般还有谥封。

    “六爷,六爷醒醒!六爷!”被看了一眼的仆人恰是赵柱,此时冷汗淋漓,觉得怀里的五两银子太重,烙的慌,走到榻前,不迭声呼唤。

    私下虽喊王爷,但当宫里来人,却不敢再这么喊。

    而六爷这称呼,实在陌生,喊了几声,床上的人才有了反应。

    鲁王终于醒了,一睁眼,先看到满脸焦急的赵柱,意识到屋内还有旁人,就又看向去,一下子就看到了马公公。

    宫里来人了?!

    马公公神情严肃,见鲁王醒了,就朝着躬身,说:“六爷,奴婢这次来,是奉旨意请您测试,还请配合。”

    身后过来二人,一个是御医,一个是霍无用。

    这都是鲁王认识的人,现在三人都面无表情,鲁王坐起,这时细雨在下,打在屋檐下融成一片,在昏暗天穹下,显得异常令人恐怖,鲁王的心都纠了起来,有点疼痛。

    马公公行了主仆之礼,又对小太监说:“你带着几个人去书房看看,记住,别弄乱了六爷的东西。”

    鲁王听到这话,心又是一紧,好在随即想到,自己在书房里放着的都是不怕查的东西,倒没必要紧张。

    但测试这事他早就料到了,父皇派人来,他也不觉得奇怪,可同时还要去查抄他的书房,这事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难道父皇不仅怀疑自己不是父皇血脉,还怀疑自己做了什么?

    因不知是何意,鲁王心中不安,坐卧不宁,可咬着牙,不说话,保持着最后一点体面。

    “六爷,请稍稍忍耐一下。”马公公亲自捧一个小玉盘到了跟前,这与其说是玉盘,不如说是小碗,里面密密麻麻全部是花纹,不,是符咒。

    旁还有个小太监,手捧着银盘,上面有一根长长的银针,先告了个罪。

    “这就是检验了。”

    鲁王虽有自信,也知道生死荣辱全在于此,不由死死盯着。

    霍无用这时过来,示意鲁王将手伸出来,随后就捏起细细长长的银针,在鲁王一根手指的指肚上轻轻扎了一下。

    “嘶!”

    虽是轻轻一扎,但十指连心,鲁王还是下意识蹙了下眉,但注意却没放在这上面,而紧紧盯着几滴血落在了玉盘上。

    可不等他再看更多,玉盘就被马公公端走,上面扣个银质盖子去了外间,由御医和霍无用等待变化。

    这间屋里,鲁王是坐着,有些坐立不安,而马顺德却还是垂手站着,维持着家奴对小主子的本分,哪怕自己实际拿捏着小主子的性命。

    可以杀,不可辱,因辱就是跨越了本份,是打皇帝的脸。

    多少太监就因这个摔了交,跌死了。

    马顺德心中细想着,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不是笑鲁王,而是笑赵公公——几次报告皇帝的消息都是坏消息,忠是忠了,可会惹皇上厌憎了,家奴一旦被厌憎,下场还用谁么?

    以后,是我马顺德的天下了!



    雨水噼啪,窗户还能看到树影摇摆。

    之前查抄鲁王书房的人回来,手捧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张揉皱了又被人展开的宣纸。

    “公公,抄到了这个。”

    鲁王下意识就要站起来,马公公却比他更快,伸手就从托盘上拿下了这张纸,这么一看,脸色就微变。

    凭谁诉

    一寸柔肠万千缕

    春归何处所

    满庭芳草连天暮

    黯凝伫

    独自有情怀

    不堪回首觑

    这是一首《望江怨》词牌的新词,要是深闺的少女或少妇写来,本是不错,借暮春之景,写出了内心深处的苦闷和忧愁。

    全词一长三叹,语言优美,意境,有言尽而意不尽之美。

    可是鲁王写的,又是这时间,这言尽而意不尽,就是怨望了,还是从鲁王书房里抄出来的怨望词!

    这样的一首词,足以当做证据呈交上去了。

    鲁王也已顾不得别的,凑上前看了,这一眼看见了,脸色大变,忙说:“这不是我写的,马公公,这是有人栽赃于我!”

    马公公笑了笑,连忙收起这词:“六爷,请稍安勿躁,是不是您写的,自有人分辨。”

    字迹辨别,这可是有专门的人员。

    鲁王却心中很不安,这字迹足以以假乱真,他刚才看一眼,都恍惚觉得或真是自己写的,若有人害自己,真能查得出?

    这时,霍无用进来,说:“六爷是皇家血脉,只是……”

    凑到马公公跟前,耳语了几句,马公公一听,深深看了看鲁王,眼神里似乎有着怜悯。

    鲁王更觉不妙,但马公公已吩咐了一句:“好生伺候鲁王,不得有误!”

    说着,拔腿就走,正巧遇到了鲁王妃,还行了个家礼,向她一躬,才头也不回出了院,冒雨匆匆而去。

    霎时间院子空落下来,在雨声中,鲁王独自呆坐移时,见着鲁王妃进来,才突然一扫,将不远瓷器扫的粉碎,一阵怒吼,到了口中,还是化成了嗬嗬声。

    人在屋檐下,怎么不低头,这雨,是下得越发紧了。

    深宫,没有谁说话,只有棋子微下,与君王下棋的赵公公后背全是汗。

    这与皇帝下棋,既不能敷衍,不能输的太明显,也不能毫无顾忌只知道去赢,帝王的棋术必须最好,但人家让个奴婢与他下棋,是为了解闷,大多心情不好或无聊时,作必须输的一方,还要让皇帝尽兴。

    这种分寸的拿捏,实在是不好把握,但对赵公公来说,不是难事。

    难的是现在这复杂的局面。

    尤其今日,竟可能有皇子要魇咒皇帝,若此事真查出证据,怕京城又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光想一下,赵公公都觉得喉咙发干,后颈发凉。

    才想着,有着脚步声,殿外小步走进一人,正是被派去鲁王府的马公公,马顺德。

    见他回来了,皇帝一推棋盘,起了身。

    “不下了,收拾了吧。”

    “是!”赵公公顿时松了口气,忙小心翼翼捡着棋子,收拾残局。

    马公公忙上前跪了,向皇帝禀报了鲁王府的事,又说:“根据霍真人的检测,鲁……六爷血脉无异,只是,似乎母系血脉,有点问题。”

    这事,事关重大,不仅要听马公公的回禀,皇帝还宣了等在外面一同来的霍无用和御医觐见。

    霍无用和御医进来,说辞与马公公无异。

    皇帝神色一松,不管怎么说,不管卫妃是不是有问题,起码鲁王是自己亲儿,血脉无异,这就够了。

    这至少说明了他没有替别人养儿子,听说还从鲁王书房里抄到了一些文书和一首词,皇帝就说:“呈上来。”

    马公公亲自捧着递上来,皇帝先捞起文书看了看,这些倒没什么,只是鲁王府违反大郑律做了一些买卖,虽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但这仅仅是幌子,没有一家能办到。

    无非是置办了一些灰色产业,还不至于让皇帝发怒。

    又捡起写着词的纸看了看,这诗看完,皇帝半晌没说话。

    马公公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才呼出一口浊气:“朕还不知道,我这老六,还有这雅兴。”

    “雨夜写词,望江怨,好啊!”

    皇帝说着,似乎想笑一声,笑声干巴巴,连自己都觉得嘶哑,因此话一转:“你和霍无用去皇后处,查一下卫氏的血脉。”

    “是!”马公公和霍无用都应声,见着无话,退了出去,入了雨中。

    镇南伯府

    世子院子里的芭蕉被大雨打得摇摇晃晃,屋子里烛光明亮,有人正在小心翼翼端着药碗走到床前。

    床上躺着的青年,只着里衣,盖着纯色蚕丝被,脸色更苍白一些。

    “公子?”这几个月个头窜高了不少的道童弘道,现在已换了服,长大了些,有些少年样子,他将药放下后,就凑到床边,轻声唤着。

    青年刚才就醒了,只是一直没睁眼,此时放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公子,该喝药了。”弘道被他这么冷淡看一眼也不怕,仍梗着脖子说。

    青年,也就是谢真卿,这才蹙眉,示意弘道扶自己坐起来。

    弘道给他后背处垫了软垫,慢慢扶着他坐好了,就端了药碗,一勺勺喂。

    谢真卿喝了,良久不说话,弘道也不说话,垂手站在一旁,等候着吩咐。

    谢真卿对此有些无奈,上次道观的人全部血祀,两个人的关系就变成这样了。

    弘道的忠心无可置疑,但这脾气实在是比过去更大了一些,偏偏还一副沉默本分模样,哎,实在是头倔驴!

    不过这时也顾不得这些,谢真卿只是顺手拿起一柄小镜子,照了照脸,就见镜中青年眉心一片若有若现的黑气,无语的放下了镜子。

    “唉,鲁王这棋算是废了,我也反噬不小。”

    “要不是我已经去了三尸,成了妖道,这次非死不可。”

    才想着,又咳嗽,把手帕一看,又有些血色,谢真卿有些无奈,几次折腾,这身体怕也寿命不久了,十年?

    十年也足够了,只是自代王入京,这卷起的风暴也太大了些,以前的布局,几乎都被撕的支离破碎。

    最恐怖的是,连自己都难以查知,怎么形成的,似乎是自然而然,就变成了这样了。

    难道真有天命?



    “轰”

    一道闪电落下,雨渐渐大了,打得树枝屋檐一片刷刷声,天地成了混沌,谢真卿久久看着,沉思良久,渐渐露出了狞笑。

    “天命?”

    “龙君不在争,因此死了,我要是不争,就得落得龙君的下场!”

    “天命不是已经死了一个么?上官不如现管,皇帝现在就是天,借他的手,再死一个又何妨?”

    “不过,不能粗暴,还是推一把!”

    话才落,天上一个明闪,房间内亮的惨白,紧接是滚滚的闷雷声,吓的弘道心里一缩。

    谢真卿思略而定,倏然间坐起来吩咐,声音显得从容。

    “你不要怕,去齐蜀两王处查查反应,还有,把这个送入隆安帝陵墓第四层。”

    “隆安帝陵墓有甲兵守卫,你可以走密道。”

    话音刚落,谢真卿对着挨着床的墙一按,就打开一个小暗门,里面是巴掌大小暗格,里面没别的,只一个小匣子,匣子又取出一卷发黄的旧纸,递给了弘道。

    “切记不要有误。”

    “是!”弘道强忍着不安,应了,转身出去。

    齐王府

    孙伯兰赶到书房门口,就见着齐王正侧着身子眯眼看着琅玡插架的书架,连忙给齐王请安。

    齐王转眼看出他眼有些浮肿,吩咐:“给孙先生送一碗参汤。”

    说着自己坐了,问:“事情办完了么?”

    “王爷,办完了,府内新置了一处庄子,七百亩,这是地契。”

    “还有呢?”齐王接过纸略看了一眼便丢在桌上。

    孙伯兰的神情有些憔悴,抬眉看了一眼:“代王府的情况,我也查了查,六家酒楼生意兴隆,却是双吊粉的缘故。”

    “只是酒店的人自己都没有方子,是代王府每月拨给。”

    “啪”齐王突然之间大怒,在桌上一拍:“孤要知道的,是这些琐事么?”

    孙伯兰连忙跪伏在地,不到半年仿佛老了十岁,连连磕头告罪。

    齐王一抬眼,就见贴着“戒急用忍”,心不禁一沉,瞟了一眼孙伯兰沉吟不语,他有点后悔了。

    自上次打死了一个幕僚,又逼走了文寻鹏,下面的谋士个个是唯唯诺诺,但办的差事却越来越不中靶心了。

    “晓事不等于能办事啊!”齐王才寻思着,听到窗外有拍打翅膀声,不久门外仆人就禀报:“王爷,有一只信鸽送回了消息。”

    “起来吧,去看看啥事。”不得不说,齐王有些长进了,扫了一眼孙伯兰说着,孙伯兰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在仆人手里接过信,不由变了色,连忙入内呈了上去。

    “大王,是鲁王出事了,不仅仅被革去了王爵,还有马公公带着甲兵闯入府了。”

    “什么?”齐王一把抢过信,看了看,难得没有暴躁,而有点不安徘徊起来。

    蜀王府

    此时云重天暗,越显得幽深,远远一阵琴声婉转,似有似无,袅袅不断,在殿中盘旋。

    蜀王隔殿听完,叹:“京师风云将变……罗裴今日出京了,你们怎么看?”

    众人都是沉吟,一人说着:“这事不是很好办,罗裴现在是西南总督,等闲动摇不得,必须是大事出了纰漏。”

    “但是他给皇帝的折子,我等揣摩了,的确有些贼才贼智,要是依策而行,西南怕还是能平定。”

    蜀王心里有些难受,叹着:“我何尝不知呢,所以是想和大家计议一下。”

    才说着,就听外面有人禀告:“王爷,有急报。”

    蜀王心中一惊,知道没有大事,不会来禀告,说着:“进来!”

    进来是个仆人,把一份情报奉上,蜀王接过随手一翻,浑身不禁一震,站立而起,似乎觉得热,命:“将珠帘拉开些。”

    “是!”立刻有仆人拉开,又自退了出去,一阵凉爽的夜风立时袭了进来,吹得衣角簌簌作响。

    “王爷,出了什么事?”

    蜀王在这几个人面前,总能很快定住心神,略一沉吟,把事简略说了,喃喃:“老六这是出局了?”

    说着,就将这份情报传下去,让在座几个谋士看。

    都看完了,谋士低声议论,有的还露出喜色,毕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了,一个谋士却不说话,只是沉吟。

    表情,似乎也并不高兴,有些担忧之色。

    蜀王忍不住问:“纪先生,可是哪里不对?”

    纪鸿绪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满身书卷气,这时蹙眉:“主公,您有没有觉得,这发展有些过快了?”

    蜀王没有听明白,发展过快,什么意思?

    “主公,这一二年,您不觉得,比过去十年发生的大事都要多?”纪鸿绪脸色有些凝重:“无论是您与齐王矛盾加剧,还是清园寺勾结大妖,以及神祠显灵,天降陨石。”

    纪鸿绪屈着指:“还有鲁王被削王爵,卫妃被降位份,一件接着一件,情况发展的太快,应接不暇。”

    “您不觉得心惊?”

    蜀王一怔,渐渐变了颜色。

    这一二年,好像整个世界都加速,事件一个接一个来,之所以他一直没觉得哪里不对,大概是因父皇老了。

    十年前,父皇还身体康健,大权在握,而他们才开始封爵,一级级往上爬,根基不稳,没到争嫡白热化的时候。

    最近一二年,父皇身体明显一日不如一日了,齐王嚣张跋扈,他这个与其年龄相近的亲王,就是争夺太子最强有力对手,二人自然混战一片,彼此针锋相对,关系越发恶劣。

    现在被这谋士一提醒,不由悚然一惊。

    是啊,就算是因父皇身体不好了,这一二年各种事情都冒出来,但这时间与代王的崛起隐隐暗合,未免让人多想一些。

    “是啊,最近一二年,大事频出,实让人应接不暇。”蜀王顿了顿,转身问:“你觉得和代王有关?”

    “这历次大事,府内都在收集探察,我蒙王爷许可,得观大要,但可怖的是,真的似乎一件都和代王无关,可每次都是代王得了便宜,一步步从代侯、代国公、乃至代王。”

    “要是有关还罢了,没有,细思甚恐。”

    蜀王听了心一悸,出神良久,拿起传回到手的情报,放到了蜡烛上一点一点烧了。

    火焰照亮了殿内,还差一点就烧到尽头时,被扔到了地上。

    有人就问:“主公,那罗裴处?”

    “先不动他,看看代王的动静再说。”蜀王的脸在烛光下神色难辩,说着。



    顺天府

    夜里,这里较之周良告密时还要压抑,因下着雨,集合在院中的几百衙役没有人举着火把,只远处屋檐下灯笼随风摇曳,微末的光稍稍照出这些人的神情。

    一片寂静中,一个个都忍着大风冷雨,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在蓑衣下挂长刀,一片肃穆森严。

    片刻,从后院屋里走出一个官员,正是铁青着一张脸的府尹潭平。

    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喊起来,还要冒雨工作,这怎么都不可能让人舒服。

    “代王是怎么回事?白天不做事,大半夜的折腾人玩?”

    心里腹诽着,对此很不满意的潭平,还不能将这种话说给别人听,只能郁闷站着,就见上百人一齐行礼:“给大人请安!”

    “你们起来罢!”潭平在一个举着油纸伞仆人前,扫了一眼,沙哑着嗓子:“你们是本府,以及刑部的要吏。”

    “每个人都有善捕的名声,要不调不到这里。”

    “今晚有大案要破,水云祠窝藏大匪沈三,今晚要一体捕拿……”潭平眼都不眨下,立刻给水云祠按个罪名——笑话,难不成喊着水云祠是淫窝,祸及王府和宫内?

    见着下面个个无声,潭平满意的一笑:“除了你们,衙役已出动,连接的道路已经封锁,我们有侦拘之权,具体由我们主办。”

    “水云祠一体人员,一概擒拿,拒不投诚,敢于反抗者,格杀勿论!”

    说到这里,下面一阵不安的骚动,这些人都在郡县有名捕神捕之名,立刻得知不对,大匪沈三虽手上有三条人命,又糟蹋了些姑娘,但还真用不到这样大的阵势,更不要说格杀勿论这四个字了。

    这不是市井,这是极严重的字眼。

    正寻思着,潭平却是不理,转身而去,外面飞快跑进一人,行礼:“大人!”

    “可查清楚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从接到代王派人送来的消息,得知要半夜冒雨出去,顺天府府尹潭平就着人去查一下发生什么事。

    回来的这个正是被他派去的人,潭平问完,这人就立刻回话:“大人,小人已查清楚了,代王之所以方才送信,要半夜去处理神祠的事,乃因宫里刚才来人,传了口谕,呵斥代王办差不用心。”

    “我说呢,原来是这样。”

    原来代王是刚刚被皇帝呵斥过?

    原本心里的不满跟怨气,一下子就消了,甚至这位顺天府府尹还对代王有了一点同情。

    他作为顺天府府尹,别看这官不算小,甚至还有些权利,可京城贵人多,他这个顺天府府尹又是要处理京城的大大小小的事,一不留神就可能被拖入几个权贵相争的漩涡里,那真是谁都有理谁都惹不起,唯有自己这夹在中间的人最可怜。

    而代王,身为皇孙,现在是亲王,可还是要处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一不留神就可能既得罪了人,又得罪了神明,这可比自己这个顺天府府尹更倒霉。

    他是要帮着代王做事,但不过是打下手,真有问题,肯定是代王顶着。

    “都不容易。”潭平抹了一把脸,叹着。

    “报——”就在这时,有人进来,急急报:“代王到衙门前了!”

    “代王来了?”潭平忙让身旁人举着油纸伞,自己整了整衣冠,大步迎接出去。

    到了衙门外时,停在门口的牛车上已下来了人,两旁是穿着蓑衣带着斗篷的骑士,正撑起油纸伞给代王遮雨。

    后面一辆牛车上也下来了人,同样被人撑伞挡雨。

    代王脸色严肃,后面跟的三人则手捧着,就着灯笼仔细一看,见都搭着绣缎龙明黄袱子,不过就这一看,形态也能看出,这是王命旗牌、圣旨、天子剑,这是全套仪仗都带来了!

    这阵势可不小,府尹潭平饶有心理准备,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被捧着的圣旨和天子剑,可是如朕亲临,见者都要行礼。

    潭平也顾不上地上潮湿,忙领人跪倒:“臣顺天府府尹潭平,恭请圣安。

    “圣躬安。”代王淡淡的说着,一摆手让他们起来。

    “不要再耽搁了。”代王根本就没打算进衙门,而一挥手,直接吩咐:“事不宜迟,今夜就解决水云祠——立刻出发!”

    “是!”连着府尹潭平在内,都低声应着。

    深宫·皇后处

    大殿里太监涌入,让女官宫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后站着,动也不动,只是垂眸看着。

    她的面前,两个身材魁梧力气大嬷嬷按住了卫妃,马顺德从太监举着的托盘里捏起一根银针,说:“得罪了。”

    就要去扎卫妃的手指取血。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大胆!不要碰我,本宫是皇上的女人,你不要碰我,皇上,救命!”

    本来老实本分的卫妃,见马顺德靠近自己,立刻拼命挣扎,那疯狂劲,让不少人心里一惊。

    两个嬷嬷险些没按住她,霍无用表情阴冷,朝卫妃的肩一按,正大力挣扎的她,顿时身体委顿在地,一副麻痹的样子。

    马顺德深深看了她一眼,顺利取了血,法器盖上银盖,由自己亲自护送,要送回到皇帝处。

    “皇后娘娘,贫道先告辞了。”朝着皇后行一礼,霍无用转身就走。

    他带着的人也跟着走了,留下卫妃一脸麻木跪坐在地上,让皇后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几眼。

    难道卫妃的血脉有问题?

    这从来只见过测试皇子宗室子血脉,可从没见过测试后妃血脉的事,难道卫妃是什么前朝后裔?

    这件事实在是让她很难不往这方面想,皇后若有所思,还是吩咐了一句:“请卫妃下去休息。”

    两个嬷嬷连同着宫人,拖着卫妃下去。

    有宫女在雨中进来,与卫妃擦身而过,小步到了皇后跟前,低声报告:“娘娘,奴婢按您的吩咐去查,发现外面都传开,都说……都说鲁王之所以被削爵,是因鲁王后院的王妃、选侍,都去过水云祠上香,而水云祠被发现是淫窝,闹得满城风云,或因此事,才有了削爵跟降位的旨意。”

    竟然是因这个理由?

    这还真是皇后不曾想过,但这也解释不了刚才马顺德和霍无用给卫妃测血脉的事,而且就这么点事,或可能引来皇帝呵斥,却不可能让皇帝削去鲁王的王爵。

    人的感情培养很难,毁灭是一旦,皇帝再凉薄,也不会不知道后果。

    真这点事,赐死涉及的王妃选侍的可能性,都比削爵大一百倍。



    皇后想了想,索性先压下这不解,问:“此事和代王有关么?”

    水云祠成了淫窝,扯出鲁王的事,很难不让皇后往代王身上想,毕竟代王不久之前才奉旨处理神祠。

    宫女回话:“皇后娘娘,是道梵两教出手对付水云祠引出来的事。”

    “除此之外,没别事?”皇后问。

    “还有京城一些权贵女眷也被攀扯,不过都传的不如鲁王的多。”

    就是没有关于卫妃的传闻,但卫妃跟鲁王的事,应该比这些更严重,皇后隐隐猜到了一点什么,吩咐:“去查查卫妃。”

    说完,就又吩咐:“摆驾,本宫要去见皇上。”

    凤辇很快备好,皇后上了辇,因住处变更,与过去离得更近,没多久就到了皇帝处。

    下了辇,抵达殿门,就见着皇帝的大太监赵公公就要出来,见到是她,忙跪倒行礼。

    皇后见他脸色有点煞白,忙制止了。

    “你可是生病了?脸色不太好。”皇后看似关切问。

    “老奴没事,只是出来吹吹风。”赵公公忙陪笑说。

    只这一个照面,里面情况,皇后就已心里清楚了,她稍稍平复一下心情,就露出微笑,往常一样进去。

    殿里,皇帝一动不动坐在椅上,见皇后进来,这才起身。

    “皇上。”皇后见他神色,忙上前几步扶住:“是不是又没有按时休息?”

    皇帝勉强笑着:“你怎么来了,这样晚,用过膳了么?一起用罢。”

    “用过了,倒是皇上,听说还没有用膳,臣妾吩咐了,先上些粥,总得调和下胃气再用。”

    顿了顿,皇后又问:“臣妾本不应该干政,但卫妃还属皇家的内事,特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叹着,皇帝听了,沉重坐了下去,皱眉说:“让这老奴来与你说吧。”

    赵公公应了是,看了看皇后的人,皇后就对她们说:“你们先退下。”

    “是。”女官领几个宫女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这事、这事说起来,其实是从水云祠的事开始……”赵公公简单说了一下周良告密的事。

    “……后来测试了六爷,发现的确是皇室血脉,但血脉却不纯,有妖族的血统……就测了卫废妃的血脉,结果发现,卫废妃是混血,的确有妖族血统。”

    皇后不由蹙眉,这事可大可小,可自己这位夫君,可一直致力清扫妖族痕迹,要不尹观派也不会在这二十年兴旺,正寻思着,皇帝说着:“朕本以为,卫妃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不想此女却有妖族血脉,现在细想,真的是不寒而栗。”

    说着问皇后:“皇后,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大殿里,因皇帝突然一问,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赵公公垂首在一侧,不发一言,仿若一尊泥偶。

    皇后听了,若有所思,美目瞥向皇帝。

    见皇帝认真望着自己,仿佛真的无计可施,正等着自己出主意,一叹:“皇上,这本是谣言,闹大了不好,六皇子既然是您的子嗣,还是宜复王爵。”

    “卫妃有着妖族血统是有错,可她本人未必知道,话说前朝人妖混淆,不少人有着妖族血脉,也不是太大的事。”

    “就算她千错万错,却为皇上生下六皇子,对嫔妃来说,生育就是有功,若您觉得不喜,降到嫔位就是了。”

    后宫女子,无论什么血统,大多一生被圈在小小天地里,若得宠些,还能有个盼头,若被帝王厌弃了,日子就不会好过,有的是踩地捧高的人。

    卫妃看着还算低调,如今也不是很得宠,皇后也想高抬一下贵手,但见皇帝沉着脸,听得极专注,若有所思,本着皇后的职责,她忍不住又劝了一句:“母子连心,要是处置了她,怕父子永远有裂痕。”

    皇帝本思索移时,听了这话,却反冷笑一声:“那倒不必担心了,皇后你不知,怕现在那孽子就已对我有怨恨了,再多些,料也无碍!”

    说到这些,阴狠一笑,咬牙说:“你听朕处置就是,立刻将卫妃赐死,至于鲁王,降成宁河王,还有,将鲁王府邸上的那些奸贼全部杀了!”

    见皇后迟疑,皇帝本来胸口憋着的怒火,竟意外散去一些,不管怎么说,皇后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皇后。

    他放缓了语气,叹着:“皇后你就是太心软了,按照朕的处置去吧。”

    皇后蹙起蛾眉,仍不赞同:“总得要给父子留点余地。”

    皇帝正在气头上,现在这样吩咐,将事情做得这么绝,事后想起来怕会后悔,妃嫔死了也就死了,之前明明已看好的儿子,却要放弃,这就是一根刺,怕就要扎在肉里,长久刺痛了。

    听了皇后再劝,皇帝沉吟片刻:“那就对外说是病死,留着她的名分。”

    这倒是后妃出事留些颜面的一贯作法,皇后点了下头,深深一礼:“皇上心意已定,那臣妾这就回去料理此事。”

    “外面还下着雨,要不,让你的女官回去料理?”皇帝送了几步,看外面的雨,忍不住说。

    皇后摇摇头:“到底是生育过的后妃,还是我回去吧。”

    让一个女官料理这事,就太敷衍了。

    赐死妃嫔,总要给她一点最基本的体面。

    除了皇后来时带着的人,这次回去料理卫妃,皇帝还让皇后带上两个太监,见她们入雨离开了,皇帝转过身,就变了脸。

    他沉着脸对赵公公说:“你去仔细查,看老六的事,是不是和代王有关。”

    听到皇帝话语中的狠戾,赵公公心就一跳,忙应了。

    雨中,因怕滑倒,凤辇不快不慢,皇后坐在辇上,听着头顶雨声噼啪,看着远处的雨景,脸色更差了一些。

    “卫妃可惜了。”

    卫妃既是人与妖混血,或是祖上与妖结亲,传到卫妃这一代时,只是容貌美丽罢了,连一点妖术都不会,更无别的异常,只凭着有一丝妖族血脉,就认定她是妖族奸细,给予赐死,这未免太过无情。

    但这样的皇帝,才是皇后认知中的帝王。

    他对所有人的喜欢,都可以随时收回。

    结发之妻,可以无视其痛苦,有才能的臣子,可能前几日还觉得是国之栋梁,几日之后,一纸诏书,就能下了大狱。

    而对儿子,可能在皇帝心里重要一些,可感情是有,但真要挥刀铲除时,也可以咬着牙下达旨意。

    这就是皇帝呀!



    “皇帝有没有怀疑代王?”皇后回忆着皇帝的表情、眼神和所说的话,这答案就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代王数日前领了旨意,负责处理神祠,没多久,水云祠的事就被曝出来,以皇帝的性子,必会有所怀疑。

    垂眸想着,凤辇已走回来,宫人有的撑着伞给遮雨,有的小心翼翼扶着皇后。

    看了一眼跟上来大太监,身后还跟着小太监,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走得稳稳当当,上面摆着酒壶酒杯,酒壶里不必说,就是赐给卫妃的毒酒了。

    “将卫妃带上来。”皇后进了大殿,直接吩咐。

    “是!”她的女官,虽不知道皇后在殿里跟皇上说些什么,又领了什么旨意回来,但只要看一看端一壶酒的小太监,跟浑身透着阴冷的大太监,身宫里的人,就大致猜到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竟要卫妃死!

    这可是十几年来,第一个被赐死的高位妃嫔!

    究竟出了什么事,竟严重到这程度?

    所有人都脸色煞白,女官默默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卫妃正坐在一个房间,靠着墙,听着外面的雨声噼啪,只要看一看她正揪着衣角的手,就知道她的内心很不平静。

    “为何会这样?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才惹得皇上大怒?”卫妃在苏醒,就一直陷入在有些迷茫癫狂的情绪里,有些难以自拔。

    毕竟任谁好好的妃子正做着,突然一口黑锅从天而降,让她从妃位直跌下去,都不会心情平静。

    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尤其是给她的罪名,用度奢侈,有过其位……这罪何等可笑?

    她服侍皇上已二十余年,一向小心翼翼,就是妃位该有的享受,也不敢尽享,生怕连累了儿子名声不好,这样二十年,竟还被扣上这可笑罪名。

    卫妃笑容苦涩,有一件事,她至今不敢去细想,那就是究竟是她连累了儿子,还是儿子连累了她。

    其实无论是谁连累谁,母子都难有好下场,但只盼着就算真的被定罪,她的儿子能不被打击过甚。

    “钱氏,有旨意来了,随我们去吧。”就在她想着这些时,有女官带着嬷嬷突然闯进来,冷冷说着。

    原本削去妃位,她们虽不热情,还带着礼敬。

    这时,脸色雪白,神情冰冷,让一直还心存侥幸的卫妃脸色立刻灰败。

    但凡她还有起复的可能,这一向会见风使舵的宫人,就不可能对她是这个态度。

    这些人既这样态度,就说明,她今日怕得不到什么好了。

    卫妃颤颤巍巍扶墙起来,踉跄外走,没再多问这些宫人,看她们的态度,多问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或会被打入冷宫吧。”卫妃路上想,这样结果实在让她难以接受,但她相信自己的无辜,也信儿子鲁王的能力,只要给一些时间缓冲,未必不能再让皇上回心转意。

    她想着,到了大殿,先看到皇后表情复杂看着自己,随后看到了捧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一个酒杯的太监,卫妃脑袋顿时嗡地一下。

    虽说着十几年就没有妃嫔被赐死,可闲来无事,听宫人讲讲前朝的故事,赐毒酒之类,耳朵都能听出茧子,她焉能猜不出这是来干什么?

    “不……不会的……”卫妃一步步向后退去,不断摇着头。

    “皇上不会这样对待我,不会的!”

    “钱氏,皇上口谕,令本宫下懿旨,给你最后体面……你,准备上路吧,到时对外宣布你病去,会给你拟个谥号,以妃位下葬。”皇后叹一声,望着她说。

    “不会的,皇上不会这样对待我,肯定是你!”卫妃已近疯魔,听到皇后声音,就猛看过去,恶狠狠说:“是你诬陷我!”

    “大胆,这时还敢污蔑皇后,堵上她的嘴!”见她继续说下去,怕冒犯皇后,跟着回来一个太监一声令下,跟着他来小太监忙扑上去。

    这太监又对皇后陪笑:“娘娘,您去里面等着吧,这里由奴婢来办!”

    皇后也觉得心里不太滋味,看见几个太监扑上去按住卫妃,卫妃拼命挣扎,神色疯狂,不由一叹,朝着里去。

    大太监回转过来,神色就变了冷漠,冷笑:“要不是皇后求情,你还有谥号?真是反咬一口!”

    说着,一挥手。

    就有人掰开卫氏的嘴,也不用杯子,直接拿着小酒壶的壶嘴往里灌。

    “不……不!”

    卫妃不想死,哪怕被人按着,也不妥协,拼命挣扎,毒酒给她灌下去,她趁旁人松懈,猛挣开了,呕的几声,将毒酒又吐出了大半。

    大太监冷笑,也不介意:“何苦?全部老老实实喝了,毒发的厉害,还可以不那样痛苦就去了,现在这样,非要折腾一番,可是自找的,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就在大太监的注视下,卫妃开始还犹无头苍蝇,到处乱撞,试图冲出去,过了一会,就脸色大变,捂着肚子满地翻滚。

    “啊,救我,疼!”

    “好疼啊,娘救我,啊——”

    “啊——”

    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让不远处站着的宫人全瑟瑟发抖,脸色煞白。

    大太监就这么看着,表情都不变一下。

    不断翻滚、哀号着的卫妃,简直快没了人形,七窍流血不说,眼睛都要突出,双手更拼命抓着地面,因太疼了,指甲都抓得崩了,鲜血淋漓,到处都是她抓挠的血迹。

    “娘娘,皇后娘娘,求你,求你告诉我,鲁王,我的儿,怎么了,怎么了。”

    疼到一定程度,或是回光返照,她突然之间清醒了,也不在地上嚎哭了,对里面就爬去,就喊着。

    有小太监要拦,大太监摆了摆手,阻止了。

    “哎!”听着外面一声声,皇后终还没有忍心,出来了,走到了她的面前。

    卫妃这时已撑不住,身子还在蠕动,见皇后过来,闪开昏眊的眼,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鲁王没有事,只是降为宁河王,还有个郡王。”

    “没事就……”卫妃重重吐出最后一口气,声音就没了,但身体仍在抽搐,又过了一会,方再也不动了。

    皇后弯着腰一动不动,良久,才站起身:“卫妃病故,本宫和皇上都不胜悲伤,奉旨,命礼部拟谥号,厚葬。”



    大太监向皇后磕首,说:“娘娘,奴婢还得继续办差事,前朝有过赐死而不死,按照规矩,还得填验尸格。”

    皇后看不出表情,只是点了点首,就进去了,到了里面,就听着“噗”一声,一滴血落在地上。

    这是指甲刺入了自己肉里。

    “太子,娘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的儿子代王,落到这下场。”

    外面,一个太监凑过去,摸了一下鼻息,又取出了银针,对着她的脚心刺了下,回头禀报:“卫妃病去了。”

    “既病去了,就按照规矩迅速收敛,早点移出去,就移到原来的宫里,不能冲撞了皇后娘娘,等雨停了通知礼部。”

    大太监说着,心中一叹,既是择日以妃位下葬,虽知相对来说也是草草,但至少还保持着最后位份。

    鲁王府

    雨声噼啪,马顺德带着数骑纵马疾奔,抵达大门口。

    “马公公!”守着鲁王府一个百户,正与几个队正说话,见来的是马顺德,立刻就迎出来,恭敬行礼。

    “您这样匆忙到来,可是有什么旨意?”

    马顺德已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一个侍卫,一边向里,一边掏出一个令牌晃了晃,说:“自然是有旨意,你们几个,立刻带人,将整个鲁王府都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出去!今日是要有个了结了!”

    在马顺德怀里就放着来宣读的圣旨,待今日过去,京城内格局就又要变一变了。

    百户连同几个队正听到这话,都心一跳,马顺德这话,虽不算是明着说,但也算是提醒了。

    难道今日鲁王一家就要交待在府里了,跟十几年前的太子一样?

    妈呀,这可是摊上大事了!

    其实任谁都不想干这种斩杀皇室成员的事,谁知道过些年会不会翻案,皇上会不会后悔?

    皇上后悔了,只会迁怒当时杀人的“刀”,太子死后没几年,当初杀戮皇孙的几个百户,不就都莫名其妙死了?

    是病死还算好,保留着体面,有罪处置才是一手空空,什么都没落得。

    不过这时,再是心里惴惴,但干的就是这工作,职责所在,也无从抗拒,百户咽了口水,应着:“卑职遵命。”

    马顺德也脸沉似水,还好,不是杀鲁王,就算这样,也必和鲁王结了深仇,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为什么不把这差事给赵公?”马顺德大步流星闯进去,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了鲁王处。

    鲁王作亲王,哪怕一向行事低调,但该有的都有,王府很大,正院更修得气派,光是这一个院子,就能站着几百人都不会嫌挤。

    而院子前的小广场上,可以容纳更多人。

    “将六爷府上所有妻妾管事仆从全都召集到这里来,咱家有话要说!”马顺德出示了可以调集甲兵的令牌,尖着嗓子说。

    “王爷!”仆人赵柱听到这话,急急折返,进了屋,对坐在榻上沉默不语的鲁王说了外面情况,问:“现在该怎么办?”

    “扶我出去。”鲁王咬着牙,从榻上起来,腿却有些发软,临到这种时候了,全身都在颤抖。

    他狠狠拍了一下大腿,痛恨自己的软弱,但直到这一刻,“终于轮到我了”的绝望,才让他终于感觉到无力,明白了什么才叫皇权。

    原本觉得,自己是鲁王,筹谋多年,还笑看两个哥哥狗咬狗,自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实在顺风顺水,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父皇的掌控,再过几年,就算父皇察觉到自己的小动作,也拿自己没办法了。

    却没想到,如今面对父皇,他竟依旧这般无力,不说别的,竟连面对可能的结果都瑟瑟发抖,这样软弱的自己,真的可以吗?

    “君臣父子,唉,这就是皇权么?”

    “此意谁能知汝,一笑傲王侯。”

    “上次读这词,还觉得甚好,现在才知,这不过是矫情。”

    被扶着走出屋,外面雨势已小了一些,但仍下着,被召集来的人里,有妻妾,王府管家仆人,几乎人都到齐了,全都面现惶惶之色,在雨中站着,衣裳湿透了也不敢说什么,实在是狼狈。

    鲁王站在台阶上,这样的场景,让他很难不去想十几年前的事。

    “太子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难道我也是这样的命运?”

    “难道我满府的人,也要被杀戮一光?等着我的,是赐死的圣旨?”

    “六爷,还不听旨!”马顺德面无表情,拿面而立,看了鲁王一眼,尖着声音催促。

    “儿臣恭迎圣喻。”鲁王在赵柱搀扶下,颤巍巍走下去,与一众王府中人一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国之刑属三千,其罪莫大于不孝,小民无知,犯者犹鲜,况尔鲁王乃朕之子,本宜率训义,以迪四方。”

    “而母妃有疾,乃忘探望,饮酣沉酗,可谓肆情鄙行,达于朕听。”

    “虽是朕子,若苟贷法,何以教天下哉,宜左迁爵秩,下领宁河王,以省其非,钦此!”

    马顺德拿出一卷圣旨,展开站在台阶上朗声念,圣旨很短,也不是鲁王所认为的赐死灭门,原来改封为郡王。

    宁河王,虽降了一级,但比起他之前想到下场已是好了太多,算得上是很好的一个结果了。

    鲁王心下一松,直接瘫在了地上,地面上都是雨水,他也不介意,只觉得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太好了,自己还能活着,只是降为郡王!

    不仅是鲁王松了一口气,身后跪着的妻妾也个个松了口气。

    鲁王能想到十几年前太子一家灭门惨案,难道她们就想不到?

    她们也想到了,还被吓得不轻,如今知道不过王爷从亲王被降为了郡王,依旧还是王爷,最多是等级低了些,这已是很好的结果,起码她们还能保住命,甚至还能过着荣华富贵生活,不会死,不会受苦,这已再好不过的事了。

    鲁王妃……不,现在该说是宁河王妃,她见丈夫瘫在那里,而上面宣旨的太监还等着,忙推了丈夫一把:“王爷!”

    宁河王这才醒过神,对,要接旨!

    新出炉的宁河王忙爬起来,先让仆人用手帕给他快速清理了一下手,就上前接旨。

    “儿臣接旨!”

    “宁河王,这圣旨还请拿好了。”马顺德看他一眼,意有所指说。



    这话还不如不说,宁河王才接过圣旨,听到这话,手就是一抖,险些没将圣旨掉在地上,忙用手指抓牢,勉强笑着:“公公说的是,本王定会好好供着圣旨。”

    马顺德目显怜悯,很明显,宁河王还不懂啥意思,不再多废话,而看了看宁河王身后的这些人,狞笑问:“你府上的人都在了?”

    宁河王回身仔细看了一遍:“都在……”

    又看了看,犹豫着:“似乎就桂先生不在。”

    他现在已是劫后余生,不想再横生枝节得罪人,太监问了,就如实说。

    “用不用我让人找一找桂先生?”宁河王还这样问。

    马顺德冷冷说着:“不必有劳宁河王了。”

    随后就高喝:“圣上口喻,宁河王有过,也是小人进谗之故,除宁河王和宁河王妻妾,王府所有府卫奴婢仆人幕僚清客尽数有罪,法不容赦,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是!”早就听了命令围住的甲兵,齐声喝着,瞬间拔刀,就对着周围的仆人丫鬟砍了上去。

    “啊,王爷救命!”

    “饶命……啊!”

    “不要,救我,王妃,救救奴婢吧!”

    一时之间,宁河王府成了人间地狱,只听一声“杀”,大郑开国未久,皇城司或侍卫,都是精锐,刀光一片,“轰”一声,掀起满天的血花喷薄。

    杀奴仆就和赶一群羊一样,刺斩劈戳之处,喷涌着血泉,大部分人都哭喊着受死,不敢有丝毫抵抗。

    府兵中亦有性格刚强,不肯受死的人拔刀反击,但只见“噗噗”连声,甲兵投出了长矛,就算府兵中有武功,立时有数人惨叫被钉死在地。

    投出长矛,侍卫一拥而上,数刀从各个角度砍下,惨叫声不断响起,一府兵一声吼叫,拼命格开这几刀。

    不料旁又有三个人高喊:“杀!”

    三刀一齐劈下,这人大声惨叫着,不由自主跪了下来,要使尽全力挣扎站起,刚一直身,又听到一片整齐大叫:“杀!”

    “噗,噗,噗!”

    又是长刀入肉的声音令人心寒,这人闷哼一声跌了下去,这时横错交抵的尸体在堆成个小坡,流动的血汇集成小溪。

    曾经的鲁王,现在的宁河王,意识到自己面前发生了什么,嘴唇抖了抖,什么也没说,他能活下来都是侥幸,也幸好妻儿无事,别人……哎,别人,他也没法护住了。

    因不忍去看,宁河王只能闭上了眼。

    摊上了血脉混淆的事,就算事后发现血统没问题,以父皇的性格,也不可能不发火。

    不能冲着确定是亲儿子的人发,自己府上的这些人就首当其冲了。

    会有这样的结果,跟被搜出的那词也脱不了关系吧?

    到底是谁害了他?竟然能模仿出连他都分辨不出的字迹?

    “王爷救我!王爷!”就在他闭着眼努力不去看府中,衣服突然被人抓住,耳边的惨号声,让宁河王下意识睁开了眼。

    “赵柱……”

    贴身仆人赵柱,身上中了二刀,血葫芦一样,正抓着自己的衣服哀求着,但下一刻,就被人扯着头发拖走,一个五两的银子滚落在地。

    “杀!”

    就在距离不远,一刀落下,人头滚落,尸体倒地,喷出血与早就红的雨混在一起,刺痛了宁河王的眼。

    在更远的处,还有人哭嚎着,惨叫着,王府管家、管事,侍女,嬷嬷,小厮,还有住在府里的幕僚清客,纷纷成了刀下鬼。

    被杀的是多年培养出的势力,他们一个个倒下,宁河王的脸色青白,都化为了麻木。

    转眼,就没有站的人,只有此起彼伏哀呼惨号,可随着一个个补刀,这惨叫也响了片刻,就再没了声息。

    整个王府还活着,除了宁河王本人,就只有他的妻妾儿女,儿女都不大,小小的两三个,都是庶女庶子,被几个年纪大些选侍紧紧搂在怀里。

    王妃则神情木然,细看,也在全身发抖。

    宁河王看一眼他们,想问母亲,但无论是浑身沾血的甲兵,还是面上冷漠的太监,都让他实在不敢张这个嘴。

    他才起身,又黯然跌坐在了台阶上。

    冰凉刺骨的感觉蔓延到全身,但他现在全身发软,也没有奴婢仆从扶着,哪里还能奢求更多?

    马顺德见他这样,也不说什么,只望着现场。

    本来一切很顺利,突然远处似乎有着骚动,马顺德就是一拧眉,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阵大乱,为首者挥着剑,带着数人杀了出去,血光喷涌,带着甲兵竟然一时抵抗不住。

    “公公!”一个甲兵跑来报告:“侧门有人抵抗,且杀了多人,冲出去了!”

    马顺德顿时狞笑:“宁河王,你招揽的好贼子——还不去追?”

    不用说,这个人应该就是他出来时,被皇城司提醒,可能是桂峻熙的幕僚了。

    立刻就有人奉命,大批人群涌过去。

    宁河王府内已是“清理”的差不多,马顺德也不愿意看这尸堆,就要离开,宁河王突然之间涌起了勇气,喊住了。

    “宁河王还有事?”马顺德回身问。

    宁河王就问:“请问公公,我母妃怎么了?”

    “怎么,卫妃患症已十数日了,时好时不好,太医几次视事,今夜还是薨了,王爷没有伺疾,因此皇上大怒削爵,宁河王还不自省么?”大太监惊讶说,说完,就转身。

    自己刚出宫时,前去给卫妃赐毒酒的人也才跟皇后回去,宁河王在府里困着,就算能有消息来源,又如何这么快得知?

    但皇上说是,就是了,卫妃必不是“暴卒”,而是久病不治。

    “母妃薨了……”

    宁海王目光如痴,有些茫然望着远处,喃喃,突然之间,想明白了圣旨的事。

    卫妃久病,自己却不探望,所以皇帝以孝治天下,为之震怒,因此将自己鲁王的王爵,削成宁河王。

    可是前天自己还探望过母妃,母妃气色很好,还叮嘱着自己要小心,现在转眼去了,还由自己背个不孝之名。

    在这世界,身负不孝,千夫所指,更别说大位了。

    “父皇,你好……”宁河王呆呆站着,好一会,砰一声,竟仰天就倒,一口血喷了出来。



    噼啪的雨往下落,水云祠所在大街都被雨雾笼罩,烟雨朦胧,望不真切。

    这条大街,被人称为水云街,半条街地盘都是水云祠所有,附近原本还有着一些住户,后来都纷纷搬走,只留下了半条街的店铺也多是售卖香花,除几家酒肆、茶馆,少有营生。

    因着是夜里,水云祠早就关了门,附近店铺也个个关门闭窗,望过去,只门口灯笼在风雨中摇曳。

    离得稍远一点的街边,有一家酒楼共三楼,隐隐有些喝酒说笑声。

    与一楼二楼有着一些客人不同,三楼整一层都很安静,尤其是临街一面,连点烛光都没有。

    但实际上,最大也是视野最好的房间里,此时却坐着两个人,黑暗中还影影绰绰站着一些人。

    府尹潭平表情看似沉稳,若细辨眉眼,就能看出已带上了一丝焦急。

    他在代王带领下,分散着兵力,悄悄抵达水云祠附近。

    衙役都神不知鬼不觉散开,聚拢在水云祠周围,只等着一声号令,就攻进去。

    而府尹潭平与代王在十几人的保护下,上了酒楼三楼。

    他不是不知,外面人都在雨雾遮掩下慢慢靠近水云祠,并且将水云祠几个出入口堵住,水云祠里的人早就成了瓮中之鳖。

    可现在已过去一炷香时间,代王只下令围着,却不命令这些人冲进去,府尹潭平就免不了焦急。

    他不知道代王在干什么,带了兵又不动手,这是在等什么?

    潭平悄悄朝着对面坐着青年看去,屋内虽暗,但待久了,也能看清近处的人,潭平并无夜盲症,自然可以看到青年一动不动的身影,以及没有表情的脸。

    不得不说,哪怕这样一动不动,代王看上去也远要比在场木然坐着或站着的人有风姿。

    此时似在闭目养神,其神态之平静,让潭平焦躁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一些。

    潭平算是眼看着代王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对代王的风姿也很叹服,这样的气质,比从小养在京城的皇子皇孙还要出色,哪像是从小郡县出来的人?

    或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吧。

    但仅靠着这些,却还不够。

    潭平有点替代王可惜,处理神祠的事,怕怎么做都落不了好,当然,不做更不成,皇帝可是一直等着结果。

    外面还是无动静,屋内也安静着,代王该不会是不小心睡着了吧?

    潭平忍不住又看了两眼,有心轻唤一声,但又不敢。

    外面下着雨,六月天,本就天气热,这房间虽大,因关着窗,就有些闷,当然了,潭平心里更闷,等了这一会儿,他再也坐不住,索性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在三楼向外望去。

    从这里,能将整个水云祠尽收眼底,水云祠大门离着这座酒楼大约半里左右,外墙却已扩在了酒楼对面,大门口附近有一些树木,影影绰绰藏着人,不必说,自是早就埋伏的衙役了。

    就在潭平看着时,雨还在下着,大半天已被墨黑煌浓云遮住,只见一道闪电,照的大地惨白,光骤亮,接着就听“轰”一声,久久不绝。

    眼睛受不了强光,潭平下意识眯了眼,等再睁开时,伴随着稍迟些轰雷,瞳孔就是一缩:“那是……”

    就见水云祠原本漆黑一片,突然亮起来,火一起来,就窜老高,虽是雨中,可这火一起来,却不见熄灭,隐隐有着人声喧哗,显是水云祠的人被惊动了。

    “王爷,水云祠着火了!”醒过神,潭平一声惊呼,侧面看去,却见端坐的代王一动不动,仍闭着眼坐着。

    “这……”潭平急得张嘴想说话,目光落在代王背后府兵持的天子剑上,又闭了嘴。

    算了,代王才是拿着天子剑拥有行动调配权的人,代王不急,自己急什么?

    咔!

    又一道明闪划过夜空,接着石破天一声炸雷,代王坐着,仿佛入睡了一般,闭着眼,没有表情。

    “……”

    可随着第二道惊雷,半片紫檀木钿顿时浮现,果然自己所料,鲁王的变化已经形成了,苏子籍只看了一眼,就随即睁开了眼:“时机到了,进攻罢!”

    “是!”

    随着一声命令,黑暗中立刻有人传令,才一颗时间,夜中就看见数百人出窠一样涌出,个个身手矫健,一色长刀寒光闪闪,直扑向水云祠。

    水云祠内一直都是安安静静,除了大火起后有一些人影晃动,似在救火,别的方面,看着都很普通。

    转眼,数百衙役已冲到门口,后面几个衙役甚至抬着一根圆木,这是用来撞门的,一旦里面的人不开门,就可用圆木撞门,这是连城门都能撞开,何况是普通厚门?

    潭平松了口气,笑着:“谅这水云祠,也不敢违抗天兵,大王或是过虑了。”

    才说着,对面墙上突然涌出二十余黑衣人:“放箭!”

    话一落,箭齐发,顿时冲上去的衙役,七八人倒地,竟被射死射伤,后面的衙役顿时缓了脚步。

    府尹潭平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怒:“好大胆子,竟敢抗捕?”

    他虽知道今天未必一切顺利,但真看到了这拘捕伤人的一幕,还是被水云祠的大胆妄为惊住。

    这是的何等嚣张?这可是在京城之内,竟然敢公然反抗官府?

    苏子籍也皱眉朝着看着,心里暗想:“难道是神灵示警了?”

    那些衙役潜伏到周围时,可连酒楼一楼那些进进出出的客人都没有惊动,水云祠竟然在半夜得了消息?

    “不,就算是神灵示警,也未必迅速纠集出武力来对抗。”

    “或者有诸王插手?”

    “未必是真的想阻止我,但只要我决心不是那样大,出师不利,就可以让皇帝和朝廷觉得,我不能办事。”

    “或者让我动羽林卫就可以。”

    想到这里,苏子籍阴沉的说着:“张百户。”

    “标下在。”立刻,就有一个剽悍的百户站了起来,按刀侯命,潭平不由侧目,难道要动军队?

    “你下去监督,凡是溃逃不前,一概就地正法!”

    “是!”这百户一怔,大声应是,转眼就奔了下去,不久,就有人喊着:“立刻进攻,大王有命,凡是溃逃不前,一概就地正法!”



    许多事,其实不但看成败,还看性质,水云祠的事,动衙役是名正言顺,动用羽林卫镇压,性质就不一样了,但是督促却是无妨,

    果然,稍过一刻,在甲兵押阵下,衙役不得不进攻。

    “杀呀,他们没几支弓。”

    上面的箭继续射去,又伤了几个,衙役已冲得近了,围墙本不是军用,很是低矮,有的年久失修,一推就轰然坍倒。

    “杀,杀掉这些敢于反抗的贼人!”有捕头高喊,此时白刃交战,这时名捕神捕的武功发挥出来,冲上去,立即砍倒一片。

    几百人打几十个骨干,就算里面混有几个江湖客又怎么样?

    苏子籍没有再想,垂眸看着半片紫檀木钿。

    “鲁王降为宁河王,大幅度改变未来,形成人道之种,是否由蟠龙心法(18999/19000)汲取(此举不可逆)?”

    这时,蟠龙心法一按下去,就是最高20级,能预感到,这步会给自己和世界带来巨大改变。

    “是否?”

    苏子籍迟疑了下,这时远处喊杀声已响成一片,连楼下的客人也被惊醒,怕是都已知道水云祠有了战斗。

    更有人想探出头来看,见着到处是带刀的衙役,吓的立刻缩了回去。

    苏子籍选了确定。

    “是!”

    “【蟠龙心法】汲取人道之种,晋升20级,文心雕龙升级——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是《礼记·大学》的总纲,苏子籍是中状元的人,当然知道这是儒学三纲八目中的三纲,指明德、亲民、止于至善。

    它既是《大学》的纲领,也是儒学“垂世立教”的目标所在,儒学实际上都是循着三纲八目而展开。

    明明德,前一个明是动词,即“使彰明”的意思,后一个明是形容,是光明正大的品德。

    而亲民,有大儒称,根据后面的“传”文,“亲”应“新”,即革新百姓,使人弃旧图新、去恶从善的意思。

    “不,其实不仅仅是这意思。”

    “上次我曾经领悟,个人无论多大的才能,不能和大势或组织相结合,上面要抹杀掉,无非就是费点力气。”

    “就算贵为鲁王,其实一旨就可生杀予夺。”

    “何也,皇帝代表大势,而鲁王虽贵为王爵,仍是臣属,是个人。”

    “儒家不是皇权,却也有自己合众之法——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其实就是说,把自己的名望传播出去,扎根于民。”

    “安石不出,奈天下苍生何?”

    “历代大儒,都深知此理,谢安、王安石,乃至后人都是养望于众,与大势结合,因此一出山就掌大权。”

    当然,这需要十年,二十年养望,还需要士林的配合,条件很苛。

    “但现在,文心雕龙却极大省了时间。”

    “只要承载了我的事迹的传说和书籍,就可相对快的传播,至于快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这就是‘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真意。”

    “把个人合乎于万民之伟力。”

    随着苏子籍这领悟,仿佛眼前出现波动,有了变化,但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轰”

    本来夜深,虽漫天漠漠黑云,雨点扫下,雷声却小了些,这时,突然之间,一道前所未有的明闪落下,旋即整个京城不复晦暗,紧接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惊得所有的人心里都一颤。

    “好大的雷。”

    一眼看去,这道闪电落下,落下地点似乎就是酒楼,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乎要落到这楼时,半途突偏转,“轰”一声,竟落在远处。

    代王府

    此时雨愈来愈大,泻水通道一片哗哗响,向水渠排着积水,二个值班的丫鬟撑着伞,身披蓑衣在走廊中,拍了拍胸。

    “好大的雷,吓的我差点跌下走廊。”

    “也罢,今夜最后一回了,巡完就可睡觉了,前面是狐舍。”

    丫鬟看去,见着一个房间关着,前面的丫鬟不禁一笑:“狐狸也有专门的房舍,我上次去看过,不但有狐窝,还有爬架,还有干果,待遇比人还好,真是羡慕。”

    “是呀,还让厨房专门烹鸡,一点都马虎不得。”后面丫鬟跟着羡慕应和:“也不知道这雷声,狐狸怕不怕。”

    “才不怕,我上次看过,睡的香。”

    才说着,眼一花,“轰”一道闪电落下,似乎正落在自己身侧,两个吓的大叫,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唧!”

    “唧唧!”

    眼见着狐舍顶被炸了大洞,两只狐狸灰头灰脑的窜了出来,大声叫着,声音很惊慌也很委屈。

    “怎么打雷打到我房子?”

    眼看着外面雨声不停,刚才闪电与雷声过去,竟隐隐还有雷声酝酿,两只狐狸再不敢留在这里,它们能感觉到,一股天威正笼罩着自己。

    “快逃!”

    这时唯有身具贵气的贵人,方能救下自己。

    民间传说中,常常有妖怪渡劫,在躲天雷时专门躲到贵人处,得贵人或孝子贤孙庇佑,才能活命,渡过劫难。

    与此时,大白小白一瞬间,竟然想到的是这个,也不管有没有用处,就白光一闪,直接窜了过去。

    叶不悔住的院子并不远,沿走廊奔过一带假山池塘就是了,直接通到里面。

    “唧唧!”大小狐狸争先恐后窜到了门口,拼命的挠门,还尖声叫嚷,声音惊恐,刚才还没有那样怕,现在却真怕了。

    在雷光击下瞬间,它们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谁在叫,谁在挠门?”终于,这声音将守门的丫鬟给吵醒了,爬了起来一看。

    “天啊,这不是狐狸么?怎么突然跑来了?”其中一个丫鬟惊讶望着它们。

    “被雷吓到了?可怜见的,快过来。”有丫鬟招呼它们过去。

    这时,外面又咔一道闪电,随后轰一声巨响,两只狐狸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是一种条件反射,本能反应,虽然有点丢人,但也无法自控。

    不过,丫鬟的安慰就免了,留在她们身边,既救不了它们,也容易引来麻烦。

    大小狐狸朝着里面叫着,丫鬟们懂了:“这是找王妃!”

    “别叫了,王妃正在睡着。”

    “要不进去看看?万一王妃醒了,就禀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