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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有丫鬟脑子活泛,知道这两只狐狸对王爷王妃意义不同,哪怕是宠物,那也是金贵的宠物,此时看到它们吓得瑟瑟发抖模样,这万一出点什么事……

    想到这里,说话丫鬟就悄悄推门,向里面看去。

    结果才推开一条缝,还没等说什么就听到床幔有人说话:“怎么好像听到了小白它们的叫声?”

    “王妃,您没听错!两只狐狸似被雷声吓到了,刚刚跑来,叫个不停,也不让我们抱。”丫鬟连忙回话。

    “我看看。”随着纤纤玉手挑开床幔,叶不悔穿洁白里衣坐起,穿上鞋,走去了外面。

    就发现外面几个丫鬟都蹲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王妃,您快看,小狐狸不动了!”见叶不悔出来,几个丫鬟忙起身,同时急急说着。

    叶不悔忙过去,就见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正趴在地上,大狐狸瑟瑟发抖,看着还在动,小狐狸却一动不动。

    “小白,小白?”叶不悔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去摸它的鼻息。

    还好,还有鼻息,但眼睛却紧紧闭着,无论怎么叫,都不动,难道吓晕了?

    这时,小狐狸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处宫室的榻上,侧面看见珠帘垂地,镶的是细细密密的水晶,风一吹,叮当作响。

    目光一转,又见榻上一重帷幕,揭开一看,见一处不大的房间,不远是案几,白玉铺地,明珠嵌墙,晶莹剔透,处处都在彰显奢华。

    “又回来到了以前?”

    胡夕颜坐起来,若有所思。

    她记得曾听三姨说过,水府是幼龙坐镇,而水府与主人的权柄力量都有关,当龙宫主人强大时,龙宫会巍峨华丽,当龙宫主人弱小时,龙宫就会残破不堪,这就是权柄与力量的体现。

    犹记得幼龙重新出世没多久,不应该有此相。

    “青丘君,您醒了,我伺候您更衣。”胡夕颜才沉思,一个明眸皓齿的丫鬟进来,身上带着淡淡清光。

    “青丘君?”

    理论上说,青丘狐族的族长,领青丘君之爵,这是龙宫和大魏都承认的爵位。

    作青丘狐的新族长,胡夕颜本应该继承青丘君的爵位,这时乍然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别人”,也不慌。

    “正好借着这机会,看一看龙宫真实。”这时的她,心底已经有了一个猜测,猜测为真,这样可以看到昔日繁华龙宫的机会可是不多。

    “青丘君,陛下来了。”结果才这么想着,有人低低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动起来。

    小狐狸刚刚还在的自主权,一下被剥夺,身体自己朝殿外走,在殿门口,她就看到了腾云驾雾的一条龙。

    龙在全身似淡青色,微微盘着,龙头仰着,龙目威严,透着一种看破一切的淡然,接着,就化成了人形。

    满身冕服,十二纹章,二十四旒,但面目却看不清了,似有一种光晕笼罩,让她看不真切。

    小狐狸任由身体迎接下去,恭谨口呼:“陛下。”

    酒楼

    苏子籍闭目养神,远处的杀声和呐喊声渐渐远去,只有“铛铛”声,这是悠长的钟声,清澈透明。

    脚仿佛踩在云里,天地一片黑,自己正在缓缓下降。

    无光,无风,一片黑暗,下面是一片光,正慢慢靠近,两侧是悬空的大小建筑。

    亭台楼阁自不必说,更有世间难有的奇珍异宝,竟都这么随意挂在其间,点缀着一片片,璀璨非常。

    “这是什么地方?是地府?”

    他仍在下降,没有睁开眼,却意外能描绘出自己此时身处的沿路风景。

    仿佛这一切,他已经看过了千百万遍,不必睁开眼,脑海中就能浮现。

    苏子籍的脑子很清醒,眼皮却有些沉,他知道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必有玄机。

    随着这一想,原本人类之体,顷刻间就变化了,他能感觉到龙尾正愉悦摆动,自己又变成了龙?

    化为龙下降或飞翔,这不是第一次体会,苏子籍想着上一次化龙时遇到什么,心里有了数,落地时,慢慢睁开了眼。

    重楼叠阁,门户连绵,规模远大于代王府,高高一阶阶的台阶,玉石铺就,再远处,被淡淡云雾遮掩小部分的宫殿,正闪着宝光。

    这建筑看着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苏子籍回想一下,若有所悟。

    “龙宫,传承时见过的完整的龙宫。”

    有这领悟,向上一看,果然见天穹,不仅仅是淡金色,恰似完金,水波一样荡漾,有微光洒下来,使庭院种植的瑶草灵芝,一片欣欣向荣。

    不远处白璧纹龙,珊瑚横斜,灵光徐徐,弥漫着一种淡淡,空山新雨一样的清气,这是鼎盛时期的龙宫,可所谓金碧辉煌。

    “不,比上次传承时见过的完整的龙宫还强大,但肯定是一个。”

    龙宫只有一个,强盛与主人有关,前任龙君威名赫赫,令众妖臣服,更是天地之间第一条龙,实力深不可测,完全不是现在幼龙能比,这宫殿令人见了,就心生敬畏,只觉得天上宫阙也不过如此。

    只见珠帘垂地,镶的是细细密密的水晶,风一吹,叮当作响,玉阶下,站着两排甲兵,个个身材魁梧,两眼有神,看着就如传说中金甲神,台阶下一些宫女,正捧东西往殿里去,都穿彩衣,容貌秀丽,步履轻盈,看起来像准备膳食。

    苏子籍落地间,化成了人形,刹那间,钟声响起,贯通大殿,宫门处几个大妖出来,宽袍广袖,料子精美,美轮美奂,还分了品级,见他出现,忙下来迎接,齐声说:“见过陛下。”

    “陛下,难道自己不仅仅又变成了龙,还变成了龙君?不,不对!”苏子籍自己看看,自己一身冕服,衣袂上清辉重重。

    “咦,不似龙君冕服,反似帝王冕服。”

    说也奇怪,自己有时变龙,有时变蛟,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规律。

    苏子籍蹙眉,能感觉到,面前几个大妖,不仅仅衣冠辉煌,蓬荜生辉,更有可怕的力量凝聚不散,宛然山岳。

    难怪说数百年后妖族已经没落,他曾觉得死去周玄已是万中无一的资质了,毕竟是能开创一条妖王之路的大妖,可跟这几个大妖一比,资质看不出来,但论起实力来,这几个大妖,哪一个都不逊色于周玄!



    不过,说来也奇怪,苏子籍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垂眸漫不经心的看着行礼的大妖,一摆手:“你们起来吧!”

    这种姿态,似是君主对臣子,仔细看,大妖里还有一张脸看着有些眼熟,是又回了幻境,那自己现在身份是谁?

    “陛下。”这时从玉阶上又迎下一道身影,人还未到,声音已到,其声轻灵悦耳,有些耳熟,苏子籍目光就迎了上去,只见一位少女而来,云发鬓鬓,腰带玉佩,身披云锦,容颜精致,论品级,似乎还在刚才行礼的大妖之上。

    “是青丘狐。”

    龙目一扫,就知,只是青丘狐却与之前所见的青丘狐不同,隐隐相似,但容貌似乎有了一点变化,有点眼熟,有点陌生。

    再定睛一看,本有些陌生的面容模糊了一下,再次清晰时,就想起来了。

    梳着垂挂鬓,点缀翠玉,盈盈走来,宛是仙子,看这少女,不正是苏子籍在昔日小城认识的胡夕颜胡小姐?

    “一面之缘,再次相见。”

    她是狐妖不奇怪,可竟与幻境里青丘狐有大关联,这不得不让苏子籍多加在意。

    这狐狸本相似乎在龙目扫视下露出来,苏子籍看了看,见“胡小姐”外表还是一副龙宫重臣的模样,没有揭穿。

    说起来,两个都来得奇妙,倒谁也不必说谁了。

    “陛下!?”

    身体自动引着这龙进去大殿,胡夕颜心中奇怪,理论上龙君才是龙,也是唯一的一条龙,为何又有一条龙来到水宫,还是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

    “噗嗤。”才寻思,耳畔响起一声轻笑,一个女声说:“你虽是青丘君,窥探陛下,可是不行的哟。”

    谁?

    小狐狸心里一惊,但这身体的一个意识却很平静,仿佛并未听到声音,将这龙继续往深处领。

    深处却不是宫殿了,而是一处精舍,假山水池,花遍小门,曲径通幽,只听环佩叮当,幽香细细,前方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青丝垂腰,用铜环束起,黛眉细细,裙裾青青,撑着油纸伞,等离近了,小狐狸发现,这是自己并不认识的陌生美人。

    眉眼如画,有一种柔柔弱弱,微微抬起头,望过来,竟似笼着三分烟雨温柔。

    只是自己一看,就有一种凛然生威的感觉,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美人是在看自己引领进来的龙?

    小狐狸想到刚才轻笑说话,怀疑就是此女在警告,生怕窥探到自己念头,遂压下,不敢再想。

    苏子籍被青丘狐引领着进了大殿,见一个陌生女人出来相迎,神态亲切,似与自己所化的龙熟识,心念一动,下一刻就听到“自己”说:“只回来一趟,竟劳你迎出来。”

    话语间,颇是亲近。

    女人含笑:“陛下许久才回来一次,得知你到了,我实是想念,自然忍不住前来迎接了。”

    说着,就将一龙一狐让进小厅,小厅有着淡淡的冷香,摆设都是清雅,与龙宫的奢华既有不同,又有着融合。

    三“人”落座,小狐狸这身份,似乎与女人也很熟,并且身份不低,虽进来后说话少,却不是因关系疏远,而似在故意给这女人与这龙更多说话相处的机会。

    她就安静坐在一旁。

    陌生女子给苏子籍斟了一杯酒,苏子籍在“自己”饮了这杯酒,叹了口气,女人就问:“陛下为何叹息?”

    “人生苦短,寿命将近。”苏子籍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陛下扭转天命,建极盛之世,国祚绵长还罢了,更掌控灵机,天下灵族,尽仰鼻息,真为这个叹息?”

    “还是说,您已经想离开了,不恋这江山和帝位了?”

    “就算不爱了,难道我和我的孩子都不能挽留你么?”美人眸似秋水,轻轻叹息着。

    苏子籍与她目光对视,又听到这话,就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意识有些动容,心中微震,似有一种淡淡的悲伤愧疚之感。

    难道我其实认识这女子?

    这样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苏子籍嘴唇微动,只这么看着面前的女子,就有一种想安慰的冲动,就在话要出口时,恰一道火光闯入,将他即将出口的话给打断了。

    “轰”

    庭院摇摆,假山炸成粉碎,刚才一丝怀恋一扫而空。

    “可恶,可恨!”

    眼见千载难遇的机会消失,坐在对面的女人大怒,话出口时,浮现出金光,隐隐有龙展开,细细密密的金鳞覆盖,威严肃穆。

    苏子籍一恍惚,发现女人同时竟还换了模样,方才时是个陌生的美丽女子,现在再看,分明是周瑶!

    怎么会?

    不光是苏子籍惊讶,身体刚刚恢复了控制权小狐狸,一瞬间就被压得趴在地上,她惊愕抬头,看见那女子竟是周瑶,亦是震惊。

    “陛下……”可惜的是,她震怒却没有来得及发泄,一瞬间,“周瑶”就消失不见。

    “咦?”进来转了几圈的火焰,落地,竟化成一个女子,年纪略大些,是个风姿卓绝的美妇。

    说是美妇,其实也只是少妇,鸦发堆髻,珠宝流速垂下,仿神仙妃子,而她自己,也显然将自己当做神仙。

    苏子籍看见她的同时,就知道是谁了。

    “三洞娘娘?”

    她屈膝万福,裙裾摇摆,不卑不亢,笑意中,烟波流转,风情万种:“终于能见你了,代王。”

    话出口,正要笑盈盈起身,突然之间住了口,仿佛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代王的梦,竟是这样的场景?

    又看到跪趴着少女,这整个大厅,都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她有些惊疑,这跟她想象的与代王见面的场景不一样。

    苏子籍这时却能开口了,叹了口气,对这突然闯入的三洞娘娘有点心情复杂,刚才似乎是一场大梦,不是她突然闯入,刚才自己差点就要答应了。

    答应了,会发生什么事?

    可走了疑似周瑶的女人,现在来的这位三洞娘娘,也是个麻烦,苏子籍问:“你怎么能这样见我?”

    自己是堂堂代王,鬼神怎么能入侵自己的梦?



    三洞娘娘掩口而笑:“贵人为何有此一问?我乃神灵,入梦本是神灵的手段之一啊,再者……”

    她媚眼如丝,目光落在这年轻人的脸上,说也奇怪,也许是早知道是代王,因此她的眼中,眼前的人并无迷雾罩住面孔,更没有感受到天威。

    代王长得这般出色,让三洞娘娘不由心里发痒,更看见了代王的帝王冕服,更觉得不大不小得了把柄。

    “哼,代王也想着当皇帝。”

    本就是野神,虽因信众颇多,让她第一批苏醒过来,可她本性水柳,本因水云祠被针对一事对代王深恨,此刻倒觉得,代王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起码,这身俊俏皮囊就挺惹人喜爱。

    “……我与你也算有些缘分,你虽对本娘娘大不敬,但念在你年纪尚轻,本娘娘也不是不能既往不咎,只要承诺放了我的人,再给我塑了金身……”

    “若我不呢?”苏子籍淡淡说着。

    三洞娘娘笑容就一敛:“那你怕就要受些折磨,再是皇子凤孙,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与神灵作对,怕你活着时痛苦,死了也不得安生,本娘娘既能轻松入侵你的梦,就能让你再也醒不过来!”

    苏子籍还以为她要给出什么警告,没想到竟是这样轻飘飘的一番话?

    她真能对他做什么,岂会行恐吓之事?

    再者,她要是随便能入侵,鬼神早就统治世界了。

    而小狐狸更是张大了嘴,它继承的是青丘君的道统,深深知道内涵,此人虽面孔看不清,可身穿帝王冕服。

    承受天命的天子,威加四海,就算是道君梵神也屈于其下,何况野神?

    这所谓的三洞娘娘竟然敢恐吓?

    小狐狸一脸目瞪口呆,这时一声轻吟远处传来,顷刻就由远及近,到了殿外。

    苏子籍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幼龙来了。

    果然,下一刻一道白光就从外窜进,先围着转了一圈,继而盘旋靠近二人,露出真容是一条白色幼龙,头上尖尖角,足下嫩嫩爪,鳞片明亮耀眼,通体都是青春,是一条生机勃勃的幼龙。

    明亮的龙目甚是可爱,绕着苏子籍飞了两圈,最终停在他身边,贪恋闻了闻:“有妈妈的味道。”

    又张嘴口吐人言:“你在说谎!”

    “神灵不能轻易入贵人之梦,你休要诓骗先生!”

    虽是幼龙,却隐带云气,丝丝连片,可所谓天丛云,三洞娘娘淡定的脸上,在看到幼龙出现,就再不复胜券在握,而换上了一副震惊。

    这幼龙虽然小,却是货真价实的龙君,她能感觉到龙君的气息,这是神灵的相互感应,做不了假,为何这幼龙的真灵会出现在代王的梦里?

    难道代王和龙君有直接联系?

    真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见龙君已是戳破了她刚才的谎话,三洞娘娘心里发慌,她的确无法对代王做什么,梦里折磨什么,更是无稽之谈。

    她原以为,代王不过是个人间王爷,虽位高权重,但实际上不知道自己的厉害。

    这点别说是王爷,就是皇帝也一样。

    就是皇帝不知道自己的强大,所以才求仙问梵,只有真正死后,才会明白自己的“天子”之位,并非虚设。

    她可是神灵,入了代王的梦,恐吓代王一番,代王自然会就范,谁能想到才刚说了一番话,就被一个同样入梦的龙君给戳破了?

    真倒霉!

    眼见着代王神色变冷,三洞娘娘只得忍下气,知道靠恐吓欺骗是无法达成目的,就试图闻言细语的将已经崩了的形象拉回来,她就不信,自己这样的美人,难道还不能让代王心生一丝怜惜?

    “巫山云雨,我可是有前辈成功的。”

    巫山云雨典故,就是指巫山神女自荐枕席给楚王并且成功,还获得了册封。

    苏子籍就听到了面前的三洞娘娘忽然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柔媚入骨,直往人的肉里钻。

    普通男人听了,怕就要因美人蹙眉哀愁模样忘记了刚才的事,说不得还要觉得自己冒犯了人家。

    但苏子籍冷冷看着,却一声不出。

    还真是个狠心郎,三洞娘娘心中愤愤。

    生怕这狠心郎做什么,三洞娘娘只能又叹一声,说:“方才我说的,其实非全是谎话,这次入梦,的确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近几年天门敞开,而刚才这一瞬间更是如此,万物被冲击,就算贵为龙种,也被压制,就可入梦。”

    原来是这个原因,苏子籍想到自己刚才又到了幻境,莫非也是因天门进一步敞开?

    他只是有些不确定,这天门进一步敞开,是不是因升级引起。

    可能性很大。

    难怪当时自己就觉得,若升级,会带给自己,以及这个世界新改变,天门进一步敞开,灵气越发浓郁,的确会带给世界更多的改变。

    三洞娘娘见代王似在思索,觉得说服也并非不可能,就说:“你我又何必非要互为敌人呢?我知水云祠闹出了事,不抓人不成,但抓人可以,却不能关神祠,若你答应,你我之间的恩怨就可一笔勾销,说不得……我与你还能谱写一段云雨缘分……”

    苏子籍冷笑:“水云祠关系鲁王甚重,又有圣旨,我怎么可能放水?”

    “三洞娘娘,你这个娘娘不过是民间伪号,我也不知道你出身是谁,但凭你说话,就知道你出身不高。”

    “更无册封教导,就算一时得运,获万民香火成了神灵,却还是脱离人间太久,大概不懂,这射出去的箭,焉有收回的道理?”

    不仅仅不懂政治,更是痴心妄想,巫山云雨,这三洞娘娘也配?

    见代王根本不肯妥协,三洞娘娘也急眼了,真让代王拆了神祠,灭了香火,那她这神灵就会元气大伤,更严重的话会陨落。

    她咬着牙,露出薄怒:“得罪神灵,必有魇镇,你必获得报应。”

    “而且,你不怕我回去,就把你与龙君有关系说出去,纵然你是皇子凤孙,除非你一辈子不出京城,也要成万妖所指!”

    “大郑的皇上,可是非常厌恶与妖族勾结的事吧?”



    “纵是天子,也有梦境,才有谈魇镇变色,以为无法豁免,其实这并非是外力,只是自己的恶梦罢了。”

    “我却不怕所谓的魇镇。”苏子籍不屑一笑:“还有,你想回去说,那也得是你能回去。”

    明明只是一个人间王爷的威胁,三洞娘娘却立刻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是来自神灵的本能警告!

    而这种来自心底的不安,等三洞娘娘反应过来,顿时就成了焚烧的怒火,自己竟被一个凡人威胁了?

    这个大王可真是胆大!

    三洞娘娘美貌的脸上狰狞:“那你这个区区人间王爷,给我等着!”

    下一刻,身体就虚化,这是要隐去身体,出梦境。

    在她看来,自己放了狠话,不代表立刻就要对付,来日方长,回去总有办法令这代王生不如死!

    但突然之间,就人影恍惚一下,又在原地,顿时脸色大变。

    “你当这仅仅是梦境?真的可笑。”

    “这是龙宫,哪能由野神随便来往,来妖,将这擅闯龙宫的野神,立刻拿下,就地正法。”

    区区人间王爷,苏子籍都不由哭笑不得,这应该是典型的民间思想了。

    这里可不仅仅是梦境,不是心志坚韧就可豁免,苏子籍有一种感觉,在这里,自己虽然不是主宰,却也相差无几,果然,随着自己一声令下,整个空间都发生了变化,之前封闭了三洞娘娘进入“门”,而现在,是所有“门窗”都已封闭。

    苏子籍感受着自己的权柄,空间全部封闭的同时,“铛铛”钟声,继而脚步纷至沓来,入眼却是甲妖和大妖。

    “杀!”大妖似乎仅仅只有一个,一声令下,甲妖扑至。

    “不过是梦中之妖,敢对神灵动手,找死!”三洞娘娘心知必有一番恶斗才能冲杀出去,她也豁出去,赤红着眼,祭出一条红绳,红绳瞬间变无数条,以她这个人为中心,向着外面射去。

    每一条红绳,都带着一种不祥的红黑之光,有的没落空,碰到了妖兵身上,绳子就像是活了一样,直接就势一卷,将妖兵直接捆个结结实实,然后猛收紧,砰地一下,就炸开,变为一滩碎肉,接着就化成了烟雾。

    但大多数红绳,都在即将触碰到妖兵或大妖时,被武器和法器拦下。

    “不过是梦境中的妖兵大妖,竟不比现实中的大妖逊色?”三洞娘娘越打越是心惊。

    如果说,之前有着龙君气息的幼龙出现,让三洞娘娘惊了一会,那现在,发现代王梦中的妖,竟打斗起来仿若活物,她是真的有了一种后悔。

    早知道代王这般难缠,今日就不该这么随意就入了代王的梦!

    但又一想,若是不入代王的梦,她又怎么会知道,他不仅仅是个王爷,还是个与妖族中龙君有关系的人?

    她作京城神祠里的一个神灵,在苏醒时,就已从信众里收到了一些信息反馈,自然知道,现在大郑,对妖族的态度,可与前朝大不一样。

    身为皇子凤孙,若与妖族有了勾结,只要证据确凿,曝光出来,足毁了此人的前途。

    “可恨,就算梦中之谈,不能当证据,但是只要有个结果,反推过去,就能剥得蛛丝马迹。”

    “到时,看你怎么死?”

    “啊!”因着走神,只听“噗”一声,三洞娘娘一声惨叫,只见一剑自背而透出,剑尖从前心冒出来。

    要是人或实妖,这是致命的伤害。

    三洞娘娘却惨叫而不死,向前一扑,剑就抽离,带出一股红雾,接着红绳一转,毒蛇一样将后面个妖兵缠住,狠狠一收紧,砰地一下,就炸开,又化成了烟雾。

    更有十数条红绳回转,在周身旋转,保护着自己,而在伤口一阵蠕动,竟然转眼就愈合,只剩一条红线。

    她倒是想突破层层妖兵与大妖,去擒贼先擒王,可刚才失了先机,现在想靠近代王已不可能。

    这就是一场无望的战争,无论她打死打伤多少妖兵大妖,可转眼,炸散的烟雾渐渐凝聚,又化成了妖兵,再投入到围殴中。

    “神灵与人不同,倒是耐打。”苏子籍站在战场外安静看着。

    在这么一段时间里,三洞娘娘已受伤五次,一次伤到心口,两次伤到了小腹,剩下的则伤到胳膊与腿处。

    每次受伤,都是几乎能捅穿或削断肢体的重伤,可同样,每次受伤后,她的伤口都会愈合,但随着次数增加,苏子籍发现,在第五次受伤时,她伤口愈合的速度明显比之前的慢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妖兵和大妖似乎熟视无睹,而苏子籍看去,却见龙宫边缘处,一座侧殿,在漫天沙尘碎石中徐徐倒下。

    “虽不完全是梦,但的确大半是我的梦组合,龙宫在渐渐崩塌。”苏子籍从容之色消失,露出了凝重。

    这代表着梦境要醒了,也代表着战斗太激烈,导致梦境支撑不住了。

    三洞娘娘看到了龙宫边缘崩塌,顿时露出欢喜神情,眼中是希望:“太好了!”

    只要她再坚持一下,就可以顺利从这梦境里脱身!

    随着龙宫崩溃,梦境的禁制在减弱,“门”与“窗”即将重新打开,不,这等于是整个房间都快要塌了,到时连“门”都不必走,就可以直接出去!

    “噗!”大妖突然之间抓住机会,一个半月的法器,突然之间击到,只听一声响,半边身子几乎切断,狼狈跌了出去。

    半空中,伤口就开始修复,在略一感觉后,三洞娘娘又露出了一丝绝望。

    “太慢了,这崩溃的速度,远小于自己受到的攻击,再打下去,梦境崩溃前,她的伤怕就要彻底要了自己的命!”三洞娘娘焦虑的想着,自己是神灵,根本无所谓致命伤口,但战斗和修复是要花费力量,不能再拖了,需断尾求生,哪怕传出去一点消息都可以。

    还没有等她想出办法,突然之间大妖一伏,化成了一只斑斓的猛虎,只见着它猛的张口,一声巨响。

    一道风刃,夹着震耳风雷击至。

    “轰”风从虎,云从龙,风刃所过,在一声裂帛声,三洞娘娘在眼前变成二段,喷洒出一片浓稠的血雾。

    “啊啊——”三洞娘娘惨叫,半截身子满是恨色:“我不过是化身,你等着……啊!”

    又一声惨叫,几把武器从前后左右,齐齐刺入她的身体,这一次,已不能再修复了,直接身体僵了一下,“轰”一声,炸成了烟火,竟是三色。

    “嗷呜~~”不等苏子籍反应过来,幼龙就已一道光冲过去,小嘴猛张大,一口就把这些炸开了的烟花吸了进去。



    “唧唧!”

    “小白,小白?”

    小狐狸苏醒时,先听到耳畔的焦急呼唤,随后感觉到自己正被放在柔软被褥上,它慢慢睁开眼,就看到叶不悔正望着自己。

    “王妃,小狐狸醒了!”围着看的几个丫鬟都发出惊喜声。

    “小白,你感觉好点了吗?”叶不悔问它。

    “唧唧!”小狐狸朝她叫了下,小爪还搭在她抚摸着它的手上,以示安慰。

    旁趴着的大狐狸,此时身上也裹着小毯,见它醒来,也松了口气,细细地叫了两声。

    “唧唧!”你没事就好,刚才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没有说,而陷入了沉思。

    去了龙宫就罢了,见到的陌生女子难道是龙君?可她为什么又变成了周瑶的面孔呢?

    才想着,又是一声闷雷,雷声滚滚,小狐狸下意识地抖了下。

    然后它就突然凌空而起,被坐着的叶不悔轻轻抱到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身上的毛,舒服得狐狸眼都眯了起来。

    呼呼~~

    “别怕别怕,我在……”不悔轻声安慰。

    一股淡淡的暖香,在被抱进这个怀抱,慢慢地弥漫在鼻间,不悔的安慰,更是让小狐狸本仅仅只是本能的颤抖停了下来。

    它伏在了她怀里,想着最后一个场景,眯着狐狸眼,忍不住又思索着。

    “三洞娘娘的化身崩溃,化成了烟火,被小龙君吸取……”

    “三洞娘娘与那条青龙的对话,都模糊不清,是因它们不想我听到,还是我不该听到?”

    “青龙和小龙君还说了什么,可惜,在小龙君吸取烟火时,我就就要苏醒,看不清了……”

    否则,拼着去看口型,或也能看出什么……

    “还有那条青龙,跟小龙君是什么关系?它给我熟悉的感觉……我认识它么?”

    想到在梦里看到的景象,小狐狸想不多想都难,可为什么自己的半片紫檀木钿,没有丝毫共鸣?

    水云祠

    殿柱下一片尸横狼籍,一场厮杀刚结束,雨仍在下,空气中充斥浓重的血腥,令人闻之欲呕。

    地面上,几乎每隔几步就是一具尸体,血与雨混在一起,淅淅沥沥,偶尔给人错觉,仿佛老天在下血雨。

    这些死了的,多数身穿着各种各样杂服,是水云祠的人,还有一些伏尸是统一的黑袍,里面是衙役公服,自是不幸殉职的公人了。

    捕头石承颜提刀,无视了还没彻底平息骚乱,一步步朝墙角瑟瑟发抖的两人而去。

    刀尖不断淌血,身上脸上也都是血,双眼赤红,嘴咧着,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疯魔,才走到一半,就被不远处正让人清理战场的一个捕头看到了。

    “老石这是杀红眼了?那两个已喊着投降了,怎么还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捕头忍不住皱眉,忙过去。

    墙角处无处躲藏的两人,身穿着水云祠庙祝的蓝衣,本来因长得都不错,看起来该是风度翩翩,但此时在这一连杀了几人的捕头面前,哪里还有风度可言?

    “饶了我,饶了我。”二人躲在了柱子下求饶:“不要杀我!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两个庙祝已吓的全身颤抖,他们的熟人,都在他们注视下,被这人砍死,而这个杀人者,此时正像捕猎的猫,残忍朝着自己这两只“鼠”走来。

    石承颜充耳不闻,仍朝一步步走去,杀意几乎毫不掩饰挂在脸上,两个庙祝见慢慢逼近,吓得快要疯了。

    “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被迫的,不要杀我……啊!”其中一个庙祝话还没说完,看到了对面的神色,心更是沉了下去,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就逃。

    石承颜猛一刀砍去,这庙祝吓的一躲,只堪堪避过要害,只听“噗”一声,一刀己将右臂劈断。

    血流如注,庙祝大声惨叫,断臂之痛让他几欲晕过去,不过生的渴望,还是让他拼命而逃。

    “老石,刀下留人!”石承颜举刀追上,一个捕头忍不住喊,抵抗时杀了就罢了,现在杀人不好吧!

    “何必非杀了,抓到俘虏,这也是功!”

    “再说,抵抗官府,杀伤官兵,迹同造反,罪无可赦,肯定是死,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石承颜充耳不闻,追上去,连砍几刀,只听“啊”一声,这个庙祝仰天躺地,双目圆睁,鲜血流出来,在雨水中混淆。

    这捕头大怒,就要呵斥,后面有人拉了拉衣角,低声说着:“柳头,别冲突,石头带的人死了三个。”

    “听说,有一个还是亲侄子,才十七岁,这次带出来见世面,没有想到……”

    听了这话,细问情况,柳捕头顿时就不说话了。

    并不是每个捕头的手下都死了人,毕竟来水云祠的大多数只是普通衙役,捕快本就是精锐。

    因石承颜是名捕,手下的捕快也是精锐,在第一波往里冲杀时,就有石承颜的人参与并且冲在最前,谁能想到,水云祠不但敢杀官兵,还用上了弓箭。

    刚才看了,这强弓可射百步,洞穿铁甲,任凭武功不错,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立刻连中数十箭,一下子折损数人,其中三个就是石承颜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亲侄,这怎么回去向大哥交代?

    柳捕头不说话了,剩下的庙祝,吓得浑身颤抖,更说不出话来,就听着“噗”一声,又被石承颜一刀给砍了,血噗地溅了一脸。

    石承颜面无表情,用手抹了一下,在冰冷的雨中,雨噼啪地落在身上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良久,石承颜才又抹了抹溅在脸上的血,对柳捕头说:“柳头,你向王爷跟大人报告吧,就说,水云祠上下已被肃清。”

    “我明白了。”柳捕头无奈地应着,刚走几步,又被叫住,听着石承颜阴沉的说着:“还有,把准备好的狗血拿来。”

    “你这是要亲自动手?”柳捕头一下明白了,有点不赞同,“这事本不必你亲自做。”

    在有神的世界,泼神像狗血,有效不有效先不说,这无疑是极大得罪了神灵的事,其祸不浅。

    不畏神灵,那怎么会畏朝廷,就连上官也会有暗里看法。

    这实在不值得。



    “柳头,你说的都是好话,我知道。”石承颜仰面看天,忍住了泪,冷冷的说着:“我亲侄都死了,做又何妨?”

    成吧,对石承颜这个在衙门里有名声的名捕,柳捕头知道他必满腔怒火,不亲自发泄出来不可罢休,只能摇摇头,去拿早就准备好的狗血。

    “来了。”是个道士送来,其实黑狗血辟邪是民间说法,本身没有太多功效,但以后和神祠打交道多的是,不能不给衙役壮胆,因此这黑狗血是施了咒,不仅辟邪,还能破神灵的元气。

    早在他们出发前,就已准备了足足一坛黑狗血,在石承颜一步步走进殿里,端详着上面坐着的女神像时,道士已指挥着两个捕快抬着这一坛黑狗血进来。

    “老石,东西拿过来了,你真打算自己干……”

    柳捕头不敢进去,隔门向殿中窥望,但觉帐幔层层,女神像宝相庄严绰约可见,心中胆怯,本想问,你打算现在就动手?

    就见石承颜径直朝坛子走去,单手从二人手里接过,拎着就朝着神像走去,顿时一下咽了下口水,不说话了。

    眼见着靠近几步,突然之间,“嗡”一声,神像隐有微光,一个声音呵斥:“你敢?!”

    这是女声,分不清是从哪里发出来,在殿内回荡,阴冷气息立刻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在场的人吓得一颤,有人惊呼:“娘娘显圣了?!”

    显圣!

    这两个字的份量,足以让人心中惊骇,却步不敢向前。

    死了二个兄弟一个亲侄的石承颜,也不由脚步一顿,只是眼前顿时浮现着大哥大嫂的面孔,入夜时才拜托自己带着照顾,现在怎么回去说?

    一股戾气冲上去,遂冷笑:“有何不敢?!”

    才喝完,扬手就将黑狗血泼了过去。

    “啊——”一声尖叫响起,刺耳至极,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精神恍惚一下,唯有石承颜这个直面尖叫声的人,只微微白了脸,整个人冷冷立着,并按住了刀。

    轰!

    随后是一声巨响,原本好好呆在台上神像,竟从中间裂开,向两侧倒塌,碎末溅开,还让躲得慢的几人划伤了脸,反是毁了神像的石承颜,连碎末都仿佛避着,毫发无伤。

    一股香烟迅速从神像上流出,向外飞快逃去。

    石承颜下意识就是一刀,只听“噗”一声,斩是斩中,但似乎对烟气毫无作用。

    “毁我根基,坏我香火,我必给你们报应,让你们千刀万剐,子子孙孙都不得好死!”

    香烟卷出的瞬间,隐约听到了细细的声音,竟是神灵的诅咒。

    石承颜怒吼一声,又一跃而去,但还是来不及,只见香烟快速飞去,根本追不及了。

    “咦,不对!”以石承颜的视力,看出这香烟逃串,转眼就似乎稀薄些,嗡嗡的轰雷声似乎对它有影响,这是在丝丝削弱?

    别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仍望着神像惊呆,转眼,柳捕头醒悟过来,拍腿喊着:“坏了,惹上祸事了。”

    酒楼

    苏子籍正坐着,忽然睁开眼,望向了窗外。

    “诅咒?”听到了细细诅咒声的苏子籍,就是一挑眉,若有所思。

    竟然让她给逃了?

    他方才入了梦境,醒来就听到了这诅咒声,可见,神灵并不是那样容易铲除,想要办好整理神祠这件事,也并不是那样好办,需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成。

    当然,这也在苏子籍的意料之内,神祠势力在京城内根基不浅,光是信众,就涵盖了底层与中上层,无论哪家神祠,都几乎有着权贵级别的信众,如今又陆续有神祠显灵,那些权贵哪个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这种显圣,就给了信心。

    “王爷!”就在这时,方才下去了的府尹潭平,急匆匆走上楼,一进来,就略带着一丝喘息,说:“下面禀告,水云祠已被肃清,还泼了狗血,您看是不是……”

    “本王立刻就过去看看。”苏子籍不等着说完,就眯着眼起身,代王要去,潭平只能跟着去。

    雨夜里,整条街道因水云祠的厮杀,已彻底安静下来。

    苏子籍能感觉到,在部分店铺或房子门里面,正有一双双眸子向外看着。

    他没理会这些普通百姓,这类的事,自今日起,怕陆续还会有,既做了,就无需遮掩了。

    水云祠的门口已清理过,死尸都被搬到一旁,地面没来得及清洗,血迹看着触目惊心,空气中有极浓郁的血腥冲面而来,但不管是苏子籍,还是府尹潭平,都连眉都不皱一下。

    府尹潭平是见惯了伤人、死人,他倒没想到,代王面对着两排尸体及这冲天的血腥味,竟也能面色如常。

    “是了,代王曾经去过西南,立过军功,这可不是一般皇子凤孙。”很快就想起这一点的潭平,就不奇怪代王的反应。

    苏子籍大步流星走进去,进了水云祠才发现,门口痕迹都算是小清新,这水云祠内还没清理,到处都是伏尸,可见杀到最后,大概连衙门的人也杀红了眼,竟没留下活口?

    一路沿着而入,到了大殿前,府尹潭平看着迎上来的人,指最前面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浑身是血的男子,对苏子籍说:“王爷,他就是石承颜,不仅仅第一个冲进去,还第一个泼了神像狗血,据说还有异事发生。”

    苏子籍打量了一下石承颜,倒不堕名捕的名头,看着就仪表堂堂,更隐带煞气。

    “王爷,大人!”头上身上湿漉漉,石承颜大步流星上前,向二人见礼。

    “果然是条汉子。”苏子籍让其不必多礼,汇报方才的情况。

    “是,刚才小人泼狗血时,竟然还有声音呵斥,小人不理,继续泼了,就化成烟雾逃了。”

    石承颜一一细说着。

    苏子籍还没开口,府尹潭平作知情人,先喃喃出声:“竟然可以显圣?我要向朝廷上书!”

    “你办的不错,有胆气,孤就要你这样的人。”

    “潭大人,你顺天府还有没有空缺,给他补个从九品。”

    “流品莫贱於吏”,捕头带着一帮捕快缉拿罪犯,威风八面,其实还仅仅是个“吏”,就算是名捕,其实也没有品级,不是官身。

    “谢王爷,谢大人。”石承颜悲喜交加,连连磕头,苏子籍却不理会了,目光所向,看见了断裂神像上的灵光,若有所思:“有灵光……似乎我抵达20级,就打破了什么枷锁,天门么?”



    京城·望鲁坊

    此坊名字不错,但在京城是相对贫穷的坊,总共有六七十户人家,这时入夜已深,街上静悄悄,只有更夫提着灯笼,敲着铜锣,灯光昏暗,可以看见大体上人家都已经入睡,偶尔有几家还在熬夜纺织。

    一条又窄又长胡同里的一户人家,看起来熄了火,里面一处房子,除了一张草席就再无他物,盘坐着一个人。

    此人面色蜡黄,嘴唇发黑,整个人较之前时日已老了十几岁,更时不时就吐出一口血,不是别人,正是逃出了鲁王府的桂峻熙。

    他现在身处普通民房地下,漆黑一片,眼却如鬼火,在黑暗一片中闪着不甘的怒火。

    竟然输了?

    眼看着鲁王大好,有希望获得最后胜利,竟然功亏一篑,怎能不让他痛彻心肠?

    但他能做的,只有逃到这里,如幽暗之中的老鼠,连面都不敢露。

    因反噬,他现在修为大减,不得不给自己治疗,一面铜镜就摆放在身前,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铜镜内景象,此时在铜镜内出现,就是密室外院子,靠着它,桂峻熙才能安心。

    突然间,他微垂的眸光一冷:“谁?”

    密室内无人应答,桂峻熙没上当,冷笑一声,伸手就向铜镜一戳。

    “噗”一声,铜镜内犹水波荡了荡,竟显出了一个女人身影,鸦发散乱,华袍破碎带血,脸色更十分难看,看起来颇狼狈。

    “原来是你,三洞娘娘。”桂峻熙瞳孔微缩,咳嗽一声,冷笑:“你怎么变成了这副狼狈样子?”

    “而且,还在这里显形?”

    很显然,他与三洞娘娘认识,带着警惕和惊讶。

    三洞娘娘刚才被他戳了一下,现在又被踩了颜面,没好气说:“你不也是丧家之犬?”

    “至于显形,嘿,天门已开,显圣越来越容易,只是你却未必有机会享用。”

    听着她挖苦的话,桂峻熙面上微冷,对这三洞娘娘本就没有几分尊重,而且她神色狼狈,显然吃了大亏,竟然还敢挖苦自己。

    “听闻此女本是青楼一妓,机缘凑巧,才在前朝受到香火,到了现在,却没有几人知道她的底细。”

    “现在看她的样子,或是不虚。”

    “要是能把她拿下,也许能弥补我的亏损。”想到这里,桂峻熙眸光一暗,看向镜中三洞娘娘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一些贪婪。

    三洞娘娘似有所觉,正要说什么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锣声,声音由远及近,让两个心怀鬼胎的“人”都屏气凝神,停了下来。

    “官府有令——查封水云祠——”

    哐!

    “定三洞娘娘为邪神——”

    哐!

    “百姓不可擅自参拜——”

    哐!

    “违者有罪——”

    哐!

    “官府有令——擒拿妖道桂峻熙——”

    哐!

    “举报有重赏——”

    ……

    打更的人敲着铜锣,吆喝着,所喊的话,让密室内的两“人”都愣住,随后两人都表情扭曲狰狞。

    良久,等打更的人远远走过去了,声音也渐渐远去,三洞娘娘沉默了下,开了口:“联手?”

    想到自己如今处境,及彻底被毁了的前途,抹了下嘴角刚才溢出的血,桂峻熙应着:“联手。”

    京城外·新平观

    雨打花枝,枝影微摆,走廊折过假山水渠,月亮透过黑云将清幽的光撒落,刚才风大又有雷,许多穿道袍的丫鬟不敢出来,此时雨小了,丫鬟一时睡不着,开门窗透气,三五成群,在门口走廊处乘凉,摇着扇子小声说笑。

    一间雅房,暂住的周瑶,正盘腿坐在床上,黑暗中,一个女子隔两步远相对而立,虽不同的容貌,但她们之间,又有着极相似的感觉,明明不是同一张脸,此时相对而立,却照镜子一般。

    “可惜!”对面的女人叹,这一声轻叹,成功让周瑶冷了下去。

    周瑶的性格并非冲动易怒,此时也忍不住质问:“刚才龙宫的事,你可有解释?告诉我,你刚才想干什么?”

    若不是突然被打断,她莫非是打算对青龙做什么?

    周瑶的不满,更多因这事超出了她的意料,让她有一种事情在失控的感觉,还有几分,是青龙给她的感觉很怪,让她觉得眼熟,偏偏她还记不起自己什么时曾见过这条龙。

    女人抬眸看她,打量着,忽然笑了:“哎,你怕什么?我并不打算对它做什么,我仅仅只是想复活。”

    “复活?”

    这个词更是戳到了周瑶的敏感处,她睁大眸子,神色带着寒意,虽女人天天说,自己和她本是一体,但周瑶却不觉得她和自己是一个人,别的不说,思考都不一样。

    “难道是她骗我?”

    女人仿佛毫无觉察,语带遗憾:“是啊,只要它答应,我就可以复活,哪怕……我已经死了。”

    “复活……”周瑶嘴里轻轻念着这个词,说:“你不是说,我是你的转世?既然我是你的转世,你又何须复活?”

    “是呀,你是我的转世,此事的确是真,但……”

    女人爱怜看着面前周瑶的这张脸,随修为慢慢增加,周瑶容貌已越来越美,快要变得不像是人类了。周瑶本身就谈得上是佳人,而最近她的五官其实并没有大变,但就变了一些,就显的完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气质也渐渐转化,只这点不断改善,就可以让一个普通女子变成美女,而本就是美女,就是朝仙女发展。

    这样的一张脸,已快与前世时不相上下了。

    可惜,纵然如此,修为上还是差得太多了。

    女人仍注视着她,望着她的目光,温情脉脉:“……但你还是人,要真的复活,就可能恢复位格,难道,你不想感受一下,那样畅快淋漓一脚迈进神灵之路的快乐?”

    女人叹着:“你感受过强大,就不会再甘于现在的弱小……”

    “特别是现在,天门已开,残破的要修补,弱小的要变强,你可知道,我们世界,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仙,更没有长生不老。”

    “我读《列仙传》,上面说有七十人成仙,或食宝玉,或食石髓,或食松实,都冲举成仙了。”周瑶听了,按了按道经,她最近读了不少:“难道这些,全部是错的?”



    周瑶有些发怔,看着女人:“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女人没有立刻答话,略带迷惘和疑惑,长长一叹,说:“你全部恢复了记忆,就不会有这迷惑,至少我当年,是没有遇到不死之仙。”

    “别看道经三千卷,分什么人仙、地仙、天仙,又有道卷说大罗,可我从没有看见过,遇到过。”

    “要是仙人也寿尽而终,只剩元神,那与神灵有什么区别?”女人微微叹息着,人已渐渐消失:“不过天门开了,却说不定有机会,这是大争之世,可你太弱小了。”

    “我知道你有戒心,可根本没有意义,融和是不可逆。”女人惆怅,怀念的看着四周。

    也许刚才梦中,是唯一的机会,只要“允诺”,自己就可苏醒,可现在,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去吧,现在的我,去西南吧,你会拣起从前的我留下的遗产。”

    遗产么?

    周瑶悠悠醒来,睁开眼,房间里一片幽暗,眼前并没有女人,她垂下眼帘,微阖上眼,沉默了片刻。

    与其说是弱小,不如说是防范,她实在信任不了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体内的“自己”,哪怕的确在相互融和。

    “是呀,就算我抗拒,可始终在一步步融和。”她伸出手,就见房间内微风自动,在掌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小龙卷风。

    周瑶看了片刻,向上一丢。

    她说的内容太惊人,目标太缥缈,成仙成神,哪有那么容易?她对此并没有渴望,只是有些惆怅。

    “我自己在一步步改变,以前,我深爱着邵郎,也渐渐失去了印象,就和画卷一样,只留下了墨迹。”

    “我不知道是我的薄情,还是过去改变了我。”

    “可我能深刻的感受到,西南处,深深吸引我的力量,那是铭记在血脉深处的力量。”

    道观·走廊

    因许多灯笼明亮挂在走廊旁,许多丫鬟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正拿着自己做了一半的绣活问着旁人。

    因是晚上,怕费眼,她们也就是说着,点评着别人的,让别人看看自己的,并不动针线,偶尔有凉风伴着细雨吹来,煞是凉爽,这可比闷在房间里舒服多了。

    就有丫鬟朝着走廊远处的一个房间努了努嘴,说:“说来奇怪,服侍周小姐的桂儿姐姐也病了,你们说,是不是周小姐真有些邪门,服侍她的几个姐妹才相继病倒了?”

    “小声点!”一个穿着藕荷色裙子的丫鬟瞪她一眼:“周小姐可是公主的贵客,被公主知道你背后说这些,定会生气!”

    “这不是只有你跟湘儿姐姐在嘛,别人在,我才不会说这些!我就是有点害怕,听说又要选服侍周小姐的人了,万一选到我们……”年纪小些的丫鬟有些惧怕地缩了缩脖子。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也从眼中看到了些畏惧。

    周小姐本来生得美貌,为人又和气,刚来新平观时,不少丫鬟都乐意去服侍,反正除一等大丫鬟能服侍公主,别的丫鬟都休想靠着公主。

    一旦想要殷勤讨好,就要被“护食”的大丫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挑剔,反倒是服侍周小姐,服侍好了,能在公主面前得了脸,这也是普通丫鬟的一条晋身的渠道。

    可谁让先后几个过去服侍周小姐的人,不是突然发了烧,就是忽然着了凉,相继病倒了。

    再加上周小姐每日越发不爱出来,也不愿与人说话,虽看着气质缥缈,越来越美,但美则美矣,有些时遇见对方,一对上眸子,却有些心里发冷,总觉得她不似个活人,丫鬟们就有些发憷往她的跟前凑。

    “哎,别说了,大晚上的,说这些不好。”

    恰一阵风吹来,其中一个丫鬟打了个寒颤,听着远处几个丫鬟说笑声,才稍稍平复了心情,就转移话题:“我们不如说说别的吧。”

    “别的?咱们跟着公主住在新平观,连城都进不去,这里到处都是山树草,除了观里的人,偶尔也就是来几个送东西的公公,旁的人影都看不到一个,还能有什么可说的?闷都要闷死了!”先前小丫鬟苦着一张脸叹着。

    这话倒是说到了她们心坎上,是,新平观建得精致漂亮,公主府一般,可周围都是山树,哪里比得上京城公主府的繁华?

    至于乡村的人,不说交流困难,话说不到一处,就算想说,乡村的人也不敢靠近呀!

    在京城时,公主结交的都是什么人?

    她们就算不能跟着公主去参加诗会,但出了门,就是繁华大街,时不时还有人上门拜见,各种才子佳人,她们可是时不时就能看到,京城中八卦新闻,常常出门去的小厮也总会偷偷说给她们听,还有书肆可以买各种话本看,作丫鬟,她们也不怕抛头露面,偶尔结伴去雅处逛逛铺子,买些小玩意儿,也能解闷,可远要比待在这里强出十倍、百倍去了!

    想到公主最近心情也不好,一个丫鬟就叹:“还说呢,因皇上最近没有派人来问候公主,公主都有些闷闷不乐,这种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咦?”本来风雨停了,突然之间,道观上空出现一阵风,龙卷风一样,虽不大,可树叶和花瓣也被卷着落下,清风中夹杂香气,倒让这几个丫鬟都停下了,安静看着。

    接着一阵脚步,她们也听到了,转头去看,就见她们谈论的周小姐,从房间里出来,正朝她们走来。

    三个丫鬟微微愣住,总觉得此刻周小姐,似乎与往日又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她们也说不上来。

    “见过周小姐。”见她走近了,三个丫鬟忙起身,向周瑶行礼。

    周瑶摆手让她们起来,说:“我欲离开,明日一早就走,要向公主辞行,不知公主可歇息了?”

    “明日一早就走?可是觉得哪里住不惯?”年纪最大的丫鬟忙问。

    周瑶微微一笑:“并非如此,是住了许多日了,有些想念父母,打算回去。”

    “尚未歇息,姑娘请,我去通报下。”丫鬟忙向更深的里面去,片刻就出来,笑着:“公主请你过去。”

    周瑶进去,见里面有着暗暗灯光,一挑帘抬脚进去,一股清香弥漫,却不由一怔,竟被门槛绊个踉跄。

    “这门槛太高了,已经有几个人绊着了,明天要重作个。”公主回首,手里还拿着道卷,周瑶眼尖,看着是代王的亲笔,不由蹙眉。

    “怎么了?”公主有些诧异,伸手要扶。

    “没事,我在这里住了许多日了,有些想念父母,打算回去。”周瑶想了想,手摸着黑木手镯,终是舍不得,说:“公主,您最近是不是有些变化,还是见下代王为好。”

    “哦?”公主惊异了,她端详着周瑶,良久带上笑:“好,我知道了。”



    清晨

    苏子籍出来时,雨似乎停了,瓦檐处还有水滴声滴答,夜晦单去,烟雾渺渺,一阵沁凉的风扑面而来,顿时精神一震。

    回身看时,府尹潭平眼中有着血丝,不由笑着:“忙了一夜,你也累了吧,我实在有点乏了……”

    这时,府兵鱼贯而出,侍立苏子籍身后,没有表情,似乎很习惯了。

    “王爷请回府休息,余下的事,下官来处理。”府尹潭平略是苦笑,代王可以休息,自己怎么休息,必须善后。

    眼见着代王上了牛车,府尹潭平怔怔看着,心绪有些纷乱,望着远去的牛车不语,良久,吐了一口气:“哎,代王出手,京城又多个下棋人。”

    府尹潭平久在宦海,却是明白,办差对最底下人,也许是苦差,但是对有些权力和才能的人,却是增强自己影响的好办法。

    别的不说,以前闲贵,就算贵为代王,与顺天府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恭敬罢了,现在办差,却可直接指使自己这三品大员。

    车轮碾过泥水,噗噗作响,京城虽是贵地,天子脚下,连着下雨,仍有些地面泥泞不堪。

    “可惜我不是皇帝,不仅不是,还是容易被皇帝忌惮的人,否则拿出水泥方子,就可以让京城的道路有所改善。”苏子籍靠在了软椅上,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睁开了些眼。

    水泥的方子其实说简单很简单,说难很难,关键是思路。

    除此,还有一些东西可以用在军事民生上,但只要自己不是皇帝,做了这些,就可能被人扣上无数顶大帽子。

    就好象双吊鲜粉,成本很低,按照道理来说,代国公时还未必撑的住,代王应该可以撑住,但盲目扩大的话,日入斗金,怕立刻就有祸端。

    “无论是什么世界,什么地位,都是办事和身份相衬,超过了,就会有祸端,出发点是好的,也会死——或者说,出发点是好的,死的更多才对。”

    因此做事还是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不过有这差事,文心雕龙的扩散,就可以有依据了。”

    “天地之门进一步打开,天地灵机会更加充沛,也许人族与非人的局面,也会慢慢发生变化,还要让路逢云派人在各地盯着才成。”

    牛车慢慢行驶,在辰时回到了王府,从牛车下来时,不远处似有几人看过来,苏子籍不动声色,朝看了一眼,就进了门。

    迎着他往里走的管家嘴里问着要不要准备早膳,苏子籍随口:“上一碗燕窝即可。”

    “是。”管家忙吩咐准备。

    走到小厅前时,苏子籍看到了不远处走廊站着一男一女,背对着这方向,女人一身黄裙,从背影看,正是洛姜,男的一身绯色官袍,这是九品武服,应该就是薄延了。

    郑继魏制,紫色属帝王专色,一至三品青,四至五品黄,六至七品红,八至九品绯,民间除紫都可用,但不许纯色。

    薄延已是从九品副队正,从升职起,不必再穿着府兵衣服,而是可穿从九品武官服。

    大郑朝以武得天下,现在又刚刚才建国三十余年,军头虽已被打压,但武官仍是令普通人艳羡的上等人,官服都款式大方,但凡长得不丑,穿上它显的身材挺拔,颜值就能飙升,更不用说薄延本相貌英俊,人靠衣装马靠鞍,他现在哪里还能看出曾是江湖草莽?走在街上,怕要有人觉得,这是出身颇好的将门之子。

    苏子籍看了一眼,笑了笑,就在这时,小厅内本来正低声说话的几个幕僚,已齐齐出来相迎。

    野道人、简渠、岑如柏、文寻鹏皆在,几个陆续被收拢的人被派出去做事,并不在府中。

    “恭喜主公,旗开得胜!”四人上前,齐声恭贺。

    苏子籍面上虽疲惫,眼睛却亮,笑说:“同喜,走,进去说话。”

    说话间,就先一步进去,早就准备好的滚烫的毛巾,被侍女递过来,苏子籍仔细擦了把脸,顿觉毛孔都张开了,一夜的疲惫也仿佛一扫而光。

    又有侍女上了燕窝,给幕僚重新泡了茶,苏子籍也不把野道人当外人,问是否吃过了早饭,就端起碗,喝了一碗燕窝。

    肚腹之内暖洋洋的,这才松懈了些,令人将碗碟撤下去,笑着将晚上的事讲了一遍:“这次虽出了些意外,但还是办妥了,能旗开得胜,也是诸位先生未雨绸缪的功劳。”

    又寻思,京城对体制非常敏感,我一直韬光养晦,连府兵都不敢招满,还故意容得了外人进府。

    但是现在,没有规矩,没有体制,却成不了气候,是时弄个规矩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当下就笑着,似乎漫不经心说着:“现在府内事渐多,大家分个工,路先生跟在我较长,许多事都有参与,主持大局以及情报管理,非你不可。”

    野道人心中欢喜,这是主公对自己的肯定,也不推辞,深深一揖:“蒙主公大恩,臣必须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苏子籍含笑点头,又看向简渠:“简先生,你对军营事务擅长,羽林卫有什么事,你是第一参谋,不过,也要学习经济,府内产业的掌管,还要有赖先生你多费心了。”

    简渠忙回话:“臣明白,臣一定好好学习经济,不辜负主公信任!”

    说完这二人,苏子籍就看向了岑如柏,岑如柏的性格,是既有些像野道人,也有些像文寻鹏,还有一点简渠偏执,只是这种偏执隐藏极深,才会让不熟悉的人觉得岑如柏洒脱。

    他若洒脱,就不会记挂旧主十余年,始终不肯真心实意入仕。

    苏子籍知道岑如柏忠心的是太子,但现在他这太子之子的身份已砸实了,忠心前太子,对他这太子之子自然也就有了忠心,因此沉吟少许,说:“岑先生你与江湖人来往密切,就掌管涉及江湖的产业,路先生,你回头将那部分产业与岑先生交接一下。”

    野道人也没非要把着所有产业不放,随摊子越来越大,他要管的事越来越多,一些对他来说不是最擅长,就需要分出去,立刻应下。

    四个幕僚,三个都被分了工,就只剩下一个文寻鹏。



    文寻鹏是四个人里最没底气的,论资历,他最浅,论功绩,他刚才投靠过来,也没功劳可言,论感情,也是一样,他现在与代王说话还有些放不开,也不觉得代王会对自己有多深感情。

    以上几点,就势必会影响到代王对他的信任,他不知道代王会让自己做什么,只能不安的等着。

    “我之前负责着京报的事,不知是否会被分工管理这方面……”

    文寻鹏心里想着,只是以他的敏锐,已发现京报很重要,代王势必会用信任的人来掌控京报,自己才刚刚投靠过里,只办了一些小事,代王真能让他继续负责京报?

    正想着,就听着代王说:“至于文先生……”

    代王含笑看着:“你对京城更熟悉,又文采风流,不如就继续掌管文档及京报?”

    文寻鹏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立刻应着:“臣一定尽心尽力,办好这件差事!”

    苏子籍几次与之谈话,虽到了现在,汲取的经验不多,但也能知心,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但还是叮嘱:“京报这事非常重要,能否操控舆论,拥有一个有力发声的渠道,就要看京报办得好不好了。”

    “不仅仅京报,别的报刊,也要尽量影响,只是不能我方单独控制。”

    随着活字印刷的发明,古代其实早有报纸,这也是客观需要,皇帝谕旨、官员的奏折和公文公布称“邸报”。

    一些生意人看到卖报可以赚钱,就把邸报印刷并且销售,因此建立报房,内容渐多,逐渐形成制度,现在京城有十几家报房,名号不一。

    虽朝廷尚没有清晰认识它的作用,但也不会蠢到忽视,因此自己控制一二家就是极限,多了反露了马脚。

    文寻鹏对代王的话自然十分赞同,因随身就带着文刊,此时从袖中取出,起身上前几步递上去:“主公,这就是新准备发布的名目,请您过目。”

    苏子籍接都手里,翻看仔细看了一遍,良久,点了点首:“写的不错。”

    与此同时,苏子籍暗想:“这文有点类似新闻稿了,不知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到底效果怎么样……”

    于是就说:“这文章先让别的报刊发行,然后京报再跟上。”

    毕竟京报先发行,很容易就暴露,苏子籍意在搅浑水,而非让京报现在就脱颖而出,跟在别的报刊后面发声,也就如木在林,有了遮掩。

    文寻鹏心里越发觉得自己与主公简直就是心有灵犀,竟想到了一处,心里高兴,嘴上则利索答:“回主公,臣已经这样准备了,臣选的是邸钞,这是京城老牌的报房了。”

    “寄稿人也是很久就和邸钞有联系,是个老秀才,以他名目发布,不会有太大的疑点。”

    “并且围剿水云祠这样的事,别的报房肯定会跟进,我们京报会在随后发布,但会在前面基础上深入。”

    办事一套套,苏子籍对此非常满意,看着面前的文士,再次感慨,齐王可真是愚蠢,竟放走了这样的人,反留下孙伯兰。

    “听说你不仅仅写稿,写折子也有一手,齐王多篇折子都由你出手,不如替本王写一篇向皇上汇报水云祠的折子,注意,把道梵两家的功劳写上去……”

    苏子籍的话一说,文寻鹏眼睛就一亮,赞:“主公,此是大善!”

    “道梵两家虽插手,却爱标榜远离权利,不依贵人,可主公您代王之名,举荐了他们,他们不上船也是上船了。”

    就算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彻底投靠了代王,可别的势力能信?

    为了不让别的势力最终争嫡成功清算了这些“代王党”,道梵两家就只能死心塌地跟着代王了。

    这是阳谋,明晃晃将事情摆出来,可道梵两家除非现在就翻脸划清界限,要不就算拧着鼻子,也要领“代王不贪功劳”的这情,跳这个坑。

    野道人也笑,说:“臣补充一点,我们虽有下一步下手的名单,但可以让道梵两家继续推荐下个讨伐的目标。”

    “善!”这是分担了火力,三人都立刻称赞。

    文寻鹏身处代王幕僚小圈子里,终于有一种摆脱猪队友,跟一群智商在线的人合作的痛快之感,继续说:“我还可以借别的时报的人约稿,挑动一些对朝堂政事不敏感的举人,让他们发表支持打击淫祀的文章。”

    “对,打击淫祀就等于支持主公,卷入的人也许无心,可别人未必那样看,等风波一起,他们自然就不得不上船了。”野道人看文寻鹏顿时顺眼极了:“不仅仅如此,在打击淫祀这事上,我们代王府的大谋,就是使更多的人卷进来,到时,我们代王府,必能发展出许多人来支持!”

    “毕竟,他们有资格上船,没资格下船。”

    小厅内隐隐人声,一般人在外面根本听不清,但对有着特殊力量的高手来说,却可能是另一番景象。

    小厅不远处的走廊里,穿着从九品武服的薄延,耳朵动了动,他耳朵特殊,只要想听到一定范围内的声音时动用了这本事,就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

    眼前洛姜正望着远处景色,薄延也目光放空,耳朵里,全是小厅里几个代王幕僚的说话声。

    无论是早就让薄延觉得不像个好人的野道人,还是看着洒脱爽朗的岑如柏,又或是行事温和有礼的简先生,竟都对拉人上船的事发了言,每一句话,都让薄延觉得恐怖。

    更不用说他进代王府的主要目标文寻鹏,此人忒狠毒!

    薄延心里叹着:“如这些人所说,这计一出,道梵两家根基深厚,或可以在付出一定代价跳船,无心卷入的举人,怕是万万没有改头换面的机会了。”

    谁能想得到,不经意一声支持打击淫祀,本是极正确的事,就可能不得不上船,从此身家性命都可能赔上去?

    “难怪齐王要下单杀文寻鹏,这样的人落到别人手中,成了别人的刀,威力太大了。”

    薄延心有戚戚,但心里又似乎有一个声音:“可这样的一个人,竟能被齐王逼走,投靠了代王,岂不是说,代王这新上来的王爷,要比齐王这个经营多年的王爷更值得效忠?”

    这样声音一出现,就立刻被薄延给压了下去。

    他抬头,再次看向了洛姜,见她的虽脸色还有点白,阴郁却散去了大半,想到她能恢复不少,可能是因见过了代王,与代王说了什么,心里就一痛,嘴里说:“你似乎最近康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