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桂峻熙的问题,青年笑笑,答:“桂先生,不管我背后是谁,与您现在没有多少关系了吧?”
语气中有着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的轻蔑,的确,现在桂峻熙已经不是鲁王的谋主了,既没有地位也没有力量去追究。
桂峻熙一怔,想了想,长长叹了一声:“我现在已穷途末路了,的确没有关系了。”
说着,垂眸不语,心想:“我的棋子,快到了代王府了吧?”
代王府
其时过午,连着多日无雨,又是到了七月了,更觉闷热难当,一辆牛车侧门进去,直接行到一个院前,府卫一拉缰绳,将牛车停下。
“上面都是经书?”简渠闻讯赶到,就见着牛车上几个箱子搬了下去,打开盖子,就见一卷卷线装书。
府卫躬身回话:“大人,箱里是金羽祠的全部藏书,抄了,全部搬来了。”
别看只有几箱,但这年头,书籍本就珍贵,而对神祠来说,每一家藏书,都各有不同,或基础是市面上常见,但必有没有的精品。
无论是一本,还是几本精品,这就是收获了。
简渠知道主公喜欢收集这些东西,一挥手:“把它们全部搬到里面去,小心存放,别毛手毛脚。”
“是!”几个府卫将箱子搬下来,抬进院落,这院不住人,一进去,就见着里面已经有三排书架,几乎将整个房子充满,还顶到天棚。
“把书先放到书桌上,我得分个类,吩咐府里的文书,将我分出的,有价值的书抄录一遍,分库存放。”
这是免了一旦失火就断送的后果,几乎所有书香门弟,都这样未雨绸缪。
“不忙着抄录,我先看看。”突然之间有人说话,一转眼,就看见是代王,忙躬身迎进,苏子籍却不忙看,对跟着的管家说:“上次烧制的陶管,我看了,还可以接受。”
“但怎么样缝合衔接,不使漏气漏水,你找人再想想办法,谁能想出好办法,孤就赏银三十两。”
在这时代,也要过的舒服,其实关键是抽水马桶、自来水、冷热空调。
别觉得可笑,在古代是可行,烧制陶管就可以,以风力水车灌水塔,形成自来水管道,还可水管循环降温,有些分支,冬天接上锅炉就是暖气管道。
关键是,怎么样使陶管之间密封不漏气不漏水,据说船只的密封技术可以借鉴上去,这就不管了,苏子籍只要结果。
“是!”管家应着,见着无话,退了出去。
苏子籍用扇子扇了下,苦笑:“夏日酷暑啊,院里都热得蒸笼一样了。”
简渠刚才在配合书单默默检视,听了这个觉得有点奢侈,不过也没有劝说,这时将书单双手捧给苏子籍,说:“里面总共是三百零七本,二百四十九本,是市场上都有。”
“余下五十八本,都相对珍本,具体还没有检查。”
苏子籍接了审视一遍,神情已变得认真,上前就检看,果然,就有些失望,大部分都是曾看到过的道经。
不过,也有一些看名字陌生,就在这五十八本中,抽出一本翻阅了一下。
“高竹化书?这本看来并不算精品。”竟一点经验值都没带来。
苏子籍对剩下的经书更少了期待,又翻了几本,突然半片紫檀木钿一动。
“【绛宫真篆丹法】+260,13级(9973/12000)”
突然得到的经验,给苏子籍不小惊喜,感受头顶灌入清凉与脑海中多出知识,苏子籍慢慢消化。
“哪怕只有一本能带来经验,260点经验也不算少。”苏子籍暗暗想着。
现在与以前有很大不同,之前时,经验值增加快,随便翻一本都可能得到经验点,而现在,对自己来说,市面上常见经书已不能带给任何经验。
而且道法又不同,这次能有二百多点,已是不小的收获。
苏子籍也不继续汲取,颔首对简渠说:“这分类不错,这二百四十九本是市场上都有,那就查下书库有没有,有的话,不要放在这里。”
“没有的,抄录整齐干净了放在这里。”
简渠从命,有人上茶点,简渠就吩咐人把这二百四十九本搬出去整理。
“【绛宫真篆丹法】+530,13级(10503/12000)”
“【外丹术】+478,10级(6834/10000)”
“三本经书,增加了800点道法,500点丹法,收获颇丰。”
房间内一片沉静,苏子籍才又翻看着书籍,一本本摸过,发现竟还有两本也能带来经验,特别是一本炼丹经摸过,带给了500点炼丹法,就更觉惊喜了。
“果然此法可行。”
因迫切需要提高炼丹术,给妻子叶不悔炼丹,能多出500点炼丹术经验,比增加800点道法还要让苏子籍满意。
“第一批是5家神祠,各有密藏,想必大有收获。”
本朝庆武七年,钦差岳子恒要借玄清观经书,观主据说修到真人之境,给予拒绝,结果岳子恒调300甲士,一举歼灭,将观主射杀,夺了道藏。
虽岳子恒结果也不好,三年后获罪罢官,又牵连甚深而赐死,但这方法还是可行。
“其实,要是能看下大内藏书就好了,大内藏书包罗万有,可惜的是,主人不是我,就算看了,也无济于事,除非我当上皇帝。”
“当上皇帝,又不必这样了。”
苏子籍不知怎的,心一阵惆怅。
代王府·门口
一辆牛车停下,一人下了牛车,迈步上了台阶,对代王府的门房:“学生是白乐康,乃延州城的举人,有一样古籍想要献给代王,还请通禀一声。”
一个举人要求见王爷,这在别的王府,有些痴人说梦,微末小官无人带领,直接登门求见,这都是被挡的命运,而一个连进士都不是举人就这样登门,更容易被拦了。
但代王府不同,代王喜欢收集古籍字画道经,这在京城许多人都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看着这举人穿着绸袍,只是浆洗得有点褪色,虽谈不上娴雅俊秀,也满脸书卷气,手里捧着一个木匣,门子不禁微微一笑,反正自己作门子,也就是帮着通禀一声,跑个腿儿而已,当下就痛快应了。
也没要举人给好处,直接说:“先生在这里等着,我这就进去禀报。”
“举人?”
门子往里禀报,得到消息的是才出来的简渠,有点惊讶一笑,想着:“主公现在虽贵至亲王,比刚入京时也有根基,但根基尚浅,举人拜见,万一是有用之才?”
“或可以一见。”
主公入京的幕僚,最高也不过是举人,想到这里,简渠说着:“将人请到小花厅,我见一见。”
说着,就先一步到小花厅,到时,府卫已将白举人请了进来。
二人一见面,简渠就暗暗点了下头。
白举人满脸书卷气,身上穿半旧不新的袍子,气质宛青竹,十分符合时下之人的审美。
光是这气质,就让简渠有了些好感,等将人让入座,二人略一交谈,简渠更是大喜过望。
无它,实在是此人言之有物,简渠在西南多年,又辅佐代王,所说是泛泛还是有才,自然能够听出来。
“白先生有才呀!”
而且,白举人还表示,有古籍要献给代王,简渠自然能看出,此人有心投靠自家主公,当然不觉得献书有什么不对,这是礼,笑着:“白先生愿意,我这就带你去见主公?”
白乐康微笑着:“学生求之不得!”
“那就好,主公正在藏书院,白先生在此稍后,简某这就去禀报主公!”简渠起身说着。
寻常人来拜见,到简渠也就挡下了,没急事,最多是事后报告给代王,可面前这人却是有才之士!
这样的人,不赶紧拢到主公碗里,谁知道会不会被别的权贵拢去?
当下,简渠就兴冲冲的回去。
苏子籍这时正坐在房间,慢慢消化四本书的内容,刚刚睁开眸子时,就听到外面响起简渠的声音:“主公,现在可方便?”
这声音,透着欢喜。
苏子籍起身出去,就看到简渠笑容满面站在门外。
“有何喜事?”苏子籍惊讶的问。
简渠高兴说:“今日有一举人来拜见您,来自延州城,名白乐康,是一乡绅家出身的举人,此人年纪才三十出头,却言之有物,胸怀锦绣,这是良才,您一见便知!”
“真的?”苏子籍听了也很高兴,总算有人纳首就拜了:“走,文先生,我们这就去。”
一抬眼看见文寻鹏,叫着一同去。
文寻鹏本想说话,略一沉吟,也就跟上,抵达了小花厅,就见里面一人,站在墙前看话,似乎在出神。
这是个三十出头的人,苏子籍环视一眼,也暗暗点头,光这气质就不俗,就是不知是不是如简渠所说,内有锦绣。
见过后,闲谈几句,白乐康就赞:“大王清理淫祠,京城之风为之一清,实在功在千秋,不仅仅此时,百姓也必受大王之益,实在是让学生佩服!”
苏子籍笑着摇头:“这是皇上之旨,小王不过是执行,言重了,言重了,不敢贪天之功。”
“大王实在谦虚。”白乐康却话一转:“只是大王现在清剿,只是治标,尚属于小处。”
“小处?”苏子籍一怔,有点惊讶,问:“那大处呢?”
“大处,就是不能流于外表,要治标,就得使诸神立下盟约,加入朝廷的祀典,这才是正本清源。”
说着,白乐康就打开带着的小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卷,递了过去:“这是学生所写十一条,希望能对大王有助益。”
“……有些过急了。”苏子籍这样想,有点失望的接过来,翻开一看,眼中闪过惊艳。
这十一条写得很不错,条条精辟。
“莫非此人的确有真才,只是不太懂官场规矩?”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把这卷给了简渠,简渠方才听了就有些惊愕,此时接过看了,越发眼睛发亮。
这是大才啊!
而文寻鹏看过后,则只是舔了舔唇,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苏子籍目光落在文寻鹏身上,问:“文先生可有什么想法?”
文寻鹏犹豫了下:“臣也觉得甚好,没什么可补充……只是,是不是太快些?”
可以说,十一条已是将诸神限制这事的各种细节都想到了,条条框框都列出,已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苏子籍显得很认真,默默听完,又问:“白先生大才,还请详解十一条,为小王解惑!”
白乐康忙说着:“大王折煞学生了。”
这位白举人就针对苏子籍的提问,连连回答,妙语连珠,连文寻鹏听着,都连连点头。
白乐康见自己折服了其他人,很是得意。
苏子籍面上赞叹,但最初看完一册后惊喜,却犹被冷水一样给浇灭。
“白乐康妙语连珠,回答皆言之有物,可【为政之道】仅仅+5,这说明此人就算说得再好,其实并没有才能,而是假借别人。”
要不是经验值造不了假,明明白白展现出来,苏子籍也不信,这气质出众言之有物妙语连珠的举子,竟并无内在锦绣,只是个庸碌之辈!
“这十一条或有人教,别的学问却不行,可以一试。”苏子籍不动声色,继续交谈着,来回几次,确定了。
“原来此人竟是有人教他来,本身学问,不过一般,难怪多年不中进士。”
“那谁使他上门?”
苏子籍就笑着,对白乐康说:“事大,还请先生住在本府,让小王能多多请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白乐康见自己果然入了代王的眼,还被邀请入住,心下一松,笑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等举人笑着答应了,被苏子籍令人带去休息,苏子籍坐着一动不动。
简渠率先恭喜:“大王,今日府内又多一个人才,可喜可贺!”
文寻鹏却若有所思,沉着脸,脸上没有一分喜色,说:“只怕未必是真心投效。”
这话让简渠一愣,苏子籍却已想明白了,微微一笑:“文先生一言中的,此策怕是连环计,我要依此策行事,怕连鲁王的结果都没有。”
鲁王是皇帝的亲子,皇帝曾经也对鲁王有过考虑,就算是犯了大错,也依旧享有亲子的待遇,只从亲王降为了郡王。
鲁王并不能与太子相比,虽触犯到皇帝底线,可并没有带给皇帝威胁。
在不曾被威胁到情况下,皇帝还是可以做一做慈父。
苏子籍就不同了,名义上,他是太子之子,与皇帝隔着一辈,只是孙辈,更何况是乡野长大,与皇帝有杀父之仇的孙辈?
可想而知,苏子籍真触到皇帝底线,皇帝会怎么做。
简渠有些诧异:“主公这话,莫非是说白先生有问题?”
但无论怎么想,十一条都十分好,以简渠才能,自恃也写不出这么缜密的策略,他想了想,不觉得有问题。
难道这事里真的有坑?但按照这十一条去做,的确可达成目标。
文寻鹏不像简渠这般“单纯”,在齐王府待了多年,常年浸在阴谋里,让文寻鹏想事情就容易往阴谋论上想,因此说着:“主公说的极是,此人居心莫测。”
见简渠仍不解,文寻鹏就一笑,提醒:“简兄,前朝大臣石夕戏,曾经在《示子七篇》中说过。”
“自古才干,下等人不能事,中等人能于事,上等人能于人事。”文寻鹏说着,有点感慨,下等人解决不了事,这不用多说。
中等人能解决事,但往往没有分寸,须知办事不是目的,受益才是目的,自古良将谋臣,不泛滔天之才者,可不懂这点,就死无葬身之地。
文寻鹏摇头笑着:“石夕戏有此感悟,才能三十年不倒,最终尚能以三品俸回乡,需知,功高盖主,必死无疑!”
就这一句话,一记雷轰在简渠的脑袋上。
是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还在戎之上,这是大节!
虽白乐康献上的十一条的确是良策,可以将神祠事处理得滴水不漏,甚至功在千秋,可问题是,里面过于揽功在代王手里了。
就算是主公代王,也不能这样,不仅不能这样,诸臣诸王,都不能“独断”。
唯有皇帝,天下之主,才可“圣断”。
代王要真按这十一条所列,使诸神立盟约,加入朝廷祀典,事情就算办成,利国利民,也定要种祸不浅。
甚至因功在千秋,青史留名,皇帝怕越是难以容忍。
“十一条一字不提暗谏皇帝,请皇帝圣断,这心实在莫测,越是缜密完备,越是祸端深种。”
“这其实是捧杀。”想明白了这件事,简渠不由冷汗直冒。
再想到这白乐康是自己先看中了,引给主公,简渠就恨不得立刻跪下谢罪。
“这不是你的错。”苏子籍看出简渠的后悔。
文寻鹏也说:“简兄,此事也未必是白举人故意为之,或连他也不知道此事会有什么后果。”
当然,这话不过是安慰简渠。
一个能写出十一条的人,如何会看不出此事让代王办成了,代王会有什么隐患?
当然,仅仅这一事,还不至于立刻祸发,但有了一,再有二三件,就难说了。
简渠不由擦了擦汗,脸色煞白:“主公,若真针对您所出的计,就未免太毒了。”
苏子籍望着窗口,沉吟:“是啊,计是良计,但因位份不同,就变成杀人诛心之刃。”
位份不同,计策是良策还是毒计,就都有变化。
苏子籍能感觉到,这一瞬,自己对政治又有了解。
“【为政之道】+1500,16级(7380/15000)”
“依你们看,我应该怎样做?”苏子籍感受着变化,问。
“臣以为,一切照旧。”文寻鹏淡淡说着,神态从容:“此十一条,虽不知何人所献,但除了独揽大权这点是致命处,别的都可圈可点。”
“主公或可取其中几条。”
他与苏子籍对视,二人目光一对,苏子籍笑着:“大善。”
简渠在看着这一幕,不由有点酸溜溜,明明自己比文寻鹏来得早,可跟文寻鹏相比,他觉得自己的确是逊色一分。
苏子籍似有所觉,又吩咐简渠:“简先生,你认识文人多,找个集会,一起听听他们对处理神祠的看法。”
自己的文心雕龙,已经在发酵,有多少效果,却还得试探下。
其实这已经带了烟火气,可却更符合自己的处境。
玄武门之变,能从容收拾局面,也得是李世民秦王之名威震天下,没有人不服,要是庸碌之人,就算侥幸成功,也难以获得众人认可。
要是有大臣反对,更有御史撞死在柱上,用血连写“篡”字,如何是好?
“就算有烟火气,也必须短时间内布望于海内。”
“如此能收拾局面。”
“当然,情况未必恶化到那程度,但我总得未雨绸缪。”
想到这里,苏子籍眸子不由幽深。
“臣也觉得应该去听听文人的看法。”街头巷尾的讨论,虽也有人文人掺和,但真正的文人讨论,还是在文人齐聚的文会上进行。
简渠不知道代王所想,答应后,略想了下,说:“正巧今晚千棋湖就有文会,若是您没别的事,臣就先去准备?”
苏子籍点头:“简先生去忙就是。”
简渠告退出去。
还没走出这个院落,就看到正院门外有道人影急急走来,二人在门口撞见,简渠就一怔,问:“真人急急而来,可有事找主公?”
惠道真人也不寒暄,问:“代王可在?”
惠道真人自来到代王府,一向都是仙风道骨,简渠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焦急,忙说:“主公就在里面。”
惠道身影仿佛一阵风刮过去,简渠回看一下,不由诧异。
“大王!”惠道真人本面带焦急,直到大步进了内院,看到站在走廊目送着文寻鹏离去的代王,神情一变。
松了一口气同时,惠道真人的脚步也放缓了。
苏子籍却看到了惠道焦急赶来的样子,有点诧异:“真人先急后缓,不知有何见教?”
惠道真人略一躬身,神色已从容许多。
“贫道蒙大王款待,一向心有不安,苦无以报答。”
“方才遥遥看到一人,观其气,与代王您来说,乃是祸端,听说他乃今日才入府拜见您的举人,贫道就忙来见您,不想……”
再次仔细看代王,一如刚才所见,风华依旧,气数不减。
“……不想,却丝毫无损大王,可见大王的运福都极深厚,非小人能左右,是贫道多虑了。”
只说了他为何急急奔来,别的也不多问,这言语让苏子籍心就是一动。
“看来这惠道真人不仅仅有些本事,倒似真对我有些善意。”
“再试他一试。”
“哦,有小人作崇?”苏子籍将白乐康献上十一条递给惠道,并诧异的说着:“我看此人虽仅仅是举人,却本身不小,此策看起来不错。”
惠道真人接过看了,皱眉良久,才说:“策是好策,贫道不通朝纲之政,也看不出错漏。”
“只是以天机看,这外吉内凶,虽有短利,怕终会对大王您不利。”
这观点,与苏子籍不谋而合,朝廷之道,为政之道,说穿就恰如其分,这策虽好,却不安分。
当下笑了笑,也不说对错,惠道有些失望,暗运天机,心中越是叹服,不愧是有着大气运之人,王气稳固不散。
“此真王气也。”惠道真人也不多说,只是一躬。
“还请真人到厅里说话。”苏子籍笑了笑,似乎来了兴趣,邀请入厅,就见着一卷卷新墨抄写的经书。
苏子籍随手拿起一本丹经,向惠道请教。
“真人,你看这丹经如何?我怎么觉得,里面似乎有东西,又似乎言之错漏,让人摸不着头脑。”
惠道作道人,自然不会觉得代王学炼丹是玩物丧志,一笑接过,看见是《金羽丹经》,就翻开看了,先是神色略凝,翻了几页,又笑了。
“大王,这不是《金羽丹经》,是《翠林经》的上篇,不知道这人是谁,得了上篇,研究了,又化开写了这经。”
“上篇有很多隐晦,不是真传难以解读,又只有半篇,任凭此人有些天赋,发展出了新意,但又有不少错漏。”
“大王能一看就中的,这就是天授。”
“炼丹传承相对明确有三宗九道二十六派,每派都有丹经,有时也不能乱读,大王有兴趣,贫道别的不会,解读这半篇,还是能的。”
说着,对里面字句,一一说说。
其实对苏子籍来说,任何哑语隐语密码都无所谓,汲取是它的本意,本含笑听着,却心一动,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
“【外丹术】+1481,10级(8315/10000)”
炼丹术增加了接近1500,可比在经书上汲取的还要多。
“看来,惠道真人的确内有乾坤,腹中才学不小,并且是真心在指点自己,要不,就算有才,也不会一下增加这样多。”
“如果说,洛姜是武学经验包,此人或可以成为炼丹经验包。”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几句指点,可就比好不容易搜罗来的经书带来的好处还多,苏子籍想了下,说:“真人,您在京城可有别事?”
惠道听到他这么问,顿时闻音知雅意,笑着:“倒是没什么事。”
“既是这样,何不如就留在小王府上?小王府上还缺一个客卿,以后多家神祠要清查,还需有人主持抄录整理,若是请外人,小王有些信不过,真人可否受累,帮小王这个忙?”
这邀请很客气了。
惠道真人在见到了代王夫妻,就对留在代王府没了排斥,之前说要走,不过是因为那时留下名不正言不顺,而现在,代王已邀请当客卿,惠道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当即就应了。
不仅答应了下来,惠道还深深一躬:“贫道必不负大王所望。”
见着惠道告退,苏子籍转入了小卧房。
小卧房就挨厅,是苏子籍平时忙完休息之处,跟叶不悔的大卧房不同,独属于自己。
这里的布局也都是按照喜好而来,在想事情时,苏子籍偶尔也会躺在这里,放松自己,让自己能更敏锐的沉思。
凉席让他再次放松下来,苏子籍沉思:“其实白乐康带来十一条,虽是针对我的奸计,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
“现在灵气复苏,灵气是很大筹码,能令神灵立盟约,这功劳怕是不小。”
苏子籍有一种感觉,自己真做成了这事,必能获大利益。
“但是这事我不能干,可我不能干,别人可不可以干?”
这个别人,指的不是诸王,也不是皇帝朝臣,而是自己阵营的“别人”。
苏子籍躺着想了一会儿,翻身而起,走到桌案旁,铺纸,研磨,提笔在上面提了两个字:龙宫。
“龙宫!”
苏子籍写完这两字,盯着看了片刻,就要喊狐狸,不过又停了,将这纸拿起,拿出火折直接烧了,打开窗,任由一阵风,将灰卷了出去。
再次躺回凉榻,只是沉思,苏子籍并不是不信任小狐狸,而是这事太大,一点罅漏也不能有。
“以前都是龙宫拉我去,现在我自己去,不知可不可以。”
“与小龙亲自交代,我才能放心。”
苏子籍闭上眼睛,试着放松精神,并想着去龙宫。
随着一种玄而又玄感觉出现,再次睁开眼苏子籍,发现自己正徐徐降落,身下是璀璨的龙宫宝光。
眼前的这一片宫殿,连绵到极远,如画似梦。
虽还没有彻底恢复数百年前的鼎盛,但废墟全部没有了,仅仅是相比下,有些小巧玲珑。
当然了,这“小巧玲珑”,参照物是过去龙宫,跟现实中代王府比,也要大了数倍不止。
宫殿前的台阶上,有甲兵来回走动,苏子籍见过他们许多次,知道这是龙宫的虾兵蟹将。
人员数量也稍微多了一些,虽同样不如先王在时多,力量也都不强,但整个龙宫看起来已是井井有条,霞光自天穹垂下,映照在宫门,重重叠叠光环交织,看着就欣欣向荣。
“当,当,当!”
楼上钟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妖兵都忍不住寻找钟声来源。
而宫殿内,化成人形趴在桌案上小睡的幼龙,洁白无瑕额有金光微闪,很快,眉心处就浮现出了一枚金色印记,在钟声响彻时,璀璨夺目。
幼龙对此毫无所觉,她打着哈欠,因着钟声从睡梦中醒来,醒来,印记就消失了,钟声也停了。
“您可是被吵到了?”一道丽影急匆匆进来,眉目如画,身龙宫高品女官服饰,行走间,玉佩叮当,到了跟前,柔声问。
来的正是贝女,幼龙摇摇头,只是静静撑着自己的小脸,良久,就在贝女觉得无事,想告退时,她突然之间问:“我们龙宫附近,有神灵苏醒么?”
“……”
贝女听了,不由神色一变,首先扫看了下四周,没有人,也没有妖,特别是没有狐狸,她又仔细端详着幼龙。
“哈”幼龙又长长打了个哈欠,瞳仁因还没有睡足而幽深一点,它其实刚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只是想着要处理事,就又忍不住想瞌睡。
一切没有变化,幼龙哪来的这个想法?
贝女想了一下,说:“自然有,还有神想要拜访您,只没有找到门路,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说着,她凝神观察,这本是她就要告之龙君,但因临时有事处理,才耽搁了下,没想才回来,龙君就自己问了。
幼龙晃晃脑袋,站起来在地上噼啪走了来回,握着小拳,说:“我是龙君,我也要振作!把所有水神全部打服!”
“好啊,他们本就该臣服与您。”贝女觉得这很对,立刻赞同,水神臣服于龙君,这在贝女看来,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答应后,她又神态微妙的观察,虽这事是应该,可幼龙成龙君没有多久,就算有上一代龙君的传承,但是这方面的“王霸之气”,却不像能通过传承拥有。
是什么,才导致小龙君打算打服所有水神,先统一水域?
“可您怎么想到这个……”贝女才问了一半,就看见幼龙又打了个哈欠,鼓了下脸:“我饿了。”
“诶?”贝女眨了眨眼,立刻召唤,话说幼龙需要多种食物,有一种似乎不会带来多少力量,但却是很享受的美食。
话说,这还是狐狸们带来的,不过是狐狸创造的,是当年龙宫的遗留。
水妖还是很迅速,转眼一个侍女端上了菜肴,看上去牡蛎、生蚝以及一种虾,还有陆地上的鹿肉,香气四溢。
“诶,的确很香呐!”贝女想着,至于这些牡蛎生蚝是不是和贝壳相似,她是不在意的,动物本来弱肉强食,何况成了妖。
幼龙坐在桌前:“好麻烦,哥哥说要用筷子。”
“嗷!”它突然之间“啪”一声,变成了真正的幼龙,这下就不用筷子了,一口把食物吞了下去,满足的咀嚼,才仰脸想想。
“我为什么这样想?”幼龙眼睛亮晶晶:“好象是哥哥想这样。”
“代王来过了?”
贝女当然知道小龙君的哥哥是谁,可也正因知道,在没有发现苏先生到来痕迹,贝女就更好奇了。
因苏先生已有了王爵,贝女自然也改了称呼。
幼龙想点头,又摇了摇头,尾巴噼啪敲打着地板,说:“不知哥哥有没有来过,我似乎在梦中听到哥哥这样对我说……反正,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呀,就这么做好了!”
说完,爪抓了抓自己的脸,贝女听了瞪大了眼。
“嗯,这些都交给你们了!”幼龙合上嘴,尾巴又拍打了下地,大声嚷嚷:“还有,再来一盘。”
周府
主家可以乘凉休息,就连管家也可以眯一会,但仆人还是忙碌,三人运了车在侧门进去,一个仆人一看见,就眼一亮,笑嘻嘻迎了出来,帮着卸车:“老田,你终于带着西瓜来了——李管事,请对下帐!”
一时见一人出来,四十岁上下,满面笑容,李管事口中念叨:“西瓜总算又来了,本府已有二天没瓜了!”
“二天?”运货的老田不禁一笑:“这一个月虽也降过两次雨,但还是闷热的得人气也透不得。”
“虽漕运上,一船船的西瓜甜瓜运过来,密密麻麻。”
“可一到码头,立即就被二道贩子一抢而空,别说是二天,有的人家,二周都没有井镇西瓜享受了。”
“还有人耐不得热,中暑死了,现在这西瓜可是急市货。”
老田这声音大了点,又有跟的人,似乎是第一次过来,目光转悠四处乱看,李管事看了里面一眼,就说:“说的是,不过声音小些,主家在午睡,不能惊了贵人,一会我们吃酒谈天好么?我请客!”
管事担忧并没有中,虽周府没有王府大,不远一处院落就是女眷,但清风吹过,繁茂的花枝轻摇,淡淡花香飘进半开窗里,正躺在榻上的少女,眉微蹙,此时的她,正陷入到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邵郎,你看,今年梨花竟能开得这样早,好美!”
少女似乎又小了几岁,在别人跟前已经是娴静模样,可在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前,就带上了小女儿姿态,她倒退走,欢快转着圈,笑着指着前面梨树,示意他去看。
“这是我们当年一起栽种的梨树,今年应该就能吃上果子了吧?”
庭院并不是在少女家里,而在情郎家的别院,庭院开阔,阳光明媚,梨花在阳光下闪着光。
看着看着,少女竟有一种被刺痛眼睛,眼泪要落下来的感觉,她忙移开目光,看向沉默跟上来一路上不说话的竹马。
“邵郎,你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心情不好?为什么不与我说话?”
少年望着她,温柔笑了:“只是午后有些困倦罢了。”
“我还以为邵郎已与我无话可说了呢。”少女轻哼一声,脚步轻快朝前面去:“快点啊!我们去前面!”
少女催促着,少年哎一声跟了上去。
“啊,这个秋千还在!这还是你给我做的秋千!”少女惊喜看着树中间的秋千架,坐了上去,支使少年:“邵郎,快来推我!”
“你啊,不管多大,都是小孩心性,这样可不成。”少年嘀咕一句,过去轻轻推着秋千,看着少女裙摆在风中飘荡,听着少女的轻笑声,他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阵阵风吹过,梨花破碎,四散开来,趁着夕阳的光,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天黑了。”夕阳很快就落下去,明暗交替,两人的身影都被拖到了暗影下。
少女似有所觉,有些不安看着,将手抬起,看着手心上淡淡的月光,轻说:“天怎么黑得这样快?”
她几乎是说完这一句,就忙看向身旁的人。
站在秋千架旁的少年,已上前几步,原本侧对着她,在少女忽然伸手去拉他衣袖时,倒退两步,也面向了她。
少年一直仿佛笼罩一层淡淡薄雾面容上,此时竟满是悲哀。
“邵郎,你怎么了?”少女心中不安越发浓烈,她几乎一下从秋千上跳下,追了上去。
少年却再次后退,半个身体都被笼罩在黑暗中,只有脸隐隐发光,让她可以轻易看见他细微表情及眼中的泪光。
“瑶瑶,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邵郎,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一股心底涌上来悲哀,让少女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少年身形似乎在慢慢拉长,顷刻间,就变成一个年纪更长几岁的他,眉眼再无青涩,这张面容一出现,就让少女的心脏一揪的疼。
“你应该也想起来了吧?我已死了,你我阴阳两隔,如何还能在一起?”
“但我也会死!等我死了,我们就能相守在一起了!”周瑶心中焦急,话就冲口而说。
少年露出苦笑,深深的凝视着她,看着她的表情:“贵贱分离,瑶瑶,你我不仅不能相守,亦不能再相见。”
什么意思?
周瑶惊呆了,她没有想到会听见这话。
“邵郎,你在说什么糊涂话?家世我们明明差不多,否则,长辈也不会为我们定下亲事。”
少年却再次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瑶瑶,你家蒸蒸日上,以后会有很大发展……贵不可言……今日来见你,是为了告别,再见……”
说的话有点支离破碎,他的身影也似是被搅动了的水中倒影一样破碎。
同时破碎的,还有周瑶的梦。
“啊!”周瑶猛的坐起来,扫看四周,就见得午后的阳光洒在庭院里,自己仍在凉榻上,外面还有人说话,隐隐听着西瓜二个字,周瑶用指肚摸了摸脸,已满脸湿痕。
正用扇子慢慢给她扇风的丫鬟刚才打个瞌睡,听到动静,忙抬头,正看到小姐一脸泪,顿时惊住,忙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难受?”
她心里有点心虚。
周瑶却没有在意这点,虽她感觉贴身的内衣有点湿,显是惊出了汗,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定了定神,轻声:“无事,我只是……遇到了梦魇。”
原来是做了噩梦!
丫鬟这才松了口气,闻着一股香气,非常清冽,她没忍住身体朝前探了一下,说:“原来是梦魇,小姐,梦与现实都是反着,您做了噩梦,现实中必是康乐顺遂……可要给您上些香茶?”
周瑶身体一缩,觉得她靠的太近,却说:“先不必上茶,去给我拿毛巾,我要洗洗脸。”
丫鬟哎呀一声:“是奴婢的错,竟还劳小姐提醒,奴婢这就去给您备水!”
说着忙丢下扇子,快步出去。
安静坐在凉榻上的周瑶,心像被什么捏住了,又酸又疼。
她细想着梦,梦到邵郎这事的确让她有些惊讶,自从他离世,这么久,她从没梦到过,无论多么思念,梦里都没有过他的身影。
而这一次出现了,带给她的,却是一种即将永远离开的不安。
“你家蒸蒸日上,以后会有很大的发展……贵不可言……什么意思?”
说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家是说周家?
可周家不过是一普通文臣家,蒸蒸日上是怎么个蒸蒸日上法?以后会有很大发展?父亲升官?
“不对……”周瑶摇头,一种莫名其妙感觉,仿佛在心底告诉她,这是个错误的猜测。
可如果指的不是周家,又是哪?
她心情烦躁起来,穿上鞋走到窗前,半开的窗被她推开了,正巧就看见了西瓜。
“邵郎,你在九泉下,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她喃喃说着,只要想起,她就有一种浓重的不安,似乎这一走,就真的再也看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心中不安,只是人鬼幽途,却是问不得。
“也许可以问问?”
突然之间,她想起了神秘声音,以及她带来的知识,不由掐住了自己的手。
“也许,我应该主动点。”
“据说西南桑女,有她……不,有我的传承。”
代王府
知了声不断,在夏日午后扰人清梦,但实际上睡熟了,又莫名有一种助眠效果。
苏子籍从小卧室的榻上醒来时,发现自己也出了一身薄汗。
他捏了捏眉心,努力回忆:“我方才有去成龙宫?”
隐约中似乎是梦到去了龙宫,不仅到了龙宫,还听到钟声,钟声一声接一声,他似乎还对幼龙说了些,再以后的事就很模糊了。
这不像是他以往去龙宫时的感觉,更像是梦。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苏子籍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成功抵达。
细想下梦里的事,他又觉得自己在梦里的举动有些荒唐了,睡前竟会想着去龙宫,让幼龙给自己办事,岂不是荒唐?
“龙君还只是幼龙,就算我去成了,它怕也未必能承担整顿神灵的任务。”
“现在,还是按照原来计划行事吧。”
虽然一个神祠接着一个神祠的处理,速度很慢许多,但这计划却很稳妥。
“主公!”
一个身影匆忙走到小卧房门口,没敢直接进来,而在门口唤了一声,苏子籍听出是野道人的声音,就起身开了门,见满面喜色站在门口,有些诧异,问:“怎么了,难道是钓到大鱼了?”
野道人一躬,欢喜说:“主公吩咐我调查白乐康,顺着线去查了,发觉去了拜月祠。”
“这的确是条大鱼,拜月祠里有几个人,表面是外郡来投靠亲戚。”
“让石承颜出了面一吓,结果所谓亲戚只是收了钱财,来路不明,顺这条线查下去,发现他们可能是应国的人!”
“白乐康也似乎与这拨应国人有关,只是有些可惜,因暂时不好打草惊蛇,因此还没有深入挖下去,到底是谁献了这计。”
石承颜这个名捕,官品不高,威慑力很大,是典型的地头蛇,扎根很深,三教九流都能使唤,野道人非常满意。
“应国?”
苏子籍没有在意这点,只是寻思。
“应国去年发生变革,新王登位,虽对大郑恭敬,却连连吞并了二邦,疆土扩大不少。”
“此事本应该给予警告,但现在皇帝老迈,诸王争嫡,朝廷已无心外事……”
“难不成,这大变之局,区区应国,也想插手?”
苏子籍沉思良久,方说:“拜月祠这线,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应国掺和进来,怕是所图非小,不要追查得太粗暴,免得打草惊蛇。”
“但要查的更细,用民不用吏,让百姓在日常里监督,路先生,你可让石承颜主办此事,你给予指导。”
石承颜是地头蛇,的确更适合追查此事,野道人想了想,点头称是,对石承颜这外人,自然不会有任何担忧。
“至于这个白乐康。”苏子籍踱了几步,不由浮现出冷色。
“还是我代王根基太浅,所以别人看着恭敬,其实内心还是觉得我可欺,要不,这个白乐康,怎么不去诈蜀王、齐王,而来我代王府?”
苏子籍口中说着,脸上却渐渐和缓,看着野道人,慢吞吞说:“这人先不要动,给钱给待遇,放长线钓大鱼,配合调查,再明刑正典。”
“这里没有外人,皇上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诸王都在准备,我不能让代王府觉得可欺,一旦有乱,人人都会投奔强者,因此你不要心存犹豫,有手段就使出来。”
“……是!”野道人见苏子籍这样说话,深深一躬,喑哑着嗓子说着:“士为知己死,主公对我以国士,我必以国士报之。”
说着低头沉思,转眼就想出了二三个办法,正想说话,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简渠来见。
“进来……”苏子籍微微一怔,转脸笑着,简渠入内,禀报了一些府内的本职之事,又说:“主公,今晚千棋湖的文会已在准备,去了上百个举子,您可还有别的吩咐?没有,臣就去打探情况。”
苏子籍一笑,说:“先不忙,此事,本王有了新想法。”
简渠眼皮跳了下:“您的意思是……”
“今晚的文会,本王亲自去。”
“主公,您刚刚处理了几个神祠,虽震慑住它们,焉知不会有信众想报复?此时参加文会,您应该不会带太多人吧?这太危险了!”
不光是简渠,就连野道人也有些不赞同,劝说:“臣附议,而且主公您亲身前往,怕难以听到真话。”
谁会这么傻,会当一个亲王的面评价亲王的事?到时听到的怕都是恭维。
苏子籍难得见这二人着急,也不逗他们,直接说出打算:“以代王去自然不妥,以举人参加,自然无妨。”
说着,一挥手,喊着:“来人!”
片刻,就有一个仆人进来,托盘里是一套半新不旧的举人服饰,这可不是伪造,当年上京就穿过。
见主公要“白龙鱼服”,野道人跟简渠更眼皮直跳,面现担忧。
可自家的主公自家知道,虽不是诸王翻脸无情,但也不是下了决定后悔轻易更改主意的人。
知道劝说不了,甚至怀疑主公在这情况下微服私访,或还有用意,野道人沉默了下,就:“那臣也愿往。”
苏子籍倒没反对,说:“好,路先生就跟我一起去,再带上薄延,余人就不必去了。”
这余人里同样包括简渠。
改变计划是因从野道人里得知应国插手一事,让苏子籍有了不好的预感以及急迫感。
这次大郑争龙,怕不仅仅有皇子内争,外藩也可能插手。
“时间太短暂了,可以说,皇子争龙,除了皇帝本身意志,皇子个人,特别是声望也很重要。”
“我来京时日尚浅,这方面其实很难迅速赶上。”
“要弥补,就得靠文心雕龙,因此必须亲自去看一看,听一听,才能对它的作用,有更清晰的了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野道人久混江湖,更是合适。
简渠怔了下,心中不愿,还是应道:“是,我这就去唤人。”
薄延自升职成了武官,又向代王献了忠心,中午暂时无事,就在府内开辟出的演武场练了几场,突有人来找,说是让他换一身私服去见代王,忙擦了汗,换了一身衣裳过去。
到了厅里,就见苏子籍正出来。
薄延顿时眼睛一亮,只见苏子籍一身宽衫大袖,已穿得半旧,束着木冠,衬的更是姿态从容,令人一见忘俗。
薄延心里不禁暗想:“代王真的有忘尘公子之仪。”
只是代王这一身服不是王爷该穿的,而是举人服,有些发懵。
野道人就吩咐:“王爷要去私服看看民情,你负责保护安全,明白么?”
“……啊,明白了。”薄延知道代王之带他与路先生微服私访去千棋湖文会,心中就一动。
让他独自一人保护微服私访的代王,这可是代表着信任!
否则为何不带老府卫,只让他一人保护王爷?
薄延立刻就应了。
因是微服私访,所以就不能用代王府牛车了,毕竟王府牛车都有标志,一看就知道车上是谁。
几条街外就有车把式租车,苏子籍带着同样换了私服薄延跟野道人出去,从侧门出,门口这时路人跟附近小摊都不少,出去时,还听到许多叫卖声,也没引起太多人注意。
倒距离代王府门口不远的一个售卖糖人的小摊,有个平平无奇青年正与小贩买糖人,眼睛时不时瞥向王府门口,恰看到了从侧门出去三人,看了一眼,就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
“糖人我不要了,钱给你。”小贩做的糖人才刚开始,青年随手扔下铜板,就匆忙离开。
从这小摊向着相反方向大约走了一条街,街头有个布庄,青年匆忙进去,与其中一个伙计耳语了几句,这伙计就塞给一块碎银,青年捏了下,满意转身离开。
密室里,依旧光线幽暗,桂峻熙手里拿着三根香,点燃,冲着前面,嘴唇微动,默念着,片刻就将这三根香插在了香炉里。
随着三根香的烟蜿蜒升起,在这密室内弥漫,在香炉正对着的地方,模糊的影子又多了两个,与先前影子一起扭曲舞动,仿佛是许多饥饿的人在争抢吃食。
烟就朝着黑影涌去,黑暗中,光点快速闪烁,香也在快速消耗。
片刻,当香燃烧速度渐渐慢下来,黑影也终于不再挤来挤去,却并没有就这么平静下来,犹如吃饱喝足终于有了力气,尖锐的诅咒声,也在这密室内此起彼伏响起。
“代王不得好死!”
“好恨啊!我誓要灭代王满门方能解恨!”
“辱没神明!不得好死!”
桂峻熙能听见这些尖锐诅咒,他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只看着这些黑影扭动,面显一丝讥笑。
“这些神灵,原本不能显圣,反有些神圣,现在却原形毕露。”
“也对,打落的神灵,多半是出身不正,自然没有多少教养。”
“不过,总算这些神在京上百年,几百年,有点根基,信众中总有几个愿意出死力的人,这就是不小的力量。”
外面响起手指叩打门扉声音,三长两短,这是来给送消息的人与商量好的暗号。
桂峻熙走过去,打开密室的门,带着让人分不清喜怒的表情,立于门口,与外面的人面对面,问:“代王又有动作了?”
他身后的黑暗中,黑影还在尖锐叫着,骂着,诅咒着。
桂峻熙面前的人,却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是觉得不仅眼前这先生给一种越发阴冷可怕的感觉,身后没有光线的密室,也仿佛藏可怕的东西,让他光站在门口都鸡皮疙瘩冒出来,心里发寒,不太舒服。
不过,他这恍神也就是一瞬,很快就收敛了,没让看出来,回话:“先生,您之前让盯着代王府,倒真有消息传回来,说是代王身穿举人服出了王府,身侧也只带着两人。”
穿着举人服?
其实代王没有几个人亲自看见过,这也是苏子籍换身衣服就敢去文会的原因。
桂峻熙就是一挑眉:“白龙鱼服?你没有看错?”
没想到代王在这时,竟还有这种微服私访的兴致?才又平几个信众颇多的神祠,就不怕只带两个人出去被人寻仇?
虽说代王不出京,可京城治安说好也好,说不好也难说,当初新平公主还带着不少骑士,也不被人当街截杀过?
但转念一想,代王不是没成算的人,这时出府,莫非另有打算?
可恨的是,鲁王府的武力,几乎连根拔起,有幸存的也散了,自己尽一切力量,借着鲁王的名义,才勉强凝聚了一些,原来是十分之一都没有。
现在还能运作,是神祠的人填补了基层。
才想着,桂峻熙身后一瞬间的安静,更疯狂声音涌进了他的耳朵。
“我已经按动了信众给你做事,传递消息,你什么时能使代王死?!”
“如今就是个好机会!他多活一日,我就难受一日!你快派人杀了他!”
“杀了他!让他死!让他死!”
这些声音不止言语上逼迫桂峻熙,更有一种直刺魂魄的力量,虽这些黑影单论实力,已衰败到了只能勉强维持,狼狈不堪,但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桂峻熙原本就受过伤,这时脸色一青一白,咳嗽起来。
来人一惊,失去了鲁王,大家都不好过,听说桂峻熙暗里有着鲁王的授意,想东山再起,大家才跟着,现在他要是出事,大家都没有希望了,当下关心问:“先生,您没事吧?可是病了?”
桂峻熙掩去脸上一闪而过的暴戾,努力平静情绪,说:“无事。”
但刚才放下手时就看清了,手心已是一点红。
将手心放下,不让对面的人看到,现在这时间,其实是自己狐假虎威,出任何纰漏都可能有大事,桂峻熙当即:“代王白龙鱼服,这机会难得,走,我们跟上去。”
离开了密室范围,他的脸色仍苍白脆弱,看着就弱不禁风,明明已酷夏,穿一身不算薄的文士袍,却不仅不出汗,还有些畏寒。
桂峻熙自己倒不怎么在乎身体,边走边吩咐:“你再派几人,分别将代王白龙鱼服的消息,传给蜀王、齐王——对了,还有应国的人。”
说着,桂峻熙浮出一丝冷笑。
“是,先生。”
齐王府
齐王托腮在厅里看着歌舞,舞女身姿婀娜,随着悠扬乐声,时而聚拢,时而散开。
坐着看着的齐王,仿佛是看得目不转睛,实际上在走神。
因着代王冒头的缘故,齐王与蜀王之间的关系已变得更复杂,尤其鲁王被降为了宁河王,这对齐王更是一个敲打——就算是朕的儿子,贵为亲王,也不是不可以贬黜。
可以说,鲁王被废,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诸王渐渐闹腾,而皇帝身体渐渐经不起折腾了。
这敲打只是正巧鲁王遇上了。
但这重重一击,的确使列王如老皇帝所愿,这段时间不太敢公开冒头,就怕也落得一个宁河王的下场。
但这并不是说就认命了,齐王心里憋着火,其实一直在想着找机会憋个大的,将代王小子直接打压下去。
“蜀王说的是,这一二年变化太快太大,但总是对代王有利。”
“我不信代王就是鸿福在天,必是他使了什么诡计,让我们查不出来。”
“宁河王也是废物,既然猜到了谁害他,竟只能给我提供这点帮助,妄想我替他出头报仇?想的倒美!”
齐王觉得自己不是傻孩子,才不会干这事,除非宁河王能拿出更有诚意的筹码。
“大王!”在面前的舞姬又换了个舞,一个管事从外面急匆匆进来,俯在齐王耳畔说了两句,齐王顿时一拍手。
乐师跟舞姬都停下来,撤下去。
两旁正巧坐了个王府的幕僚,心一惊,就知道,这可能是又出事了,原本已有些困意的人,也都微直起身体,看向了坐在正中的齐王。
齐王扫看了一下,这人名字是祝饮香,就说:“祝先生,就在方才,宁河王的人传来消息,说代王要参加千棋湖在今晚的文会,只带着两个人,白龙鱼服,扮成举人前去了。”
说完这句,齐王皱眉,他其实听到这传来的消息,最大感觉就是,鲁王都变成了宁河王了,还有这样强的情报网?
还是只桂峻熙这人有本事?这桂峻熙既掌握这力量,或可以收服。
祝饮香若有所思:“真是宁河王的人?”
管事看了一眼齐王,见着无话,就代答:“是,是原本鲁王府放出去的刘力夫,我们查过底。”
祝饮香听着,沉吟下,突然之间看了一眼齐王。
“大王,代王只带两人出府,机会难得,是不是做点什么?”
齐王听了无语,冷冷横了一眼:“做什么?天子脚下,你想让本王对一个亲王做什么?蠢货,给我滚出去!”
“……是!”祝饮香本是想要在齐王面露面,结果一出口就被呵斥,忙顺势退了出去。
但等祝饮香退了出去,齐王蹙眉踱了几步,脸上浮现出狠色。
“查不出代王动手的痕迹,难道是天命?”
“哼,我命由我不由天,真到不得已,也许可以用这策——死人是没有天命的,当年太子,就是榜样。”
京城北面较偏僻区域有一条街,住着许多商人,因多是外地商贾在京城买的宅子,平时常住的少,这就使得这条街与别的街道不同。
这里既有大宅林立,也有小宅紧凑,虽看着还算齐整,又人烟稀少,透着一种寂寥荒芜,偶尔有牛车经过,也是匆匆行过。
其中就有这么一栋宅子,前后两进院,因是普通商人住,门庭窄小,里面面积不算太大,进了大门就是商人自己连同几个仆人住的地方,后面是堆放杂物用,并不怎么使用。
就算大门全打开了,也就只能使一辆普通牛车勉强穿过,所以在宅子旁开辟出了一片空地,专门用来停靠旁的牛车。
到了快傍晚时,只有几户院子升起炊烟,远方传来牛蹄声,一辆由一头牛拉着的朴素牛车由远而近,抵达了这一户门前,停了下来。
“吁——”驾车的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缰绳拉住了,就从车上跳下,跟着下来的是一个中年文人,但这人不是真正的主人,文人转身,就搀扶着一人下来,最后下来的这个,身着青衫,修眉俊眼,虽只是普通举人打扮,却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
“这就是刘达的住处?”青年抬头看了一眼这宅子,轻声问。
中年文人就说:“公子,就是这里。”
“阿大,去叫门。”青年收回目光,淡淡吩咐。
魁梧汉子应了一声,就大步流星上了台阶,啪啪啪叩打门扉。
“谁啊?”过了一会,里面就有人走过来,隔着门问了一声。
“我家公子姓曹,远道而来,前来见一见故人。”门外叩门的汉子答。
“曹公子?”门子听了,不知道这来的“曹公子”是谁,就问:“是哪位曹公子?”
“休要多问,你去禀报,你家老爷自然清楚。”阿大不客气的回话。
这么不客气,门子反倒心里已突,京城的贵人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可能给自己或主人带来祸端,忙说:“请稍等片刻,我这去禀报老爷。”
脚步声就向正屋跑去。
“老爷,老爷!”
商人刘达正与爱妾嬉闹,他年过四十,看着没怎么发福,被揽在怀里的女子也就是二八年纪,美目流转,正用嘴叼着葡萄,要喂给老爷吃。
因着说笑着,他虽听到了外面的敲门,知道有人来了,却没在意,直到门子跑了进来,才随口问:“怎么,又有人来了?谁啊?”
“老爷,对方说是远道而来的曹公子,还说您一听就知道是谁,您看……”
“曹公子?”刘达本来有些醉意迷蒙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哎哟!”美妾被猛地推开,轻呼了一声,刘达也没理会,他腾地站起来,头就有些晕。
那位怎么会跑到郑朝的京城来?这可不是过去了啊!
“老爷?”
似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刘达先清了清喉咙,对爱妾吩咐:“你先回你屋,一会我与曹公子叙旧,不要打扰。”
商人的妾,就是随买随卖的奴婢,平时也见多了自家老爷与人喝酒说事,立刻乖巧应了,退了出去。
刘达略整了整衣服,才小跑着出去,亲自开门去迎,越过门口汉子,看向身后的青年,腿一软,险些当场跪下。
但在与那青年目光对碰,刘达立刻勉强撑住,微哈着腰,热情说:“曹公子,许久不见了!”
曹公子微笑:“是啊,这次上京特意来看看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里面请!”一面将门外三人往里让,一面吩咐门子将曹公子乘坐牛车安置到一旁。
曹公子进来宅子,初时看着的确像是温文尔雅的客人,可等他被让进了小厅,没了外人,直接表情淡淡的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已吩咐仆人自己要与曹老爷叙旧,不接待客人也不准打扰的商人刘达,进了这小厅,将门一关,就噗通一声,朝着青年跪了下来。
商贾之气也随之一变,叩头说:“大王,您怎么来了?若让伪郑的人发现您的踪迹……这、这是何等危险!”
原来这位居中坐着的曹公子是已在应国登基的应国新主曹易颜。
一年多时间,足使曹易颜在应国渐渐坐稳王位,特别是连连二次大胜,气质带着几分杀伐,原本虽自矜是魏国继承人,可贵气总觉得有点虚,现在却沉凝下来,实实在在了。
刘达乃跟了很久的老人,又是曹易颜在一年多前就吩咐潜伏在京城的嫡系,曹易颜略一点首,从容说:“起来吧,不要紧,孤新得两块地已划分了郡县,一般事有内阁主持,而这里更需重视,毕竟……时不待我。”
应国附近的二个小国,一方面是应国事实上无主,无人主持讨伐,一方面是留着才能使郑朝放心——独大自然引人注意。
但现在天机已显,曹易颜自然不会再纵容,吞并二国,就可得一倍疆土,人口也增了七成,实力大增。
并且过程里也建立自己身是国主的威信。
当然,办完这一切,就得迅速进入京城——他想知道,天机到底在何处。
想着,就让刘达汇报这一年多大郑京城的情况。
“大王,这一年多来,要说京城变化最大,还要属代王……”刘达报告京城的演化,着重讲了代王的晋升。
“才一年,由代侯、代国公、至代王。”
“大家都在说,当年皇上珍爱太子,可惜病死了,现在找到了太子的儿子,就算不立刻立太孙,也会照顾重视——现在果然证明了。”
说到这里,刘达还不错:“这是京城的舆论,许多人这样说。”
“哦,京城这样传说?”
当过掌握一国的大王,曹易颜微睨了一眼,就若有所思。
“与代王晋升成对照,就是诸王不顺,其中最不顺,当属鲁王了,听说鲁王的母妃与水云祠关系亲密,鲁王未必是皇帝的亲子。”
“现在降成宁河王,也在情理内,毕竟有嫌疑。”刘达说的津津有味,将被京城百姓怀疑戴了绿帽子又被降为郡王的前鲁王一一说明。
苏子籍成了代王,这事曹易颜其实已听说过,但更详细的内容却不知,此刻坐在厅内,听着讲述,不由得微微变色。
太快了。
这苏子籍,从刚与其认识时的举人,到现在代王,才用了多久?
莫非,苏子籍就是当日双星之一?
当日星空异相,升冲起二颗星直射紫星,紫星受此一冲,竟然有些偏移,也有些黯淡。
“为政以德,譬如帝星,居其所而不移,众星拱之。”
帝星偏移就意味着动荡,黯然就意味就失德,曹易颜之后不久,就接过了应国的权柄,心中更是觉得自己应了天命。
大郑必亡,大魏当立。
可这两颗星,却使曹易颜久久不能释怀。
“第二颗星,应的是谁,难道是代王?”
苏子籍实在可疑,别说是刚被认回去的前太子之子,就算养在皇帝身边的皇孙,又能谁升的这样快?
年轻一代诸王,现在就只有三个亲王一个郡王,其中就只有苏子籍是皇孙,余都是皇子,这样可怕的升迁,苏子籍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
不过,这也符合自己对代王的认知,现在鲁王失势,变成宁河王,京城局势大变,下一步该怎么做?
代王假如就是第二颗星,与我是敌是友?
曹易颜起身,在屋内踱步,很快就转身问跟进来不出声只默默听着的中年文士:“钟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大王,臣不懂天机,但也略懂相术,鲁王格局看似平庸,其实深藏福运,怎么会败的这样快?要找个机会看看。”
文士钟萃,也并非是外人,而是大魏遗族,话说大郑开国三十年,现在处于微妙的阶段。
再过去二十年,当年遗老遗少都死光或老朽了。
现在是最后一批元气了。
曹易颜在没去应国前就收服的人,学问,还懂一些阴诡之术,就成了曹易颜幕僚之一,这次曹易颜返回郑国,也带上了此人。
听了钟萃的话,曹易颜点点头,的确要看看宁河王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现在虽是应国之主,但作小国之主,想要谋取天下恢复故国社稷,绝不能行差错步,错一步,就可能前功尽弃了。
才想说话,就听脚步声,接着就是敲门声,总算有些规矩,还在外面叫喊:“老爷,有急事,有急事。”
屋内几人都不说话,曹易颜立刻就看向了刘达,刘达立刻明白了,立刻起身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混账!”刘达一出去,就劈头盖脸骂了外面的人一顿:“我不是说了,我要与友人叙旧,不许打扰吗?你是耳朵聋了?”
那个仆人有些委屈,忙低声:“老爷,您虽刚才吩咐了,可您之前同样吩咐过,若是桂先生有什么消息送过来,就不许耽搁,要立刻禀报您……”
“哦?他送消息过来了?什么消息?”刘达就是一惊,立刻平复了怒气,问。
仆人回话:“来人说了,代王只带着两个随从,刚刚前去千棋湖参加文会了。”
千棋湖文会?
代王只带着两个人微服参加?
刘达听了这消息,心里就一动,忙挥手让仆人下去,快速折返,关上屋门,就对着曹易颜禀报:“大王,刚刚宁河王的幕僚桂峻熙传来消息,说代王白龙鱼服,只带着两个随从,去了今晚千棋湖的文会,您看……”
“桂峻熙?此人你可了解?”这名字曹易颜听过,此时再次听到,就问。
“桂峻熙原本是鲁王的谋主,许多事都和他脱离不了关系。”刘达神色有点凝重,对曹易颜解释一下桂峻熙曾经在鲁王府的地位,又说了现在的处境,说:“虽这位桂先生现在似被通缉,可在京城的人脉势力却不小,原本臣还怀疑他是虚张声势,现在看来,鲁王,哦,现在是宁河王了,的确把他当心腹,掌握着不少的暗线力量。”
说着,就把桂峻熙几次表现说了。
“空架子,可办不成这样多的事。”
曹易颜听了,若有所思。
前鲁王,现宁河王,竟还有这样的潜势力?
宁河王过去虽是诸王之一,可与齐蜀二王相比,却仿佛透明人一般没什么动静,这样一个低调的皇子,竟是扮猪吃老虎?
但随即又一想,自己当初作前朝皇室后裔都能蛰伏拜道人为师,在大郑忍辱负重多年,大郑的皇子为了争嫡而蛰伏,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宁河王有这力量,虽有点出格,但也可以接受。
想着,曹易颜就笑了下,随口问钟萃:“你说齐王蜀王知道了这事,会不会趁机动手?”
钟萃说着:“大王又在开玩笑了。”
说着,神色就凝重起来:“当然不会,还不到这地步,争嫡斗争素有规矩,要是谁坏了规矩,惊动了郑朝皇帝,怕谁先下手谁就先出局。”
“而且,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种坏规矩的,怕立刻引起围攻,谁不怕?”
曹易颜听了颌首,大魏也有争嫡,也出过直接刺杀见血的事,但开头的皇子,的确立刻被诸王围剿了,第一个出局。
曹易颜立在小厅上,略一思忖就笑:“你说的对,齐鲁王等,断不可能行刺杀之举,至少在这时不会。”
“除非图尽匕现。”曹易颜说到这里一笑,笑容冷森森:“可我不是郑朝的皇子,乱才成取胜啊。”
钟萃一怔,就立刻说着:“对,我们不是郑国的人,郑国只有越乱越好。”
曹易颜来回踱了两步,倏然转身问:“千棋湖文会的船上可有我们的人?”
这问的就是刘达了,刘达忙答:“大王,凡是京城各大文会,臣都会安插一些我们的人。”
“不过,专业的,称得上顶尖的刺客,并没有。”
毕竟上百人的文会,都能听到一些消息,若能拉拢一二举子为他们所用,不必发展成自己人,事实上利用就很好了。
将势力渗透进郑朝的朝廷上,这是曹易颜本就想做的事,而刘达是早期就跟着曹易颜的老人,可不是应国的人,自然希望自家主子能复辟成功,恢复前朝大好河山。
曹易颜很满意,点点头:“顶尖的刺客没有不要紧,就是来个袭击,不求伤人,只要弄出事端就好。”
“京城代王遇刺,不知道卷起多少风浪,最好让伪郑的皇帝和王爷都个个猜疑提防才对。”
“是,那小臣就传令让他们弄出一些事端。”刘达忙躬身应着,就要退出。
“且慢。”曹易颜喊住,见着刘达诧异,啪合上了折扇,说:“孤这次来,也再想看看代王的风采,走,我们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