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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这念就好。”苏子籍看起来很高兴,说着:“只要按照这念行事,必是有福报的!”

    苏子籍带一丝微笑,说话家常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薄延只觉心里泛上一阵寒意,打个噤,见挥手令自己退下,忙退了出去。

    苏子籍回转房,见叶不悔此时睡了,他一时没有睡意,放轻了声音,在院子里溜达了下。

    代王府经过经营,满园树萝浓荫,小鸟啾啾而鸣,在卵石小径上踱步,又到了一处假山前沉吟。

    说实际,今天连连意外。

    惠道真人前来,言自己有极贵之气,这罢了,苏子籍自己其实更信实际控制的权柄,而不是这相术。

    但此人是桐山观的掌教,也许可以用他平衡下道梵两教,毕竟无论是梵门还是尹观派,都是大派,而惠道真人现在其实无兵无卒,几乎是散修了。

    而新平公主和周瑶,个个都入道,让自己诧异,什么时,入道这样容易了?难道又是天门开了的缘故?

    就在昨日,其实又听见到各地奏报异相。

    承项郡的大山中,出现了野人,高一丈。

    崇江出现了“蜮”,能对着船射水,被它射中的人,会全身抽筋、头痛发热,严重的甚至死亡。

    宜息县出现魑魅,看不见它的形状,但有声音,使人惊恐。

    营丘郡发生了蛊术害人的事。

    种种异兆,怕不仅仅是鬼神复苏,就连魑魅也渐渐苏醒,只是现在被压制罢了。

    正沉思着,远处有人敲更,苏子籍醒转过来,自失一笑,踅身回去。

    入了房间,自然有丫鬟帮着脱衣,躺在床上,望着帐顶,苏子籍还忍不住沉思着:“至于薄延杀了孙伯兰和二个齐王府侍卫请罪,告密郑怀和庞泗,这实是出乎预料,但并不算什么,齐王现在怎么样?也许会暴怒,可我现在却不怕了。”

    “此可谓此一时,彼一时。”

    想到这里,就沉沉入睡。

    齐王府

    许多人举着火把,将院子照得亮如白昼,台阶上一把椅子,坐着面沉似水的齐王。

    远处时不时传来惨叫声,随鞭子啪啪啪的抽打声,惨叫越发凄厉。

    齐王跟前站着的这些人,大气不敢出一下,在他们面前,摆着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不知道多少时间,齐王突然站起身,朝着三具尸体走去。

    掀开其中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无头尸体,腔子里已不再往外冒血,这原本是最倚重的幕僚孙伯兰的身体,却不仅被人杀了,人头更被割去。

    齐王定定看着,额头青筋直蹦,眼神里透着阴狠,让附近的人都不敢直视。

    “好,好!”齐王用力捏着白布,咬着牙,怒极反笑:“居然杀我心腹,真是好胆!”

    这不仅是杀人,就如他当初让人给代王捣乱,去杀代王府的幕僚和府卫一样,自己最倚重的幕僚在京城,还是在开了的酒楼里被杀,被人割了脑袋,简直是奇耻大辱!

    狠狠将白布丢下,齐王起身,心里憋气,面对面前的这些人,更觉得火大,看着左右,除去审问酒店老板和伙计的人,剩下几个幕僚都站在两侧。

    往日的时候,齐王还会问一问他们的意见,但一想到孙伯兰惨死,觉得被人狠狠打了脸的齐王,连问都不想问了。

    这帮废物,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他阴沉着脸沉默着,远处双手绑着吊在树上的几人,正被几个府兵轮番抽打,鞭子沾了盐水,抽在身上,一下就是一道口子,而随伤口越来越多,鞭子再抽上去时,皆是抽在了伤口上,疼痛刺激得这几人都身体抽搐,惨叫听着都不像是人声了。

    “停!”对面站着的中年幕僚见火候差不多了,一抬手,几个府兵就停下。

    中年幕僚冷冷看着这几个血葫芦一样的人:“怎么,还不肯老实交代?”

    “赵先生,小、小人能说的,都已说了啊,小人真的不知道啊,求赵先生饶命,求赵先生饶命啊!”酒店老板浑身是血,大声哭喊。

    旁吊着的伙计也哭喊:“赵先生,我们说的都是实话,他们走了半个时辰,我们才发现孙先生死了,我们真没有背叛王爷!”

    “小人狗命一条,全赖王爷赏饭吃,如何能背叛王爷!冤枉啊!冤枉!”

    中年幕僚赵寿对此很不满意,冷冷说:“打,继续打!”

    几个府兵再次挥起鞭子,朝着吊着几人狠狠抽去。

    “啊,哎哟,饶命,冤枉啊!”

    “啊!”

    “哎哟!”

    啪,啪,啪!鞭子陆续抽打在这几人身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又过了一会儿,赵寿又叫停,再问:“还是不肯说?”

    “赵先生,孙先生死前,会见几个人,看情况似乎是江湖人,杀人的定是那几个江湖客,其他的,小人真不知了!”

    众人也还是方才的说辞。

    赵寿望着这几人,暗想:“这几人可不是死士,审问这么久,一直没改口,看来说的确是真话了。”

    旁就有笔墨纸砚,中年幕僚走过去,提起笔,问一句,让几人答一句,都写上,最后让这几人都在供书上按了手印。

    可带着供书走到齐王跟前时,看到齐王此时脸色,赵寿就有些腿抖,但都走到这里了,想止步是不可能了,到底还是走上台阶,将供书双手递上,说:“主公,此乃那几人的供书。”

    旁太监忙几步走过去接了,又走回去,递给了齐王。

    齐王单手拿过去,展开一看,本就表情阴冷,此时更是沉下来,阴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了。

    “你是认真的?”齐王抬头,语气有些危险问:“这就是你审问的结果?”

    赵寿心中害怕,虽能感觉到齐王越发恼怒了,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回答:“回大王,那几人的确是这样招认……”

    啪!

    供书被齐王冷笑着丢在脚下,继续盯着这幕僚:“你是说,可能是我齐王府原本雇佣的人,此刻反戈,杀了孙伯兰?”

    这是什么屁话?

    赵寿额头冒出冷汗,但知道齐王脾气,这时不改口,还能有余地,一旦改口,必是欺主,因此还是硬撑着回话:“是。”

    “那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齐王脸沉似水,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发作,而继续“温和”问。



    赵寿抖了下,汗珠越发滴下去,可齐王等着他回话,不能不答,只能小心翼翼说:“小人觉得,可以拿这这事做文章,对代王发难,毕竟刺客反戈,杀了孙先生跟两个府卫,若是追究……”

    “若是追究!本王也要跟着丢人!你这是出什么馊主意!”

    要是追究,首先就得暴光自己派人去刺杀代王的人,结果给代王的魅力俘虏,反过来给自己一击,这主意简直蠢到不像是正常智商的人能说出来了,齐王直接暴怒,吼了起来。

    他直接一拳砸在小桌上,上面放着杯盏直接被震得跳起,滚落在了地上,啪嚓一声,茶水顺着台阶流下去。

    “你就出这不痛不痒的主意?本王养你何用,养你们何用!”

    “这样的主意,是打算让本王成为笑柄?”

    “还是说,你这是打算脑袋也被人割了去?”

    齐王的突然爆发,让赵寿吓得腿都颤抖,差点腿软跪在地上,幸而他还知道齐王的性格,此时若是他噗通一声跪倒了求饶,齐王怕是更要火大。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外面急匆匆而来,步履轻盈,很快就到了齐王跟前,低头禀报:“禀王爷,外面有人递了帖子,要见您,还出示河宁王的信物,并递进来一封信。”

    河宁王?

    齐王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想了一下,才想起,哦,河宁王,这不是鲁王吗?现在不是鲁王了,被降为河宁王了。

    河宁王派来的人?

    “信呢?”齐王问。

    那人双手将信递上去,立刻有太监接过来,先打开,检查一下没有毒,才转交到了齐王手里。

    齐王展开一看,上面没有字,只有一幅画,画的不是别的,就是一棵被风吹断了的树木。

    一棵被吹断了的树木,这是什么意思?

    齐王看着这幅画,沉思良久,才说:“让那人进来。”

    “是。”府卫忙应声出去。

    不一会,门口出现一道身影,这人才一露面,坐在椅上的齐王就差点站起身。

    “桂峻熙,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齐王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厉声:“你被皇城司通牒,是皇命要杀的人,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杀了你?”

    原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河宁王曾经心腹幕僚桂峻熙。

    桂峻熙一袭青衣,曾经风华散去,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看着像老了十岁不止,脸色苍白,听到齐王断喝,也只苦笑一下,向齐王行了一礼。

    “大王,我正是因这样,才没有了活路,不得已,只能当个小卒,过河到底了。”

    齐王看看左右,这里站着都是自己人,在他一亩三分地,周围又都被他的府兵把守着,齐王也不怕走漏风声。

    就算想杀此人,倒也不必立刻就让人动手,齐王沉思良久,问:“有意思,那派你前来,是老六还不肯认命,要挣扎一番么?”

    桂峻熙沉默着,没有否认,齐王顿时来了兴趣,挑眉:“怎么,觉得自己落到这下场,有什么不对……难道是代王的错?”

    “大王猜测的对,主公现在已经认命,却不甘心……”桂峻熙叹着气,脸上神情转为坚毅:“这事发生的蹊跷,不但主公母妃死了,主公都降成郡王,过程迅雷不及掩耳,连扳回的余地都没有。”

    “主公千想万想,只让我转告您一句,最近的事虽并无痕迹,但只有代王是获利者。”

    “只此一点就足够了。”

    “主公不可能明里说什么,但有些事,大王可以去作了。”

    齐王听了一凛,只是沉吟,对河宁王落到什么地步,并无太多同情,在察觉到鲁王可能有扮猪吃老虎之嫌时,齐王就有些庆幸鲁王已被降成了河宁王。

    就听那桂峻熙继续说:“并且代王之势已起,势不可挡,只有诸王联合起来,才能对付代王,因此,您和蜀王联手才是最好的办法。”

    “独木难支么?”

    一瞬间,齐王想明白了手里这封信的意思,顿时大笑。

    是的,独木难支,群木成林,可成林,就得有头木,老六现在虽没死,但区区一个郡王,没了帝宠,还背负不孝之名,对自己已无威胁。

    目前这样的格局,河宁王只要和自己联合起来,就事实上是依附自己,自己倒可以趁机收拢一些势力,增大自己阵营。

    至于原因,其实也想明白了,河宁王死了母妃,降了亲王,失了地位,此仇岂能不报?

    这其实是投效信了,只是他虽降成郡王,终是皇子,是自己兄弟,不可能明白着称臣,所谓的“可以去作”,就是可以接收他的一些势力了。

    仰天大笑,齐王将手里的信放到火把上烧了,再看桂峻熙时,神情冷酷,但眼底已无杀意。

    “滚吧!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本王知道了,他总是我弟弟,让他好好活着,我领他这个情!”

    齐王说完,就挥手令人带着桂峻熙出去。

    桂峻熙进来时一样,脸色苍白向齐王拜别,走了出去。

    强撑着到了外面,才出王府大门没有多远,就激烈咳嗽起来,等将掩口手帕拿开,就见上面满是殷红中带点点黑色的血迹。

    桂峻熙似乎并不如何惊慌,慢慢向着远处走着,耳畔一道女声响起:“你可真大胆,居然敢冒充河宁王的信?你可知道,刚才你差一点就死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刚见齐王时,齐王是起了杀心,这一点,桂峻熙心知肚明。

    就算齐王不起杀心,但凡派人去问河宁王,桂峻熙冒充河宁王的信这事一曝光,桂峻熙也是一个死。

    “我知道。”桂峻熙此时脸色越发苍白,也显得嘴唇越发红了,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颠狂:“可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这就是赌命。”

    “现在传达了这意思,齐王不可能直接去问河宁王。”

    “而河宁王的人,由于河宁王失势,必须重新找个靠山,一旦有齐王接触,多半也会半推半就从了。”

    “因此这骗局,就成了。”桂峻熙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决心:“而且,也不算是骗局,就算齐王不拉拢,河宁王原本势力也会散去。”

    “现在齐王以为是河宁王默许配合接收,若成大位,必会回报河宁王,重回亲王之爵不难,河宁王对我不薄,这也是我仅能报答河宁王之处了。”

    桂峻熙勾了勾嘴角:“而且,不借两王甚至众王的力量,怎么能报复代王呢?”

    “你真觉得是代王?”女声问。

    “他是最大利益者,无需证据,怀疑就足够了。”桂峻熙淡淡的说着。



    京城·寅时

    继前魏制,京城一般没有宵禁,可都是四更了,京城里早就静街,家家户户都熄了灯。

    民宅前小路上已漆黑一片,乌云恰遮住月光的话,就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走过去时,仿佛与远处灯笼明亮处分割成两个世界。

    这时,想叫牛车,在京城也非常困难,夜里扎堆在街头的牛车,早就被车把式驾回了家。

    “哐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街道和胡同里,更夫提着灯笼,敲着铜锣,拖着长音,刚刚敲了一遍锣,原本安静了一瞬的虫鸣知了,又忽地响起,且声调拔高,让人听了烦不胜烦,就有刚刚从酒肆出来的醉汉,被声音烦得骂骂咧咧。

    一个人就在这时从一条胡同尽头向光亮奔去,“蓬”的一声撞上了。

    “急着去报丧啊?”醉汉在路口摇摇晃晃,被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忍不住破口大骂。

    看穿着,这人应是大户人家家仆,年纪二十来岁,中等身材,速度不慢,但能看出额上满是汗。

    那人也不停,转瞬就跑远了。

    醉汉啐了一口,又摇晃着往前走。

    他却不知,刚刚撞了的人,双眸微红,神情狰狞,差一点就要折返回去,一刀砍了嘴欠的醉汉,到底忍住了。

    此时已是凌晨,不知从哪吹来的一阵风,将树枝摇摆起来。

    闷热感消减许多,可不远处知了声,还一阵接着一阵,还有水坑传来扰人清梦的蛙声,此起彼伏。

    而热繁华街区,特别是青楼,还能看见灯光,并且不时尚有丝竹之声,还能听到婉转低唱,隔楼细得似有似无,袅袅不断。

    一些睡不着的人,就坐在酒肆或茶馆里,喝酒品茶,与人侃大山,度过这难忍的夏夜。

    这仆人急匆匆经过时,就引得一些好奇议论,能在凌晨急急在路上,无非就是遇到了急事。

    这仆人完全不去理会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也不去理会望过来的目光,径直往前跑,又拐进一条街,这里比之前几条街更整洁,街道除了夜摊,就是摊位旁高墙内的大宅,再往前就是代王府。

    仆人三步化两步,几乎是奔抢着,到了代王府门前,扑上前就叫门。

    “来人,来人,我要见代王!”

    “呼。”

    代王府正院卧房里,垂下蚊帐大床内,一人坐起,像从噩梦中惊醒,喘息着四处看去。

    这时盛夏,苏子籍觉背上汗潮,就去摸身旁的人。

    丝被薄薄一层,盖在侧卧的女人身上,虽是夏夜,但屋角放冰,房间也被改造过,可以更好让风穿过,很是凉爽,所以她睡得又沉又香,白嫩小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粉晕。

    在苏子籍的注视下,叶不悔毫无所觉,呼吸轻轻起伏,让苏子籍看得越发入神。

    没人看出,苏子籍平静的面容下,是松了一口气的庆幸。

    幸好,只是噩梦!

    他盯着不悔,此时她仍在身侧,没有被人掠走,没有一尸两命,这让刚刚从梦魇中醒来的苏子籍多少有一些安慰。

    可想到梦里的事,苏子籍又阴沉下了脸。

    醒了就再睡不着,苏子籍索性就不再睡,悄无声息起身,见着外间睡着丫鬟,不由一笑,也不惊醒,踱了出来,站在了门口,仰天遥望星斗。

    这真是个晴朗的夜了,天穹中,幽亮不一的星星点缀,整个王府静悄悄,远一点能看见墙,但厨房似乎有点动静了。

    站在屋檐下,看着不远处的夜景,沉吟着。

    “不悔又出事了,该如何保住不悔?”苏子籍轻声问着自己。

    任谁做了很多努力,结果发现在新的预言梦里,妻儿结局并未改变,都很难心情变好。

    “我已做了一些事,试图改变命运,可不悔在梦里还是出事了。”苏子籍仔细思考:“归根到底,就是自己还是太被动了。”

    “现在问题,或就是解决皇帝,或就是解决产生祸端的根源。”苏子籍猛的浮现出杀意。

    可以说,几次周折,就算尚有一点的情分,也荡然无存了。

    只是苏子籍盯着不远的人声良久,终于还是抬头看看天,叹了口气。

    “目前,解决掉皇帝不现实,要救下不悔,保下妻儿,就得解决产生祸端的根源。”

    “不悔最大问题就是入道之灵机,想要保住她,就得解决这件事,可怎么样解决?”

    “废掉灵机?废掉太可惜了,这可是许多人一生也得不到机缘,也会因此折损寿命,再加上现在有孩子,稍不留神就可能一尸两命,根本不能这样乱搞,不能这么做。”

    “那就得提前让她入道灵机消化,这样,就算没有法器遮掩,就算暴露,不悔也不会有事。”

    “那怎么提前消化灵机?”苏子籍不由想着,想起了周瑶的面孔。

    一段时间不见,她的气息竟然高深莫测。

    “修行消化?不,正常情况,断无可能,周瑶不能当普例,再说现在修也来不及了。”

    “要影响不修道法的人,其实有思路,只有外丹,和皇帝一样也可服用的外丹,才可解决此事。”

    “但又不能让别人帮忙,这炼丹就只能由我自己来了。”

    虽他用了梵道两派,可谁知道不悔入道的事被他们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利用此事向皇帝投诚?

    苏子籍之前的诸多谋算,都是针对一般的事,可以交心,但能让皇帝长寿的大事,谁知道梵道两派会不会铤而走险,用这事背叛自己?

    叶不悔入道这件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一个为了活命为了长寿,连正经孙媳妇跟重孙都可杀的皇帝,太危险了。

    苏子籍想了良久,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

    “外丹术11级,568/12000”

    自己的外丹术,才堪堪11级,这还不够,11级外丹术,不足以炼制出对叶不悔消化入道灵机起作用的外丹。

    事关炼丹,差一点都不成,差一点,都可能让良药变成毒药,不可不慎。

    “起码必须15级!”

    15级是大师(宗师)级之始,就算叶不悔没有修炼,怀着身子,大体也能用了,想到这里,苏子籍突然开口:“来人。”



    明明附近看不到人,但立刻转出个少女,颜色似乎是小家碧玉,梳了双丁髻,穿的是衫裙,是丫鬟。

    “很不错,内院十二侍女,在洛姜训练下,有点成形了。”

    这些侍女,不需要太出色,太出色很容易出事,杀人无形,反噬其主,就算苏子籍不怕,手无缚鸡之力的内眷和孩子呢?

    现在这程度恰好。

    侍女走到苏子籍跟前:“大王。”

    “请路先生到大厅。”苏子籍说,侍女立刻应声福了福,去请人。

    过了一会,野道人急匆匆走来,直奔大厅,就看到主公已坐在里面等着,在喝着早茶。

    野道人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没有用过早点,直接就对旁边正要给他上茶的丫鬟说:“给大王上早点吧。”

    “是,路先生。”丫鬟看一眼代王,发现王爷没说不要,就应声退了出去。

    野道人顺手从她手里接过了茶碗放下,就走到苏子籍跟前,说:“主公,凌晨召见,是为了名单的事?”

    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递了上去。

    苏子籍接了,一看是祠观庙的名单,虽未必全中,还是笑着颌首:“知我者,先生也。”

    低头看去,见纸上十几处都是祠观庙的名单,每个下面还有简单的条程,苏子籍翻看了下,问:“这就是道梵两家提供的名单?”

    “是。”野道人点头:“都可以对外称,这是道梵两家给大王的建议。”

    这样,祸福就由道梵两家承担了,真出了事,也可以称是“谗言欺瞒大王”导致,随时可切割。

    苏子籍听了,铺开这卷纸,凝神看了良久,才伸手在几个名字上一划,只是又摇首:“这几个祠观庙,根基也很厚实,看来,道梵两家也有自己的心思。”

    “这还罢了,具体办事,已经投靠我门下的石承颜,就算提拔成从九品,要把这几个查封也不容易。”

    “总不能,次次由我亲自带领,再拉上顺天府吧?”

    苏子籍蹙眉,真办事,自己根基不厚的缺陷,越来越明显了。

    才沉吟着,就听到有脚步声,有仆人急匆匆进来,禀报:“大王,门外有人自称是方小侯爷的人,要求见您,说有急事!”

    方小侯爷,方真?

    他的人这时来见自己?

    虽说马上就要吃早点了,可现在只是凌晨,如果没有急事,这时来求见,这等于是将人从梦里惊醒,可不是知礼的事。

    “来的这样早?”苏子籍起身,走出几步,又停下,说:“请他去小厅。”

    “是,大王。”仆人忙出去安排。

    野道人看了看已经摆好的早点,对苏子籍说:“方真凌晨派人来,或有急事,可您昨晚吃的就少,不如先用一碗燕窝再过去?”

    吃一碗燕窝用不了多少时间,苏子籍自醒了,就心情烦躁,没什么食欲,但他也爱惜自己身体,就点了下首:“你也来用一碗。”

    说着,就让丫鬟也给野道人盛了一碗,二人用勺子慢慢吃着。

    吃得再慢,用不了几口,一小碗就见了底,估摸时间,方真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小厅,苏子籍起身,带野道人过去。

    抵达小厅,一看到等候在里面的人,苏子籍就认出来了,这的确是曾跟在方真身边的青年仆人,上次是在淮丰侯府见过。

    青年仆人神情焦急,也没在厅里坐着,正来回踱步,看到苏子籍野道人过来,立刻就奔出,当即跪地,向苏子籍恳求:“大王,救救我家公子!”

    这话说的连野道人都忍不住一惊,之前可没得到方真出事的消息,难道说,是情报有遗漏?

    听到这青年仆人说:“府内发生了变故,现在我家公子病了,也无人看护,还请王爷救命!”

    苏子籍一皱眉,立刻意识到,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只是病了,无人看护,这青年仆人还能特意跑过来向他报信?

    这所谓的无人看护,怕不止是看着人这么简单,难道是有人要害方真?要对方真不利?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方真曾是皇帝手中一把刀,为皇帝做过不少事,现在方真伤了腿,暂时不能为皇帝做事,皇帝也表现出不闻不问的态度,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想要趁机报复方真?

    就算外面的人不打算报复方真,以淮丰侯府的情况,或也可能有很大的变故,甚至使方真失去自保之力,这都是保不准的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

    “小人的确不知,只知道突然之间,原本联系我们的人消失了,接着,就是淮丰侯把公子身边的人调走了,连我都必须调开。”

    “小人知道不妙,记得公子说过,说有紧急的事,可以向大王求援,小人怕夜长梦多,连夜直奔大王处。”

    “还请大王救救我家公子。”

    苏子籍想了下,皱眉说:“我知道了,立刻就去!”

    说着,就对不远处跟着的府卫:“让牛车开进来,让几个人跟我一同出去!”

    “是,大王!”府卫立刻领命去准备。

    苏子籍转脸对青年仆人:“你不必急,先起来,等牛车备好,我就带人去看望你家公子。”

    青年仆人见代王不仅不怪自己凌晨来找,还立刻就要跟自己去探望,眼圈都红了,朝着苏子籍就磕了个头,说:“大王高义!”

    “起来吧。”苏子籍摆了摆手,又吩咐上点早点,自己就出了去,才出去,野道人就说着:“主公,您还没有问清楚情况就去,似乎有点不妥。”

    “无妨,我料无事,再说,现在快天亮了,我们一路去,抵达淮丰侯府,必是上午了,光天化日,还能对我干什么?”

    苏子籍笑着说着,话一转,又对野道人说:“不过,谨慎些是好,你去查查,看看是出了何事。”

    虽问青年仆人,但青年仆人既然只说方真病了,别的说不清,苏子籍又喜欢凡事掌握在自己手里,让野道人派人查了,做到心中有数,才是一贯作风。

    “是!”野道人应命。



    淮丰侯府

    处于繁华街市,人烟阜盛,太阳升起,总是伴随着酷热灼烤,照得大地一片白,热气扑面而来,蒸得人透不过气。

    正门不开,门口蹲着两个石狮子,都仿佛不耐酷夏,张嘴目视路人。

    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而在这时,一辆牛车急急行来,最终停在淮丰侯府大门,护着牛车一起的几骑翻身下马,其中一人冲着大门而来。

    看装束就能看出是府兵,而在京城中能拥有府兵,无不是公侯甚至皇子凤孙,淮丰侯府的门子一看,就立刻脸上挤出笑,忙不迭疾趋而出,行礼赔笑:“这里是淮丰侯府,敢问哪家勋府?”

    “我家大王前来探望方真大人!”几个府兵按刀侍立,簇拥着一人下车,上前的府兵已将来意说了。

    代王?

    门子只扫了一眼,忙不迭翻身跪倒,磕头:“小人真是有眼无珠,小人立刻开大门,进去报……报……”

    顿了下,才说清楚:“……报我家侯爷,大开中门迎接大王!”

    “不必,起来!”代王府的府卫点点头说:“王爷说了,不爱这虚礼,你也不用禀报,直接开门,无需劳烦侯爷,我家大王直接去见方公子即可!”

    这不和规矩,门人嗫嚅了一下,还想说话,看了看府兵,见个个按刀,一副不允许就硬闯的架势,还是不敢阻挡,硬的头皮开了门。

    苏子籍不再说什么,在几个府兵簇拥下往里去,目光看见一个小厮飞快的奔过去,就知道是得了吩咐,跑去给淮丰侯送信。

    不知怎的,苏子籍嘴角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这本正常,公侯府,正常情况下,就算是王爷要来,也得通报下,可能让方真的贴身仆人亲自上门来向自己求救,这事绝不是小事。

    况且,方真之前一直都住在别院,最近却住回淮丰侯府,是不是因早就预料到会有什么麻烦?

    回到淮丰侯府不过是一种自保的方式?

    可惜,事到现在,还是到了要向自己求援的程度。

    苏子籍旁若无人进去,踏上了走廊,沿着而走,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方真遇到的事……会不会也与自己有关?

    “方真并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人,他也知道向我求救,就等于明着倾向我,对于一个曾经是皇帝手里刀剑的人,方真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这样干。”

    “就算是有着性命之忧,焉知求救了,我就一定会帮?还是说这事,本就已将我卷入其中?”

    想到最近与内阁大臣接触,这些老狐狸都个个越发沉默,苏子籍预感到,老皇帝的身体怕已糟糕到了一定程度。

    作为一个能为延长寿命杀死至亲的上位者,寿命将尽,老皇帝现在会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自己接连做了的几个预言梦,虽并不涉及太多人,可光围绕代王府的事,就足以揣测出,未来将会有着怎样的腥风血雨。

    “是不是把曾念真调过来?”

    苏子籍早有过此念,可和剧本不一样,京城是皇权中枢,严密监控必不可少,仅仅数人十数人就罢了,几百个来历不明的精壮武士,是很难逃过监控。

    “就算以我代王府之能,只能保证七天。”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调入。”

    淮丰侯府·内院

    淮丰侯一夜未眠,此时坐在书房里,由窗外的阳光洒进,整个人萎靡不振,大大的眼袋,毫无精气神,哪怕不说,旁人也能看出他的心事重重与疲惫。

    面容憔悴还是一方面,心里不断撕扯着的心,更让他坐立不宁,仿佛屁股下面有着钉子,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侯爷,您一夜未眠,又吃不下东西,连这也不喝,怕是身体要撑不住了啊。”贴身管事也有五十多岁了,叹一口气,低声劝着。

    淮丰侯脸色憔悴,心情也很消沉,望着端到面前的参粥,根本碰都不想碰一下,胸口憋着一股火,让他实在吃不下东西,更别提睡着了,这心时刻撕扯着,如何能睡得着?

    “方忠,替我请黄大夫过来。”淮丰侯沉默了一会,突然说。

    管事只能应了一声,出去请人。

    片刻功夫,书房门重新被打开,跟管事方忠身后进来的个老者,目光炯炯有神,看年纪只有五十岁,实际已六十余岁,可见保养得宜。

    黄大夫一进来,就对着淮丰侯行礼:“黄钰见过侯爷。”

    “黄大夫,我有医药上的事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淮丰侯说着:“这很重要,不得有丝毫错漏。”

    “回侯爷的话!”黄钰微一躬身,朗声答:“我虽不是府上的人,但先父就和侯府结缘,现在更效力府上多年,别的不敢说,医药上的事,我有一说一,断无欺瞒,还请侯爷放心!”

    淮丰侯盯着黄钰,点头:“我信得及你。”

    想说话,又没有说出口,挪动了一下身,背着手踱步,良久,才转脸问:“我想问,我儿方真,腿……真的好不了了?”

    淮丰侯问这话时,带着一点颤音,目光也紧紧锁着黄钰。

    原来是问这个。

    黄钰自己开着药堂,但其实就是府内的专用大夫,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

    天下岂有破相之贵人,大公子方真,他的腿能不能好,就涉及到他的命运。

    黄钰对大公子自然是倾向,可现实无法改变,犹豫了一下,到底还实说:“侯爷,小人也算是京城名医,不敢说天下第一,但在京城中,不是当年祖训,御医也做得,别人也高不过小人多少,小人不敢说别人一定不能治好大公子,但小人的确对大公子的腿伤无能为力……”

    这话说的罗嗦,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淮丰侯身体就是一颤,整个人都仿佛老了几岁,管事方忠见了,顿时担忧看着,但当外人的面,也不好劝说。

    片刻,淮丰侯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颓然:“我明白了。”

    随后又对着管事方忠吩咐道:“方忠,你去账房取纹银十两,这是给黄大夫的,顺便……送黄大夫出去。”

    “是,侯爷。”管事方忠一脸灰败,应声对着黄钰说:“黄大夫,您请吧。”



    本以为自己说出实情,淮丰侯就算不会迁怒自己,也不会态度好,结果却比自己预想的好许多。

    黄钰算是看出来了,淮丰侯虽有失望与悲伤,怕早就已经猜到这结果,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也不难理解,凡是与淮丰侯府有过接触的医者,谁不知道方小侯爷的腿伤十分严重?

    现在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想让伤腿恢复如初,一点不瘸,是痴心妄想。

    黄钰心里想着这些,嘴上谢过了侯爷的赏,跟着外去,一点都不想停留。

    走到路上,就看到一个小厮急匆匆向里来,擦肩而过。

    书房里,管事方忠刚送着黄大夫出去,就转身进来,突然之间跪倒磕头,说:“侯爷,求您救救世子吧!”

    “你先起来。”淮丰侯低头看着地上边说边磕头的人,皱眉。

    管事方忠不起,仍连连磕头:“侯爷,世子可是您与夫人的嫡长子,是您看着长大!马公公心胸狭窄,为了争权,必无所不用其极,说不定危害着世子的性命,这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侯爷!只要您一句话,世子就能活!求您救救世子吧!”

    管事年纪不小了,是看着大公子方真长大,方真对侯府仆人向来不错,尤其对管事这老仆更态度温和,管事当年丧过一子,恰与方真年纪相仿,当初曾有移情,加上方真是侯府嫡长子,管事忠于淮丰侯,自然不愿看到淮丰侯的嫡长子就这么死了,才会不断磕头,请淮丰侯救一救大公子。

    “侯爷,哪怕是为了夫人……”见侯爷坐着不动,管事一颗心已是沉下去,嘴里仍说着。

    淮丰侯长叹一声,说:“你啊,我知道夫人当年对你有恩,你先起来,放心,马公公向我保证过,只要真儿与他合作,就不会伤及真儿性命。”

    管事抬起头,已是流下泪来,哽咽:“可要是世子不肯呢?”

    世子不肯?

    淮丰侯想到马公公与自己说话时的神情语气,心里抖了一下,叹:“那就看他的命了。”

    不是说淮丰侯府就是软柿子,侯府本身就是侯府,是开国公侯之一,潜在人脉和力量都不小,硬顶,是可以顶,可让淮丰侯府为一个注定会残废的儿子去得罪马公公,这就不值了。

    方才他询问黄钰,就是为了下最后的决定。

    长子方真的腿能好,能袭爵,就算得罪马公公,也要救下长子。

    可谁让长子的腿根本就好不了?

    伤愈了也会成为瘸子,瘸子如何袭爵?如何为陛下效力?做官可是要讲究一个容貌身体无缺,方真这一受伤,等于前途尽毁。

    一个注定前途尽毁的儿子,跟一个得罪不起的首脑太监,怎么想,都该选择后者啊。

    但就算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想到自己要放弃养大的嫡长子,淮丰侯也胸口直发闷,闭上了眼,一丝泪花就浮现。

    “瑞娘,当年你去了,临死拉着我的手,我就许诺,断不会让真儿没了娘的人吃亏,可现在……唉,可侯府毕竟是第二代第三代了,怎么和马公公斗?”

    才没有奈何处,一个小厮突然进来,跪倒禀:“侯爷,代王进府了!”

    代王?代王来了?

    淮丰侯知道大儿方真与代王有交情,之前代王就曾为大儿子来过淮丰侯府,现在听到这一声,竟下意识松了口气。

    呆立了良久,只是出神,许久淮丰侯才合掌,对着门外的虚空说着:“祖先保佑,祖先保佑啊!”

    作一个父亲,不敢拼着得罪马公公、惹怒陛下去救大儿,现在代王来了,大儿有救了,他自然立刻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哪怕离府,总能留着有用之身。”

    “唉……”

    淮丰侯的叹息长长传出,而一个声音传不到的院子,门口窗外站着十几个人,都不是侯府的下人,个个容貌陌生,还按着长刀,带着阴森气息。

    不远处走廊,站的几个丫鬟想靠近又不敢,有丫鬟听到里面传出声音,面露不忍之色。

    就听室内一人说:“方公子,你虽现在不是皇城司的人了,但也在皇城司待过,应该知道皇城司规矩,配合才能有好果子吃。”

    说话这人穿着百户的官服,说完这番话,就又看了看坐着的方真的腿,脸上神情越发轻蔑。

    “我们也扯了许多时间了,就说明白话吧!”

    “如果你是世子,我们当然不敢对你动粗,可你不是淮丰侯世子了,又没有了明里的官身,就算你明日就病去了,也是可能的,方公子,我奉劝你,还是识时务比较好。”

    “哦?你不过是区区一个百户,这样大胆,敢公然威胁侯府子弟?”

    不等方真露出怒容,门突然踢开,一个声音同时传进:“以前有人告诉我,说皇城司桀骜放肆,我还不信,现在听了这话,我真信了。”

    “谁?!”百户立刻回身,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冷笑从外面进来。

    此时是白日,屋内就不黑,门一开,更光线明亮,百户自然看清进来的年轻人是谁,顿时一蓬冷水倾下!

    竟是代王来了?

    别管心里有多少惊讶,作百户,哪怕是皇城司的百户,面对着一个亲王,只能立刻跪下:“卑职皇城司百户,叩见代王。”

    苏子籍也不理会,进来一眼看着,就看到坐在榻上的方真,形色憔悴,真是狼狈,当年,可是和自己并称京城三公子。

    命运之奇,莫过于此。

    苏子籍目光一闪,叹一声,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百户,对跟着自己进来的人说:“这里不能呆了,来人,将方公子抬出去,与我一同回王府!”

    跪在地上的百户傻眼了,见有人上前抬人,忙起身,嘴里说:“王爷,还请且慢!”

    “王爷,方公子涉及前几个月如宝商行走私一案,因与宫中采买有关系,马公公派卑职特来询问,这、这才开始问,可还没有问出个结果,王爷,您可不能就这么带他走啊!”

    “卑职实在无法交代。”

    他正把马公公抬起来,不防苏子籍“啪”一声,赏了一记清脆的耳光!

    “你混帐!”

    “太祖有律,开国功臣勋贵及世子,有免死减罪之铁牌,就算犯了罪,也必须有旨意才可审问。”

    “方真现在还是侯府世子,有罪自有旨意,何时轮到你这区区百户来问罪?”



    “卑职有罪,王爷宽恕。”百户无可奈何,只得连连磕头认罪。

    “这才像话。”苏子籍见百户额头冒了冷汗,就拍了拍他的脸,说:“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马公公,就说方公子病重,本王邀请他入府治疗。”

    “有公事的话,就来代王府,本王身是亲王,必当表率,不会妨碍马公公的公务——你听清楚了么?”

    “听、听清楚了。”百户忙磕头应着,心里也一松,自己拦都拦了,现在代王把责任缆在身上,自己也可以交差了。

    “方公子,你也没意见吧?”苏子籍看向方真。

    方真早就回过神来,他虽知贴身的仆人去向代王求援了,却没想到代王真来了,还来得这样快。

    “我自愿意去大王府上。”方真扯了扯嘴角,勉强笑着。

    这工夫,方真仆人已推着轮椅进来了,苏子籍的人帮忙,几个人抬着方真,将其小心翼翼放在轮椅上,苏子籍在前,别人在后,就这样关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皇城司的人看着,心里着急,可也不敢拦,别说上手拦了,就是再说一句话,也不敢。

    别看百户都挨了耳光,那可是不久前刚刚血洗了三洞娘娘庙的代王!

    再者,官大一级压死人,皇城司虽威风,可在代王跟前,那就是一只蚂蚁,真得罪了代王,马公公未必有事,或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别忘记了,藐视亲王,这就是罪!

    “大人,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也有人不甘心,副百户这时过来,低声焦急说:“马公公那处,咱怎么交代啊?”

    说完就迎来了一个冷冷的眼神,百户说着:“你问的好,不如,你上去再拦下代王?”

    副百户立刻哑了,刚才已经拦过了,再拦,自己当场被砍都可能。

    苏子籍自然不会去理会这些闹剧,他顺利从淮丰侯府“抢”到人,就不耽搁,领着人往外走。

    路上也不见淮丰侯府的人露个面,苏子籍没有多少表情,心里有些不屑。

    软骨头到让一个太监骑着脑袋屙屎,也是够无能。

    这可是在淮丰侯府,堂堂淮丰侯府的大公子,就算当不成世子,也是侯爷的儿子,在自己家里被人逼供?

    何其可笑!

    也就难怪方真之前笑得那般勉强,就算被他救了,家里明摆放弃了他,换谁也难心情好。

    到了门口时,苏子籍就看到,乘坐的牛车旁已站着野道人了。

    苏子籍大步过去,野道人也上前两步迎上,将一卷纸递过去。

    “主公,这是调查的结果,请过目。”

    方真还在后面被推着走,等着时间里,苏子籍就站在原地,展开纸,将里面的内容扫了一遍。

    “好,此事回府后再议。”苏子籍说,扫到方真已被推出,就将这卷纸放在了袖子里。

    野道人点了下头,上了不远处一辆牛车。

    方真这时已被推着到牛车前,来求援的贴身仆人跟着,眼圈泛红,望向苏子籍,就上前重重磕首。

    “大王,奴婢多谢您救了大公子!”

    此处不是说话之所,苏子籍睨一眼街道,以及里面空空的场地:“先回去,有话路上说。”

    回去?这个词用的好,方真回望一眼淮丰侯府,靠近门的走廊和路径上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心里不由一沉,又酸又涩。

    要说百户威胁要“病去”,方真觉得未必敢到这地步,但偌大淮丰侯府,威风赫赫,曾是自己的家,可这个家,在他遇到危机时,没有给他丝毫保护。

    “路夏布把我抬上去吧。”方真吩咐贴身仆人,这人是自己花了不少代价,救出和培养的,现在证明,一切都值。

    “是!”路夏布先将方真抱上牛车,放好,又将轮椅折叠搬上去。

    苏子籍跟方真同乘一辆牛车,路夏布与骑士跟在后面。

    里面空间不小,前后两座,中间还有套桌,苏子籍坐了,说:“回去”

    车夫一声吆喝,牛车稳稳前去,一点也不波折,苏子籍随手丢个湿毛巾,自己擦了擦脸,又取出银瓶倾一杯凉茶,喝了口,才问:“方兄,你因何得罪了马公公?”

    这事,其实野道人已查到一些,但苏子籍还是问了,想必从方真这里可以得到更详细的情报。

    方真端着茶杯,一声不言语,但见牛车徐徐而进,良久才轻轻一叹:“赵公公或有点失宠了,最近,因小事而被呵斥,还罢了一项职位。”

    “有人退,就有人进,马公公最近很得意,不仅仅是我,别人也受到了不少牵连。”

    既开了这口,后面的话也就好说了,方真将事情原委与苏子籍一一说了个明白。

    原来,最近赵公公圣眷下降,而马顺德这大太监却春风得意,在宫里,太监与太监之间的争斗,可丝毫不比妃嫔争宠逊色,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宠妃失势,其实在大部分后宫情况来说,仅仅是皇帝去的时间少了,有位份在,待遇不会减少多少。

    打落冷宫这词看起来很熟悉,其实例子非常少。

    皇后、四妃、妃、嫔、贵人、才人等,只有下降位份同时下降待遇,几乎很少有所谓的打落冷宫——那得是把职份全部剥光。

    但皇帝信任的大太监,在太监看来,就应该去争第一,并且斗争非常激烈,许多不能善终。

    马公公有志顶替赵公公的位置,赵公公曾经用过的人,就成了马公公除之后快的眼中钉。

    方真与赵公公合作过不止一次,又曾是皇城司的人,在马公公眼里,自然也就是“赵党”了。

    这次马公公上位,不仅立刻剥了方真剩余的权力,还给予一记痛击,企图通过方真,在牵扯到宫中的走私案中找出破绽,给予赵公公更致命的打击。

    “代王,要不是您迅速过来,我落到皇城司手里,还真未必能完整的出来。”方真苦笑了一下:“他查的如宝商行走私一案,问的却是双吊粉。”

    不是苏子籍及时来救,方真落在马公公的人手里,还真有屈打成招的可能。

    平常的贪墨、走私,在皇帝眼里或还不算什么,可真查出方真有自己“小心思”,可就要了命了。



    “双吊粉?马顺德敢这样猖狂?”牛车晃了一下,苏子籍蹙眉,有点不信。

    在代侯时,就有了双吊粉,当时只提供六家酒楼,随着苏子籍成为代王,身份和权力大增,自然就不一样。

    现在酒楼扩大到十一家,并且有限提供给别人。

    “代王府收入,大部分都来自路逢云组建的商队,当初为打通关节,路逢云在我同意下,给赵公公和一些权贵供货。”

    “虽没让赵公公帮做什么,但能使他的产业生意变旺,自然也会给予一些方便,这本是很多权贵都在做的事,也不局限于赵公公,可有人故意小题大做,拿这件事来做文章的话,还真能挖个大新闻。”

    “勾结皇上的大太监,意欲何为?”

    想到这里,苏子籍真吃惊了,想不多想都难,这马顺德才上位,敢这样猖狂,悍然与自己为敌?

    “代王,您和太监接触不多,了解不多,他们的心理,有时非常情绪化,不能以等闲正常人看之,简直和女人一样。”方真苦笑。

    这话有歧视女人的嫌疑,但苏子籍若有所思,太监割了蛋,据说的确情绪就和女人一样了,许多事正常人不会干,但她们就干。

    “马顺德并不是在找方真破绽,方真腿已受伤,就算马顺德要铲除异己,拿方真开刀,也最多是杀鸡儆猴,可丝毫不留情,容易落下阴狠不留情面的名声。”

    “但换个角度想,方真其实不过是马顺德要找的一个突破口?马顺德的目标是赵公公和我,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从方真找出破绽,证明赵公公和我一开始就有勾结,中间还有方真当联系人,这就是结党营私,还是最让皇帝痛恨的一种……”

    “只要证实了这一点,我倒霉,赵公公就成不忠之人,不忠的家奴,焉有命在?这就直接可以从根本上消灭对手。”

    太监的手段,果然狠辣!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冲着给对手挫骨扬灰去。

    “我现在保住了方真,说不定也符合了敌人的意思,至少关系是明面化了。”

    “只是还是这话,马顺德为什么敢这样猖狂?这是连我一锅端了。”说实际,苏子籍并不担心最坏的结果,皇帝这身份,时刻面临的就是臣子上纲上线,把后果说的严重的无以复加。

    要是真信了,早就把朝政搞的一塌糊涂。

    从皇帝二十年执政看,不至于。

    但鲁王失势,降为郡王,事实上出局,皇帝虽未必后悔,也未必觉得是我在搞事,可趁机敲打我,把我削去几分势力,却是可以——比如说羽林卫。

    “而且,鲁王失势,不仅仅对皇帝有影响,对齐蜀两王怕更是震动,他们或会有动作?”

    “马顺德勾结上了齐王蜀王,或者全部?”

    苏子籍顿时浮出了阴霾,朝政一发而牵全局,后果现在都出来了。

    自己动手太快了。

    可鲁王对叶不悔动手,却断不可容,再来一次,也要出手。

    现在这情况,方真要保下来,赵公公也要有所对策。

    心里这样想着,苏子籍对方真说:“我明白了,你放心,就住在我府上养伤,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谢代王!”方真不意外代王会对自己说这些,从代王突然出现将他带出淮丰侯府,就说明代王已决定保下自己了,但这要如何报答?

    方真想到自己的伤腿,神情有点复杂。

    苏子籍看了出来,笑着:“还有,也不是让你白住,你也没有了差事,帮我处理神祠的事,如何?”

    方真听了,沉思片刻,起身一拜:“请代王放心,就交给我好了。”

    二人说话间,或百户强行扯起方真的缘故,本就没养好的伤腿带来剧烈疼痛,方真强忍着,可额还是冒了汗。

    见状,苏子籍就对着外面说:“停下!”

    牛车顿时停下,苏子籍说:“你靠坐着舒服些,我去后面牛车与人说话,别事等到了府里,给你看过了腿伤再说。”

    不等方真推辞,就掀开车帘跳下去,跟在后面牛车这时也停下来,野道人掀开车帘,请苏子籍入内。

    苏子籍坐稳了,牛车动起来,随牛车微微晃动,苏子籍笔直坐着,神情凝重,对野道人说:“马顺德来意不善,赵公公和我,或有劲敌了。”

    说着,就把方真刚才说的讲了。

    野道人没有立刻说话,一阵风袭进,带了几分凉意。

    之前查到的情报,与方真说的大体相同,但没有方真知道的这样细,良久,野道人也叹着:“不想太监斗起来也这样狠。”

    这光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的手段。

    平常人争斗,狠一些,也不过是死,马公公的手段要成了,赵公公怕是死都难痛快死,以老皇帝的性格,怕是真会将赵公公挫骨扬灰。

    野道人想了想,就问:“主公,那现在,我们可不可以拉拢下赵公公?”

    赵公公往日作皇帝的心腹,风光无限,有皇帝信任的首脑太监,就连阁老见了也要给个好脸色,免得被记恨了。

    那时,怕连诸王都想拉拢赵公公,一个首脑太监倒向了自己一方,无异于是如虎添翼。

    大家都这样想着时,想要让他倒向自己,需要付出的努力那就太多了,还未必能成功。

    现在赵公公遇到难事了,能雪中送炭,或就可让其感激。

    苏子籍却摇摇头:“不可。”

    “主公的意思是?”

    “赵公公跟着皇上多年,皇上此番对其发难,未必是真不信任他,怕是觉得,赵公公掌权太久,皇城司姓了赵,才会想平衡一下,默许了马顺德搞事,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忌惮。”

    “否则,赵公公再位高权重,也只是太监,并不是文官武将,说到底,只是皇帝的家奴,皇上想如何处置不成?不必非要证据才成。”

    “现在既留着,就说明还有信任,只是想分分权,搞下平衡。”

    “现在我救了方真,方真本和赵公公亲近,已使赵公公有嫌疑,皇上怕会默许进一步打压,但我要是进一步拉拢赵公公,就中了敌人的奸计。”

    “赵公公也许会死,我也许会和鲁王一样。”

    苏子籍的脸上浮现出冷笑,沉声:“现在我们代王府冷眼旁观,不伸援手,那就仅仅是我和方真的个人情谊,赵公公不会死,只会处境艰难些,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臣明白了!”

    野道人恍然,全部想明白了,不由浮出冷汗,争嫡之事,处处是坑,要是早半步,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心里佩服,躬身:“主公,这事跟进,就交臣吧!”

    “嗯,不仅仅赵公公,还有查下,谁人献了这计?”苏子籍脸色也有些不好:“此计甚毒,必须找出来杀掉。”

    “还有,我渐渐势大,崛起太快,齐蜀两王,或有联手将我先出局之意,不可不防,也必须查个清楚。”

    “是!”

    金羽祠

    神祠位于京城北,在齐略胡同附近,与前朝征西将军齐关系不小,齐略曾立下赫赫战功,但更为人所熟知的是曾养过一对神俊的大鹰,这对大鹰甚至在几次战役中给予帮助。

    其人死后入了前朝功臣阁,民间更传其死后封神,成统御鸟类的神明。

    金羽祠就是因他而立,周围虽不是最热闹的街坊,又是盛夏,但店铺都开着门,乘凉喝茶,也有人有气无力的吆喝几声。

    一家老板上身赤膊纳凉正想拿个瓜,突然之间,一阵脚步声,就见着一群衙役拥着牛车进来,个个都带刀。

    “金羽祠出大事了。”老板就是附近的人,心中清楚,在数百年传承中,金羽祠渐渐变了味,明面上是神祠,私下却参与了一些不可说的事,与权贵跟京城三教九流都有来往,连忙缩回店铺内。

    “围上,不许放走一个。”石承颜大声吆喝着,就见着衙役云集,有的甚至弓箭拉开,对准了门里、墙上,只要有人敢在此时外逃,就会被射下来。

    石承颜吆喝完,狞笑一声,作捕头,手里有几宗案子与金羽祠扯不清的关系,石承颜早就盯上金羽祠,就算没有代王领旨处理神祠这事,对上金羽祠也是迟早的事。

    而有代王下令处理金羽祠,对石承颜这样捕头来说,就犹瞌睡来了枕头!

    “没有代王之令,毕竟是前朝大将,衙门会留些颜面,现在却不一样了。”石承颜盯了里面一眼,爽快的暗想。

    而神祠里,已是慌乱一片。

    “怎么办?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是好?”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扒着门缝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就吓得双腿发软,连滚带爬跑到大殿里,问着在场的人。

    能在大殿中商量对策,都是金羽祠的骨干,因参与许多暗地里“买卖”,此时陷入困局,个个神情或狰狞或恐惧,露出信众们看不到的一面。

    “外面全围了,后门处也有人,前面正在喊话叫我们投降,怎么办?是不是反抗?”一个二十多岁青年咬牙问着。

    “反抗?那是找死!”他这一问,立刻就被同伴骂了。

    骂人的不到三十岁,身材高大,看着就凶悍,可在面对这件事时,反倒少了冲动,皱眉骂:“水云祠倒反抗了,可他们是何下场?被打成了反贼,不但神祠被全部拆除,还牵连家人。”

    “数十户几百人,或斩首,或流放,别看流放千里还是活着,其实半路都纷纷病死了——谁有空陪着走千里?”

    “反抗朝廷就是找死!”

    这话一出,就等于是挑破了在场众人最担心的事,整个大殿顿时就寂静了。

    水云祠那就是前车之鉴,反抗的话,岂不是要像水云祠一样,所有人都要共赴黄泉?

    能在金羽祠做事的,有几个是光脚不怕死的“少侠”?

    他们借着神祠做掩护,做着种种与信仰无关的事,为的还不是多多的赚银子,好让自己过得舒坦?

    这样的人,怕死的占多数。

    那人一骂,大殿内多数人的脸上都露出赞同,见状,几个年轻人很不忿。

    “可不反抗,就让他们将我们抓了?焉知这样就不会丧命?”

    “对啊!左右都是死,不如拼了!”

    但能豁出去的年轻人不算多,更多的人是在担忧自身,也有人虽贪图享乐,却也信奉金羽神,金羽祠在手里被拆除了,这罪过就大了。

    “主持来了!”就在这些人意见不一,纷纷争论时,一道人影从殿后过来。

    头发花白,穿着神祠主持袍的老者,长得慈眉善目,虽放任了手下参与一些生意,可也并不是真无恶不作,就像此刻站在殿中的年轻人,多数都是孤儿,小时被这位主持捡回去养大,他一出来,大家就不敢吵了,纷纷问起来。

    “主持,官府围了神祠,我们该怎么办?”

    “主持!”

    神祠里面意见不一乱乱哄哄,外面则十分安静,只有衙役们的呼吸声,与风声共存。

    距离神祠大门几十米,停着一辆牛车,牛车上有代王府标志,里面坐着的人却不是代王。

    随着一阵脚步声走过去,牛车的车帘被人掀起一角,里面的人向里面望着,正是方真。

    方真一直坐在牛车里,虽没露面,但围住神祠,是他在指挥。

    神祠里面的骚动声,他这里隐隐能听到,心里已有了一些把握。

    “方公子。”石承颜这时已走到牛车旁,低声禀告:“里面的人既不开门也不冒头,您看,是不是现在动手?”

    方真蹙眉略一沉思,也不打算拖延,就命令:“传我命令,反抗的话,直接格杀勿论,并且立刻拆祠!”

    “要是投降,就仅仅封门,不拆除神像,等候朝廷旨意。”

    “将这话告诉他们,给他们一次选择,对了,无论是杀是绑,切记,将把里面的书籍全部封存,搬回代王府去。”

    石承颜对此没意见,代王又不是索要里面金银或文书,只是要书籍,这些东西本就不重要,要就要了。

    “是!”领了命令,石承颜就向门口去。

    “大人,可是直接破门?”带着捕快问,就听着石承颜说着:“先喊话,不能不教而诛么!”

    “是!”捕快就上前,高声喊着:“喂,里面的人听着,代王有令,金羽祠虽非淫祠,却集众闹事,多有不法,要关祠处理!”

    “尔等速速出来投降,可保性命,官府也仅仅封门,并不拆除神祠,要是反抗,格杀勿论!”



    跟着石承颜的人,有嗓子洪亮,扯着嗓子重复着

    大殿里的人这时听到石承颜的喊话,脸色都一变。

    “我们好好奉我们的神灵,怎么就成了非法贼窝?”哪怕已知朝廷不会放过,可听到人说金羽祠是法贼窝,这里的人有不少都心中愤恨,有人要冲出去,被主持拦住。

    “不可冲动!”主持沉声,带人向外去。

    能在这金羽祠做主持,领着一群人做事,不是普通人,起码胆识就较之身后的人强些。

    可石承颜已经等不及了,见喊了话,里面鸦雀无声,而周围店铺,却到处有人从门缝里看,石承颜就勃然大怒,吼着:“兄弟们!”

    “在!”

    “撞门!”说完,石承颜又命令:“弓弩手准备!”

    “是!”

    这就是打算强攻了,里面的人在进入时反抗,就无需劝说他们投降,直接就可以剿灭了。

    只听”轰”一声,门撞开时,门里面空空,没什么人,石承颜率衙役而入,低声对吩咐:“有异动,别迟疑,立刻动手。”

    石承颜咬着牙,当日围攻水云祠,就是一时没有下狠手而死了侄子,虽自己得了福,成了从九品,算是修了正果,可名声更坏了——不少人说自己是用侄子的血升官。

    现在自然一肚子戾气,当下这样吩咐,而听了命令,弓弩手一个个准备,一旦有人反抗,就会乱箭齐发。

    眼见着有人迎出,衙役正警惕,不见率众而出的主持,与石承颜目光一对视,就毫不迟疑的跪下来。

    “主持!”看到主持跪了,几个年轻人都情绪激动。

    “放下棍子,全都跪下!”主持喝着:“你们想给神祠和大家惹祸么?”

    听到他这么说,再心中不服,这些年轻人还是陆续丢掉棍子,跪倒在地。

    “大人?”石承颜身旁的捕头低声问:“都抓起来?”

    石承颜看了看面前“哗”跪倒一片的人,心里竟然有点遗憾,沉默片刻,一挥手:“全都绑了!”

    “是!”随着一声令下,衙役们一拥而上,纷纷用绳子将这些神祠的人绑了。

    见神祠的人果然不反抗,石承颜虽有点失望,但心中的石头才算是落地。

    能兵不血刃解决一个神祠,对他来说也是好事,毕竟只要有反抗,就容易有着伤亡。

    “搜索下人,有人全部抓了。”

    “还有,清点下财货,不要手长,在这时伸手。”

    “所有书籍,全部清点入册。”

    一道道命令下,众人紧急清点,幸亏神祠不大,忙了一阵,总算停当。

    发现无人躲藏,就整理神祠里的东西,这都是要登记入库,至于神祠内书籍,都搜捡装入箱子,由代王府的人抬回去。

    石承颜出了金羽祠,精神抖擞到牛车旁向方真报告:“小侯爷,事情办成了,没有伤亡,王府要的图书也都装箱了。”

    方真点点头,微笑:“你也辛苦了。”

    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看来一切顺利。

    距离金羽祠颇远一处密室,此时正有三点光在黑暗中微闪,手持三根香的男人,拜了几拜,安静得仿佛这是一件虔诚的事。

    但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却透着一种阴冷,眼眸中更蕴含着恨意。

    上前几步,男人将手里三根香插在了香炉里,以男人的眼睛,自然看到这香一插上,就有几个影子扑上来吸取,犹恐怖的鬼魅,虚虚实实。

    “又一个。”沉默片刻后,男人说着,无喜无忧。

    一道女声开口,声音却有些尖锐,又带了丝惶恐:“桂峻熙,现在伐庙破神,已经有四五家了,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桂峻熙望着微微发光的香,心情也一抑。

    自己已成丧家之犬,不但明里有通牒,还有着暗里四处寻着,要不是与齐王府有着默契,要不是突然之间受了神秘势力的资助,自己说不定已经被拿下了。

    “可单是躲避,不是事。”

    与三洞娘娘结盟,又借诸王对付代王,意图让神祠势力与诸王一起讨伐代王,达成自己的报仇。

    可先是水云祠,随后又是这金羽祠,两个在京城都有着很大名声的神祠,竟就这么一前一后被处理了?

    水云祠好歹还反抗过,金羽祠的人竟直接投降了!

    代王之威,竟有这般效果了?

    可再不甘,且躲在这“鼠洞”里的自己,还要继续蛰伏。

    就不信,京城这么多神祠,会都胆小如斯!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桂峻熙耳朵动了动,就迈步上了台阶,出了密室,往外面去。

    这是一处普通民宅,普通到谁路过了这里都不会多看一眼,就在不久前,忽然有人到这里找到桂峻熙,桂峻熙险些因此直接杀人并且逃亡。

    但有时风险也代表着机遇,最终让桂峻熙改变主意,是代王的威势,在代王势如破竹的行动下,他不得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一个可以找到他躲藏地的人,其背后的主子,必然不可小觑。

    果然,桂峻熙打开门,看到的就是曾来找过他的青年。

    青年长着一张平凡到极点的脸,身上的气息也平常,但越是这样,桂峻熙就越是觉得其背后不是寻常人。

    加上他有观气之术,这也是他上次与之见面后没逃走的原因。

    “有情报了?”桂峻熙问。

    青年敲开门,就直接将叠起来的一张纸递给桂峻熙。

    “这是关于赵公公与代王的情报,现在怎么办?能不能利用上?”青年立刻就问着。

    桂峻熙看了,眉一蹙:“代王没有进一步和赵公公联系,就扳不倒,这计本来就是打草惊蛇,打草没有意义,惊蛇才最重要,代王不上钩,打了草也无用。”

    “现在怎么办?”青年问。

    桂峻熙冷笑:“我自然已经有计,这时此人,应该上代王府了。”

    说完,问:“你家主人是谁?为什么助我?”

    青年表情仍沉默,不开口。

    见这人不答,也不意外,毕竟前几次找自己,也一向是这么神秘和态度,只是冷笑一声:“你隐瞒不了我,我虽道行大减,但也能感受到,你家背后有王气,却又不是齐王蜀王,难道外藩之王,也想在京趁水摸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