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名医,那中年妇人自然认得,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拎着裙摆下了台阶,走过来陪笑道:“是倪大夫啊,这都起更了,过不多久该宵禁了,你黑灯瞎火的到这里……哎哟,这么多钱和饰啊?饰可真漂亮!哎哟还有人参呢!这人参可真好,胡须这么老长呀!怎么掉地上了,我帮你捡吧!”
倪大夫很是失望,若这小郎中二更将至才回来,二更开始宵禁,那时候回去,路上会被抓去蹲大牢打板子的。眼见梁氏又要关门,忙陪笑道:“夫人稍等,老朽有点东西,想请夫人转交给令郎。”说罢,将那三个装着银钱、饰和老山参的匣子,两手捧着递给梁氏。
“不不,夫人把东西放在家里,等令郎回来,一看便知……,“知什么知?”梁氏身后冒出个人来,却是茴香,端着个大瓷碗,冷眼瞧了瞧倪大夫手里的匣子,“你又想搞什么名堂?又想使什么坏?我贵芝堂关门倒闭,家破人亡,对你有什么好处?”
躬身施礼完毕,又把地上的匣子抱了起来,陪着笑脸道:“实话说了吧,老朽这次来,一则是道歉赔罪的,二则,实在有要事想跟左郎中商量,若左郎中实在没空,跟令郎商量也一样……”
左贵瞧了他一眼,转身走到自己长条几案后,撩衣袍坐下,也不招呼他坐。倪大夫厚着脸皮抱着匣子迈步走了进去。屋外,隔壁老宅那边,偷看了这情景的龙婶把干瘪的嘴唇撇了撇,嘟囔了一声,这才把门关上了。
倪大夫走到长条几案旁边,在长条几案旁边的圆凳上坐下,把三个匣子放在桌上,陪笑道:“是这样的,上次舍弟来跟贵堂商议买方的事情,舍弟说话很不中听,得罪了左郎中您……”
“好好”,倪大夫讪讪道,他已经想好了,不能直截了当求帮忙,得先把关系回暖,然后再谈帮忙的事,方能水到渠成,轻咳一声,道:“那老朽就直说了,老朽这次来,主要是想买贵堂炮制乌头的方子。”
左贵倒不是个记仇的人,见倪大夫赔罪了,又拿着钱来的,说话也很诚恳,便捋着胡须道:“倪大夫,实话说了吧,这炮制方子,只有我儿子他一个人知道。是他从别人那学来的。所以,就算要卖,也得问他去。”
这一切都看在倪大夫眼中,不禁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这一次准备充足,拿了足够多的钱。不过,这笔钱是他惠民堂现在能拿得出来的不多的现银了。但愿能把关系回暖,最终能让小郎中帮忙作证,帮弟弟渡过难关。同时,也希望这买来的方子炮制药材能把钱赚回来。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有人拍门:“娘!我回来了!”梁氏一听是左少阳的声音,急忙答应了,跑去开门。左少阳迈步进门,一身的酒气:“哎哟,祝老爷子非留我吃酒,吃到这钟点才让人送我回来。真是……,刚说到这,便看见子满脸堆笑的倪大夫,不仅一愣。
“哈哈哈”,左少阳大笑,“当真是山不转水转,年前,我送货上门,去你们惠民堂卖方子,你说我们贵芝堂的方子是骗人的把戏,过了年,你却亲自登门求购药方。哈哈哈,这叫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哈哈哈。”
“行了,刚才我在恒昌药行祝老爷子哪里吃酒,他把你家的事情都跟我说了,说了你借了我们的合约去求刺史大人的事,我已经猜到,你是想让我出堂作证,证明我用八枚乌头治好了祝老爷子,却没有中毒,以证明你弟弟用八枚乌头治死隋老太太,不是用药的问题,没错吧?”
倪大夫急忙躬身一礼:“左公子果然天纵聪明,老朽惶恐,正不知如何开口呢。既然左公子已经知道,那太好了。若左公子肯帮忙,救得舍弟一条性命,左公子就是舍弟再造恩人,永世不忘!”
左少阳便把自己替恒昌药行祝药柜治疗风寒湿痹的事情说了,末了道:“爹,这本来是祝老爷子考校我的医术来着,没成想他当真用了我的方子,吃了还就好了,孩儿冒然替人诊病开方,请父亲责罚。”
要是换做以往,左贵必定勃然大怒,可自从儿子摔伤之后,整个变了个人,医术大进,问过之后得知,是暗中得一位老铃医传授医术,自己那几件得意的起死回生的成功医案,其实都是儿子的手笔,他便对儿子刮目相看了。此刻又听儿子治好了恒昌药行的老掌柜的风湿痹症,更是高兴,虽然是瞒着自己,但替人治好了病,他也觉脸上有光,捋着胡须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斜眼瞧了瞧倪大夫,冷声到:“他现在求上门,你要不要帮他?”
左少阳走过去,也不看那银锭和首饰,拿起老山参盒子瞧了瞧,顿时两眼放光,这几颗老山参都是数百年的极品,特别是最上面一棵,盘根错节,枝蔓丛生,长长的胡须犹如仙翁的虬髯,真是极品中的极品!
“要是说帮别人,我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的,可是,你弟弟生性贪婪,目中无人也就罢了,可是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人我救了,岂不是成了‘中山狼’里的东郭先生!不帮!有时间我还多睡会觉呢!”
“母亲!”倪大夫听出是老母的声音,大吃一惊。茴香已经跑过去开了门,便看到昏暗的街上,停着一辆马车,还有几乘轿子,一群丫鬟老妈子,拥着三个妇人站在门口,为首一个,白发苍苍,拉住一根乌木拐杖,一脸哀伤,她身后的中年妇人,泪流满面,怀中抱着一个孱弱的孩子。”
左贵听倪大夫叫着白发老妇是娘,便知道这些是倪大夫的家人。想上前搀扶,可又不觉不方便,忙对梁氏、茴香道:“快快,赶紧把老人家,还有几位夫人都搀扶起来,快啊。”
倪大夫原以为老母是来帮着求恳小郎中到堂作证的,所以流着泪站在一旁阴着脸,心想自己一家老小来求人家贵芝堂帮忙,老母还当街下跪哀求,这下当真丢脸丢大了,本来刚才拿出银两、首饰和老山参,对方已经有松动的意思,老母这是多此一举,这以后惠民堂还怎么抬头呢。到后来才听出来是来求他们救儿子的,吃了一惊,心想自己都治不好的病,贵芝堂还能治得好吗?待要说话,老母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头也磕了,心想死马当做活马医也罢,便垂头不说话了。
倪夫人从倪母手里接过儿子,抱到大堂边的小床上,正想放下,见小床上铺的是稻草,盖着一床葛麻布的床单,忙回头吩咐丫鬟从大车上拿来两床丝绵锦被,一床垫在下面,这才把孩子放下,然后用另一床盖上。
左贵捋着花白胡须瞧着脸色灰白的孩子,见他昏迷不醒,这望舌是没办法了,只能提脉诊脉。诊脉之后,心中半点主意也没有。回头瞧了一眼旁边的左少阳,见他神情跃跃欲试,不禁心中一动,自己反正是没办法,由不得只能让儿子再试试看了。便道:“忠儿,你来帮倪少爷看看吧。一起参详参详。”
尽管这次来求贵芝堂帮忙,但倪大夫心中还是看不起贵芝堂的医术的,对小郎中左少阳也是如此,想着他无非是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个炮制乌头的法子而已,医术不过尔尔。现在见左大夫叫儿子过来帮忙会诊,更是不屑,若不是诊治的是自己的独生爱子,而自己又无能为了,他早笑出声来了。
左少阳拿了根凳子过来,在床边坐下,凝神诊脉,又查看了孩子的四肢、面容,又问了倪夫人这孩子的症状,沉吟片刻,对左贵道:“爹,这孩子的病症,是病邪由阳入阴,少阴阴寒极盛,阳气顷刻欲脱。必须驱阴回阳,和中固脱。”
倪母招招手,身后的贴身侍女捧着小匣子上来,倪母接过,捧着送到左贵面前:“这是一点心意,权作诊金。”放在长条几案另外两个匣子旁边,打开,里面是金灿灿银闪闪的十几件首饰。这些都是倪母自己的私藏,比先前倪大夫拿来的首饰又强上了几倍。
倪大夫定睛要分辨他拿得什么药,可屋里灯光昏暗,一时看不真切,待要细瞧,左郎中却问道:“倪大夫,小儿医术平平,用的方子也不知到底能否有效,权当是尽尽心而已,若是不成,还请恕罪。”
“不敢,令郎替小儿诊病,老朽感激不已,如何谈及恕罪呢。”倪大夫忙谦逊了几句,心中有些奇怪,这些话刚才母亲已经表态了,这左郎中为何又重复一次?略一思索便即明白,这左郎中是怕自己看清了左少阳用药配方学了去。心中冷笑,我堂堂惠民堂还用跟你们学方子?只不过是好奇罢了,换做平时,早拂袖而去,无奈今日有求于人,不敢造次,只能装不知,索性把身子扭了过去,背对着拣药的左少阳。低头望着小床上的一动不动,恍若已经死去的儿子。
左贵眼看人家一家子都求上了门,又是哀求又是下跪,他本来就不是个记仇的人,心下早已经软了,叹了口气,对左少阳道:“忠儿,要不……,你就辛苦走一趟,帮他们出庭做个证好了!”
倪大夫大喜,拱手道:“多谢左郎中大恩,多谢左公子仗义感激涕零!”
倪母等一众妇人也喜极而泣,忙不迭福礼称谢。
倪大夫把先前的两匣子首饰和老山参捧着送到左少阳面前:“这是聊表谢意,还请收下。”
左少阳不接,背着手望着天,淡淡道:“家父有令,不敢不从,至于这些酬劳是否收下,由家父定夺。”
倪大夫忙又把两匣子多谢动刀左贵面前。
左贵连眼皮都没有抬,笼着袖子道:“东西不能收,只是到堂作证而已,谁也不愿意惹官司,但既然惹了官司,能帮的就帮帮,也就是说句话的事。不值得那么多钱,要给,最多给几文钱车马费就行了,用不着如此重礼。”
倪大人以为他说的反话,忙欠身道:“左郎中,你们不计前嫌,出堂为舍弟作证,老朽感激不尽,这只是聊表心意而已,若还不够,老朽回去再送车马费过来……”
“你误会了,倪大夫,我不是这意思……”
“那左郎中的意思是……?”
左贵道:“我们家穷,这没错,但也不会因为穷就没了志气。帮忙出堂作证,这点事情就收如此重礼,别人知道了,会说我们太贪财。这名我可背不起。”
“不不,不会的,”倪大夫讪讪道,“我们绝对会保密,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左郎中放心。这件事就你知我知,我们两家知道,外人不会知道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不说就完了?老天爷都看得见的,就干了这么点事,就要了这么重的礼,你们别说是别人不知,我一辈子也于心不安!”
左少阳以为老爹会收下,至少把那盒老山参收下,没成想老爹迂腐之极,一个劲说些道貌岸然的话,全然不顾家里已经拿野菜当干粮了!简直哭笑不得。
左贵这么迂腐,反倒让倪大夫傻眼了。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这笔礼必须送到,人家才会尽心帮忙,这是他处事的原则。现在左贵不肯要钱,倪大夫心中就没底,可是要说服对方,却又不知道怎么劝说。
倪母、倪夫人等也知道倪大夫的良苦用心,便也上前劝说左贵收下,左贵却死活不要。急的他们团团转。
倪夫人见丈夫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忙赔笑对梁氏说道:“左夫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们也是知道你们眼下手边不太方便,所以多准备了一些,你就跟左郎中说说,留下吧。将来也好给小郎中娶一房好媳妇啊。”
这话很得梁氏的心,也是梁氏的一块心病,陪着笑正想跟左贵说,多少收一点,娶媳妇的大问题就解决了,可是件左贵阴沉着脸,梁氏心里打了个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倪大夫知道这件事关键在左少阳,便把左少阳拉到一边,低声道:“左公子,这钱你自己个收下好了,算是我们给你个人的一点谢意,反正这件事是你帮忙,你自己个收下,也就与令尊无关,令尊也就不会为难了。”
左少阳回头看了看老爹左贵,见他一脸阴沉瞧着自己,忙讪讪笑了笑,道:“倪大夫,这些东西,我爹说了,真不能收,也就是帮忙出庭作证而已,出庭作证本来就是知情人的一种义务。收了这么重的礼物,传出去衙门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是被收买了做假证呢。那就弄巧成拙了。”来自百度贴吧
左贵听左少阳这么说,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脸色缓和了许多。倪大夫等人却更是为难,却更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对方了。
事到如今,既然老爹左贵不愿意趁人之危收一文钱的谢礼,左少阳也很无奈,只能冠冕堂皇说些漂亮话了:“你们坚持要送这么厚的礼,无非是担心我到时候说话不到位,作证不用心。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既然我答应了,就不会变卦,也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定会把我知道的入市说出来的。”
倪母赔笑道:“小郎中既然答应了,我们自然相信,不过你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却什么都不要,我们心里有愧啊,要是也能帮你一个忙才好呢……”
左少阳心中一动,忙道:“如果你们不相信,要不这样吧,我帮倪大夫这个忙,也请倪大夫帮我一个忙,咱们这样两不相欠,如何?”
倪大夫一听,用人情换人情,这感情好,能节约一比开支,集中力量用在赔偿隋家上面,更有把握搞定这件事情,不过,如此重礼对方不要,而只要自己帮一个忙,这个忙只怕不会轻松。忙拱手小心翼翼问道:“但不知左公子需要老朽帮什么忙?”
左少阳道:“清香茶肆你知道吧?”
“知道。”说起这件事,倪大夫就是一肚子气,“这茶肆的桑掌柜曾找我看过病,他有个闺女得了羊癫疯,哪天我路过他们茶肆,正好遇到这闺女想用砖头砍我,得亏的躲得快,不然就死她手里了,这些天我没空,所以没跟他理论。”
左少阳道:“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桑小妹没有得羊癫疯!”
倪大夫道:“左公子,桑家那姑娘的确得的是羊癫疯,当时我在场,亲眼目睹的。”
“那是她装的。”
“装的?装疯?为什么?”
“因为她父母要把她卖给金玉酒楼的朱掌柜做小老婆,八十贯钱。她不愿意,所以相处这个办法来逃婚。那天她见你经过,故意冲你来,目的就是想让你说一句她是疯子,才能让朱掌柜死心不要她。所以,那一砖就算你不躲,也不会砸到你头上的。”
“这样啊。”倪大夫间左少阳帮着桑小妹说话,便也顺着他说道:“金玉酒楼这朱掌柜,六十多了,讨人家黄花闺女做妾,也太没天良了。——左公子让我帮什么?”
“我听说连着两日,清香茶肆里除了恒昌药行的老掌柜等几个老茶客,别无他人,茶客们度不来喝茶了,原因很简单,怕桑小妹发癫伤人。”来自百度贴吧
“那告诉他们,桑小妹没有羊癫疯不就行了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认定她是羊癫疯的,是倪大夫你,所以,我想请你帮的忙,就是让你想法证明这一点,让大家都知道,她不是羊癫疯。再说了,你堂堂名医断定人家得了羊癫疯,那将来人家终身大事怎么办?谁家还敢娶这么一个疯子啊?岂不是把人家一辈子都给毁了吗?”
“那是那是,这件事容易”倪大夫讪讪笑道,不禁心中大定,只要左少阳答应出堂作证尽心尽力,这心至少可以放一放了。不过有些想不通,瞧了一眼桌上那两匣子的首饰、银锭和老山参,疑惑道:“左公子放着这些不要,只让老朽帮着说说桑家小妹不是羊癫疯这病?那也太不合适了。”
左少阳苦笑:“是啊……”
茴香盯着那两匣子宝贝,使劲咽了一身口水,低声对左少阳道:“干嘛不要啊?欠桑小妹的人情,大不了,你收了这些东西,拿一锭银子还她,他们茶肆一年也挣不到这一锭银子的!”
左少阳瞧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话你跟爹说去。”
“爹不肯要,人家倪大夫刚才说了,你可以自己收啊,与爹无关嘛。”
左少阳见老爹左贵正瞪眼瞧着他们,忙大声道:“怎么无关?都是贵芝堂收的,人家才不看是老爹收的还是儿子收的。都是一样的贪财。再说了你没看见那一匣子首饰,都是用过的,说明他们为了就倪二已经倾尽家产!且不说别的,单单是这种兄弟手足青衣,就令人敬佩的,若这是我们还趁人之危,做个证就要收受如此重金,于心何忍!来自百度贴吧”
左贵听罢,面露满意的微笑,捋着胡须频频点头。
茴香俏脸一红,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他们姐弟俩说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屋里静悄悄的,倪大夫自然还是听了个大概,心中感激,上前一躬到地:“多谢左公子如此仗义。老谢没齿难忘。请左公子放心,为桑家小妹洗清冤屈的事情,包在老朽身上!”
“如此多谢了。”
倪大夫略一沉吟,走过去把那首饰、金银和一匣子老山参捧着送到左少阳面前,:“左公子大义,体贴老朽一家老小,心中很是感激,只是,公子帮老朽的忙,与老朽帮桑家小妹的忙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再说了,桑家小妹的事,说到底也是因老朽误会之下,一语引起。老朽理应把此事解释清楚的。算不得帮了公子的忙。更何况公子还帮着抢救小儿,屋里小儿能否救活,老朽都是一样的感激。适才你姐姐说的没错,公子还请无比收下。”
话刚说到这里,便听远处传来棒子声响,左少阳细细一听,忙道:“马上就要二更天,要开始宵禁了,但孩子这药,必须连夜频服,你们看,是把药拿回去自己给孩子喂呢还是把孩子留在恶魔这医治?”
倪大夫转头瞧了床上依旧一动不动的儿子,知道已经没救了,心中十分酸楚,如果把孩子留在贵芝堂,夜晚死了,传出去对贵芝堂名声也不太好,小郎中这么问,估计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拱手道:“还是接回去吧。唉,生死有命……”
“不行”倪母怒道,“智儿留在这,请左郎中继续医治,老身留下,陪在智儿身边,你们都回去!”
倪夫人噙着眼泪道:“我也留下,我不放心智儿……”
倪二夫人也道:“我……,我也留下来陪老太太。”
倪母点点头,对梁氏道:“我们娘三个留下照顾小孙子在贵堂医治,不知方便否?”
梁氏忙道:“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呢。只是我们这太寒酸简陋了,连个火炉都没有,晚上冷,就怕老太太冻着。”来自百度贴吧
“不妨事,老身叫人马上回去取火炉过来就是!”
茴香在一旁淡淡道:“只怕有去无回!”
众人一愣,梁氏到:“茴香,你说的啥啊?”
“最多一盏茶的时间久二更宵禁了,如果现在立即回去,还赶得及,但是要想去而复返,时间肯定不够。这就叫有去无回!”
左贵呵斥道:“乱说什么你。都马上二更宵禁了,你自己还不赶紧回去?”
今晚这么大事情,很可能关系到贵芝堂的“钱途”,茴香知道爹娘都太仁厚,这弟弟又是个认死理的,自己必须留下,免得该吃到的肥肉吃不到,所以她才一直没提回去的事情。听老爹催促,这才笑道:“刚才只顾说话,我也忘了,算了,我那只怕也不够时间回去的,就留在这将就一晚吧。”来自百度贴吧
左贵嘟囔道:“这可没你睡的地方。”
“不碍事,我在大堂打地铺就成。”
“没垫褥被子!”
“我可以生火啊,哎呀大不了一挑柴,八文钱的事,上次弟弟买回来佩兰姑娘的那一大捆柴火,足够烧到天亮的了。明儿我再去买一挑补上!”
倪母一听忙道:“有柴火烤啊,那就成了。明儿我也拿炭火来补上。行不行啊,左夫人?”
梁氏忙道:“那到不用,柴火倒是有,只是烧柴火太烟了,怕你们受不了。”
倪母回头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孙子,黯然神伤:“无妨……”转头对倪大夫道:“你赶紧回去吧!”
倪大夫躬身道:“母亲都留下来照顾智儿,儿子哪敢回去呢,也留下一起照应吧,明早跟左公子一起去县衙升堂,也方便。”来自百度贴吧
左少阳干笑两声:“你怕我变卦?守在这里?”
倪大夫忙躬身道:“不敢,老朽绝无此意。”
梁氏对左贵道:“老爷,你看着怎么办?”
左贵捋着胡须,对倪母等人道:“你们都留下,也行,不过只能在大堂烤火守夜了,没多余的房间和床位给诸位。实在抱歉。”
倪母等你忙拱手感谢。
梁氏和茴香把柴火从厨房抱到客厅,又从床底下找出一个满是灰尘的火盆,生了火,屋里果然满是呛鼻的浓烟,忙开了一扇小窗,透气,这才略微好些。
梁氏在厨房的空地铺了稻草,把他们的一床被子拿给她当垫褥,左少阳也把自己的一床葛麻被抱给姐姐盖,屋里生了火,也就暖和了,盖一床被子也不冷,所以茴香也就收下了。这样,一家人各自睡一个房间,把大堂留给了倪大夫一家人。
那火炉就在小床边,倪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倪大夫和倪二夫人围着火炉坐在长条凳子上。倪大夫知道儿子已经无幸,看不看守都没什么帮助了,所以远远地拿了把破椅子坐着。随身伺候的贴身丫鬟老妈子十几个人,散散地围着火炉,或者坐在长条板凳上,或者索性席地而坐。来自百度贴吧
左少阳把汤药熬好后,交代倪母等人,每隔一顿饭功夫便给孩子服一次药。左少阳自己则不时起床出来瞧瞧孩子的情况。
到五更天的时候,倪大夫守了一夜,着实困了,正斜靠在椅子上打盹,忽然,倪夫人惊慌失措叫道:“老爷!不得了了老爷!”
这句话把场中所有人都惊醒了,倪大夫一激灵,忙问:“怎么了?”
“智儿……智儿出鼻血了!”
倪母是坐在小床边床头的位置,因为是反着的,有背光,所以看不见小孙子鼻子流鼻血,一听这话,顿时也慌了,忙颤巍巍附身过去,捧着小孙子的脸,果然看见孩子鼻孔处有筷子头大小的两滴紫黑色的凝血!
“智儿!我的智儿!你这是怎么了?”倪母搂着小孙子哭了起来。
倪大夫却是惊喜交加,呼的一声站了起了,连带那把破交椅都翻倒在了地上,快步过来:“让我看看!”愚者手打,贴吧与你在一起,,,
倪夫人急忙闪开,倪大夫在床边坐下,先查看了孩子鼻血的颜色和流量,更是惊喜不已,连声音都发颤了:“好!好啊!”
小孙子成了这个样子,儿子还说好,莫不是失心疯了?倪母正要怒斥,又看见儿子抓过孩子的手腕诊脉,神色惊喜,这才打住,也紧张地瞧着。
倪大夫突然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智儿有救了!哈哈,哈哈哈哈”仰天狂笑,喜极而泣,眼中老泪簌簌滚落。
“真的?智儿真的有救了吗?”倪母和倪夫人都是狂喜。
倪二夫人惊喜之余又有些迷惑:“智儿还是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啊?”
“外表没变化,但脉象已有回生之兆!呼吸也较以往均匀连绵了!这便是有救了!——快,快请左郎中来!快啊!”
他们外面这一闹,左贵一家哪里还能安睡,左贵披衣出来:“怎么了?”
倪母到底担心,忙道:“孩子出鼻血了,紫黑紫黑的,不会有危险吧?”
“我看看。”左贵坐下察看。
倪大夫却没顾着在旁照应,只顾站在炮制房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左少阳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方子其实是左少阳定的,也就是说,能否治好儿子的病,救下儿子的命,左少阳才是关键。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左少阳跨步出来,衣袍都没穿好:“孩子怎么了?”
“出鼻血了!”
左少阳一喜:“好!”
快步过去。左贵诊脉之后,也是面露喜色,见儿子过来,忙起身让在一边,捋着胡须乐呵呵道:“脉象是有回生之相了!忠儿,你这方子还真管用。呵呵,赶紧再给孩子瞧瞧吧!”
“是。”左少阳答应了,坐下察看,诊脉之后,喜上眉梢,道:“我再开一剂药,给孩子服用,再看看效果。”
“好好!”倪母见三个郎中都说有好转的迹象,顿时喜笑颜开,瞧了一眼左少阳,又看看左贵,迟疑片刻,低声对倪大夫道:“是不是让左郎中亲自开方啊?”
倪母不知道这药方其实是左少阳的主意,她只用一般人的眼光,觉得老郎中让人放心,自己的心肝宝贝孙子,自然要最稳妥的。
倪大夫却是知道的,一听母亲这话,生怕得罪了小郎中,忙朝母亲眨眼,陪笑道:“还是请小郎中诊治吧,左公子已经深得左郎中的真传,医术已经相当精湛,足以治好智儿的病了。母亲就放心吧。”
倪母见儿子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以儿子的医术,如此推崇一个小郎中,必有缘由,便顺着说道:“是啊,那就请小郎中费心了。”
左少阳微笑点头,走到药柜后拣药。
虽然药柜处光线昏暗,压根看不清拿的什么药,可倪大夫还是转过身去,背对着药柜,还往外走了几步,以避嫌疑。
左少阳很快把药抓好了,说道:“这药需要母鸡汤作药引,只是现在才四更,却上哪里找鸡汤去?”
“鸡汤?”倪母等人面面相觑,倪夫人道:“贵堂有没有鸡汤?或者老母鸡也行?”
茴香和梁氏都已经出来了,一听这话,茴香笑道:“老母鸡?连鸡毛什么样,我都好久没看见了,还老母鸡呢!”
倪夫人讪讪笑了笑,望向倪母。
倪母也没主意,家里没养鸡鸭,而现在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上哪找去。
梁氏道:“前面街有家餐馆,或许有鸡汤。不过,现在宵禁了,人家不一定敢开门接待。”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倪大夫道:“我去敲门。”
倪母道:“不行,你不能去!万一你被抓了,天亮就要升堂了,你弟弟的案子怎么办?”
一个贴身老嬷嬷道:“还是我去吧,大不了打发一点银子就是了。”
倪母点点头,让管家给了老嬷嬷几块碎银子,叫两个丫环跟着一起去。茴香开了门,指了方向。老嬷嬷带着丫环走了,倪母等人就在门缝里往外看。
果然,敲了半天门,饭馆的门没敲开,倒把巡夜的捕快招来了。大家都很紧张,又听见呱啦呱啦说了一通,那捕快竟然上去敲门,高声叫着。
有捕快帮着敲门,自然门很快就被敲开了。老嬷嬷和丫环进去之后,不一会儿,提着一个竹篮子回来,巡夜的捕快们也走了。众人这才舒了口气。
老嬷嬷和小丫鬟回到屋,倪母忙问怎么样。老嬷嬷笑道:“我们敲不开,巡夜的巡捕来了,我们说了原委。听说我们是惠民堂的,要买鸡汤药用。老身又拿了几吊钱散他们吃酒驱寒,这些捕快便都很客气,还帮着叫门,幸亏今儿个有客人点了炖老母鸡,没吃完,他们也舍不得倒掉,所以还留着。我便买了回来了。诺,在篮子里呢。”
倪母忙接过篮子,亲手送到左少阳手里:“鸡汤买回来了,有劳小郎中了!”
左少阳接过鸡汤,进了厨房,不一会,满屋都是鸡汤和煎药的香味。
这一次煎药时间很长,一直煎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煎熬好送出来。
患儿虽然脉象有好转迹象,但还是昏迷不醒,没办法自主服药,只能用鹤嘴壶硬灌。
服完药,已经五更过了,离天亮也没多久了,左少阳也懒得回去睡了,只让父母和姐姐各自回房休息,自己在一旁守候。倪家感激不已。
天亮的时候,左少阳担着水桶去挑水,他想见见桑小妹。
那天桑母自食其言,要左少阳拿出七十贯才能娶桑小妹,左少阳也知道古代娶媳妇六礼中有聘礼的内容,但是那跟桑母这种明码标价不一样,那种聘礼是定亲的仪式,可多可少,只是一种仪式而已,这个左少阳是能接受的,可是桑母这种卖姑娘一般标价,谁能出这个价谁就能把女儿娶走,还且是超高价,对这种把女儿当商品卖高价的行为,左少阳很是厌恶,加之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当场拒绝。
回到家气平之后,心里老想着桑小妹那绝望的眼神,心中很是难过,所以这几天他每天早上都按时去挑水,就想见见桑小妹。
桑小妹和黄芹照例每天早上来挑水,只是见到他在,就故意躲开,等他把水挑走了,才下来挑水。
左少阳心中更是不安,所以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跟她好好说说。
左少阳来到水井旁,没见到人,想必是错开了,就把水桶舀满了,把水桶放在水井旁,自己坐在扁担上等。
这口水井其实是个不大的小水池,清幽幽的泉水冒出来,积水成池,为了防止掉脏土进去弄脏水,有人在两边用砖头砌了半人高的围墙,上面用一整块青石板盖着。所以人坐在水井边,从石阶上面看,身形被挡住了,是看不见的。
左少阳等了一会,来了几个姑娘媳妇挑水,见他傻呆呆坐在这,吃吃笑着拿话撩拨他,他都傻笑不语。
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下来了,到了井边,站住了。
左少阳一扭头,便看见了桑小妹那清秀的脸庞,只是,几天不见,比以前消瘦了许多,本来是圆润的鹅蛋脸,变成了尖下巴额。眼睛显得更大了,红红的,眼睫毛湿湿的,还沾有泪水,显然刚哭过。身穿右衽交领的藕色小袖短襦,下面是藕丝衫子柳花裙。黑缎子一般的秀发拢在脑后,用一条同样藕色的丝带系着。
桑小妹瞧见她,脸一寒,把脸扭了过去,挑着水桶转身要走。
“小妹!”左少阳叫了,起身追过去,“你为什么躲着我?”
黄芹在一旁没好气道:“不躲着你还能怎么样?谁叫你那天能娶小妹不愿意娶?”
“我没不愿意!她娘要骑士贯彩礼,我上哪里去找这么多钱啊?”
“那时候你手里有一百贯!”
“那是你们家的钱,不是我的!”
“可是婆婆不知道!你不会不告诉她,先把小妹娶过门再说啊?”
左少阳苦笑:“纸能包住火吗?”
“什么意思?”
左少阳心中憋屈,连珠炮一般道:“这笔钱是你拿着借条从曲掌柜那退回来的,衙门现在在登记曲家的债主,你婆婆肯定会去登记,到时候曲掌柜肯定会拿出收回的借条告诉她,说这笔钱已经退给她儿媳妇也就是你了。以你婆婆的性格,不回来把你生吞活剥了才怪!就算我不告诉她这件事,先偷着把小妹娶过门,你以为你婆婆会善罢甘休吗?——她会到我家闹个天翻地覆,尽人皆知的!会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这小郎中是个大骗子,拿了她的钱骗娶了她闺女,那时候,我拿什么话来说?不被闹个灰头土脸才怪了!”
旁边扭着脸的桑小妹听得娇躯一震,那天她是一心想着左少阳会借此机会娶自己过门,没想到母亲自毁诺言,非要七十贯的彩礼,更想不到左少阳会断然拒绝,拂袖而去。这几天他只想着左少阳的无情无义,没想到骗了母亲的后果,所以整日以泪洗面,此刻听到左少阳这番话,细细想来,果真如此,一颗芳心又燃起了希望。
微微侧过身,细听他二人说话。
黄芹听了左少阳的解释,也是一愣,高高的胸脯一挺,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只要娶了小妹,生米先煮成了熟饭,她爱闹酒让她闹呗,又能如何?为了小妹,受点委屈也值嘛!”
“这不是受点委屈的问题!这是骗婚!你婆婆会闹到衙门去的!县太爷会打我板子的!——再说了,我要娶妻,就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娶,哪有拿了人家的钱给人家当聘礼,空手套白狼骗人闺女做媳妇的道理!这种事我可做不出!”
黄芹给了他一个白眼:“是!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屑做这些丢人现眼的事,那你现在怎么办?你到哪里去筹这么一大笔钱?”
左少阳摇头道:“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不会用钱去买妻子的,所以,就算有七十贯,我也不会拿去交给你婆婆,把小妹买回去当媳妇!”
“为什么?谁家娶媳妇不花聘礼?”
“可是谁家又会明码标价必须这么多聘礼才能把媳妇娶过门?——除了你婆婆!”
“怎么没有?多了去了,”黄芹回头对桑小妹道,“对吧?小妹。”
“嗯……”桑小妹低着头,湿漉漉的长睫毛抖了抖,飞快地瞥了左少阳一眼,轻声道,“不过谁家也没我娘要得这么多。”
“还是的呀!”左少阳抓住了理,“我知道聘礼是成亲的六礼之一,那只是个仪式,男家给聘礼,女家陪嫁妆,有来有往,给多给少应该都不影响婚配才对,如果借婚姻索取高额聘礼,有钱就娶,没钱走开,那不成了明码标价卖闺女了吗?只怕与聘礼不符吧!”
黄芹跺脚道:“你这呆子!就算是王法,也没有不准索要高价聘礼啊!婆婆就要这么多聘礼,就算告到衙门去,县太老爷也管不着!”
“他管得着管不着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妻子不是买来的,要我拿出七十贯换一个妻子回来,我就不干!”
桑小妹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啊,七十贯,这可不是小数,能买好几十亩地呢!换成是谁也不会接受。你也找不到这么多钱……”
“找得到我也不会拿去换媳妇!”
桑小妹抬泪眼瞧向他,半晌,幽幽道:“那你待如何?”
左少阳愣了,他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细细想来,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还没有迎娶桑小妹过门的迫切渴望,否则,一定会充分利用上次的机会,坑蒙拐骗也会把桑小妹娶到手,再想办法让桑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种事自己不是做不出来。
平心而论,自己并不是什么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不愿意花钱买媳妇云云,只是潜意识的一种借口,说到底,自己穿越来到唐朝,前后也才一个月时间,自己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信奉一见钟情闪电般坠入爱河,爱的死去活来的博爱的浪漫主义者。与桑小妹认识的时间不长,见面也没几次,这么短时间不可能培养出太深厚的感情,远没有到深爱对方,非卿不娶的程度。所以,才没有动力想方设法娶桑小妹。
而影响自己与桑小妹感情发展的因素,除了对极其贪财的桑母那超高价的聘礼着实厌恶之外,更多的,是对打柴姑娘苗佩兰的情思。
苗佩兰心地善良,温柔可爱,是自己穿越过来结识的第一个女性,她甜甜的永远灿烂的笑容,身上那春天才有的嫩嫩的青草香、那优美的山歌,穷得有骨气的刚毅性格,都深深打动了自己。相比而言,对苗佩兰的感情,比对桑小妹要深厚很多。对桑小妹更多的是一种感激,而对苗佩兰,则是一种爱恋。虽然对苗佩兰也还没有到爱的死去活来非卿不娶的程度,但正因为有了这段情丝,才影响了对桑小妹的选择。
但是,上次在清香茶肆,自己说出如果桑母不要聘礼,不明码标价卖闺女的话,自己愿意迎娶桑小妹。那是受到桑小妹对自己深情感染,心情激荡之下说的,冷静回想,的确有些轻率。
可是,话已经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如何收得回来?现在桑小妹问左少阳准备怎么办,他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像现代社会男女恋爱那样,直截了当告诉她:
我觉得我们相互还不够了解,我们的感情还需要一些考验,目前我还没想好是否选择你作为我终身伴侣,所以,请给我们的感情更多一点时间,等我们发现我们都已经深深爱上对方,非你不娶,非我不嫁,那就是我迎娶你的时候。
——这样说也太雷人了,桑
既然不能这么回答,也不能找借口拖延时间,搪塞人家姑娘,那也是不负责任的。所以,左少阳决定把心中的想法,用一种朦胧的表达方式说出来。
他望着桑小妹凄然的眼神,很温柔地笑了笑,道:“千里姻缘一线牵,月下老人会把命中注定有缘分的一对男女,用红线牵到一起,纵然相隔千山万水,纵然有千难万阻,都最终会在一起的!而缘由愿而生,有愿望就会有缘分!我想,月下老人定姻缘,也会看两人的愿望的。”
桑小妹怔怔地望着他,大大的眼睛慢慢噙满了泪水,急忙扭过头去,使劲眨了眨眼睛,把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再回头,笑容已经灿烂若春花:“我明白了,——缘有愿而生……。我想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黄芹瞧了他们俩一眼,嗔道:“你们这话好没意思,既然姻缘天定,只要有缘分,只要有缘分,千难万险也终究会在一起的。倒是我白替你们操心了?”
桑小妹莞尔一笑,道:“嫂子,谁叫你是我嫂子,长嫂为娘,你不替我仐操心,谁替我仐操心?”
黄芹笑道:“这话我爱听,好了,看你现在心情也好了,那咱们赶紧挑水回去吧。”
桑小妹把水担了,朝左少阳甜甜一笑,挑着水上了台阶,也不等嫂子黄芹,扭着腰肢一路走去,拐过巷口,这才站住了,哇的一声苦了出来,又急忙憋住,低着头,拼命憋着住,哽咽着,挑着水急急地走。
桑小妹的表情让左少阳有些琢磨不透,总觉得心中愧疚,望着她的背影远去,除了一会神,这才无精打采地挑着水回到了药铺。
他刚把水倒进水缸,就听到倪夫人道:“哎呀,孩子又流鼻血了!”有了前次的经验,倪夫人已经不如何惊慌了,知道孩鼻子流紫黑色的鼻血,反倒是好迹象,所以这一次到没有如何惊慌。
众人都围拢过来观看,天已经亮了,看的真切,只见孩子两个鼻孔里缓缓流出两条紫黑色的凝血。血量比上一次多很多。
倪母到底有些害怕,望向左少阳和儿子倪大夫,只见左少阳面露微笑,申请颇有几分得意,而倪大夫则是一脸的钦佩。倪母搞不懂,见流了这么多鼻血,到底有些紧张,忙道:“快拿帕子给孩子擦擦啊。”
倪夫人答应了,从贴身丫鬟处取过手绢,小心地给孩子擦拭鼻血。
刚擦了两下,这孩子突然身子一动,脑袋一歪,从嘴角涌出几大块紫黑的血块!(潇潇手打,关注贴吧)
倪母等人大惊失色,都叫出声来了,左少阳和倪大夫却仰天大笑(差点手滑打成仰天长啸了,如此不和谐),左少阳道:“好了!一条命算是救回来了!”
倪大夫笑着,眼中却满是泪水,抱拳拱手,一躬到地:“多谢左公子救了小儿性命!——左公子医术如神,老朽佩服之至!”左少阳忙拱手还礼:“哪里哪里。倪大夫过奖了。”
倪母忙亲自拿了手绢给小孩擦掉嘴角的血块,刚擦掉,孩子又把脑袋一歪,嘴里再次涌出几块紫黑的血块。众人又是一阵惊慌。唯独左少阳和倪大夫脸上喜色更浓。
左贵闻得外面嘈杂声乱,又哭又笑,急忙穿衣出来,问了之后,也是又惊又喜,拿了根凳子坐在床边,正要伸手去拿孩子的胳膊诊脉,忽然,孩子的胳膊往回一收,他这一下抓了个空,抬头一看,便看见小孩睁着个大眼睛瞧着他,眼中满是惊慌。
左贵喜道:“哈,醒了!小家伙醒过来了!”
倪母等人急忙俯身查看,便看见那小孩子侧过脸瞧向倪母。弱弱的说了声:“奶奶,我要堆雪人……!”
一屋子人顿时欢呼雀跃,倪母更是喜极而泣,抚摸着孩子的头发,热泪眼眶:“好!好!等我智儿病好了,奶奶陪你堆!一定要堆个大大的雪人!”
倪夫人流着泪感激地连声对左少阳道:“左公子,多谢!多谢你救了我儿子。呜呜呜……”
左少阳忙客气了几句:“给他再喂小半碗鸡汤,中午和晚上再各服一剂。”
倪大夫忙答应了。
倪母到底还是有些不明白,生怕出了什么岔子,问道:“我智儿这流鼻血,又连吐了好几口黑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左少阳微笑,瞧了倪大夫一眼。
倪大夫噙着泪水欢欣地对倪母道:“智儿这病是阴寒凝滞,左公子用方回阳返本,峻逐阴寒,冰伏凝聚的血脉得以温通,凝血从上翘而出,正是经脉已经温通的证象。也就是说,这病只要看见鼻口黑血涌流,便可知道,你小孙子这条小命已经被左公子给救回来了!(专业术语神马的好讨厌,好难打)”
他这么一解释,尽管倪母等人不怎么听得懂,却也知道,孩子是真的没事了,又眼见他苏醒过来了,也能认人了。还说要堆雪人,便知道小命是真的给救回来了,所以,一时间,屋子里人又都欢呼雀跃。
倪夫人激动的抱着儿子,对倪母道:“多亏母亲了,要不是母亲坚持来贵芝堂请小郎中医治,智儿恐怕就没命了。”
倪母乐呵呵笑道:“我可没什么功劳,是老二媳妇提醒的,说道底,还得好生多谢人家左郎中父子,若不是他们辛苦医治,哪能有智儿的今天,”
倪大夫忙道:“是,母亲。”
他走到桌前,把那三小匣子的首饰,银钱和老山参捧着送到左贵面前,道:“左郎中,先前请令郎出堂作证,你不肯收下这些礼物,说帮得忙只是小事,我们送的礼太重,生怕人家说闲话。现在,你们救了犬子一命这份恩情,远超这些浊物。用来酬谢救命之恩,已嫌菲薄,万望笑纳才好。”
左贵瞧了他一眼,把三个匣子接过,放在桌子上,捋着胡须想了想,抬头问道:“倪夫人,我有个疑问想请教。”
“左郎中请说、”倪夫人见左贵收下重礼,这才长舒一口气,在一旁圆凳上坐下。
左贵缓缓道:“你们惠民堂给人看病,是如何计算诊金、药资的?”
这个尽管涉及到商业秘密,特别是药费的计算问题,但倪大夫还是据实说了:“鄙堂替人诊病下方,不管病轻病重,诊金都是每次十五文,出诊双倍计算。呵呵,药资是贵了一点,但只能这样,就是如此,一天忙到晚也没得空闲的。”
“轻症,重症和危症都是如此算钱?”
“都是如此。不分病情轻重危殆”
“令郎这病,听说你用的药是四逆汤,一剂四逆汤,若在贵堂,收费几何|”
“七十文。”
旁边的左少阳和茴香听了暗自咂舌,四逆汤就甘草、干姜和附子三味药,都是些常用
的普通药,在贵芝堂,这付药也就十文钱左右。惠民堂收费竟然高出七倍。七十文相当于
人民币三百五十元,一剂普通的中药就如此昂贵,只怕在现代社会也是很罕见的了。
左贵并不惊讶,只是神情淡淡地点点头:“嗯,那贵堂收取诊金、药资之外,是否收
取格外酬谢?”
“当然不收!”倪大夫面有得色,捋着胡须道:“老朽行医,除了当年在京城给王爷
看病,王爷赏赐,不敢不收,这另当别论,也仅仅一次。除此之外,。老朽替人诊病,从
来不收取格外酬谢。”
“人家心甘情愿给的,为何不收?”
倪大夫很是惊诧,嘴角甚至露出一抹抑制不住的讥笑:“左郎中,医乃仁术,仁者,
天之理,生之源,医乃活人之术,故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我辈行医,悬壶济世
,当以活人之心,识人之病,犹己之病,无论患者富贵贫贱,都应当同仁博爱。如果医者
眼中只有黄白之物,对重金求医者笑逐颜开,精心治疗,对衣衫褴褛者漠然视之,推诿懈
怠,还谈什么仁心、仁术、仁医?”
“如果已经治好了病,病患感激之下,于诊金、药资之外额外赠送的重礼呢?”
“那也不能收!左郎中怎么这糊涂呢!医者救死扶伤为己任,已经收取诊金药资,再
要收取额外馈赠,岂不是违背我等天职?这就跟当官为民办事一样,难不成父母官为民办
了事,就要民众奉上重金厚礼酬谢?病患额外酬谢也是如此,之前收之后收,结果都一样
,都是有损医德的,这是我等医者不耻之事,只有那等贪财无德的江湖游医郎中才会如此!”
左贵捋着胡须微笑点头:“倪大夫高论,左某受教了。”伸手把长条几案上的几匣子
宝贝往外一推,“那这些东西,请恕左某不能收下。左某虽然医术平平,对仁医仁术之解
也不过尔尔,但这仁心,左某自问还是有的。”
倪大夫顿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茴香在一旁也冷笑道:“是啊,我们不像有些人,自诩仁医,可见到衣衫褴褛无钱求
医者,明明可以医治却推说治不了。”
倪大夫听出茴香在讥讽他当初给贫困的患了中风的老槐村的那位李大娘治病时的事情
,当时自己曾因为用药需要人参,太贵重,怕病人负担不起,自己虽有人参,但又不愿意
贴钱治病,而推说这病治不了,此刻听茴香提起,特别是自己自吹自擂侃侃而谈说了一堆
仁心、仁医之后,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顿时老脸涨红,讪讪不知如何作答。(未完待续
,如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左贵回头对左少阳道:“忠儿,给倪大夫算一下诊金资。”说到这,又斜了倪大夫一眼,拖长了声音道:“记住,实打实的算,切不可多收!免得成了傀大夫口中无良游医,多收几文事小,说出去咱们贵芝堂招牌有损事大!”
倪大夫在合州是饱获赞誉的名医,一向以仁医自居,骨子里是看不起别的医者的,特别是左贵这样医术平平的郎中,刚才谈到这件事,他内心深处的骄傲自大不知不觉表露了出来,没想到被左贵抓住了痛脚,着实被讥讽了几句,不禁又羞又窘,但人家刚刚救了自己的儿子,又答应出堂帮弟弟作证,得罪不起,所以讪讪地自嘲道:“左郎中医德高尚,在咱们合州杏林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老朽历来十分佩服,只是,这些酬金,嘿嘿,其实不舱算是诊金之外的谢礼了。而是给令郎帮忙出庭作证和救治犬子两项一并的酬谢。还望左郎中通融一二,予以笑纳。”
倪大夫一再恳求左贵收下这三匣子重礼,自然是担心左少阳出堂作证不力,虽然对方已经答应帮忙,但在他看来,不收礼的帮忙,总让人不放心,而这件事已经花了巨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弟弟的脑袋就可能搬家,所以,他是想尽办法要让对方把东西收下。
倪母等人也深知其中厉害,前面已经花去巨资打点关系铺路,最担心的就是最后这步棋功亏一篑,所以也陪着笑劝说着。可左贵索性不予理睬,坐在长条几案后面,悠闲地品着茶望着门外街景。
倪母等人还从来没遇到过捧着钱送不出去的,都没了主意,望着倪大夫。毕竟,倪大夫开医馆药铺行医三十几年,见多识广,这种场面也遇到过,或许能想出办法来。
倪大夫眼珠转了几转,终于想出一个主意,拱手道:“左郎中,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否。
“倪大夹请讲。”
“犬子这病,虽然转危为安了,但只怕一时还好不了,需要比较长时间服药,另外,老朽对贵堂医治少阳证下利虚脱的这个方子很是仰慕,另外,贵堂炮制乌头的方子,老朽也是十分欣赏,所以想重金求购,还有,上次老朽曾让舍弟来商议购买治疗中风的方子,舍弟不懂礼节,说话不中听,得罪了贵堂,老朽替他赔罪。同时,老朽还想购买这治疗中风的方子,一共三个方子,就不分哪个方子多少谶了,三个方子总共这三匣子的东西。呵呵,希望左郎中能割爱想让。”
左贵拎着胡须道:“我这当然没有问题,方剂嘛,治病救人用的,多一个人知道病患就多一份希望。自然是好事。不过,这件事你得问犬子,方子是他学来的,他说了才算。”
倪大夫忙对左少阳拱手道:“左公子,你意下如何?”
左少阳干笑两声:“傀大夫一代名医,对我们贵芝堂的方子也称仰慕,嘿嘿,原来我的方子还是有些用处的嘛。”
倪大夫老脸又是一红,当初左少阳来惠民堂推销方剂,倪大夫曾嘲讽他是骗子,卖的方剂肯定无用,否则贵芝堂也不会穷困如此。左少阳当时对倪大夫就说过,要证明给他瞧,倪大夫当时还冷冷回了一句,他瞧着呢,想不到一个月时间没到,自己就求上门要求购方了,心中当真有些不是淄味。
左少阳也只是调侃两句,并不得理不饶人,笑道:“炮制乌头的方法,我不能卖,因为已经跟恒昌药行说好了的,让他独家经营。至于治疗中风的方子,只要价钱合适,好好谈谈,倒也可以考虑。而救治令郎的方子嘛,其实倪大夫不用买。我们既然接受给令郎治疗,自然是要治好为止,该吃多少药,我会开了煎好给令郎送来。直到痊愈为止。
“不不,老朽实在是仰慕此方功效,所以真心求购此方,为将来治病所用。另外,那中风的方子,只要贵堂出个价,老朽决不还价。呵呵”
“是吗?”左少阳瞧了他一眼,缓缇道:“还是傀大夫出个价吧。现在是你们要买,不是我们要卖,所以自然应该买家出价。不过,话说在前面,如果只出个一两百文的,就免开尊口好了。”
倪大夫当初曾说左少阳那治疗死胎不下的方子如果出一两百文,出于好奇会买下,出到九百文,就是存心耒骗人的。此刻听他那话,虽然不是嘲讽调侃,毕竟做贼心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现在这方子曾救过犬子性命,少阴证下利虚脱又是多发病,这方子价格绝对不菲。而那治疗中风的方子更是价值连城,无
奈老朽财力有限,就以这些老山参、首饰、和银两为价好了!”左少阳正色道:“说实话,那中风的方子,的确值些谶,但也值不到你这三匣子的东西这么多的。至于我给令郎治病的方子,说穿了一文不值的,若我这么高的价格卖给你,人家会说我是个贪图暴利的大骗子的。”
这句话又让倪大夫觉得左少阳在报复他上次说左少阳卖假方是骗子的事,惶恐道:“不会的,正所谓不怕货比货,就怕不识货。说这话的人,是不识货不知道好坏的。老朽自耧如道这两个方子的金贵,所以才重金索购啊。”
“我说的是实话,给你儿子治病的这方子,的确不值谶,你买了
就会后悔。中风的方子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不不,买东西就是这样,买家认为它值,它就一定值!呵呵,
就用这三匣子东西交换好了,刚好值这么多,两不亏欠,呵呵呵”
自古买家只有压价的,哪有嫌人家卖价太低,主动抬价的,既然
执意抬价高价收购,自然还是别有目的。
一旁的左贵老爹听了这话,这才明白,倪大夫还是在借买方子来送礼,心中不悦,朗声道:“倪大夫如果执意重金收购这个方子,却也无妨,只是现在已经晨时了,天已经大亮,咱们该去衙门了,我也陪你们一起去。
这等升堂可得先去,不能让县太爷等。至于购买方剂之事,还是等忙完正事之后再商议吧。现在商议,给人以乘人之危之嫌,我贵芝堂虽穷,却也不会做这等无良之事的。”
倪大夫听他这话,当真是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听左郎中说他也要去,这样看来,想必是真心帮忙了,担忧的,却是对方识破自己的想法,执意不收重礼,手打更新!在以往的经历中,还没有谁帮忙不收礼的。特别是以前与自己药铺又有些仇怨的人,更让他不安了,可再要想别的办法却又想不出来,时间也来不及了,只能相信他是真心帮忙不收礼了。
倪母、倪夫人等人也是这心思,但要劝说,该说的话先前都说与好几遍了,再说也说不出新名堂来,主要是时间来不及了,也只能如此。
在古代,大户人家的妇人是不上衙门大堂的,即使牵连到案件,只要不是人命官司,或者风化案件,都是请父兄代替到堂,而在大堂旁观更是不去的。当然,平常百姓家的妇人就不这么讲究了。
倪母等人本是不愿去大堂的,只是,这件事关系倪二的性命,心中牵挂之下,也顾不得这么多讲究了,当下几位夫人女眷都乘了轿,只留下两个丫鬟婆子在贵芝堂陪生病的小孙子智儿,一家上下忐忑不安跟左贵父子一起来到衙门。
衙门大堂外已经有不少人来听审了,这个案子全城的人都差不多听说了,都很好奇,毕竟,这涉及到合州最厉害的名医的弟弟,涉及到惠民堂的事情,而且,还涉及刺史大人的乳母,弄不好就是死罪。所以都很有兴趣来看看结果。
这些人见到倪大夫等人过来,纷纷让开道路,用一种怜愉或者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他。
倪母等人的轿子来到大堂右侧空地上停下,轿帘紧闭,丫鬟仆从环绕守候。倪大夫则迈步上了大堂前的右侧月台。
按照规定,作为原与支告的亲属,以及可能需要作证的证人,都可以在月台上听审,随传随到。当然,在现代法院开庭审理案件,证人是不允许旁听庭审的。古代纠问式的审讯却没有这种严格的限制。
月台左边,是原告及其家属的位置,右边是被告及家属的。当然,被告在押的话,就只有家属了。
原告隋掌柜一家人已经到了,人数不少,老老手打更新!也有几顶轿子停在月台下,挂着长条白幔,想必是隋家女眷来听审的。隋家人瞧见倪大夫上来,或者怒目而视,或者往地上啐唾沫,还有低声骂骂咧咧的。
大堂两侧,皂隶们已经等候在那里了,县太老爷还没踪影。大堂之下旁听的人都静悄悄等着,间或议论,声音也很轻,衙门里大声喧哗是要挨板子的。
这时,'恒昌药行的祝药柜带着儿子和几个老茶客也来了,倪大夫不好上前施礼,因为祝药柜是为自己弟弟作证来的,这时候打招呼,生怕隋家说闲话,只是冲着他笑了笑。
左少阳的姐姐茴香和姐夫侯普也来了,站在堂下人群前面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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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会,便听见铁链子哗啷啷响,几个狱卒吆喝着押着一个囚犯从囚牢方向过来了,这囚犯戴着五十多斤重的厚厚的大木枷,两手铺在木枷上,拇指粗的铁链连着手脚,还有一节拖在地上,走在青石板路上自然当啷响。
囚犯走近,看清楚便是惠民堂的倪二,这才几天工夫,已经是恨
悴不堪了。
隋家一见到他来,顿时哗然,隋掌柜倒还沉得住气,只是怒日而视,其余的却不管,冲过去吐口水谩骂,从地上抓起雪团捏雪球砸。更有两个老婆子,哭喊着冲上去要抓他打。那些个狱卒已经得了倪大夫的好处,自然不能让倪二吃了眼前亏,特别是当着倪大夫的面,赶紧挡在面前,手按腰刀怒道:“做什么?”
那两个老婆子被吓住了,这才看不敢乱来,被其他人拉了回去,嘴里破口大骂污言秽语自然是少不了的了。刚开始还只是骂那倪二,待倪二被送入大堂旁边候审的黑屋子关押起来看不见之后,这些人便把矛头指向倪家人了,指着倪家人一通乱骂。倪家人都是面有愧色,低着头一声不吭。显然是想让对方出出气,好为后面的和解做铺垫。
对于原告及其家属的这种义愤行为,皂隶们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只要不闹过分,也懒得管。
在乱哄哄的谩骂声中,刑房书吏终于出现在大堂里,朗声道;“肃静!升堂喽一一!”
隋家人这才停住叫骂。
两厢皂隶齐声吆喝:“威武一一!”手中水火棍杵着地咚咚直
响。
片刻,大堂屏风后面,钸县令踱步而出,后面跟随的是刺史下派监察此案的州衙门医官汤博士,在后面则是本县的安医官。
钸县令走上暖阁,在楠木长条几案后撩衣袍端坐,右手一抬,示意汤博士在左侧交椅上就座。汤博士拱拱手,踱步过去,撩衣袍在交椅上坐下。安医官在大堂上却是没有座位的,只能在汤博士身后侧身而立。
大堂右侧,坐的是刑房吏,专门负责记录的。钱县令惊堂木一拍:“传原告!”负责传人的值庭皂秦在大堂萧高声道:“传原告一一!”
隋掌柜急忙从月台左侧转了出来,低着头快步走到大堂上,在左侧撩衣袍跪倒。
钱县令又下令带人犯倪二。这次倪二押上来,隋家的人不敢再乱骂,只是悲声痛哭。
“原告,你有何冤屈,照实说来。”钱县令拖长声音。
隋掌柜声泪俱下,哽咽着把经过说了一遍,反复强调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倪二明明知道大乌头煎医书上最高用量只能用到五枚,却故意用了八枚,旁人提醒了他他还坚持超量用药,以至于老母亲服药之后,片刻便凄惨死去。这倪二分明是故意不如药方,谋害老母,要求严惩,替老母报仇雪恨。他诉说之中,月台上隋家哭骂声响成一片。钱县令不得不几次拍惊堂木让他们肃静。
隋掌柜说完。哉县令问倪二道:“方方原告所说,是否属实?”
“小人用乌头八枚替隋母医治,这是属实。只是,事出有因,小
的真的不是故意谋害,还请大老爷明察。”
“有何缘由,照实说来。”
“是。”倪二已经跟倪大夫进行了串供,按照倪大夫的指示,悲声道,“隋家请小人出诊,小人替隋母诊治,发现隋母寒疝已经十分严重,病情危重,必须用重剂才能救逆,小人以为,纵然用到医书上的最高五枚,只怕也不能救逆。小人听说贵芝堂小郎中左少阳,曾用八枚乌头治好了恒昌药行祝药柜的陈年湿痹,所以也冒昧一试,不成想倪母却病故了,对这个意外,小人很是悲痛,只是,小人以为,这不是小人用药的缘故。”
“胡说!”隋掌柜怒斥道,“我母亲服用你的药之后,一盏茶工
夫便死了,不是你的药又是什么?”
本来,没有县太爷的许可,大堂上擅自发言,会被以咆哮公堂而处罚的,但隋掌柜有刺史大人的背景,钱县令对他自然不敢责罚,只是和颜悦色道:“原告,大堂之上,不要随意说话!”
隋掌柜气呼呼拱拱手:“是,大老爷。不过,他刚才的狡辩纯粹是一派胡言,请大老爷明察!”
钱县令已经得到了欧阳刺史的指示,这件案子关键就是查清这个问题,更何况又得了倪家重礼,所以微笑点头,问倪二道:“隋掌柜说的没猎,他母亲吃了你的药,立马死了,不是你的药又是什么原因?”
“这个小人不知,或许是病重不治也未可知。但是,小人用药绝对
没问题,而且是有依据的。”
“什么依据?”
“隋母跟祝药柜都是年迈之人,身体都一样的虚弱,而贵芝堂小郎中用八枚乌头治病,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小人也用八枚,就算老太太是女流,比祝药柜
身子稍差,也断不会服药之后立即死亡。所以,倪母病死,只能是本身病重不治,但绝对不是小人用药的缘故。大老爷若不相信,可以传恒昌药行祝药柜和贵芝堂的小郎中左少阳到堂查问。”
“嗯,传恒昌药行祝药柜。”
祝药柜上堂之后,拱手施礼。按照规定,证人作证可以不用下跪。祝药柜说了事情经过。
钱县令听得接着胡须连连点头,旁边的汤博士很是不悦,拱手朗声道:“县令大人,下官有话想问被告和祝老掌柜,不知可否?”
汤博士代表刺史大人来监察此案,钌县令哪敢不让他发问,忙陪笑拱手道:“汤大人有话尽管垂问好了。”
“哼。”汤博士先是鄙夷地瞧了一眼倪二,冷声道:“你给隋母
治病,用的乌头是你们自己炮制吗?”
“不是,是,恒昌药行免费赠送的,所有合州药铺都获赠一包药材,共六味药,分别是乌头、附片、胆南星、没药、**和地龙。都是炮制好了的。”
“谁炮制的?”
“听说是贵芝堂的小郎中用新法炮制的,小郎中就是用这种新法
炮制的乌头治好了祝药柜的病。所以,小人也用了这种乌头……”
“行了,本官没问你这个。”汤博士转头望向祝药柜,道:“本官问你,贵芝堂的小郎中左少阳给你治病时,用了八枚乌头,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郎中开了药方,小人按照药方从鄙行取药,送到贵芝堂炮制,炮制好之后送回鄙行煎熬服用,送去的和拿回来的都是八枚乌头,所以小人知道。”
“你能确定这些鸟头没有掉包?”“能确定,小人卖药三十多年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汤博士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又问道:“你是什么病,小郎中给你用的什么方?”
“惠民堂倪大夫和小郎中都辩证为风寒湿痹,开的方剂都是小活络汤,只是,傀大夫用乌头只有五雀上,我吃了头晕眼花,想吐,肢体发麻,想是中毒了,不敢再吃。后来小郎中给我开了方,也是这个,只是乌头用量用到了八枚。”
“八枚乌头全部用了?”“是的。”“全部入汤煎熬?“是。”“怎么煎的?”“乌与先煎一顿饭工夫,然后放其余的药。“你吃了没事?”
祝药柜跟这汤博士很熟患,平素经常来往,当下呵呵笑道:“汤老爷,你看我这样像有事的样子吗?”
汤博士眉头微蹙,转身对钱县令道:“大人,历代医书上记载病案方药,从无用乌头八枚之多者,一般用一二枚足矣,用到五枚者,已经十分鲜见,手打更新!更何况八枚,从没听说过。不过,下官也不好说他们几个都是说谎,但下官着实不相信八枚乌头入药,病人却不会中毒死,能否传贵芝堂小郎中到堂查问清楚。”
“嗯,本县也有此意。一一传贵芝堂小郎中左少阳!”
左少阳迈步进了大堂,学着祝药柜的样子拱手躬身一礼:“小人左少阳,见过两位大老爷。”
钸县令道:“你先把经过叙说一遍,要如实说来。
“是。”左少阳简略把经过说了。
汤俗士道:“本官问你,你这乌头是如何炮制的?
左少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鄙堂的秘密,不便相
汤博士老脸一红,道:“本官不是要探问你们的秘密,是要查清
“那我只能告诉大老爷,我们贵芝堂炮制的乌头,用八枚是不会
死人的。别说八枚,更多的剂量我也曾用过,都没死过人。
“本官不信!”
“可以当堂验证啊!”
“如何验证?
“找头猪,喂他吃八枚我们炮制的鸟头,看看死不死不就行了!不过,必须得找生病的猪,而且是患了大乌头煎证,需要大剂量乌头医治的猪,要不然,正常人乱用这么重剂量的药,又没有需要治疗的病,这药力就没地方用,自然会伤害人的肌体,反而会中毒的。”
汤博士冷哼一声,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就算能找到病猪,谁又能知道它是不是患了大乌头煎证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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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阳眼珠一转,笑道:“我到有个办法,可以让大人知道,用我们贵芝堂炮制的八枚乌头,能治病而不会治死人。”
“什么办法?”
“这涉及鄙堂医术秘密……”左少阳回头瞧了一眼月台外站着的倪大夫,上前两步,凑到长条几案前,朝汤博士和安医官招招手。两人听说涉及医术秘密,自然/艮是好奇,便起身走了过去,听他说什么。
左少阳低低的声音对钱县令和两位医官道:“倪大夫的儿子患重病,在鄙堂救治,实不相瞒,他也需要用乌头附子之类的方剂医治,正好可以用来验证我的说法。只是,这涉及到鄙堂医术秘密,不能外传,所以,不方便在大堂上或者衙门里展示。如果三位大人愿意,便请劳驾到鄙堂,我当场展示给三位老爷看。不过,还请三位大老爷保证不把鄙堂这个秘密外传,我才敢演示。”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安区官瞧见汤博士板着脸,料想他不肯去,便对左少阳冷笑道:“小郎中,你的架子未免太大了点吧?请县令大人和汤大人到你们药铺去。你贵芝堂那破庙,能装得下两位大人这样的大菩萨吗?”
左少阳两手一摊:“那算了,反正这案子我已经作证了,说了我的确用八枚乌头给祝药柜治病,是你们不信,我才说找头患大乌头煎证的病猪来证明,你们又说不好找,那我才说可以另外证明给你们看,你们既然不愿意去,我也乐得省事。
我的作证已经完了,三位大老爷,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安区官瞪眼道:“你不走,难不成还想让县令大人请你吃饭?当真是……”
钱县令冲安医官一摆手,安医官急忙打住,拱手退开。哉县令时左少阳道:“小郎中,你在堂外稍等,本县踉汤大人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是。”左少阳拱手迫到堂外。
钱县令和汤博士转过身去,把脑鉴凑到一起,谶县令道:“汤大人,你意下如何?”
汤博士措着花白胡须沉吟片刻,反问道:“谶大人以为呢?”
钸县令一险为难,道:“,僮昌药行祝老掌柜和这小郎中的证词,与人犯口供一致,若是平常案件,也就可以据此定案了,但此案刺史大人非常的关注,最好找到铁板钉钉的证据,据此定案,才有说服力,在刺史大人面前也才好交代啊。”
汤博士听他说的很委婉,言下之意倒是赞同前往贵芝堂查看。汤博士倒不是一定要跟惠民堂为难,他也想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好跟刺史大人有个交代,当然,刺史大人也不是故意要整死倪二,他要的也是一个明白的答案,如果有喜凶,那就一定要惩处,如果没有,却也不能冤枉了好人。现在这案子查到这个地步,小郎中新法炮制的药材是否真能用到八枚而不中毒,成了整个案件最关键的所在,必殂查清,而左少阳要求为商业秘密保密,这也不过分,毕竟人家是证人,又不是人犯,没有理由强迫人家作证。
想到这里,汤博士缓缓点头:“那好,部咱们就去看看吧。”
“好!”钱县令转身过来,向大堂外的小郎中招手让他过来,说
道:“本县与汤大人商议了,一同去你们贵芝堂查看。”
“是。”
左少阳急忙拱手答应,禁不住心中暗喜,县太爷现在大驾光临他们贵芝堂,大堂上的人当然知道县太爷是去查案去了,可是满城的百姓可不知道,只知道县太爷光临贵芝堂,或许是求医,或许是问药,在消息不灵通的古代,这重重撸测想象肯定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那时候,贵芝堂想不出名都难!
这是左少阳被老爹明确要求必须帮傀二作证之后,想到的一个顺带宣传贵芝堂的法子,果然如愿以偿,也算是有所斩获吧。
安区官听哉县令和汤博士竟然真的要去贵芝堂,惊得眼珠子都要
掉下未了。
传令下去,很快把两顶轿子备好,人犯押回大牢继续羁押。钱县令、汤博士分别乘轿前往贵芝堂,安医官官阶太低,只能骑马跟随,没资格坐轿。皂隶们鸣锣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贵芝堂。
左贵老爹听说县令大人要去他们贵芝堂,又惊又喜又是惶恐,带着左少阳前头领路,倪大夫和隋掌柜两家人也分别乘轿、骑马,或者步行,跟随在后面。
大堂外围观之人听说县太爷要去贵芝堂,站在前面听得清的知道怎么回事,后面大多数听不清堂上说话,只是来瞧热闹,都很
惊诧,也远远跟着。沿街走来,路两边的行人不知道做什么,也都跟着走。
于是乎,等到了贵芝堂,一条街都是人了,塞了个水泄不通。热热闹闹的比过大年赶庙会还热闹,口口相传,传到后面,便是撸测得多,实在的少,大多数人都如同亲耳听见似的肯定地告诉打听的人说,县太爷升堂问案,偶然得知贵芝堂医术高明,正好身有隐疾,所以当即退堂前来求医问药。
茴香和侯普最先飞奔回家,气喘吁吁和梁氏说了县太老爷要来药铺公干,把个梁氏吓得腿都软了,她以往从来没见过县太爷,街上县太爷的轿过去,都是鸣锣开道,闲人远远回避的,还垂着帘子,哪里见得着。此刻听说县太爷竟然要到家里来,慌得话也说不出来了,手也不知往哪里摆了,站在那直打哆嗦。
侯普到底是衙门的书吏,经常能见到县太爷,倒也不觉如何惊慌,忙指挥着梁氏、茴香还有傀家留下来的几个丫鬟婆子帮着把所有三扇大门全部打开,拿扫帚把地再扫扫,把东西都码整齐,把茶杯都洗洗,准备好上次左少阳买回来的蒙顶万春银叶香茶,生火烧开水准备泡茶。
正忙碌着,便听见远处开道的铜锣敲得山响,吆喝回避的声音远远送了过来,梁氏更是慌乱,手不停地在胸前围裙上擦拭,哆哆嗦嗦问女婿侯普道:“这个……,那个……,怎么办啊?
“岳母不用紧张,赶紧到门口迎接县太爷!
唐朝比较开放,特别是百姓家的女眷讲究比较少,一般家里未男人多不回避,更何况是开门做生意的人家。梁氏等人赶紧出来,在门口两侧垂首而立。
开道皂隶在街两边站立,屏退行人,接着钱县令和汤博士的轿子到了,下了轿,谶县令整了整衣冠,抬头瞧向贵芝堂大门两边新挂的联句,接着山羊胡摇头晃脑念道:
只愿世上人莫病,
哪怕架上药生尘。
“好句!好句啊!”钱县令抚掌赞叹了一番,拴身对跟在后面的左郎中道:“这对子是你写的?”
左郎中弄不明白他问的是书法还是联句本身,忙躬身道:“联句是……,是犬子所想,学生涂鸦的。”
唐朝官吏多是科举出身的文人,任地方官的同时,也担任地方教育之责,所以一方的文人,邳郄'要尊其为师,自称学生的。这里自然不包括左少阳这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不懂规矩,所以才当面自称为“我”
“哦?小郎中还有如此文采?”钱县令招手将左少阳叫了过来,上下好生打量了一下:“只愿世上人莫病,哪怕架上药生尘,嗯,一一你年纪轻轻,想必才入杏林,便已有如此高节?”
这论事是不能谦虚的,所以左少阳躬身道:“这是我们医者都应当具有的品质。”
“唱,”哉县令很满意,微笑捋着胡殂,指着那对联,对汤博士道:“汤大人,如果医者都有这等风范,那就是百姓的福了。”
汤博士也微笑道:“正是,只可惜世间象贵芝堂左郎中这样品德高尚医术如神的医者大少了,而惠民堂倪二运等草菅人命的庸医却是大有人在,为了黎民百姓安康,绡得好好整治啊!”
“呵呵,是啊,惠民堂的大掌柜倪大夫与其弟大相径庭,却是一代
名医,医德高尚,悬壶济世,连京城都有名气的。”
汤博士听出来他提倪大夫,显然是自夸之意,不想让倪二这颗老鼠屎,把整个石镜县的医界的脸都抹黑了。便打了个哈哈连声称是,不再提这个话题,捋着胡须道:“咱们开始吧。
——小郎中呢?”“我在这!”左少阳转身过来,拱手道。
“开始吧。”“是,麻烦其余的人全部出去,只留下三位大人和倪家小儿即
“好,其他人都出去!”
倪大夫在门口听说,却不知道把儿子留下所为何故。反正儿子留在贵芝堂医治,自然听从人家的安排,傀母等人坐在轿子里,不知道外面的情景,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梁氏带着茴香、侯普让伺候的倪家丫鬟仆从都出去,把门带上,屋里就剩下钱县令、汤博士、安医官和左氏父子。
左少阳走到小床边,查看了一下倪家小少爷智儿,见他神志已经清楚,只是没有亲人在旁,有些害怕,蜷缩着瞧着他们。
在少阳介绍了这孩子的病情,然后说道:“两位医官大人,你们是行家里手,如果是你们,给这孩子治病,最大敢用多少附片?”
汤博士和安医官都分别上前诊查,完了之后,汤博士道:“孩子这病,若是本官下方,最多用一两附片。”安医官嘿嘿道:“卑职胆小,最多只敢用五六钱而已。”
一两就是五十克。一枚附子一般有十五克,汤博士用五十克,也就是三枚左吝,算是偏大的剂量了。
钸县令捻着山羊胡问左少阳:“小郎中,你呢?”
左少阳徼做一笑:“孩子的病是少阴证下利虚脱,阴气弥漫,又被其父错用苦寒退热药,雪上加霜,以至周身气血趋于凝聚。必须使用大剂量的附片,回阳返本,峻逐阴寒,所以,我第一剂药用了二两四谶附片!”
汤博士冷笑:“你撒谎也得有个诿吧,二两四钱,那可是八枚附子的剂量!已经超过医书最高剂量三枚。
试问医史上有谁用过如此高的剂量?”
左少阳也不搭话,迈步进了厨房,片S,1,取了一个煎药的砂肄出来,走到汤博士面前,把砂嫦往他面前地上一放:“大老爷,这是我先前给这孩子煎药剩下的药渣,还没倒掉的,你自己个查查吧。”
汤博士瞅了他一眼,蹲下身,先看了看,然后伸手进去翻弄,将附片一块块都捡了出来,果然一小堆,足有二面多。
安医官在一旁冷笑道:“莫不是想着我徂要来查看,事先把附片放入药渣中,哄骗我们吧?”
左少阳也是冷冷一笑:“我早猜到你会这么怀疑,没关系,反正现在需要给孩子吃药了,我也要换新药调整用方。你们看着我拣药煎熬,给孩子服下,便知是不是我哄骗的了。”
汤博士等人脸上颇有惊异之色,汤博士沉声道:“这一次还是用二
两四钱?”
“不,用一斤!”
“你说什么?”钱县令不懂医倒不觉得如何,汤博士和安医官二人
却眼珠子瞪得溜圆,就差没从眼眶里掉下来了。
安医官厉声道:“一斤附片?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三十三枚附子!超出医书最高剂量六倍多。你想谋杀啊?”
左少阳淡淡一笑:“是谋杀还是治病,等一会你们就知道了。”转身是到药柜前,!拉开药抽,也不拣药,直接将那一抽药端过来,放在钱县令、汤博士和安医官面前:“药抽里左边一格就是我贵芝堂新法炮制的附片。请查验是否是附片。”
汤博士和安医官蹲下身,细细翻看了一遍,还拿到嘴边咬了一口尝尝味道,互视一眼,缓缓点头。汤博士道:“没错,是附片。”
“如果我用这么多附片配药,给这孩子吃了,孩子没中毒,而病情却进一步好转,是否能证明使用我贵芝堂新法炮制的乌头或者附子,即使超量到八枚,也不会中毒?”
汤博士冷声道:“那是自然,乌与与附子同根而生,一株二药,乌头虽然比附子毒性略大,但是你用量达到三十三枚,如此重剂,二者的些许差异早已不算什么。若是如此,完全能够说明拿贵堂新法炮制的乌头八枚入药,不会致使病患中毒。不过,如此重剂附片治病,肯定会死人的!人命关天,不可儿戏!”
“汤博士,我先前就侩运孩子用了二两四钱的附片入药,这剂量也是远远超过医书规定的剂量,孩子要死早死了。现在你们看,这孩子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汤博士瞧了那孩子一眼,捋着白胡须转头望向钱县令:“大人以为如何?”
钱县令微笑道:“汤大人,本官到觉得谎,试问「他有什么必要说谎呢?这案子于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用一斤附片会危及孩子生命,他为何要冒险?现在他敢于这么做,就说明他是胸有成竹的。倒可以相信。”
安医官插话道:“大人,这小郎中之所以甘冒奇险,倒也不是全无目的,他设这圈套把县令大人招来他贵芝堂,目的显而易见,不过是想借大人的官威声望,来增长他贵芝堂的名气罢了!”
左少阳肚子里暗自赞叹,这安医官倒也不是傻子。自己之所以如此大费周折,当然并不全都是为了帮倪二作证,顺带的主要的目的「是借这个机会提高贵芝堂的知名度。不过这种事当然不能承认,当下淡淡道:“我这样只是为了能帮助县令大老爷查清案情,如果三位大老爷觉得我别有用心,那这件事就此作罢好了。反正我的作证已经完了,该说的已经说了,是否采信,由大人自行决定。”
左少阳这一招以退为进很是管用,钸县令果然狠狠瞪了安医官一眼,对左少阳微笑道:“小郎中多心了,本官知道你是
为了帮本官查清案情,别无他意。好了,小郎中,你尽管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就是。”
左少阳笑了:“好。我现在开始煎药了,为了防止有人说我作弊,我就在这大堂里煎药,这火盆中还有一些微火,是倪大夫他们昨夜送孩子过来让我们医治,因为宵禁走不了,便留守在这里,一夜烤火留下的。现在正好用来煎药。不过,这附片必须先煎差不多一个时辰,而且不用水煎,改用鸡汤煎熬。我这还有昨夜从前面饭馆买来的大半盆鸡汤。可以用来熬药。”
左少阳从厨房把鸡汤端了出来,又拿来一个脸盆大小的大砂锅给两人检验过之后,把鸡汤全部倒入砂锅。然后从柜台上拿了一杆诛药的戥子,蹲在地上,开始称量附片。
左贵一直默不作声在旁边看着,他倒不担心儿子用这么重的剂量的附子,事到如今,担心已经没用了,先前儿子用那二两四谶附片煎药给病儿服用,他当时就在场,但并不知情,现在知道了,暗自有些后怕,不过,病儿服药之后不仅没有中毒,反而苏醒过来,还能说话认人,这使他坚信儿子这方剂应该是有效的,虽然现在用到了一斤的超级重剂,但他还是充满了信心,因为二两四钱跟一斤,都已经远远超过正常用量,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眼看儿子蹲在那称药,左贵忙拿椅子凳子过来给县太爷和医博士三人坐。
家里只有两把椅子,左贵看病坐的那把还行,另一把已经松了,坐上去嘎吱嘎吱响,仿佛随时要散架一般,所以把自己的那把交椅端过来给县令大人坐,把那把嘎吱响的交椅给汤博士坐。又拿了根固凳给安医官,从厨房拿了两根矮板凳,一根给了左少阳,一根放在墙角,自己撩衣袍远远坐着瞧。
钸县令、汤博士和安医官在旁边观瞧,见左少阳不停地称了倒,又接着称,台上药箕里的附片开始堆成小山似的。足足称了整整一斤,然后将那些附片小心地倒入鸡汤砂锅里。
接着,左少阳拿来一些干柴加到大堂那火盆里,很快火焰便起来亍。又拿来一个专门烧水煮饭的铁撑架放在火盆上,把大砂锅放在上面。开始煎药。
这药要先煎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时间还是有些漫长的,而谶县令等人义不好走开,生怕药被掉包了。只能在这里等待。好在这哉县令十分健谈,难得有这一刻的空闲,便把左贵叫过来拉家常,问他家世。
左贵隐有几分得意地说了自己祖父曾经是八品官,又说了从医的经历。钱县令听得饶有趣味,不停问这问那,还问左少阳-是否成亲,是否托媒等等。汤博士和安医官开始默不作声,听县令兴趣盎然,便也凑趣问些问题,说些自己行医的事,几个人聊得挺有劲,倒也不嫌时间慢。
门里的人闲聊,门外的人不知情,却是等得十分焦急了,特别是倪大夫,有心上前偷窥,可几个捕快已经站在门口把门,谁也不许靠近,近不了也就看不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轿子里博倪母等人也是心急如焚,不时偷偷撩起轿帘一个小角,偷眼往贵芝堂紧闭的大门观瞧,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隋家的一众人也很是焦急,不时低声议论,却没什么别的主意。
围观的人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县太爷他他们出来,一些人觉得没趣,便走了,但大多数人还是想看个究竟的,在贵芝堂那街两边层层围住,踮着脚,仰着脑袋往里看。城里其他人得了消息,好奇的也都来瞧热闹,所以这人反倒比先前更多了。
好不容易过了半个时辰了,左少阳起身到药柜处开始整理药材。汤博士他们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怎么注意,继续跟左贵聊着。
左少阳背着身不停取药放药过程中,把方剂需要的药已经暗自取了
放在一边。
整理了一顿饭工夫,看看时间已经到了,这才把那包药拿了过来,正要往药罐里放,汤博士道:“小郎中,你放的什么药,能看看吗?”
左少阳摇头道:“抱歉,这是鄙堂的秘密,不能外传。”
“那我怎么知道你放的这药有没有问题呢?”
“你们现在要查看的,不是我这方刑本身是否有问题,而是方剂中的附子是否会让人中毒。至于我加什么药没什么关系,因为不管我加了什么药,都不可能把一斤的附子整得没毒的,对吧?”
汤博士缓缓点头:“这话倒也对,世间只怕还没有什么药能和解一斤附子的毒。你加吧。
左少阳把药倒入药罐,接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