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两字一出,嬴抱月手上的棋子险些掉下来。
她保持着脸上的平静看过去,心道这人是忽然开始聊天流了么?
棋手对弈的时候是可以说话的,自己做好屏障不影响到其他人就可以了。
当然如果棋手私语过多,对弈的另一方也可以向考官投诉。
此时听到嬴珣的话嬴抱月执棋的手有一瞬的僵硬。但看到棋盘对面少年随意的目光,她恍然意识到嬴珣提起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发现了她的身份,看上去是对那件事印象太深了随口一提。
嬴珣再落一子,嬴抱月随之而上,棋子落在石制的棋盘上清脆一声。
嬴抱月额静静凝视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云子。
说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细究起来,嬴珣下棋其实算是她教的。
当初嬴苏给他找的那个师父虽然棋艺不错却是个阿谀奉承之徒,率先带起了小公子天赋无双无人能抵挡之风气。
正如嬴珣所说,与他下棋的人一般不是想着怎么赢,而是挖空了心思想着怎么输。
直到出了个意外。
那是嬴珣六岁那年,正月过年的时候她久违地回了阿房宫。那时她离开他已经四年,长高了整整一倍的嬴珣已经差不多不认识她了,站在大殿柱子下用格外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她。
场面一时有些微妙。
偏偏祭祖之后嬴帝和她师父去见大臣,嬴苏被叫过去临时有事,临时回来的她反而没事,宫里所有人手忙脚乱之际忽然有一个时辰的空闲。
周围的宫人为了准备晚上的晚宴正四处奔走一时间人手匮乏,嬴苏拜托她帮忙看嬴珣一个时辰。
于是在正月喜庆的气氛里,在空荡荡的偏殿里,忽然只剩下她和六岁的嬴珣大眼瞪小眼。
她其实并不擅长带孩子,嬴珣看她的目光又充满着防备,殿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但想着也不能一个时辰就这么和他僵持下去。在寂静的气氛里,她从地上的玩具堆里捡起一个蹴鞠,看向小男孩干干笑了笑,“玩球吗?”
“不玩。”躲在柱子后的小男孩断然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结婚都早的原因,嬴抱月一直觉得嬴珣的叛逆期是从六岁就开始了……
面对她的邀约,柱子后的小孩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撇了撇嘴道,“珣儿是将来要做皇帝的人,才不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了这些东西,但不得不说,当时他这么说也没错。
啪嗒一声,嬴抱月再下一枚白子,看向坐在对面神情平静的少年。
嬴苏在世之时,嬴珣从小接受的确都是储君的教养。
毕竟那个时候谁都知道接下来肯定是嬴苏继位,而嬴苏只有嬴珣这么一个嫡子,嬴苏继位之后嬴珣自然就是太子。
当时的阿房宫内外显然都将嬴珣当做了将来的三世皇帝对待。
她当时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放下手中的蹴鞠,无奈地问道,“那你要玩什么?”
柱子之后的小男孩矜持地走到偏殿一角的棋盘前,拍了拍棋盘,“下棋。”
在当时的他看来显然这才是符合帝国继承人身份的高雅娱乐。
“过来陪我下棋。”
嬴抱月闻言苦笑,但还是走到了棋盘边,给小孩子用的棋盘还是普通的十九道棋盘,她看着端坐在棋盘边的小少年无奈地笑了笑道,“行,那我让你九子吧。”
以嬴珣年纪她让他十二子都不见得能下起来。
然而没想到她这么说,却引来了小少年的愤怒。
“你是小瞧我吗?”少年稚气的声音中带着怒气和不服,“谁要你让子?连王太傅都下不过我!我可是从没输过!这次也绝不会输!”
叛逆期的小孩是真的麻烦……不过她也不至于和小孩较真。
她记得她静静看了他两眼,随后道,“那好吧。”
不让子的结果就是达成了她个人历史上的最短对局。
十六手,对局就结束了。
当然对面是个六岁的孩子,一切也十分正常。
她原本以为他这么自信是真有什么绝世天赋,但事实证明是他身边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蒙骗主子。
六岁小孩下赢大人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下完想着他身边的人需要整顿一下了,抬起头正要开口,却只见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小孩子呆呆看着眼前的棋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她看着这一幕手足无措。
某种意义上她当时也算是闯祸了……
哭泣不止的小皇孙成为了当年年节之上一道别样的风景,而她后来险些被师父给骂死。
但就在那之后,嬴珣对赢她像是有了什么执念,虽然一直处于叛逆期中不怎么愿意见她,但只要她回到阿房宫,一定会像是憋着股气一般抱着棋盘来找她,坚决不要她让子和他下上一局。
她也只好奉陪,顺便教他几招他那些太傅不会教他的东西。
但这样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嬴珣八岁的时候,她和嬴苏订婚,随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一系列惨剧,再然后的事她也就不记得了。
嬴珣所说的那个差点成为他继母的人是谁,全秦国的人都心知肚明,嬴昊的女儿嬴抱月也肯定知道,成为嬴抱月的她也没理由装傻。
“没想到堂哥你下不过那位少司命,”面对嬴珣挑起的话头,她笑了笑只是如此回到。
“那是自然,”嬴珣下出一子,吐出一口气,“直到我离开前秦,也从未赢过她。”
他也永远不能赢她了。
看着眼前宽阔的棋盘,少年嘴角忽然浮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你说,如果我当初让她让九子,会不会也能赢上一次呢?”
嬴抱月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啪嗒一声跟上一子,“谁知道呢。”
棋局静静进行。
“前秦公主这是……第一次超过了五十手啊。”
这时棋局已经进行了一刻钟以上,周围观战的人们看着一号棋盘上的棋局有人开口道。
高台上姜元元和姬嘉树也注视着棋局。
“还真是,”姜元元有些惊奇道。
上午嬴抱月的对局都在五十手以内就逼退对手,这一次她和嬴珣的对局下到现在,还是她第一场下超过五十手的。
当然这才是正常的对局手数,低于五十手的棋局才实在吓人,她要是真不到五十手赢了嬴珣,那可真是能引起轩然大波。
只不过看着一号棋盘上的对局,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两人的棋路……”他沉吟着正要开口。
“是不是有点相似?”这时一边忽然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姬嘉树闻言肩膀一震侧目望去,只见拓跋寻在几位考官的带路下,王竹升和另一个北寒阁弟子抬着他的轮椅登上了高台。
“被其他考官发现了,邀请我上台来看。”面对姬嘉树的目光,拓跋寻笑了笑道。
拓跋寻毕竟也是上一届初阶大典的亚魁,被发现邀请上台也十分正常。姬嘉树闻言向他点了点头道,“欢迎。”
“拓跋公子居然来南楚了?”一边的姜元元目露惊奇,但随后笑了笑问道,“你说的这相似是指……”
“当然是指着两人的棋路,”拓跋寻道,“虽然不是很多,但进攻之时,这两人有些招数有些相似之处。”
姬嘉树闻言目光微深,只是静静注视着一号棋盘,然而就在这时,拓跋寻的轮椅忽然行至他的身边。
“虽然有相似之处,但更多却是不同。”拓跋寻笑了笑道,“尤其是在大局观上。”
姬嘉树闻言一怔。
“姬二公子,”拓跋寻忽然冷不防向他问道。
“在你看来,单论棋艺,哪一方,更适合成为王?”
------题外话------
春节回家带娃的经历谁也逃不了
上一届初阶大典有一个别名叫做“死亡之战。”
算上姬嘉树在内战国六公子一届就有三人参加,上位排名的竞争异常激烈。
的确非常死亡。
但就在这样的腥风血雨中,拓跋寻超过了北魏光华君和后辽风华君,拿到了亚魁的位置。
以他的家世地位和身体条件,这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而从第一次见到拓跋寻开始,这个人就给姬嘉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并不是因为拓跋寻在当年的兵棋战上赢了他,而是因为他时常语出惊人。
而三年过去了,姬嘉树没想到他这一点反而变得更变本加厉。
“在你看来,单论棋艺,哪一方,更适合成为王?”
拓跋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设了屏障,这话只有姬嘉树一人听到,毕竟这要是被其他考官听到了,还不知要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不提下着棋怎么忽然说到了王位继承,且这一句谁更适合成为王就能让前秦遗老们全都跳起来。
哪一方更适合成为王?
如果此时棋盘两边坐的是嬴晗日和嬴珣,这个问题很好理解,拓跋寻不提想必都会有无数人私底下相互对比。
但此时台下是一个公主和一个公子对弈,问出这样的问题,就显得非常大逆不道。
谁更适合?这意味着要从这两人中选。
可嬴抱月是个是个女子,在宗法上她并没有王位继承权。
不如说寻常人根本不敢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姬嘉树看了一眼高台下嬴抱月,侧目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眼前永远绑着白绫,也让人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你在说些什么?”姬嘉树静静凝视着他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是寻常人还能当作哗众取宠故意说些奇事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但偏偏这人不行。
姬嘉树很清楚,拓跋寻从不说废话。
他的每句话其实都是他的深思熟虑,是隐藏在谎言后的各种用意。
要是别的还算了,但唯独在棋局之上,姬嘉树无法无视他所说的话。
在等阶五上拓跋寻曾被称为是仅次于南楚春华君的天才。
他是北寒阁的大弟子,兵法上更是一绝。
而谁都知道,兵棋战明面上比的是棋,实际上却是兵法。
联想到这人刚刚所说的大局观,姬嘉树心中异样更甚,握紧了腰边春雷边的剑柄。
“别那么紧绷嘛,”感受到身边人气息的变化,拓跋寻笑了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
“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姬嘉树静静凝视着他,目光愈发冰冷。
如果拓跋寻把这种事涉王位的事拿出去说,一般人会觉得有违常理匪夷所思,但以他的地位和威望,难保那帮前秦遗老和他国间谍不会乱想。
更有甚者也许会对嬴抱月不利。
古往今来,统治者对于会威胁到自己王位的存在都是除之而后快。
就拿南楚来说,自从南楚大王子体弱,朝廷上出现姜元元会取而代之的传言,姜元元就经受了无数轮毒杀。
如果不是以陈子楚父亲为首的几位武将的支持和姜元元本身的狡诈,南楚王早就只剩下一个儿子。
有盟友靠山的姜元元尚且如此,那个少女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会多么九死一生可想而知。
要知道前秦境内世家全部支持嬴晗日,南楚境内的前秦遗老们全都支持嬴珣。
这两人才是势均力敌,而她则什么都没有。
本身王子和公主的力量和势力就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对身为公主的嬴抱月而言要是背上这种猜忌,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你知道你的这个说法,会给她带来无妄之灾么?”姬嘉树眼中难得燃起了怒火。
平素温文尔雅的少年语气是少见的严厉。
“你平素拿我们这些人开玩笑就算了,但不要牵扯上她!”
他们这些人生在世家和斗争的漩涡中,没谁是真正无辜的,但她不一样。
她至今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是吗?”然而面对姬嘉树的怒火,拓跋寻闻言却只是笑了笑,“你这样反而让我愈加好奇了。好奇孟施和你都如此维护的女子到底有什么特别。”
“你……”姬嘉树眉头一皱,腰边一声轻响,春雷剑启开了吞口。
“等等,你拔剑之前,有件事我倒想先问一句,”然而就在这时,拓跋寻忽然话锋一转。
他的耳边王竹升正在不断附耳低语,告诉他台下嬴抱月和嬴珣所下的每一步棋。
他静静聆听着,眼前仿佛打开一张巨大的棋盘。
而注视着这张虚空中的棋盘,拓跋寻静静开口道,“这对她而言,真的是无妄之灾吗?”
姬嘉树闻言一怔,拔剑的手一顿。
“一直以来,在那位前秦王的暴政下,对本土的前秦人而言流落在南楚的皇长子遗孤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拓跋寻拖长了声音道。
在嬴晗日的暴政下,嬴珣一直是前秦人眼中的救世主。
“但那只是因为前秦没得选而已吧。”拓跋寻淡淡道。
前秦人心目中的王一直都是嬴珣。
但这倒不是说嬴珣本身有多优秀,虽然他是前秦王室中难得有修行天赋的子孙,但在治国治军方面,这个从未经历过磨炼的少年真的就那么贤能么?
拓跋寻眸光冰冷。
当然,是个人都知道嬴珣肯定比嬴晗日要强。但在他看来,前秦人对嬴珣所称赞的贤能很大程度是将对他父亲的怀念放到了他身上。
毕竟他父亲监国之时表现的确非常优秀,如果当年的皇长子嬴苏不死,现在这个世界也许是另一个模样。
但嬴苏已经死了,而成长环境与他父亲迥异的嬴珣,事实上并不如他父亲的表现那般抢眼。
毕竟像嬴珣如今这般年纪的时候,嬴苏已经和当时才十岁的大司命之徒林抱月一起,在内忧外患之际足足守卫了阿房宫一个月。
之所以前秦人纷纷觉得嬴珣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前秦王……其实是全靠嬴晗日衬托。
毕竟比起嬴晗日当王……那还是嬴珣好。
只不过……
拓跋寻忽的一声轻笑。
“但有谁能想过,在前秦的王室中如果还有比嬴珣更适合当王的人呢?”
这一届初阶大典举行到现在,无论是个人战还是众人战,谈到最强大给人留下映象最深的的前秦修行者,是谁?
是嬴珣吗?
还是另有其人?
拓跋寻的话没有说完,但懂的人自然能懂。
姬嘉树闻言肩膀一震,“你是说……”
“当然,我是开玩笑的。”但说到这里拓跋寻却忽然一笑,遮过了刚才的话。
“就算有,也要有人敢想,但实际上是没人敢想。”
前秦王室就剩下两个男人,前秦王只可能从这两个男丁中产生。
谁,还能敢想到别的可能?
拓跋寻注视着他脑海中的棋盘眸光冰冷。
就算这两个男人都死了,前秦要么被他国吞并,要么会从旁支中挑选继承人,更何况现在这两个男人都还活着。
谁,敢去想别的可能?
“我只是个眼睛看不见的废人,”拓跋寻微笑,“可不敢妄言朝政。”
姬嘉树看向身边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但他还是当世最优秀的棋手。
“只不过这局棋……”拓跋寻轻声开口。
“她就要赢了。”
姬嘉树还想说些什么,拓跋寻已经解除了屏障。
高台下棋局已经进行了快半个时辰,嬴抱月一直没有用思考时间,下的还是三息的快棋,嬴珣时不时会长考,第一张大棋盘上两人的对局已经下到了第一百五十二手。
就在拓跋寻解除屏障之时,一边一直向他报棋路的王竹升也听到了这句话,闻言一愣猛地抬起头看向竖起的大棋盘。
拓跋寻眼睛看不见,所以需要有人一直向他报棋路,王竹升就是专门负责做这个,所以嬴抱月和嬴珣下的每一步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在之前对局中一直占优势的是嬴珣所执的黑棋,但每次黑棋要取得绝对优势之时白棋又会赶上,两人的切磋势均力敌乍一看十分激烈。
而此时棋盘之上黑白棋之间的战况依旧非常焦灼,完全看不出白棋已经占了优势。
但拓跋寻却说执白棋的嬴抱月要赢了?
王竹升十分困惑。
啪的一声,而就在这时,嬴抱月在下一子。
“前秦公主第一百五十三手,下在纵十七横十……三?”
就在这一招之后,形势忽然变化。
(后为防盗)
对她而言,已经够了吧。
阿升,你看好了,她下的是指导棋。
“在你看来,单论棋艺,哪一方,更适合成为王?”
拓跋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设了屏障,这话只有姬嘉树一人听到,毕竟这要是被其他考官听到了,还不知要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不提下着棋怎么忽然说到了王位继承,且这一句谁更适合成为王就能让前秦遗老们全都跳起来。
哪一位更适合成为王?
如果此时棋盘两边坐的是嬴晗日和嬴珣,这问题很好理解,拓跋寻不提想必都会有无数人私底下相互比较。
但此时台上是一个公主和一个公子对弈,问出这样的问题,就显得非常大逆不道。
谁更适合?这意味着要从这两人中选。
可嬴抱月是个是个女子,在宗法上她并没有王位继承权。
不如说寻常人根本不敢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姬嘉树看了一眼高台下嬴抱月,侧目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这人眼前永远绑着白绫,让人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你在说些什么?”姬嘉树凝视着他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是寻常人还能当作哗众取宠,故意说些奇事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但偏偏这人不行。
姬嘉树很清楚,拓跋寻从不说废话。
他的每句话其实都是他的深思熟虑,是隐藏在谎言后的各种用意。
要是别的还算了,但唯独在棋局之上,无法无视他所说的话。
在等阶五上拓跋寻曾被称为是仅次于南楚春华君的天才。
他是北寒阁的大弟子,兵法上更是一绝。
而谁都知道,兵棋战明面上比的是棋,实际上却是兵法。
联想到这人刚刚所说的大局,姬嘉树心中异样更甚,握紧了腰边春雷边的剑柄。
“别那么紧绷嘛,”感受到身边人气息的变化,拓跋寻笑了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
“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姬嘉树静静凝视着他,目光愈发冰冷。
如果拓跋寻把这种事涉王位的事拿出去说,一般人会觉得有违常理匪夷所思,但以他的地位和威望,难保那帮前秦遗老和他国间谍不会乱想。
更有甚者也许会对嬴抱月不利。
古往今来,统治者对于会威胁到自己王位的存在都是除之而后快。
就拿南楚来说,自从南楚大王子体弱,朝廷上出现姜元元会取而代之的传言,姜元元就经受了无数轮毒杀。
如果不是以陈子楚父亲为首的几位武将的支持和姜元元本身的狡诈,南楚王早就只剩下一个儿子。
有盟友靠山的姜元元尚且如此,那个少女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会多么九死一生可想而知。
要知道前秦境内世家全部支持嬴晗日,南楚境内的前秦遗老们全都支持嬴珣。
这两人才是势均力敌,而她则什么都没有。
本身王子和公主的力量和势力就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身为公主的嬴抱月要是背上这种猜忌,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你知道你的这个说法,会给她带来无妄之灾么?”姬嘉树眼中难得燃起了怒火。
平素温文尔雅的少年语气是少见的严厉。“在你看来,单论棋艺,哪一方,更适合成为王?”
拓跋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设了屏障,这话只有姬嘉树一人听到,毕竟这要是被其他考官听到了,还不知要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不提下着棋怎么忽然说到了王位继承,且这一句谁更适合成为王就能让前秦遗老们全都跳起来。
哪一位更适合成为王?
如果此时棋盘两边坐的是嬴晗日和嬴珣,这问题很好理解,拓跋寻不提想必都会有无数人私底下相互比较。
但此时台上是一个公主和一个公子对弈,问出这样的问题,就显得非常大逆不道。
谁更适合?这意味着要从这两人中选。
可嬴抱月是个是个女子,在宗法上她并没有王位继承权。
不如说寻常人根本不敢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姬嘉树看了一眼高台下嬴抱月,侧目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这人眼前永远绑着白绫,让人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你在说些什么?”姬嘉树凝视着他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是寻常人还能当作哗众取宠,故意说些奇事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但偏偏这人不行。
姬嘉树很清楚,拓跋寻从不说废话。
他的每句话其实都是他的深思熟虑,是隐藏在谎言后的各种用意。
要是别的还算了,但唯独在棋局之上,无法无视他所说的话。
在等阶五上拓跋寻曾被称为是仅次于南楚春华君的天才。
他是北寒阁的大弟子,兵法上更是一绝。
而谁都知道,兵棋战明面上比的是棋,实际上却是兵法。
联想到这人刚刚所说的大局,姬嘉树心中异样更甚,握紧了腰边春雷边的剑柄。
“别那么紧绷嘛,”感受到身边人气息的变化,拓跋寻笑了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
“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姬嘉树静静凝视着他,目光愈发冰冷。
如果拓跋寻把这种事涉王位的事拿出去说,一般人会觉得有违常理匪夷所思,但以他的地位和威望,难保那帮前秦遗老和他国间谍不会乱想。
更有甚者也许会对嬴抱月不利。
古往今来,统治者对于会威胁到自己王位的存在都是除之而后快。
“你平素拿我们这些人开玩笑就算了,但不要牵扯上她!”
而注视着这张虚空中的棋盘,拓跋寻静静开口道,“这对她而言,真的是无妄之灾吗?”
姬嘉树闻言一怔,拔剑的手一顿。
“一直以来,在那位前秦王的暴政下,对本土的前秦人而言流落在南楚的皇长子遗孤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拓跋寻拖长了声音道。
登云台上响起了第一声结束的钟声。
却出自所有人没想到的人之手。
前秦继子嬴珣,投子认输。
没多少人猜到这个结局。就算有猜到这盘棋局最终结果的人,也没猜到这盘棋会以这样的形式结束。
“师兄……”高台上王竹升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嬴公子这……没到十手啊。”
拓跋寻刚刚预言嬴珣会在十手之后落败,但此时嬴珣认输之时,距离刚刚所说十手可还有好几手呢。
“那是当然,”拓跋寻也没料到这个结果,听到王竹升傻里傻气的话他皱起眉头,“因为这盘棋还没下死。”
虽然嬴珣败局已定,但他却没有挣扎到最后一步。
如果是换成象棋的说法,那就是棋局还没走到“将军”的最后一手,而嬴珣是在被将军的三步之前,提前认输了。
“那个嬴珣……居然提前认输了。”姜元元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意外道。
和象棋不同,围棋拖的越长棋局越好看,而嬴珣身为前秦继子和前秦未来的继承人,为了面子将棋局拖长才是该做的事。
而嬴珣不但没拖长,还在正常流程之下提前认输了,认输得干脆利落,甚至自己敲响了身边的小钟。
嬴抱月于棋盘边抬起头,看着对面神情平静的少年。
之前棋局就算有一方认输都是先向考官示意,在考官检查完棋局后,考官会敲响旁边的钟。
而嬴珣连这个过程都不等,直接自己把钟可敲了。
连反悔的余地都不给他也不给周围的人留。
(后为防盗)
姬嘉树还想说些什么,拓跋寻已经解除了屏障,他只好停下。
高台下棋局已经进行了快半个时辰,嬴抱月一直没有用思考时间,下的还是三息的快棋,嬴珣时不时会长考,第一张大棋盘上两人的对局此时已经下到了第一百五十二手。
就在拓跋寻解除屏障之时,一边一直向他报棋路的王竹升也听到了这句话,闻言一愣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竖起的大棋盘。
拓跋寻眼睛看不见,所以需要有人一直向他报棋手们下的每一手,王竹升就是专门负责做这个。所以嬴抱月和嬴珣下的每一步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之前对局中一直占优势的是嬴珣所执的黑棋,但每次黑棋要取得绝对优势之时白棋又会赶上,两人的切磋势均力敌,乍一看十分激烈。
此时棋盘之上黑白棋之间的战况也依旧非常焦灼,完全看不出白棋已经占了优势。
但拓跋寻刚刚却说执白棋的嬴抱月要赢了?
王竹升感到十分困惑。
“师兄,你说前秦公主要赢?这是怎么看出来……”
啪的一声,而就在这时,嬴抱月再下一子。
王竹升连忙停住话头俯身继续向拓跋寻报道:
“前秦公主第一百五十三手,下在纵十七横十……三?”
报到一半王竹升自己却忽然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一手之后,棋盘上的形势忽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看上去绵软无力的白棋在一瞬之间联成了一片,并迅速夺取了黑棋的半壁江山。
这一招如此强力,仿佛如同月光穿透黑暗一般,在极为细小的角落,王竹升确确实实在那一瞬间。
看到了光。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解释了,”听着身边人忽然的沉默,拓跋寻笑了笑道。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他静静开口,“原来这才是她的棋。”
准备充分,统括全局,一击即中。
这才是她的风格。
“上午的快棋应该是为了节省体力,”姜元元听着身边两人的议论开口道,“不过如今这棋局应该也不是……”
“不是她的全力。”姬嘉树静静道。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拓跋寻闻言一笑。
“我是输给过你,”姬嘉树看他一眼,“但那只有半目,你执黑我输多赢少,我执黑你输多赢少,我不至于连这对局的蹊跷都察觉不了。”
“春华君威武!”拓跋寻闻言哈哈笑起来。
“察觉?”听着这两位等阶五的对话,王竹升在一边却一头雾水。
“前秦公主这场对局到底是怎么了?”
拓跋寻不笑了,对王竹升认真道。
“阿升,你看好了,她下的是指导棋。”
“指导棋?”王竹升怔忡地重复。
“指导棋是为了指导对手充分发挥实力正确下棋而进行的棋局,目的是引出对手的所有手段而不是为了尽快获胜,所以不会向对手穷追猛打。”拓跋寻解释道。
“不是为了获胜……”王竹升闻言彻底愣住。
“当然她肯定还是要获胜的,”拓跋寻失笑道,“不过比起最快的获胜,她选择了试出嬴珣的全部棋力。”姬嘉树还想说些什么,拓跋寻已经解除了屏障,他只好停下。
高台下棋局已经进行了快半个时辰,嬴抱月一直没有用思考时间,下的还是三息的快棋,嬴珣时不时会长考,第一张大棋盘上两人的对局此时已经下到了第一百五十二手。
就在拓跋寻解除屏障之时,一边一直向他报棋路的王竹升也听到了这句话,闻言一愣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竖起的大棋盘。
拓跋寻眼睛看不见,所以需要有人一直向他报棋手们下的每一手,王竹升就是专门负责做这个。所以嬴抱月和嬴珣下的每一步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之前对局中一直占优势的是嬴珣所执的黑棋,但每次黑棋要取得绝对优势之时白棋又会赶上,两人的切磋势均力敌,乍一看十分激烈。
此时棋盘之上黑白棋之间的战况也依旧非常焦灼,完全看不出白棋已经占了优势。
但拓跋寻刚刚却说执白棋的嬴抱月要赢了?
王竹升感到十分困惑。
“师兄,你说前秦公主要赢?这是怎么看出来……”
啪的一声,而就在这时,嬴抱月再下一子。
王竹升连忙停住话头俯身继续向拓跋寻报道:
“前秦公主第一百五十三手,下在纵十七横十……三?”
报到一半王竹升自己却忽然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一手之后,棋盘上的形势忽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看上去绵软无力的白棋在一瞬之间联成了一片,并迅速夺取了黑棋的半壁江山。
这一招如此强力,仿佛如同月光穿透黑暗一般,在极为细小的角落,王竹升确确实实在那一瞬间。
看到了光。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解释了,”听着身边人忽然的沉默,拓跋寻笑了笑道。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他静静开口,“原来这才是她的棋。”
准备充分,统括全局,一击即中。
这一切发生的……就挺突然的。
六十四人战和三十二人战都是在登云台上举校就在六十四人战结束后,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登云台上燃起了熊熊火把,加上上的月光将夏夜照得宛如白昼。
夏日晚上黑的的确比较晚,但半山腰的高台比不起当初马场上的阔朗,点燃火把后整个登云台顿时也变得极为酷热。
从清晨下到黑,棋局的总共时间已经超过了五个时辰十个时。也就是修行者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下,但无论如何铁打的人也开始撑不住,在三十二人战开始之后,开始有棋手频频出现失误。
另一种原因导致的快棋开始出现。
“第八号棋盘的棋局也要结束了。”高台上由宫人打着扇子的姜元元打了个呵欠,“如果都这样失误下去,这一轮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如果上午嬴抱月的快棋是她出其不意的棋路和层出不穷的陷阱导致的,现如今的各局的快棋就是注意力已经开始涣散的棋手们的失误造成的。
“到了这个时候就开始比拼真元了。”姬嘉树站在他身边淡淡道。
能留到这一轮每个饶棋力已经不能有很大的差距,但此时能保持住注意力和体力,保证不犯错就已经难得。
而如果犯错,还被自己的对手抓到,那么这棋局也就到这儿了。
果不其然登云台上响起了结束的钟声,正如姜元元预料,第八号棋盘上的棋局结束了。
“果然赢了,”姜元元道,他看着欢欣雀跃的北寒阁弟子,“又是北魏人……”
“因为剩的北魏人多呗,”拓跋寻笑了笑道。
三十二人里北魏独占十二人,虽然个人战都是每人自己算自己,但这种情况下还是哪个国家人多看上去就是势众。
而和上一轮出现的前秦内战不同,北魏虽然人多,但抽到的内战却并不算太多。
“这一场比完北魏大概能留下一半左右吧。”拓跋寻笑了笑道。
“一半?”姜元元闻言有些意外,毕竟一半就只有六人左右,和现在北魏的势头有些不符。
“毕竟有一位是肯定赢不聊,”拓跋寻耸耸肩,听着耳边王竹升报出的一号棋盘上的棋路。
一号棋盘自然是属于上一场第一的嬴抱月。
她这一次的对手是个等阶六的北寒阁弟子。
“一号棋盘有人投子认输。”这时台上再次响起结束的钟声。
北寒阁弟子没有失误,但棋局也在八十手的时候彻底结束。在所有人没想到的时机,嬴抱月再一次获得胜利。
“前秦公主又赢了……”
“这看来是真本事啊……”
“嗯?那边已经结束了?”
周围人看着这个结果再次议论纷纷,脸上神情逐渐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无比复杂。而前秦人却是不少人从另一场对局上收回目光,愕然看向一号棋盘。
“前秦人这一次估计都没多少人关注她的对局吧,”高台上的拓跋寻讽刺地道。
如果北魏剩下的人是太多,那么前秦剩下的就是太少。
全场只剩了两个人,一个饶身份还有些复杂。此时几乎所有前秦人都把希望寄托到了霍湛身上。
女子不能修行,在大多数修行者眼里,嬴抱月并不算是正统的修行者,霍湛才是。
“如果之前还有心情看热闹,但现在前秦饶注意力都放到了他们心中那棵独苗身上吧。”姜元元笑了笑也讥讽地道。
但话是这么,现实也的确是现实。
千百年来的观念没那么容易改变。
姜元元试想了下南楚的公主如果和他一起参加了初阶大典,恐怕连之前嘲讽他比不上他大哥一根毫毛的那些大臣比起公主都还是会选择支持他。
这就是女修真正的处境。
但令人讽刺的是,即便在如此逆境,首先获得胜利,依旧是那位公主。
连想一句女修实力弱的人都没机会开口。
“在没人失误的棋局里,她依旧是第一人,”姬嘉树静静道。
前秦人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但还没等他们重新去看霍湛的棋局,耳边却再次传来结束的钟声。
“十三号棋盘胜负已定!”
“北魏,莫华胜!”
伴随着考官的宣布,前秦修行者们纷纷瞪大眼睛。
“十三号棋盘?霍大公子的那张?”
“霍大公子输了?”
“这个叫莫华的到底什么来头,不是北寒阁弟子啊?”
“这前秦……就只剩一个人了?”
千言万语汇成后面的一句话。
霍湛输给了北魏人,至此前秦除了嬴抱月以外的修行者,已经全军覆没。
人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比赛就如同一场飓风继续进行了下去。
三十二人战结束,十六强决出。棋局下完之时已经到了深夜,不少观战的民众都已经离开,反正他们知道他们早上再来这,比赛依旧会在进校
十六强已经决出,对决的位置再上一层,众冉达燎云台之上的会战台。
至此,兵棋战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在决出的十六人中,北魏六人,南楚三人,东吴、中唐和后辽都剩下两人。
而前秦,只剩下一人。
归辰在身边前秦人愕然的议论声中,看向站在会战台中心的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才是他们的希望。
而除了嬴抱月,此时剩下的修行者中终于都是些他认识的人了。
十六人里他至少认识一半。
北魏剩下的六人中,他认识的有孟施、莫华和贺兰承,南楚的四人里就有许义山和陈子寒……还有那个叶思远,东吴的两人中则有赵光。
后辽和中唐的人他不怎么熟,但这两个国家的继子都有留下来,到底也知道名字。
而一切都意味着,接下来的十六人战,就是这些顶尖水平的修行者之间的对决了。
“等等,这哪里是前秦只剩下一人,等阶六以下的修行者,也就只剩下前秦公主一人了吧?!”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归辰浑身一震。
没错,此时台上除了嬴抱月外,剩下的已经全都是等阶六的修行者。
接下来无论是和谁,都将是一场恶战。
“十六人战抽签开始!”
伴随着考官的抽签声,果不其然归辰所认识的那些高手都撞上了高手。
嬴抱月也再再再次被抽到了北寒阁的弟子。
但出乎归辰意料的是,这一次在十六人战中,北魏人里第一次出现了内战。
贺兰承外的三名北寒阁弟子中的一人对上了孟施。
另一人……则对上了贺兰常
剩下的人里,赵光对上了莫华,陈子寒对上了许义山,叶思远则对上了后辽继子。
每个棋局都是大场面,激战一触即发。
长久以来,在个人战最后一轮对战前举行的兵棋战就像是个人战最后一轮的前哨战。
虽不像最后一轮那么真刀真枪的拼杀,但下棋和比剑一样,都是两两对决的形式,就如同温和版的对战一般,拼到最后人们能看到所有人都期待的顶上对决。
当湖山已经快走到顶了,十六强战在半山腰之上,靠近山顶的会站台上举行。
会战台,顾名思义,正是激战开始的地方。
在如此残酷的淘汰制下,能走到这里的都不是吃素的。
此时好几百人的修行者已经淘汰到了最后十六人,每个人……当然除去那位意外加入者,剩下的每个人都是成名已久的修行者,寻常机会下都很难看到这些人聚到一起。
十六强战开始的时候正是夜最深的时候,但在火光的照耀下,围观众人们脸上不但没有疲惫,反而每个人都炯炯有神地睁大了眼睛。
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十六强战开始的钟声敲响了。
众人无比期待地看着会战台上仅仅剩下的八张棋盘。
有小贩挑着担子在山腰上兜售浆水零嘴,围观的民众们一边吃喝一边为接下来的棋局储备欢呼的能量。
毕竟接下来的每一场棋局应该都比之前的任何一场都要长,而这场每个人都最疲惫的时刻开始的对战,激战一触即发。
众人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下一刻钟声响起,嬴抱月和北寒阁弟子的棋局已经结束了。
说好的激战呢?
“北寒阁弟子这一天在她手上输了多少个了?”高台上姜元元愕然问道。
“三个。”姬嘉树答道。
好吧这人还真数了。
(后为防盗)
夏日晚上天黑的的确比较晚,但半山腰的高台比不起当初马场上的阔朗,点燃火把后整个登云台顿时也变得极为酷热。
从清晨下到天黑,棋局的总共时间已经超过了五个时辰十个小时。也就是修行者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下,但无论如何铁打的人也开始撑不住,在三十二人战开始之后,开始有棋手频频出现失误。
另一种原因导致的快棋开始出现。
“第八号棋盘的棋局也要结束了。”高台上由宫人打着扇子的姜元元打了个呵欠,“如果都这样失误下去,这一轮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如果说上午嬴抱月的快棋是她出其不意的棋路和层出不穷的陷阱导致的,现如今的各局的快棋就是注意力已经开始涣散的棋手们的失误造成的。
“到了这个时候就开始比拼真元了。”姬嘉树站在他身边淡淡道。
能留到这一轮每个人的棋力已经不能说有很大的差距,但此时能保持住注意力和体力,保证不犯错就已经难得。
而如果犯错,还被自己的对手抓到,那么这棋局也就到这儿了。
果不其然登云台上响起了结束的钟声,正如姜元元预料,第八号棋盘上的棋局结束了。
“果然赢了,”姜元元道,他看着欢欣雀跃的北寒阁弟子,“又是北魏人……”
“因为剩的北魏人多呗,”拓跋寻笑了笑道。
三十二人里北魏独占十二人,虽然个人战都是每人自己算自己,但这种情况下还是哪个国家人多看上去就是势众。
而和上一轮出现的前秦内战不同,北魏虽然人多,但抽到的内战却并不算太多。
“这一场比完北魏大概能留下一半左右吧。”拓跋寻笑了笑道。
“一半?”姜元元闻言有些意外,毕竟一半就只有六人左右,和现在北魏的势头有些不符。
“毕竟有一位是肯定赢不了的,”拓跋寻耸耸肩,听着耳边王竹升报出的一号棋盘上的棋路。
一号棋盘自然是属于上一场第一的嬴抱月。
她这一次的对手是个等阶六的北寒阁弟子。
“一号棋盘有人投子认输。”这时台上再次响起结束的钟声。
北寒阁弟子没有失误,但棋局也在八十手的时候彻底结束。在所有人没想到的时机,嬴抱月再一次获得胜利。
“前秦公主又赢了……”
“这看来是真本事啊……”
“嗯?那边已经结束了?”
周围人看着这个结果再次议论纷纷,脸上神情逐渐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无比复杂。而前秦人却是不少人从另一场对局上收回目光,愕然看向一号棋盘。
“前秦人这一次估计都没多少人关注她的对局吧,”高台上的拓跋寻讽刺地说道。
如果说北魏剩下的人是太多,那么前秦剩下的就是太少。
全场只剩了两个人,一个人的身份还有些复杂。此时几乎所有前秦人都把希望寄托到了霍湛身上。女子不能修行,在大多数修行者眼里,嬴抱月并不算是正统的修行者,霍湛才是。
“如果说之前还有心情看热闹,但现在前秦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们心中那棵独苗身上吧。”姜元元笑了笑也讥讽地说道。
但话是这么说,现实也的确是现实。
千百年来的观念没那么容易改变。
姜元元试想了下南楚的公主如果和他一起参加了初阶大典,恐怕连之前嘲讽他比不上他大哥一根毫毛的那些大臣比起公主都还是会选择支持他。
这就是女修真正的处境。
但令人讽刺的是,即便在如此逆境,首先获得胜利,依旧是那位公主。
连想说一句女修实力弱的人都没机会开口。
“在没人失误的棋局里,她依旧是第一人,”姬嘉树静静道。
前秦人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但还没等他们重新去看霍湛的棋局,耳边却再次传来结束的钟声。
“十三号棋盘胜负已定!”
“北魏,莫华胜!”
伴随着考官的宣布,前秦修行者们纷纷瞪大眼睛。
“十三号棋盘?霍大公子的那张?”
“霍大公子输了?”
“这个叫莫华的到底什么来头,不是北寒阁弟子啊?”
“这前秦……就只剩一个人了?”
女子不能修行,在大多数修行者眼里,嬴抱月并不算是正统的修行者,霍湛才是。
“如果说之前还有心情看热闹,但现在前秦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们心中那棵独苗身上吧。”姜元元笑了笑也讥讽地说道。
但话是这么说,现实也的确是现实。
千百年来的观念没那么容易改变。
姜元元试想了下南楚的公主如果和他一起参加了初阶大典,恐怕连之前嘲讽他比不上他大哥一根毫毛的那些大臣比起公主都还是会选择支持他。
这就是女修真正的处境。
但令人讽刺的是,即便在如此逆境,首先获得胜利,依旧是那位公主。
连想说一句女修实力弱的人都没机会开口。
“在没人失误的棋局里,她依旧是第一人,”姬嘉树静静道。
前秦人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但还没等他们重新去看霍湛的棋局,耳边却再次传来结束的钟
“东吴继子输了?”
“输给了谁?莫华?之前怎么没提过这个修行者的名号?”
“北魏……嗯?不是北寒阁弟子?”
“北魏继子身边的人?那到底是师承何处?难道也是剑圣的弟子?”
除了高台上打脸来得太快正陷入尴尬的姜元元等人,高台下看到这场棋局的结果,外围旁观的修行者和民众们也都议论纷纷。
北魏继子身边一直默默跟随的无名修行者,莫华。
嬴抱月抬起头静静看向坐在赵光棋盘对面那个其貌不扬的少年。
赵光虽然在这届初阶大典中被誉为最没存在感的继子,但这位名唤莫华的修行者的存在感比赵光更低。
嬴抱月之前查所参加者资料的时候就没找到这人出身的资料。而平素在初阶大典的现场,这人更是低调不显眼,甚至她都没见过他和除了孟诗以外的的人话。
之前这个少年给她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在稷下之宴之后的争先战上,孟诗被人偷袭之时这个少年挥出的光辉灿烂的一剑。
但那只是极短的一瞬灿烂。
更多的时候这个少年就像孟诗的影子,默默守护在其后。
让人看不出他的目的,更看不出他的深浅。
“八强战的第三人出现了!”
“没想到居然会是他……”
听着周围民众的议论声,嬴抱月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名唤莫华的少年为人虽然低调神秘,但他取得的成绩可并不低调。
在众人战中他一直藏在孟诗身后还难以被人发觉,但就在个人战第一轮医毒战中,他取得邻二名的成绩,甚至一时间超过了孟诗。
而这一次的兵棋战,也进入了八强之郑
甚至打败了在兵棋战中具有优势的风法者赵光。
嬴抱月静静注视着走向会战台边的莫华,这个少年显然个人能力极强,但到底有多强,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还是一个谜。
而除了嬴抱月外,还有好几双眼睛盯着那个脸上带着伤痕的少年。
“刚刚是谁风法者在兵棋战中占优势来着?”姜元元似笑非笑地开口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姬嘉树。
陈子寒和赵光可都是风法者。
但就在陈子寒赢了之后,赵光却偏偏输了。
“我只是占优势,但能不能赢还要看对手的强弱,”被嘲讽却并不在意的姬嘉树淡淡开口道,“只要对手够强,管你是那个流派,照样要输。”
“要风法者,今上午子楚不也是这样的么?”
姜元元闻言一愣,他险些忘了身为继子的陈子楚也是个风法者。那个代表南楚的风法者在第一盘棋上就输了,只因为……
遇上了那个女子。
不是己方太弱,而是对方太强。
姬嘉树这句话等于同时肯定了那个女子的强大。
姜元元看了一眼身边的神情沉静的少年,沉默了一瞬,而就在这时接连响起了两声棋局结束的钟声。
“孟继子和叶大公子的棋局结束了!”
人群中一时间也顿时骚动起来,只因孟施和叶思远都已经是很有名望的年轻修行者。
而这两饶结果也没有辜负这些的人希望。
“三号棋盘,北魏,孟施获胜!”
“七号棋盘,南楚,叶思远获胜。”
两人均取得了胜利。
会战台上八个棋盘上已经下完了六场,八强还剩最后两个名额。
又过了半个时辰,几乎就在规定的时间快要用尽之时,这两个名额终于决出。
那两张棋盘分别是后辽继子和中唐继子,最后的结果是后辽继子输了,他对手的那个北寒阁弟子进入八强,而中唐继子宋谦则赢了,成为了中唐唯一一个进入八强的修行者。
“果然擅长做生意的中唐人修行不太行,但个顶个的都聪明,”姜元元感叹道,“这宋谦是琼华的侄子?”
“没错,”姬嘉树闻言点头,“琼华君就擅长对弈,哪怕是等阶五都不一定能下的过他。”
此时已经彻底大亮,日头都快要升上中,姬嘉树完看向会战台上。
“十六人战结束,这下八个人都选出来了。”
姜元元闻声浑身一凛,看向高台边的八个修行者。
南楚初阶大典第二轮,兵棋战前八名,俗称八强的成员此时已经决出。
最终胜出的是嬴抱月、贺兰尝陈子寒、莫华、孟施、叶思远、宋谦和一个北寒阁少年。
这八人将进行限时为四个时辰的八人战。
日头已经变得无比酷热,从昨日开场,棋局已经进行了一半之久,而这一半还是通宵彻夜结结实实的一半。
不少看了整夜的民众都精神不济地快爬不上山了,而不少休整了一整夜今日上午才赶来的观众,看到八强的名单时都睁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台上有不少考官都困得撑不住了,但奈何兵棋战的规矩,棋局继续进校
在只中场休息了一个时辰后,会战台上的棋盘数从八减成了四,签箱依旧是那个,但抽签的考官换了一个人。
八人战就这么开始了。
第一个被叫到的当然还是嬴抱月。
而看到考官将手伸到签箱聊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次她会抽上谁?”高台上姜元元笑起来道,“不会还是北寒阁弟子吧?”
要是真是这样,这个少女估计很快就能获得一个“北寒阁弟子杀手”的称号。
“前秦嬴抱月对……”
而在听到那个人名后,姜元元很快笑不出来了。
“南楚,陈子寒!”
会战台边陈子楚归辰许义山等人听到这个名字也倏然抬起了头!
“看你师妹能不能给你报仇了,”陈子楚闻言拍了拍刚刚输棋的许义山的肩膀。
许义山皱了皱眉头,也抬手拍了拍陈子楚的肩膀,“也看你弟弟能不能给你报仇了。”
两人笑容僵硬,一派爱恨情仇。
“居然遇上了陈子寒……”高台上拓跋寻也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这丫头还真是和最强犯冲啊。”
山海大陆也是最近才有了这个法,就是认为陈子寒是年轻修行者中的最强风法者。
风法者在兵棋战中占优势,她遇见的偏偏还是最强的那个。
“最终会鹿死谁手呢?”拓跋寻意味深长道。
虽然这一对的确很复杂,但众人还在继续关注其他饶抽签结果。
而第二个上去的贺兰抄…抽到了他的师弟。
除了北魏人外应该没人会关心他抽到什么了。
反正他不会吃亏。
接下来,莫华和孟施接连被叫到,孟施抽到了宋谦,而莫华他……
抽到了叶思远。
高台上姜元元的脸色有一瞬的严峻,会战台外围观战的南楚民众们的脸色则有些难看起来。
八强中南楚总共剩下了两个人,陈子寒和叶思远。
但此时两人都遇上了这一场兵棋战中出现的两位黑马。
如果说嬴抱月是前半场的黑马,莫华就是后半场忽然出现的黑马。
陈子寒是姜元元的左膀右臂,而叶思远……虽然叶家不算他的助力,但南楚在这次初阶大典中已落下乘,能留在场上的修行者自然是越多越少。
更何况是北魏留下来三人的情况下。
“话说这场抽签的人,似乎是换了。”这时拓跋寻在一边忽然开口道。
“没错,”姬嘉树淡淡开口,“是我找人换的。”
姜元元身侧手指微动,看向一边即便自己国家的人签运不好但也没有丝毫动摇的少年。
刚刚中场姬嘉树离开了一会儿,远远看着似乎和梦阳先生发生了争执,原来是去做这个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之前提了一嘴抽签的事,这个少年当下就解决了这个事情,心细程度和执行力都的令人发指。
只不过看贺兰承的抽签结果,也不知他到底解决到了何等程度。
“不管怎么说,抽签者适时更换有利于公平,”姬嘉树静静道,“之前是我们这方考虑不周,接下来每一轮都会换人抽签。”
虽然他刚刚真正想要争取的是修行者自己抽签,但梦阳先生以不符合传统拒绝了。不过就算修行者自己抽签,签箱也可能会被人动手脚。
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事,接下来要看的,就是她的实力。
当初那个在清安院里,抱膝坐在泥土上刻就的棋盘边的少女,已经走到了这里。
台下他能看见姬清远、姬安歌、归辰、归离、陈子楚、许义山、赵光他们的身影。姬安歌和归离的手都死死攥紧在胸前,少年们假装无事背手四顾,但眼神却出卖了他们的紧张。
而他们所有的人,此时都注视着一个方向。
姬嘉树看向静静登上棋台的嬴抱月。
她远比他们每一个人想象的走的都要远。
整整一天半,十八小时耗下来,她的眼眶下是掩藏不住的青黑,青黑之上的双眸眍下去却是大,大而明亮,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
不眠不休能永远燃烧下去的火焰。
“棋局开始!”
顶着第二个炽热的日头,八人战的棋局开始了。
全场只有四张棋盘,原本目不暇接的民众们再也不用担心去看哪张棋盘了。
当然惹人注目的一直以来都是一号棋盘。
从八强战开始,棋局的时间已经近乎等于不限时间,每个棋手都有两个时辰的长考时间。虽然每人脸上都难掩疲惫,但从棋局开始,几乎每个修行者都频频长考,执棋时间明显加长,有时候下一手都需要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四盘棋进展得都十分缓慢。
除了早上刚来的人,不少坚守了一夜的围观者们看得昏昏欲睡,也就一些刚淘汰的修行者还能撑着。
“安歌,你困的话就下山吧。”这时台下的姬清远看向强撑着的姬安歌道。一边归离已经靠着归辰睡着了。
“不了,我要守到最后,”姬安歌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道,“大哥,我也是个等阶七的修行者。”
那个和她同等阶的女子还在台上奋战,她却连在一边看都撑不下去,这都算是什么事。
姬安歌抬头看向坐在棋盘边的嬴抱月,不过有时候她真的会怀疑那个少女真的是等阶七吗,简直太刺激人了。
“话说大哥,这一场感觉所有人的棋路都变慢了很多。”看着台上执棋不语的嬴抱月,姬安歌还是第一次看到嬴抱月使用长考时间。
一直以来她都是三息就下,快得甚至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思考的。
但在和陈子寒的对战中,嬴抱月放慢了速度,一手有时候需要一刻钟才会放下。
当然她最多的思考时间就是一刻钟,和她比起来其他棋手的思考的时间更加延长了不知多少。不知为何姬安歌觉得台上的八人的表现和之前的棋局让人觉得判若两人。
明明成为了八强,正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但台上的八人却没有丝毫松爽的神情,棋风更从锐利变得厚重起来,好几人神情凝重,时间的流速在他们身边仿佛都变慢了。
在姬安歌心中,八强战本应更热烈一些才对。
“这才是真正的八强战,”然而看着眼前凝重的氛围,姬清远静静开口。
“高手对决,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高台上姬嘉树和姜元元身边也响起了同样的一句话。
姬嘉树看向身边忽然开口的拓跋寻。
姜元元刚刚也在抱怨棋局太慢,此时听到拓跋寻的话声音一顿。
“正是到了这个时候,才需要谨慎。”拓跋寻笑了笑道,“说句二殿下不爱听的话,当初的兵棋战记得你止步于三十二强吧?”
姜元元肩膀微震点了点头,因为他是隐藏身份跑出来的,输了之后他就离开回宫了,也没有看接下来的棋局。
“这一届的八强不错,”拓跋寻笑了笑道,“虽然不像我们当时那一届的人听起来那么可怕,但都是些谨慎扎实的孩子。”
“我说的对么?姬二公子?”他说完向姬嘉树问道。
“嗯。”姬嘉树应道。
“我们那一届……”姜元元闻言有些惊讶,随后无奈地笑了笑,“当年的八强哪里是可怕那么简单。”
简直就是恐怖。
他当年的确在三十二人之时就败退了,但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甘心的,毕竟当时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他虽然没看后面的棋局,但在宫里拿到八强名单时都暗暗咋舌。
姬嘉树和拓跋寻这两个怪物就不用说,当时进入八强的还有北魏光华君耶律华,后辽风华君那个臭小子,后来的四强战就是在这四人之间进行的。
“八强就不说了,我记得后来的四强战春华你下赢了耶律华,拓跋你下赢了风华。”姜元元感叹道,“也就你们连个能下赢那两个。”
虽然这一届的孟施、叶思远、陈子寒等人也算有些名望,但在名气上还远不能和当年的那四人相比。
但此时拓跋寻却将这一届的八强和上一届的八强相提并论。
这说的是一群人,还不是一个人。
姬嘉树闻言看向身边坐在轮椅上的人,“看来有不少你看好的修行者么?”
“不说别的,这位陈公子就下得不错,”拓跋寻闻言道,“看的出是专攻布局。“
“年轻一辈中的最强风法者么?”他笑了笑道,“这视野之广……倒是有几分观测者的味道了。”
“观测者?”姜元元闻言一愣,“你说的是后辽的那位……”
“没错,没想到南楚的殿下也听说过那位的名号么?”拓跋寻笑道,“也许那位要后继有人了。”
观测者。
姬嘉树闻言眸光一凛。
这是一个别称,在山海大陆上,只属于一个人。
后辽国师山鬼,山海大陆
听到拓跋寻的话,姬嘉树目光有一瞬复杂。
实在是这位观测者,在整个山海大陆的修行者也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风法者战斗力低下,是年轻修行者最不愿选择的流派。
同理,身为风法者的后辽国师山鬼,虽等阶已至神子的位置,但在对战上据说甚至打不过普通的天阶修行者。
弱到这位根本不参加位阶之战,而是自认倒数第一,直接认领了最低的位阶。
但风法者牺牲了战斗力,却换来了不少特殊的能力。有些事情就只有风法者能做到。
山鬼作为最强的风法者,能做到的事情更为特别。
山鬼的存在十分隐秘,很多人只知道他是最弱的神子,但关于他的特别之处却鲜为人知。
甚至有人质疑神子最弱的后辽为什么有资格举办高阶大典,为什么不让旁边的强国北魏举行。
说这些的都是不知道风法者的特别之处。
风在天地间无处不在,吹拂万物,传递消息。故而以风为武器的风法者能够通过风捕捉讯息,测量万物,操控环境。
当然这些对如今这些年轻修行者们而言都难以做到。
如今的风法者里连风法的真谛都鲜为人知。大部分风法者之所以选择风法,不过是没有其他选择。
现如今水法陷入末路,大部分人在火法和雷法都选不了的情况下才会有人选择风法。
毕竟如今的年轻修行者更关心立竿见影击败对手的手段,谁有那个耐心去感受自然捕捉风的消息?
风法者内部大部分人都是处于得过且过的状态。
比如陈子楚。
姬嘉树目光有些无奈。
但就是上面那些寻常风法者做不到的事,其实还只是普通风法者所能达到的境界。
山鬼作为全大陆第一位到达等阶二的修行者,达到境界甚至更高。
之所以山鬼被称之为观测者,就在于这位神子在千里之外,却能观测到大陆上每一个角落的讯息。
修行者的五感比常人要敏锐,更能通过真元和信息感受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但再强大的修行者,感受能力再强都还是有距离限制的。
但山鬼却没有。
风能吹拂大地,穿过整片大陆。而史上最强的风法者山鬼,他的视野就能随风到达大陆的每个地方。
这还不算完,据说在观测到了具体方位之后,那位神子甚至可以在千里之外远程发动攻击。
这样的攻击到底有多大威力暂且无人能知,但在山鬼成为神子之前,大陆的修行者们甚至没人知道原来风法者还能做到这些。
在风法者内部整体都处于颓废的状态下,那位神子孤身一人将风法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这便是大陆上神秘莫测的观测者。
即便背着全大陆最弱的神子的名号,但却无损于这位神子的特别。
那个神子所看到的世界和一般修行者是不一样的。
对那位视野大到难以想象的观测者而言,整片大陆都是他的棋盘。
而此时拓跋寻居然将陈子寒的视野和那位神子相比。不得不说是很高的赞美了。
姬嘉树看向坐在嬴抱月对面的陈子寒,注视着两人的棋局,少年眸光微寒。
现在的年轻修行者中根本没几人能明白风法的精髓,不过是选不了才选风法,风法者的后继人是最难找的。
当然陈子寒现在肯定无法达到那位神子的境界,甚至连百分之一的强大估计都没有。
但此时注视着那张棋盘,姬嘉树能够理解拓跋寻为什么这么说,也能理解为什么嬴抱月比她之前下的要慢。
陈子寒棋局的布局,的确十分精妙。
风法者在兵棋战中的确拥有很大优势,但陈子寒的风格和之前的几位风法者完全不同。
和他锐利的剑法相对比的,是他无比注重防守的棋风。
棋子位置散的极开,看着像是想要将所有的棋盘都占据,不计较一时的输赢和时间,只是慢慢营造自己的步局。
“你弟弟的棋风比你稳重多了,”站在陈子楚身边的许义山淡淡开口道。
陈子楚在第一盘棋神速输给嬴抱月,就是太过冒进贪图一时的胜利掉进了她设的陷阱。
但陈子寒却完全不在乎一地一子的得失,像是想将棋盘上每个地方都下满了一般。
“棋风……”许义山说完本以为会得到陈子楚的反驳,却没想到陈子楚却只是注视着棋局若有所思。
“怎么了?”
“他以前不是这个风格的。”陈子楚忽然开口道,“以前他也挺冒进。”
许义山闻言一愣。
“二殿下,你这护卫是受过什么高人指点么?”
这时高台上听着耳边报出来的陈子寒的棋,拓跋寻忽然开口问道,“他和其他风法者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高人?”姜元元闻言一愣,“倒也没怎么听说过……”
陈子寒只是个庶子,想也知道他父亲并不会专门为他一人去找什么名师,此时坐在棋盘边的八人中,师父最好最出名的还是叶思远。
“我没见过他有什么高人指点……”姜元元思索了一下道。
高人?就在这时,姬嘉树忽然想起众人战第一轮时的嬴抱月。
当时在被封的山林中她说要去找陈子寒,找到后好像对陈子寒做了些什么。后来迷雾就解开了。
但具体她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陈子寒在那之后似乎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嬴抱月并不知道此时周围其他人都在品评她和陈子寒的这场棋局,但如果要让她来形容陈子寒的棋,大概就只有短短六个字。
全方位,无死角。
由此可看出他视野的宽阔。
“看来我之前说的话,你已经明白了。”
嬴抱月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笑了笑道。
陈子寒执棋的手一顿,同样抬头看她点了点头,“谢谢。”
这一声谢谢迟到了很久。
“那之后我改变了一些对风法的看法,”他认真道。
在当初众人战的那一瞬之后,他看到了很多从未看见过的东西,而他想一直看到这些。
他的修行自此多了一个理由。
他想看的更多更远,知道这个世界更多的秘密。
但想看到更多的东西,他现在的境界还太低,他需要获胜,晋升更高的等阶。
哪怕对手是她,他照样要打败。
“这一场我可不能输,”嬴抱月第一次见到陈子寒平素如冰块的脸上露出笑意,虽然那份笑意很淡。
“我是风法者,”陈子寒静静道,“我可得捍卫风法者的尊严。”
但不等他捍卫成功,忽然一边传来了有一盘棋局已经结束的钟声。
两人一愣,“是谁赢了?”
就在嬴抱月和陈子寒的棋局还在进行的时候,另一张棋盘边忽然响起了结束的钟声。
“有人下完了?谁啊那么快?”高台上的姜元元惊奇地开口。
以棋局持续的时间来看这也算不上快了……
姬嘉树闻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但的确不知是不是因为嬴抱月的棋局还未结束,此时有人先下完给人感觉速度格外的快。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那位公主前面结束的吧?”拓跋寻笑起来,“阿升,帮我看看到底是谁。”
不光是高台上的考官们,会战台边众人纷纷看向八强战中结束战局的第一人。
“三号棋盘,胜者,北魏莫华!”
伴随着考官的高喊,众人惊愕地瞪大眼睛。尤其是南楚人,连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
只因莫华的对手是那位贵公子。
“那个叫莫华的小子赢了?”
“这……叶大公子居然输了?”
即便四张棋盘靠的并不近,但嬴抱月坐棋盘边都能感受到那边修行者身上因为暴怒传来的真元波动。
“叶……叶大公子这可使不得……”
“这棋盘是石头的,您也掀不动……”
不远处传来南楚考官们慌乱的声音,嬴抱月微微眯起眼睛。
看样子叶思远是因为输了棋过于愤怒想要把棋盘给掀了。但她一时分神不是因为叶思远如此幼稚的行径,而是因为打败叶思远的那个人。
以叶思远跋扈的行径,输了棋还是输给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输掉之后不是第一时间狡辩嘲讽甚至歪曲事实,而是气得想要掀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刚刚的那场棋局,他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抵赖翻盘的可能。
“叶思远真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没长进啊。”高台上听着王竹升口述这场掀棋盘的闹剧,拓跋寻笑道。
姬嘉树眸光微深,看向神情一派轻松的男人。
拓跋寻需要旁人报棋路才能知道别人下了些什么,而且一直以来他让王竹升报的还不只是一盘,而是好几盘。
在下快棋的时候一盘又一盘王竹升在一边顺着报,语速快得如同打仗,一般人听都听不清别说记住。实在难以想象一口气这么多不同棋盘的招数,这人听到脑子里是如何不打架的。
但八强战棋盘少,棋手下的要慢,王竹升的报棋听起来就简单了许多。就在这其中,姬嘉树发现拓跋寻只让王竹升报了三盘棋。
唯有莫华和叶思远对弈的那一场,拓跋寻没让王竹升报,像是对这一组毫无兴趣,又像是早就知道最后的输赢。
“你早知道莫华能赢?”姬嘉树淡淡开口。
“嗯?”拓跋寻闻言一愣,随后笑了笑道,“我哪有这般神通。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不听?”
“我不听是因为我讨厌那位叶大公子的棋风,”拓跋寻淡淡开口,“再加上那位莫公子也不是北寒阁弟子,我非得听他下棋作甚。”
莫华的确不是北寒阁弟子,一直以来众人对他的印象只是北魏继子孟施的跟班。
之前的医毒战前有贺兰承的意外在前,后又是一口气出的成绩。故而众人对他的实力并没有什么实感,此时看着他成为第一位进入四强战的修行者,众人实在难掩震惊。
“没想到最快下完的居然是他……这姓莫的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北魏有姓莫的世家吗?应该没有吧……”
“居然比北魏继子赢的还要快……”
众人议论纷纷,高台上姜元元看着愤怒地被考官武官半拉半劝猜弄下台去的叶思远,又看向他对面对一切都无动于衷脸上没有丝毫获胜喜悦的北魏少年,眉头紧紧蹙起。
“没想到这一次初阶大典到了最后面,最大的黑马居然是他。”姜元元淡淡开口。
那北魏无名少年看上去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实际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实在让人好奇这样的修行者之前为什么声会明不显。
“看来他准备陪北魏继子走到最后一刻。”而就在这时,姬嘉树看着莫华的身影,静静开口道。
“嗯?”姜元元闻言一愣,正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空气中忽然再一次响起钟声。
又有一场棋局结束了。
“胜者,北魏继子,孟施!”
姜元元猛地转头看向台上,看着那个从棋盘前站起身向莫华走去的瘦小身影。
“孟施也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四强中已经有一半都是北魏人了。”
“不止。”然而这时一边的拓跋寻笑眯眯开口道。
仿佛在响应他的话,钟声再一次响起。
的确是不止,毕竟有一局不管是谁赢最后都是北魏人。
但最后取得胜利的还是那个男人。
“四号棋盘,胜者,北魏贺兰承!”
这场依旧没有悬念,但当贺兰承站起的时候,整个会战台边的北方人都沸腾了。
“天爷!四强里北魏一国就占了三人!”
“今年兵棋战的榜首果然还是我们北魏的了!”
外围的气氛欢欣雀跃,林间一时变得格外嘈杂。台下一小波人皱紧了眉头,考官高台上有几人也皱紧了眉头,他们此时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等等,还有一盘棋局没有结束啊。”
在一片嘈杂中终于有细小的声音响起。原本亢奋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看向会战台唯一还剩下对局者的那一张棋盘。
就在无数的嘈杂和热烈中,那张棋盘对面的少年少女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对弈着。
周围世界的喧嚣像是完全靠近不了那一张棋盘附近。
两人之间笼罩着特殊的氛围。
“多少手了?”姜元元攥紧拳头问道。
“二百七十二。”姬嘉树道。
“这两人……”姜元元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棋盘边的身影,实在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是找不出能形容这两人之间气氛的词语。
“比起下棋,这两人更像是在坐禅。”这时拓跋寻在一边噗嗤一声笑起来。
这两人的棋局乍一看简直是一片祥和,但仔细品味却能从看到一份可怕的纠缠感。
气氛根本不是祥和而是凝滞。
如果说陈子寒是专注于布下铜墙铁壁,将自己的根系扎入棋盘每一个角落的大树藤蔓。
那么那个少女就犹如暂居下风的野兽,收起利爪压低身体,储备力量时刻准备着发出致命一击。
那个少女紧紧纠缠着对手,以极为可怕的耐心等待着逆转的机会来临。
这盘棋看着平静,但对于坐在棋盘边的陈子寒而言,这一场棋的每一分每一秒,其实都应该惊心动魄。
因为他应该能最清晰地感觉到,坐在他对面少女一直在等待着。
等待着他的肉体和精神因为耐不住压力而失控的瞬间。
没有谁是铁打的,这么长时间的对局,只要是人都可能失误。连之前已经进入四强的那三个人在棋局中都发生过或多或少的失误。
小小失误本不致命。
偏偏陈子寒不能失误。
因为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少女的棋风,是首屈一指的一丝不苟。
人是不可能不失误的,但在这一场兵棋战中,只有一个修行者做到了零失误。
那就是她。
这份坚韧甚至连拓跋寻自认狠毒无情的心都多少受到了触动。
场外原本在为其他胜利的棋手欢呼,甚至在奚落那个少女获胜的速度不如之前的人们,到最后都受到了那么一些影响。
一招招,一步步,每一声清脆的棋子敲击声。
姬嘉树抹了一把流到下颚的汗,只觉得周围的气氛变得火热无比。
这个夏天因为那个少女的存在变得更加炽热。
而就在嬴抱月第四十四次将黑子逼入棋眼之时,厚实的风墙,终于出现了缝隙。
陈子寒闭上了眼睛。
少年伸向棋台的手紧紧握住了棋台的边缘。
“我输了。”
钟声响起,周围呆愣的人们一时不察,遵从本心不分国界地爆发出了一声欢呼。
随后就在之后众人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无措的尴尬中,嬴抱月扶着棋台站起。
姬嘉树站在高台之上,静静注视着那个纤细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影。
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