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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文帝也算拿得起放得下,很快将这一丝懊恼不快抛诸脑后,颇有帝王风范地下旨:“鸿儿伤势颇重,需有人一直守在身边照料。自此刻起,你便留在鸿儿身边。直至他伤势痊愈。”

    媳妇伺候自己未来的夫婿,天经地义。

    谢明曦看不出有半分乐意或不乐意,恭敬地领命应下。

    三皇子和五皇子迅速对了个眼神,心里各自唏嘘。

    几个年长的皇子亲事还没定,倒是盛鸿这小子,心眼多得很,早早就给自己寻了媳妇……还抢了建文帝相中的美人!

    不过,这一茬以后是万万不能提了。免得建文帝恼怒不快。

    俞皇后的声音响起:“明曦,七皇子隐瞒身份数年,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想来,你也一直被瞒在鼓里。”

    “天家行事,自有规矩。”

    “待七皇子醒来,本宫便会下凤旨为你们赐婚。你且放宽心,在此照顾七皇子。”

    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你且放宽心,以后建文帝再不会对你生出染指之意。

    嫁给年少俊美情意深厚的七皇子为妃,总比进宫伺候年迈好色的建文帝强得多!

    谢明曦继续恭敬道谢,神色如常。

    以俞皇后之敏锐犀利,此时竟也窥不破谢明曦的真实心绪。

    ……

    建文帝又去床榻前看了盛鸿一回。

    清冷美丽的脸孔,平日早已看惯,也从未多思多想。

    此时建文帝已知盛鸿之前男扮女装,再看这张脸,只觉得姝丽中透着勃勃英气,并不显得女气。

    盛鸿失血过度受伤颇重,此时俊美的脸孔毫无血色,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看着令人心中恻然。

    若不是盛鸿舍身相救,今日遭此一劫的人就是自己。可被蒙在鼓里整整六年,一朝得知真相,心里也实在不是滋味……

    建文帝心绪纷乱,化作一声长叹,然后转身离去。

    俞皇后也随之一起离开。

    离去前,俞皇后深深看了谢明曦一眼。

    谢明曦垂着眼睑,恭送帝后离开。

    建文帝俞皇后一走,几位皇子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终于张口说话。没人提起七皇子为何男扮女装之事,而是商议起今夜谁先留下。

    “七皇弟伤势颇重,不知要养多久的伤。父皇既命我们兄弟几人留下,显然是让我们做兄长的好好照顾七皇弟。”

    三皇子颇有兄长风范地说道:“今晚,我便先留下吧!”

    四皇子目光微闪:“三皇兄今日似颇为疲累,熬上一夜只怕力有不逮。还是我留下。”

    五皇子不甘示弱地凑热闹:“今晚我留下照料七皇弟。两位皇兄都回去好生歇着,明日早些过来便是。”

    话说,谁不好奇啊!等七皇子醒来,趁着他神志不清之际套套话之类的也便利些。

    几个皇子打着同样的主意,不肯相让,争抢着要留下。

    就在此时,谢明曦的声音淡淡响起:“有我照料七皇子殿下已足够,诸位皇子殿下都去别的帐篷歇着吧!”

    众皇子:“……”

    换了往日,谢明曦这般说话,四皇子第一个便要翻脸动怒。

    不过,现在谢明曦已是板上钉钉的七皇子妃。对着未来弟媳,总要维持几分未来伯兄气度。

    四皇子都没吭声了,三皇子和五皇子也不好意思和未来弟媳较劲,对视一眼,一起退让:“也罢,今晚便有劳谢三小姐了。”

    谢明曦扯动嘴角:“皇上下旨命我伺候七皇子殿下,贴身照料,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四皇子心中哂然冷笑。

    三皇子目光微闪,半开玩笑地说道:“三小姐对七皇弟情深义重,甘愿不眠不休地照顾七皇弟。这份心意,令人钦佩。”

    五皇子也欣然笑道:“想来,七皇弟一睁眼,想看到的人也不是几个兄长。我们几个就别在这儿碍眼了。”

    谢明曦淡淡瞥了五皇子一眼。

    五皇子背后莫名一凉。

    ……

    几位皇子都走了。

    帐篷里陡然清静了许多。

    谢明曦目光扫了一圈,又道:“湘蕙染墨留下,其余人等暂且退到帐篷外。”

    宫女内侍们都退了出去,两位太医对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算不算“其余人等”。就听谢明曦又发了话:“请两位太医也一并退下,就在帐篷外候着。若七皇子殿下有什么不妥,再进来照料不迟。”

    对着神色淡然的未来七皇子妃,两位太医不敢不恭敬,领命退了出去。

    帐篷里只余昏迷未醒躺在床榻上的盛鸿,站在床榻边的湘蕙染墨,还有三米之外的谢明曦。

    湘蕙迅速冲染墨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一起跪下请罪。

    湘蕙一脸诚恳地说道:“奴婢奉梅妃娘娘之命伺候殿下,每日随行,为殿下遮掩真实身份,并不是故意欺瞒三小姐。恳请三小姐见谅。”

    染墨也低声道:“奴婢也一样奉命行事,不敢透露一星半点。请三小姐息怒。”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无半点笑意:“七皇子殿下忍辱负重,女装一穿就是六年,从未露过半点破绽。我和殿下同窗同桌同食同寝三年,都未察觉到异样。说来也怪我自己心盲眼瞎,如何能怪你们?”

    湘蕙:“……”

    染墨:“……”

    听这语气,就知道谢三小姐气得不轻。

    想到谢明曦平日笑着坑人从不手软的性子,湘蕙和染墨各自默默地为自家主子点蜡。

    算了,小两口的事情,她们还是别掺和了。

    两个宫女老老实实地跪着。

    谢明曦深深呼出一口气道:“行了,都别跪着了。都起身吧!湘蕙,你去打盆热水来,染墨,你去准备干净的毛巾。”

    原来,谢三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竟是要亲自动手为七皇子殿下擦洗。

    湘蕙心中一喜,忙应了下来。

    染墨和湘蕙想到了一处,心里也颇为喜悦。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三小姐为殿下擦洗,可要奴婢们帮忙?”

    谢明曦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为他擦洗了?我要热水,是打算自己净面梳洗。”

    湘蕙:“……”

    染墨:“……”



    俞皇后回行宫后,立刻召来顾山长:“……娴之,我委实没料到盛鸿竟穿了六年女装,扮做六公主进了莲池书院读书。他平日和明曦来往频繁密切。如今,明曦闺誉算是毁在盛鸿手中了。”

    “不过,你放心。待盛鸿醒了,我便下旨为他们赐婚,给明曦一个正式的名分。”

    七皇子身份突变,顾山长一整个下午都在震惊中度过。此时已是晚上,顾山长纷乱的情绪也渐渐平息。

    这门亲事,已成定局。

    仔细一想,两个孩子相识相伴已有三年,彼此颇有情分……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分,总比进宫给建文帝做妃嫔强得多。

    “想来,这也是明曦和七皇子殿下之间的缘分。”

    顾山长不知想起什么,目光暗了一暗,低声叹道:“早知如此,你也不必费尽心思‘调教’莲香了。”

    莲香之事,俞皇后在今日早上告诉了顾山长。

    遍寻和自己年少时容貌相似的美人,精心严苛训练,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要肖似。要买通卢公公,要在最合适的时机献上美人……

    此事耗费俞皇后两年之功。

    更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俞皇后的心里。

    从建文帝笑纳美人的那一刻起,俞皇后对建文帝的最后一丝情意,也彻底湮灭。

    今日建文帝遇刺,俞皇后的焦急仓惶惊惧,大半都是装出来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些遗憾,为什么被利箭射中的人不是建文帝。

    如此隐晦的心思,俞皇后自不会说出口,闻言随意地笑了一笑:“莲香是我的人,便是再得宠,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她得宠,总比端妃得宠强得多。”

    顾山长蹙着眉头,还待说什么,俞皇后已不想多说此事,很快扯开话题:“明曦心气颇高,被盛鸿蒙骗了三年,定然心气难平。”

    说起弟子,顾山长也笑了起来:“是啊!明曦素来聪慧,无人能及。知晓自己被骗,少不得要生闷气。”

    谢明曦看似随和,实则骄傲。平日只有她设局坑人的份,此次掉进了七皇子的深坑里,不知被气成了什么样!

    小儿女们怄气之类的事,顾山长自不会多管,倒觉得有趣。

    ……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注定了是不眠之夜。

    谢明曦一直守在昏迷不醒的盛鸿身边,一夜未眠。

    几位皇子,各有所思,翻来覆去也没睡好。

    建文帝回了行宫后,便严令彻查刺客行刺之事。刺客们死了也不得清静,被翻来覆去开肠破肚地查了个仔仔细细。

    可惜,这一伙蒙面死士,都被以利刃划花了脸,脸上全是伤疤,俱都看不出本来面目。穿得是最普通的黑色衣料,全身上下找不出半丝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一夜过来,负责查验尸首经验老道的仵作,熬红了眼睛,也没查出什么来。

    建文帝一怒之下,命人将这些尸首全部扔进了关野兽的笼中,成了猛兽的口中食。

    建文帝骤逢刺客之事,本就受了惊吓,又因七皇子身份曝露之事心绪纷乱。再熬了一夜,怒火攻心,也随之病倒。

    原本留在山上的太医,立刻被召至行宫,为建文帝看诊。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也顾不得一直未醒的七皇子了,闻讯后即刻下山回了行宫伺疾。

    行宫里的妃嫔们,个个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个个都伴在建文帝身边。

    可恨的是,有俞皇后在,根本轮不到她们。

    建文帝前一日临幸的美人,这一日也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很快被俞皇后召进寝室里伺候建文帝衣食起居。

    ……

    淑妃丽妃静妃看清美人的脸孔后,心中各自一惊,旋即反应过来,各自暗暗咬牙。

    好一个俞皇后!

    这一招实在是太毒辣了!

    有这么一个美人在,以后建文帝的眼中怕是再无旁人了!

    淑妃丽妃是死对头,对视一眼,各自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倒是静妃,和淑妃丽妃都能说得上话,轻叹一声道:“我进宫比两位姐姐迟了两年。还记得我当年进宫时,初见皇后娘娘时,几乎惊为天人。”

    静妃进宫时,俞皇后二十六岁,正是容颜最盛风华正茂之时。

    这个叫莲香的美人,容貌举止都酷似年少时的俞皇后。乍看之下,恍惚是俞皇后重回年少。

    淑妃定定神,轻声道:“妹妹说得没错。我年幼时见过堂姐,这位莲香美人,确实和堂姐一般无二。”

    丽妃不无嘲弄地看了贤妃一眼:“你进宫数年,早该改口叫娘娘了。”

    叫什么堂姐!

    若俞皇后真得器重信任你,暗中搜寻训练美人的事,岂会将你一并瞒下?

    贤妃似未听出丽妃的言外之意,淡淡笑道:“我叫一声堂姐,便是娘娘也不介怀。丽妃妹妹就不必操心了。”

    丽妃被噎得一肚子火气,狠狠瞪了贤妃一眼。

    ……

    身在慈宁宫的李太后,接连接到了行宫送来的消息,既惊又怒又急。

    李太后本想亲自赶赴行宫,被李贤妃好说歹说拦了下来:“皇上遇到这么些糟心事,定是被气得狠了,病倒在塌。越是此时,宫中越需太后娘娘坐镇。若太后娘娘也去了行宫,宫中人心浮动,朝中也会跟着波动不安。”

    “太后娘娘暂且别急,或许等上几日,皇上的病就好了。”

    李太后忿忿地怒骂道:“竟敢刺杀天子!待追查到幕后主谋,哀家定要他碎尸万段!”又庆幸地叹了口气:“万幸鸿儿机灵,挡下了一箭。”

    盛鸿救驾有功,足以抵消隐瞒身份的欺君之罪……

    话说回来,梅妃也是太蠢了。竟想出这么个蠢法子护着儿子。心中惧怕,将盛鸿送到慈宁宫便是。她这个祖母还能护不住皇孙?

    说到七皇子,李贤妃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低声附和了几句:“太后娘娘说的是。此次,真是多亏了七皇子。”

    李太后想了想说道:“鸿儿要在山上养伤,以哀家名义,打发两个太医过去伺候,再送些补品药材过去。”

    李贤妃立刻应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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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午间发生的事,隔了一日,便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天子遇刺,七皇子挺身护驾。这位七皇子之前穿了六年女装扮做六公主,还在莲池书院读了三年书……

    简直比梨园大戏还要稀奇离谱!

    谢府上下,听闻这些惊人的消息后,却是喜不自胜。

    六公主变成了七皇子。

    谢明曦岂不是铁打的七皇子妃?

    唯一可惜的便是七皇子母族势弱,在宫中没什么权势,不然,也不会为了避祸扮成六公主,一避就是六年!

    和三皇子四皇子相比,远远不及,便是比五皇子也差了一大截。

    “你这么想可就想差了。”谢老太爷眉开眼笑地说道:“别的差些无妨。七皇子以身护驾,这可是大功一件。只凭这一功劳,皇上以后也不会亏待了他。”

    又低声笑道:“我们也别太贪心了。谢家能出一位皇子妃,已是幸事。”

    就别肖想什么太子妃皇后了。

    谢钧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很快将这点遗憾抛诸脑后。

    倒是永宁郡主,得知消息后,气得一日都没吃下饭。

    谢明曦这运道,委实太好了!

    ……

    谢明曦的运道怎么就这么好?

    谢云曦谢元亭兄妹两个,也各自懊恼愤怒得一夜没睡。

    他们和谢明曦早已撕破脸彼此水火难容。谢明曦日后再做了皇子妃,他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令他们更懊恼的事还在后面。

    隔日一早,永宁郡主便沉着脸道:“从今日起,你们兄妹便随我一起回谢府住下。”

    什么?

    谢云曦惊愕不已,脱口而出道:“莫非母亲是打算回府长期住下?”

    这三年来,永宁郡主只在逢年过节时去谢家一趟装装样子,平日和谢钧各过各的日子,互不过问。怎么忽然就要回去了?

    谢元亭也不愿回谢府:“谢明曦和七皇子殿下的亲事尚未定,说不定只是个皇子侧妃。母亲何必这般惊惶急促。”

    这个谢元亭,真是愚蠢透顶!

    永宁郡主目光如利刃一般飞了过去:“蠢材!”

    “谢明曦是顾山长的弟子,俞皇后便是冲着顾山长的颜面,也绝不可能令她为侧妃。凤旨赐婚,必是七皇子妃无疑!”

    “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真是蠢到了家!”

    谢元亭被骂得满面通红,却不敢和永宁郡主顶撞,低下头不敢吭声。

    谢云曦还想张口,永宁郡主又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谢家攀龙附凤,日后门第再不相同。你们到底都姓谢,一个是谢明曦嫡亲的兄长,一个是谢明曦嫡亲的长姐。谢明曦风光了,你们的颜面也好看。”

    “我领着你们回谢府住下,于你们的亲事都有好处。”

    谢云曦也不吭声了。

    ……

    当日,永宁郡主便领着谢元亭兄妹回了谢府。

    正如永宁郡主所说,谢元亭谢云曦是谢家儿女。谢钧对这一双儿女再失望,也不会拒之门外。

    谢元亭刚安顿下来,丁姨娘便来了。

    自春桃秋菊各生下一女一子后,丁姨娘彻底失了宠。

    谢钧等闲从不去兰香院,丁姨娘也如失了水分的鲜花一般,迅速干枯。原本娇柔美丽的脸孔,如今憔悴消瘦面色暗黄,再没了往日楚楚动人的风姿。

    “你来做什么?”谢元亭厌恶地瞥了丁姨娘一眼。

    丁姨娘早已习惯了谢元亭这等模样,也不生气,双目熠熠闪亮:“元亭,明娘竟真的有做皇子妃的造化。以后,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她做她的皇子妃,和我有什么相干?”谢元亭一脸不屑。

    丁姨娘却道:“怎么没相干!你和明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她做了皇子妃,岂有不照拂你的道理!便是平日感情淡薄些,你也是她的亲大哥!她对你不管不问,传出去也不体面!”

    说句不好听的,赖也要赖上谢明曦!

    丁姨娘也是真的急了!

    自秋菊生了儿子,谢钧对庶出的幼子极是疼爱看重。此消彼长之下,谢家上下再无人将谢元亭放在眼底。

    好端端的谢家大少爷,彻底成了冷灶。

    也只有她这个亲娘,才会这般着急了。

    好在谢明曦有出息,有做皇子妃的运道。

    她休想抛开自己的亲娘兄长不管不问!

    丁姨娘心里盘算着,又压低声音道:“元亭,你可别犯傻!你今年已有十六岁,亲事迟迟未定。明娘做了皇子妃,你少不得沾一沾光,日后也能说一门好亲事。”

    听着丁姨娘喋喋不休的絮叨,谢元亭的神色终于松动了几分。

    ……

    徐氏也为了此事高兴不已,私下对儿子谢铭笑道:“明娘做了皇子妃,谢家便是真的改换门庭,成了正经的皇亲了。”

    “兰娘已经不小了,正好趁着这股东风说一门好亲事。日后元舟也能有个好前程。”

    谢铭有些迟疑,低声道:“要沾光,也得先紧着云娘和元亭。”

    哪里轮得到谢兰曦谢元舟!

    徐氏白了儿子一眼:“你这个榆木脑袋!”

    “明娘和谢元亭谢云曦早已翻脸反目,以明娘的性子,岂会让他们沾光?”

    “论亲疏,我们当然不及长房。论感情,我们和明娘可要亲近多了。不信你瞧着吧!以后明娘提携娘家兄弟姐妹,保准是先紧着兰娘元舟。”

    “至于我们,也得一心向着明娘才是!”

    徐氏说得信心满满,谢铭一颗心也安定下来,连连点头。

    ……

    此时的谢明曦,根本无暇顾及谢家上下人人心中盘算什么。

    因建文帝生病,两个太医早已去了山下行宫处。几位皇子也都一并离开。只余下她陪伴在盛鸿身边。

    她再气再怒,在此关头,也绝不会疏忽大意。

    盛鸿一直昏迷不醒,隔了一天一夜,又发起高烧。一张俊美的脸孔满是潮红,不时渗出热汗。

    染墨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哭着说道:“小姐,快些命人去行宫请太医来吧!再这般下去,七皇子殿下怕是不成了。”

    湘蕙虽然没哭,也满面惊惶。

    谢明曦以温热的毛巾为盛鸿擦汗,沉声说道:“放心,他能撑过去。”



    盛鸿受了这般重的箭伤,失血过多,昏迷发烧都是难免。

    两个太医临走前,留下了足够的伤药和退烧药。便是料到会有这等情形出现。

    建文帝病倒在榻,京城那边闻讯后定会再派太医前来。只是,行宫里的两位太医绝不敢擅离建文帝半步。

    皇子再尊贵,也贵不过天子。

    谢明曦神色镇定,不见半分慌乱,一边以温热的毛巾为盛鸿擦拭降温,一边吩咐:“染墨,太医留下了退烧药。你立刻去煎药。”

    惶惶不安的染墨忙擦了眼泪,应声退了出去。

    湘蕙又重新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轻声道:“请容奴婢为殿下擦拭身体。”

    只擦手脸脖子可不顶事。

    谢明曦动作微微一顿,转头看了湘蕙一眼。

    湘蕙立刻低声道:“三小姐请放心。奴婢今年二十有六,比殿下整整大了十二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奴婢一直将殿下视为孩子一般,绝无别的心思。”

    心里暗暗涌起一丝欣慰。

    谢三小姐对七皇子殿下倒是在意得很。

    谢明曦似是窥出了湘蕙的心思,淡淡道:“既然如此,你来伺候便是。”

    然后,起身让开了位置。

    湘蕙:“……”

    以退为进的招数被识破了!

    湘蕙立刻陪笑道:“不瞒三小姐,殿下平日沐浴更衣,从不允任何宫女近身伺候。奴婢和染墨也不例外。奴婢委实不敢替殿下擦洗身体,免得殿下醒后动怒。奴婢区区一条贱命,还请三小姐怜惜一二。”

    这个湘蕙!

    不愧是在宫里混迹了十余年的老人,看着敦厚老实,其实狡猾又机灵。一番话既为自己辩解,又不着痕迹地为盛鸿剖白。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应了回去:“相处三年,我竟不知湘蕙姑娘这般能言善辩。”

    湘蕙低声陪笑:“三小姐说笑了。奴婢哪里称得上能言善辩,只是揣摩主子心意。想来七皇子殿下也愿三小姐亲自动手擦洗身体。”

    两人的未婚夫妻名分已定,只差了一道凤旨而已。

    建文帝命她伺候照料盛鸿,此时确实没什么可矫情的。

    谢明曦忍下心头闷气:“你先退下吧!”

    湘蕙暗含喜色地地退了出去。

    ……

    谢明曦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盛鸿。

    熟悉的白皙脸孔,此时满是潮红,不时渗出热汗。胸口的箭伤颇为深重,不过,连着敷药两日,已不再流血。

    谢明曦抿了抿嘴角,伸出手,解开盛鸿的衣襟。

    为了便于上药,盛鸿身上的衣裳颇为宽大。这两日,都是谢明曦亲自为他敷药。所以,宽衣解带之类的事并不陌生。

    只是,每见一回盛鸿结实平坦的胸膛,谢明曦心里的憋闷郁气就要添上一分。

    同寝三年,盛鸿总是和衣而眠。

    说什么不惯脱衣之类的鬼话,她竟然也信了……

    更可气的是,进了行宫后,她和盛鸿同榻睡了两晚,各自睡了一条被褥。竟未察觉到盛鸿的男儿身,对她来说,简直是平生一大耻辱!

    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明曦恶狠狠地拧了热毛巾。

    竟敢骗我这么久!

    谢明曦阴沉着脸用毛巾擦拭盛鸿的胸膛,小心地避开了伤处。

    管你有什么苦衷,欺骗就是欺骗!不可原谅!

    谢明曦继续沉着脸,为盛鸿擦拭胳膊。

    更可恨的是,竟用这等危险之极的方法恢复身份。稍有不慎,或是算计得不够仔细,就要搭上这条小命!

    谢明曦心中燃着怒火,面无表情地扯开盛鸿的裤子。

    什么娇羞,什么脸红,半点都没有。

    就这么快捷又迅速地为盛鸿褪了裤子。

    十四岁的少年,常年习武,身量修长,结实有力。两条腿笔直修长,白皙光洁。碍眼的腿毛暂时尚未长出来,好看得令所有女子嫉妒。

    唯一碍眼的,便是短裤覆盖的某一处……

    受了重伤,又一直昏迷未醒,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异样”。只是,柔软服帖的衣物根本遮不住,难免显露出几分。

    谢明曦眸色更暗了几分,眼底再次燃起怒焰。

    奈何盛鸿还在昏睡中,压根接收不到她的怒气。

    谢明曦默默咽下一口闷气,用温热的毛巾为盛鸿擦拭双腿。当毛巾靠近大腿处,耳边忽地响起一声低低的呻~吟。

    ……

    谢明曦动作一顿,迅疾抬眼看了过去。

    昏睡不醒的俊美少年,用尽全力睁开双目。目光涣散而茫然。过了片刻,才渐渐有了焦距。

    一张熟悉不过的秀美脸庞映入眼帘。

    只是,脸上没半点表情,目光冷淡。

    就像看着陌生人一般。

    盛鸿骤然醒来,没有半分力气,便连眨眼都费力,更别提张口说话了。

    盛鸿动了动嘴唇:“明曦。”

    声音沙哑,微弱不可闻。

    谢明曦神色淡淡,似未听见,继续为盛鸿擦拭身体。待将身上的汗珠全部擦拭干净后,再为盛鸿穿好裤子,系上衣襟。

    盛鸿可怜巴巴地继续喊:“明曦。”

    声音还是沙哑,有气无力,听着别提多可怜了。

    可惜,谢明曦便如铁石心肠,充耳不闻。起身便走了出去。

    完了!

    真是气得不轻啊!

    盛鸿心里暗暗叫苦。可惜此时胸口疼痛,全身如灌了铅一般,没半分力气说话。想解释也没精神气力……

    当然,谢明曦也未必肯听就是了。

    又过片刻,谢明曦重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总算还肯给他喂药!又为他擦洗身体!这个媳妇总之是逃不了了!最大的两个危机,也一并迎刃而解!

    盛鸿这般想着,心情又稍稍好了几分。勉强振作起来,正要张口说话,谢明曦已舀起一勺汤药,喂了过来。

    又热又苦。

    汤药一入口,盛鸿被烫得唇舌发麻,然后,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在舌尖蔓延,迅速到了舌根。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盛鸿生平吃过的最苦的汤药。

    怎么会这么苦?

    该不是放了三斤黄莲吧!

    盛鸿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明曦……”

    一勺汤药又喂进了口中。

    盛鸿:“……”(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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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篷外,染墨正竖长耳朵聆听账内的动静。

    只可惜,几乎没听到任何声音。

    湘蕙好笑不已,白了染墨一眼,低声呵斥:“快些站好!如此行事,成何体统!”

    染墨不怎么情愿地站直身子,小声咕哝一句:“汤药里本该加一些糖霜。”

    汤药太过苦涩,加些糖霜能去一去苦涩。谢明曦倒好,出来端药之际,不但没加糖霜,反而舀了满满一勺黄莲粉……

    想到自家主子此时喝着加了黄莲粉的苦涩汤药,染墨心里颇不是滋味,语气中不免流露出一丝忿忿不平。

    湘蕙笑容一敛,淡淡瞥了染墨一眼:“主子们的事,你我就别多管多问了。”

    染墨被噎了一回,有些气闷,面色也不太好看。

    湘蕙将染墨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暗暗皱了皱眉。

    这个染墨,对主子确实忠心。只是,这脑子却不够灵光。怪不得这三年来,七皇子殿下不乐意让染墨近身伺候。

    七皇子隐瞒真实身份,装着少女模样,和谢明曦同食同寝三年。如今身份曝露,谢明曦心中岂能不动气?

    现在下手“折腾”七皇子,便如小两口斗嘴怄气。哪有她们插嘴的余地?

    染墨被不轻不重地数落一句,只得闭上嘴。

    ……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对我视而不见。

    盛鸿眼巴巴地盯着谢明曦。

    可惜,只要他一张口,一勺热气腾腾苦死人不偿命的汤药便到了嘴边。他只得张口喝下。再张口,还是汤药。

    谢明曦神色倒是挺平静,既没动气也没发怒,细心地喂了药,还不忘用帕子为他擦拭嘴角。

    只是,从头至尾,她都没拿正眼看他,也不理他。

    任凭他如何示好讨好,她一概不理会。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喝进肚中,盛鸿稍稍有了力气说话:“明曦,你听我和你仔细解释。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

    “当日,我一睁眼,便已到了这具身体里。”

    “我根本不敢露出半分行迹。愿不愿意,都得继续扮女装。”

    呸!

    那也不必特意和她一个寝室吧!

    分明是早就算计她了!

    谢明曦正要瞪过去,很快又忍住了。

    盛鸿见谢明曦依旧没看自己,心里也没失望。继续低声说道:“是,我承认,我确实早就谋算着要娶你了。所以,这三年来,我一直有意无意缠着你。”

    “我在莲池书院里读书,同窗都是姑娘。不过,我和她们都保持着距离,从不招惹。只亲近你一人。”

    “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

    话还没说完,谢明曦已端着药碗出去了。

    盛鸿:“……”

    ……

    谢明曦端着药碗出来了。

    湘蕙立刻笑着接了药碗:“有劳三小姐了。”

    谢明曦神色自若,看不出半点喜怒:“七皇子殿下已经醒了,你们两个进去伺候。我熬了两日,颇为困倦,先去睡上几个时辰。”

    染墨下意识地应了一句:“三小姐何不就歇在账内,如此,殿下一睁眼便能看到三小姐……”

    谢明曦压根没理会,已径直走了。

    染墨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一张俏脸通红,不知是窘是恼,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湘蕙瞪了染墨一眼,低声道:“叫你整日多嘴!我早就叮嘱过你,低头当差,其余诸事,一概当做不知。”

    染墨委屈地红了眼眶:“我还不是为了殿下!”

    和脑子不清醒的人说话,就是这么费劲!

    湘蕙懒得再多言,扔下一句:“我进去伺候殿下。”便进了帐篷。

    染墨在原地站了片刻,用袖子将眼角擦干净,这才进了帐篷。

    盛鸿正低声询问:“湘蕙,我昏迷了多久?”

    湘蕙轻声禀报:“殿下昏迷了两日之久。这两日里,谢三小姐一直守在殿下身边。举凡换药喂药,都是三小姐亲力亲为。”

    湘蕙深谙为婢之道,说的话格外入耳。

    盛鸿听了之后,果然咧嘴笑了。只是,高兴之余不免忘形,身体略略一动,牵动到了伤口。

    盛鸿疼得直吸凉气。

    染墨心疼不已,忙凑到床榻边:“殿下怎么了?”

    盛鸿皱眉不快:“男女有别,离我稍远一点。”

    染墨:“……”

    染墨窘迫交加,委屈不已,目中闪出水花。

    盛鸿视若未见,看向湘蕙:“外面情势如何?”

    身为皇子,理当有内侍伺候。往日隐瞒身份,不得已之下,只能由湘蕙染墨伺候。如今恢复身份了,更得保持距离。

    相比染墨,湘蕙便安分讨喜多了,离床榻足有两米远。

    盛鸿询问,湘蕙才张口答道:“那一伙刺客都被杀了,唯一的一个活口也主动服毒自尽。听闻这些刺客都已被毁了面容,根本查不出身份来历。”

    “皇上大怒之下,一病不起。”

    “两位太医去了行宫,为皇上看诊。”

    “其余的,奴婢也不清楚。”

    湘蕙言简意赅,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盛鸿目中露出满意之色,嗯了一声。

    湘蕙又道:“灶上一直热着粥,殿下这两日滴水未进,奴婢这就去盛一碗热粥来。”

    盛鸿又嗯一声,然后低声叮嘱:“等明曦醒了问你,你便说我满面忧愁,怎么劝都不肯吃饭。”

    湘蕙:“……”

    染墨:“……”

    主子这张脸皮,真是雄厚无双!

    ……

    这两日,留在山间的御林侍卫又搭了数个帐篷。

    谢明曦住宿的帐篷,离得颇近,走上几步便到了。

    从玉扶玉没资格靠近伺候七皇子,这两日都守在这处帐篷里。此时谢明曦回来,两个丫鬟忙迎上前:“小姐,殿下醒了吗?”

    谢明曦点点头。

    从玉扶玉长松一口气,忙伺候谢明曦梳洗更衣睡下。

    整整熬了两日两夜,谢明曦如绷紧了的弓弦,已熬到了极致。此时弓弦松懈,倦意陡然袭来。

    头刚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再次睁眼,天色已然黑了。

    山间早晚俱凉,谢明曦刚一出帐篷,便觉得凉意扑面而来。

    满面忧色的湘蕙上前行了一礼:“殿下自醒来一直不肯进食。请三小姐快去看看殿下吧!”(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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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篷外悬挂着精致的宫灯。

    林间多风,宫灯被吹得摇摆不定,柔和昏黄的光芒也随之晃动。

    湘蕙一脸焦虑,看着不像作伪。

    谢明曦却未情急,淡淡哦了一声。

    换做染墨,此时定然心虚露馅。

    湘蕙被“委以重任”,是因为平日看着沉稳持重,从不说谎。其实,越是这等人,撒起慌来越逼真可信。

    被谢明曦以省视的目光打量着,湘蕙也没惊慌失措,继续苦着脸叹道:“殿下受着重伤,之前两日未进食。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将伤养好?”

    “奴婢知道三小姐因殿下隐瞒身份之事不高兴。只是,眼下殿下养伤要紧。恳请三小姐暂且息怒,先劝殿下进食才是。”

    谢明曦淡淡扫了湘蕙一眼:“他是不是还说,我不去,他便一直不吃饭?”

    湘蕙:“……”

    谢三小姐果然敏锐犀利!

    湘蕙装不下去了,忙陪笑道:“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请三小姐见谅!”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这话果然不假!”

    湘蕙脸颊微热,继续陪笑:“是是是,三小姐骂的是。”

    对着这么一张打骂随意的笑脸,谢明曦一肚子的刻薄话也懒得说了。迈步便去了七皇子殿下的帐篷。

    湘蕙忙跟了上去,一边在心中暗暗叹气。

    殿下,不是奴婢不忠心啊!

    谢三小姐实在精明难缠,奴婢也无能为力啊!

    ……

    喝了两碗热粥又小憩了两个时辰的七皇子殿下,虽然胸口伤势颇重,精神倒是还算不错。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盛鸿立刻露出“饥肠辘辘”“奄奄一息”的神色。

    谢明曦掀起帐篷上厚实的帘子,走了进来。一眼看到的便是盛鸿要死不活可怜兮兮的嘴脸。

    谢明曦心里呵呵一声。转头吩咐湘蕙:“去盛一碗热粥来。”

    湘蕙:“……”

    湘蕙默默瞥了装模作样的主子一眼,应声而退。

    过了片刻,热粥来了。

    谢明曦亲自端了热粥,坐到床榻边。

    果然还是苦肉计最管用!

    媳妇外冷内热,看着狠辣无情,其实最是心软啊!

    盛鸿心里暗自窃喜,含情脉脉地看着谢明曦,张口说道:“明曦,你来了,我才吃得下。”

    谢明曦心里再呵呵一声,也不吭声,舀起一勺热粥,送到盛鸿嘴边。盛鸿满心欢喜之下,也不嫌烫,张口吃下。

    之前吃的两碗热粥,已经消化了大半,以自己的饭量,便是再吃两碗也无妨。

    盛鸿显然早有盘算,吃完了第一碗,眼看着谢明曦又命人盛一碗来也不慌。

    直至第二碗入了肚,第三碗热粥又端来了。谢明曦还特意吩咐一声下去:“再熬一锅热粥。”

    盛鸿:“……”

    男子汉大丈夫,该认错的时候一定要及时认错!

    “明曦,我错了。”

    盛鸿一脸悔悟懊恼:“我不该骗你。其实,你来之前,我便已喝了两碗热粥。我是怕你生气不理我,这才想出了这招苦肉计。”

    “都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我的气。”

    ……

    面色苍白的美少年,一脸诚恳地认错。

    谁能对着这么一张脸板起脸孔呢?

    谢明曦就能。

    谢明曦倒是没再喂盛鸿喝粥了,不过,也没半分动容的样子。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然后继续坐在床榻边。

    不言不笑,不气不恼,不理不睬。

    饶是盛鸿面皮雄厚心里坚强,也觉得棘手。

    姑娘家哭哭闹闹,倒是好哄。若是无理取闹,也好应付。

    谢明曦这副模样,最是令人头痛。

    湘蕙同情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然后恭敬地对谢明曦说道:“有三小姐在此照料,奴婢厚颜偷懒,暂且告退。”

    湘蕙知情识趣,谢明曦也不为难,略一点头,湘蕙便退下了。

    盛鸿瞪着湘蕙的背影,心里暗暗腹诽。

    这个湘蕙,原来就是根墙头草!七皇子妃还没过门,就已经倒向未来的女主人。半点都不可靠……

    盛鸿收回目光,看向谢明曦。

    谢明曦扯着嘴角,一双明如火烛的眼眸似笑非笑,似已洞悉盛鸿心中所想。

    盛鸿半点都不尴尬,皱着眉头呼痛:“胸口好疼!”

    能不疼吗?

    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该好好休息。一直不停说话,虚弱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般消耗元气。

    谢明曦不想和他说话,将被褥拉起,盖过盛鸿的嘴,示意他闭嘴休息。

    盛鸿听话地合上眼睛,无声地扬了扬嘴角。

    其实,苦肉计总还是管用的。

    ……

    七皇子醒来的好消息,很快便送至行宫。

    俞皇后知晓此事后,眉头微微舒展:“醒来便好。”又仔细问道:“七皇子的高烧可曾退了?”

    前来送信的内侍忙应道:“七皇子殿下喝了药,烧退了一些。也喝了些热粥。只是,殿下伤势过重,没什么力气说话。”

    俞皇后略一点头。

    待内侍退下,俞皇后起身进了寝室。

    建文帝躺在床榻上。

    建文帝早已过了盛年,龙体远不如前。

    病来如山倒,怒极最伤身。建文帝自躺到床榻上便未起过身。额上眼角皱纹堆积,面色晦暗,双目紧闭,看着颇有老态。

    一个十五六岁的宫装美人,正立在床榻边伺候。美人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宜喜宜嗔明艳动人,俨然便是二十多年前的俞皇后。

    正是俞皇后敬献给建文帝的美人莲香。

    这两日,建文帝怒极攻心,病倒在榻,一应衣食起居喂药换衣等等,俱是莲香伺候。淑妃丽妃静妃齐齐被晾在一旁。

    其中虽有俞皇后推波助澜,也可见建文帝对这位新得的美人是何等宠爱喜欢。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莲香神色恭敬地行礼。

    莲香尚未封位,此时还是宫女身份,只能以奴婢自居。

    俞皇后目光一扫:“你先退下。”

    莲香应了一声,恭敬退下。

    俞皇后坐到床榻边,轻轻为建文帝掖好被褥。

    建文帝依旧沉睡不醒。俞皇后默默地注视着建文帝的脸孔。目中没了平日的温和,满是凉意。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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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许久,建文帝终于醒了。

    建文帝睁眼的刹那,俞皇后已换上了惯有的贤良温柔的面具,满目关切:“皇上已睡了数个时辰,总算醒了。不知现在感觉如何?”

    建文帝目光有些茫然,半晌才道:“莲娘,朕刚才做了噩梦。”

    “朕梦见,刺客那一箭射中了朕。朕的胸膛不停涌出鲜血……”

    这个噩梦,差一点点就要成真!

    真龙天子,性命也只有一条。如果不是盛鸿及时挡下那一箭,现在伤重不起奄奄一息的人就是他了!

    人老了,免不了怕死。

    建文帝当时怒多过于惧怕,病倒两日,越想越觉后怕。

    俞皇后握住建文帝的手。建文帝手心俱是冷汗,俞皇后的手,却温暖而柔软:“不过是个噩梦罢了!皇上是真龙天子,福泽绵长,自有上苍庇佑。”

    熟悉的声音,迅速抚平了建文帝心中的惊惧。

    建文帝定定神,冲俞皇后笑了一笑:“有你在朕身边,朕方能安心。”

    俞皇后微微一笑,将盛鸿已醒来之事道来。

    太医之前便曾有云,只要盛鸿能熬过高烧醒来,便无性命之碍。建文帝听闻此事,颇为欣慰:“好,醒了就好。”

    “少年人身体康健,底子好,养上数月,便能恢复。”

    顿了片刻,又道:“都是梅妃糊涂,令鸿儿受了多年委屈。回宫之后,让梅妃在寒香宫里待着,不得出寝宫半步。”

    欺君是死罪,梅妃只被打入冷宫,已是建文帝格外开恩。

    俞皇后点点头应下。

    建文帝想了想又说道:“让鸿儿住进福临宫。”

    拂月宫是六公主的寝宫,盛鸿恢复皇子身份,不宜在后宫居住,自是要另搬一处寝宫,和皇子们住在一处。

    福临宫是当年建文帝身为皇子时住过的寝宫,这么多年来一直空着。建文帝令盛鸿住进福临宫,可见盛鸿舍身救驾一事在建文帝心中的分量。

    俞皇后不动声色地盘算了一回,笑着应道:“臣妾这便下令,命人收拾福临宫。待七皇子回宫之日,直接住进福临宫便是。”

    俞皇后说话行事,总是这般妥帖周全,合人心意。

    建文帝目光一柔:“劳烦皇后了。”

    “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如何敢说劳烦二字。”俞皇后半开玩笑地说道:“若是哪一日,皇上不肯让臣妾‘劳烦’了,臣妾才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这两年多来,俞皇后和建文帝貌合神离,日渐疏远,已很久没这般亲昵地说过话了。

    建文帝心头一热,用力握紧俞皇后的手,低声道:“莲娘,我永不会负你!”

    “不管我身边有多少女人,我真正心爱的,唯有你一人。”

    是啊!

    因为爱她,所以要寻一个年轻美貌的替身。

    俞皇后心中冷笑不已,目中却露出丝丝柔情,俯下身子,将头靠在建文帝的耳际:“你的心意,我都清楚。”

    “只是,我已年老色衰,实在无颜承宠。”

    “你是一朝天子,平日操劳国事,耗心劳神,十分辛苦。进后宫,本就该有年轻的美人伺候着。”

    “莲香是我特意寻来的美人。以后,便让她代我伺候皇上吧!”

    俞皇后这般温柔款语善解人意,建文帝焉能不动容。

    建文帝牢牢握住俞皇后的手,半晌低声道:“你的心意,朕都知晓。莲香是你的宫女,朕不会给她封妃。让她留在椒房殿吧!”

    如此一来,建文帝便是要宠幸美人,也会去椒房殿。

    在后宫,这便是天子长宠不衰的明证!

    其实,别的妃嫔也做过此类之事。挑些年轻可人的宫女在身边,帮着自己争宠固宠。只是,谁也不愿身边人真得越过了自己。不然,可就成了宫中笑话。

    建文帝主动张口安排,显然有讨好俞皇后之意。

    俞皇后抿唇一笑:“好。”

    然后,又似随口说道:“七皇子的亲事已定,臣妾想着,不如将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的亲事一并定下。他们几个,都已不小了。早些定下亲事,让钦天监算好吉日,如此也能忙碌操持。”

    皇子们的亲事,自有其规制,操持起来绝不省心。

    几个皇子的年龄相差不大,亲事都碰到了一起。

    ……

    提起盛鸿的亲事,建文帝不免要想到谢明曦。

    惦记了三年的美人,就这么成了儿媳。

    若说建文帝心里毫无芥蒂,那就是假话了。便如到了嘴边的肉被抢走,是男人都会不痛快。

    只是,这等阴郁恼怒,根本无法诉之于口。

    便是对着俞皇后,也无法启齿。

    俞皇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建文帝也只得若无其事地笑道:“也好。谢三小姐才貌出众,聪慧无双,又是娴之的弟子。再者,鸿儿和她同窗三年,彼此情意甚笃。堪为良配!”

    “静妃曾求过朕,想为五皇子求娶尹将军独女?皇后意下如何?”

    俞皇后略一思忖笑道:“静妃眼光确实独到。尹潇潇性子疏朗,明快讨喜。五皇子也是活泼的性子,两人倒是相配。”

    然后,俞皇后又将淑妃所求之事道来:“……淑妃求到了臣妾面前,臣妾不敢擅自做主,自要将此事禀报皇上,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萧府嫡女……

    建文帝沉吟片刻,才点了头:“论家世才学,萧家女儿也算不错。既是淑妃和三皇子都相中了萧姑娘,你下凤旨赐婚便是。”

    俞皇后含笑应是。

    对四皇子的亲事却只字未提。

    倒是建文帝,主动说道:“朕意欲让四皇子娶李二小姐。”

    李太后一直偏着娘家,弄了个李贤妃进宫不算,又将主意打到了皇孙媳妇上。丽妃有意之下,在李太后处下了不少功夫。

    李太后当着丽妃的面,态度模糊,模棱两可,背地里却和建文帝提过一回。

    建文帝也因此上了心。得知四皇子亲口邀李湘如春猎同行后,建文帝便已打算定下这门亲事了。

    一众条件合适的名门闺秀中,自然要挑儿子喜欢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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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皇后心中哂然冷笑。

    丽妃暗中小动作频频。相中的不仅是李湘如,更是李太后及李阁老。和李家结亲,便能为四皇子结一门有助力的岳家。

    而建文帝,对此亦是心知肚明。此时张口提起这门亲事,也有首肯之意。

    三皇子的亲事,她张口提及,建文帝并未刁难,爽快应下。趁机再提起四皇子的亲事,她这个中宫皇后,焉能不应?

    “皇上思虑周全,”俞皇后微笑道:“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建文帝连着阴霾了两日的心情,此时方有好转:“朕在病中,鸿儿也重伤不起,今年春猎就此罢了。朕不想在这行宫待着了,明日启程回宫。待回宫后,皇后便下凤旨,为几位皇子赐婚吧!”

    民间素有冲喜之说。建文帝也暗暗觉得今年的春猎遇刺颇不吉利,索性提前给皇子们下旨赐婚。

    俞皇后含笑应是。

    ……

    建文帝不愿在行宫里养病,隔日便启程回宫。

    皇子妃嫔及随行官员宗亲皆一起回京。

    唯有七皇子盛鸿因伤势过重,不宜挪动跋涉,继续留在林间帐篷里养伤。

    而谢明曦,也被俞皇后一道口谕留了下来,陪伴照料七皇子,直至七皇子伤势痊愈再一同回京。

    除此之外,俞皇后又打发了数十个内侍宫女上山伺候。御林侍卫也留了两百个。

    李太后派来的太医和送来的补品药材也一并送上了山。

    建文帝回宫后,直接住进了椒房殿里养病。

    李太后想探病,便得去椒房殿。

    李太后气得不轻,当着俞皇后的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皇后真是好手段。这一把年纪了,还能令皇上神魂颠倒,一日都离不得。”

    俞皇后神色不动,扯了扯嘴角:“母后说笑了。”

    婆媳两个过招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

    李太后有备而来,故意问起了莲香:“听闻有个叫莲香的宫女,容貌颇为肖似皇后年少之时。哀家也好奇得很,将她叫来,让哀家也开开眼界。”

    李太后故意膈应俞皇后,俞皇后也不是吃素的,淡淡道:“儿媳年老色衰,寻了个年轻貌美的伺候皇上,也是儿媳的一片心意。被母后这么一说,倒成了别有用心。罢了,只要皇上高兴,儿媳担下这等名声也无妨。”

    儿媳对上婆婆,天生就居于劣势。

    无子的儿媳,更是挺不直腰杆。

    二十余年来,俞皇后不知受了多少窝囊气。如今,俞皇后对建文帝彻底死了心,再无半分情意。对着刻薄刁钻的李太后,愈发从容。

    李太后被噎得一肚子闷气,在建文帝面前少不得要絮叨数落俞皇后。

    一向孝顺的建文帝却道:“朕这一病倒,宫中内外都得有莲娘撑着。几个皇子的亲事,也得由她一个人操心忙碌。母后也消停些吧!”

    李太后:“……”

    ……

    李太后如何气恼暂且不提。

    五日后,中宫俞皇后下凤旨,为几位皇子赐婚。

    一日之间,中宫接连四道赐婚的凤旨,分别到了李府萧府尹将军府和谢府。便如冷水炸进了油锅,将整个京城炸翻了天。

    之前天子遇刺及六公主骤然变成七皇子的劲爆消息,立刻被这四道赐婚的凤旨压了过去。

    接了凤旨的四家,皆是喜气洋洋。

    这也难怪。

    自家的女儿嫁入天家为儿媳,这是何等的体面风光?

    和天子为亲家,又是何等的荣耀?

    皇子们的优秀出众,也是有目共睹。便是做不了储君,皇子们日后也会被封王赐藩地。此时的藩王,位高权重,俱有实权。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求不来的好亲事啊!

    李阁老亲自接了凤旨。

    素来喜怒不行于色的李阁老,这一日格外高兴。特意叫了李湘如前来,叮嘱了一番:“……凤旨赐婚,你便是天家儿媳。虽未过门,言行举止也得有皇子妃气度。”

    李湘如俏脸羞红,目中闪着喜悦的光芒,柔顺地应下。

    李湘如今年十四岁,明年才及笄。此时凤旨赐婚,也只是定下亲事。要成亲大婚,少说也是一两年以后的事。

    李阁老心中自有成算,又道:“按理来说,定了亲事便该在闺中待嫁。只是,你身为莲池书院的学生,还有一年多才完成学业。继续去读书也无妨。”

    说来也巧,四位皇子妃皆是同窗,年龄最大的萧语晗也只十五岁,谢明曦才十三岁。

    估摸着大家都是一个想法,莲池书院该去还是得去。

    不说别的,便是冲着俞皇后,也万万不可中途退学!

    天子直接在椒房殿里养病,将一众皇子的亲事皆交给了俞皇后。可见中宫皇后之盛宠不衰。

    李湘如点点头应下。

    李阁老转而问道:“你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李默,满心欢喜的李湘如也有些无奈,低声应道:“大哥自西山回来之后,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肯见。”

    “六公主”忽然“变”成了七皇子!

    痴恋了“六公主”这么久的李默情何以堪?

    李阁老也叹了口气:“待熬过这段时日,便好了。暂且先不管他。”

    原本李阁老盘算过,让自家长孙试上一试,若能博得“六公主”青睐,做了驸马,自是好事……算了,现在什么也别提了。

    好在自家孙女有运道,日后嫁给四皇子为妃,说不得还有更大的造化。

    李阁老捋一把美须,目中闪过一丝精锐的光芒。

    ……

    萧府谢府上下如何激动欢喜,不必细述。

    倒是尹府,闹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小小风波。

    “爹,娘,”尹潇潇娇俏明媚的脸庞一片郁闷:“我不想嫁给五皇子!”

    尹夫人忙掩住尹潇潇的嘴:“这等话,岂能随便出口。”

    “诶哟,我的好闺女!”尹大将军笑道:“这满京城不知多少名门闺秀羡慕你的好福气!五皇子殿下我也见过几回,生得俊俏,性子活泼讨喜。这等佳婿,你还不满意。那你想嫁给谁?”

    尹潇潇满脸憋得通红,半晌才道:“反正,我不想嫁给他!”(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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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好的赐婚,尹潇潇竟使性子闹别扭,满口的不愿意!

    尹夫人便是再疼闺女,也忍不住瞪了尹潇潇两眼:“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万一传进五皇子或静妃娘娘耳中,你以后要如何自处?”

    尹潇潇扁扁嘴:“现在又没外人,只有我和爹娘。我和你们说的话,怎么可能传出去?”

    “五皇子再好,我就是不乐意嫁他。怎么就成不知福了?”

    尹夫人被气乐了,抱怨起尹大将军来:“瞧瞧你,整日惯着她,如今惯出了一身的脾气!我这个亲娘是管不住她说不动她了。”

    尹大将军身材高壮在外威风八面,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却如面团一般,立刻笑道:“是是是,都是我惯的。和夫人绝无半点关系。”

    尹夫人:“……”

    尹夫人哭笑不得,白了丈夫一眼。

    尹大将军哄住了爱妻后,继续好声好气地哄闺女:“好闺女,先别生气。好好和爹说说,到底为什么不乐意?莫非是五皇子殿下惹过你?”

    何止惹过她!

    简直就是天生的冤家对手!

    尹潇潇忿忿地将自己和五皇子的“孽缘”道来:“……就这么几回相遇,每一回我都被他气得火冒三丈!我才不想嫁给他!”

    尹大将军和尹夫人听在耳中,却对视一笑。

    傻闺女,这就是缘分啊!

    不然,怎么三番五次地巧遇?

    想来,五皇子早就对自家闺女动了心思。否则,何来这道赐婚的凤旨?

    而尹潇潇,尚且年少,情窦未开。怕是还弄不清自己对五皇子的心意。

    ……

    尹大将军知道自家闺女的犟脾气,也不明着劝说,故意一挺胸膛:“既然你不愿意,我这便进宫去,求皇后娘娘收回凤旨!”

    说完转身要走。

    尹潇潇一惊,下意识地拉住尹大将军的胳膊:“爹!凤旨已下,岂能轻易收回?若爹因此激怒皇上和娘娘,又会如何?”

    尹大将军一脸镇定:“大不了我辞官归田。皇上娘娘再气,还能砍了我的头不成!”

    尹潇潇:“……”

    尹潇潇哪里还敢松手,死死地攥着尹大将军的胳膊:“爹,你别去!”

    “在爹心里,你的终身幸福才是头等大事!将军之位和你相比,不值一提!”尹大将军一脸凛然。

    尹潇潇感动得泪盈双眸:“爹,你对我真好。”

    “傻丫头,爹只你这么一个闺女,不对你好对谁好。”尹大将军这些话出自肺腑,绝不是装出来的。

    如果尹潇潇实在不愿这门亲事,他豁出去开罪帝后,也得退了这门亲事。

    不过,尹潇潇并不如自己想得那般坚决。略一犹豫,又说道:“其实,五皇子也没那么差劲。他为人风趣,对人也挺和气。”

    也不知怎么地,一遇上她就变了个样子,专爱和她斗嘴较劲……

    好吧!这么说也不太公平!她平日脾气也挺好的,一遇到五皇子,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格外暴躁,也格外易怒!

    其实,嫁给他以后,她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欺负他啊!

    想及此,尹潇潇终于没那么别扭了,低声道:“爹,你不必进宫。我不想退婚了。”

    姑娘家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尹大将军和尹夫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

    景玉宫。

    满面喜色的静妃,笑着说道:“赐婚的凤旨已到了尹府。亲事已定下,不过,尹小姐尚未及笄,总得等上两年再娶进门来。”

    而且,总得等三皇子四皇子先大婚,才能轮到五皇子。

    五皇子眼睛亮得惊人,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偏偏还要嘴硬:“母妃为何不和我商议,私下就去求了父皇?”

    “尹潇潇既不温柔也不娴静,脾气还坏得很。每次碰面,都对我吹鼻子瞪眼的。”

    “她会骑马会射箭,比普通男子还要强得多,还随廉夫子习武,身手比我还要好。简直就是一只小母老虎!我才不想娶她!”

    静妃瞄了口是心非的儿子一眼:“你既不愿意,我便再去求娘娘,收回赐婚的凤旨便是。”

    五皇子:“……”

    五皇子咳嗽一声:“其实,她长得也勉强算好看,就是凶了一点,以后嫁进门我慢慢调教她便是。退婚就不必了。”

    静妃忍不住笑了起来,用手指点了点五皇子的额头:“你呀,就会耍嘴皮子。若真得对人家姑娘无意,又怎么会时常念叨。”

    每见尹潇潇一回,都要在她耳边念叨数回。对尹潇潇习武之事也了然于心。分明就是对人家姑娘上了心。

    静妃也觉得尹潇潇爽朗明快的性子讨喜,所以厚颜去求了这门亲事。

    现在看来,五皇子果然是千肯万肯十分情愿的。

    五皇子被静妃说穿了心思,难得有些羞赧,随意找了个借口:“我这就去椒房殿谢恩。”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静妃忍俊不禁,目中满是笑意。

    ……

    景祥宫。

    淑妃同样喜气洋洋,笑着对三皇子说道:“亲事一定,我也算了结了这桩心思。”

    三皇子却没什么喜色,一张俊脸神情僵硬。

    淑妃见三皇子这等模样,还以为他是高兴过度,抿唇笑道:“我当日亲自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点了头,果然便如了我们母子所愿……”

    “母妃!”三皇子直勾勾地看着淑妃,声音沙哑:“我中意的是尹潇潇!”

    淑妃:“……”

    淑妃笑不出来了,霍然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你中意的不是萧家小姐吗?两年前的上元节,你分明是和她一同赏了花灯。还和她对视而笑!我岂会看错!”

    三皇子万分痛苦地闭了闭眼:“当时,我是想和尹潇潇同行。只是,她和萧小姐是闺阁密友,便一起同行。我看的也不是萧小姐,而是尹潇潇。”

    淑妃耳边轰轰直响,呆呆地站在原地:“所以,此次春猎,你也是邀尹小姐同行?只是碍于颜面,不便撇开萧小姐?”

    三皇子木然点头。

    淑妃也呆立当场。

    老天!

    怎么会闹出这等天大的误会?(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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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许久,淑妃才回过神来,悔恨不已地叹道:“都怪我自以为是!竟未亲口问明你的心意!”

    若早知三皇子中意的是尹潇潇,她断然不会乱点鸳鸯谱。

    萧家是名门望族,尹家也是手握兵权的将门。两家门第相当,没什么高下之分,自然要挑儿子中意喜欢的那一个。

    大错已经铸成,后悔也迟了!

    尹潇潇已被指婚五皇子,以后是三皇子正经的弟媳。三皇子那份从未出口的心意,再不能流露半分。

    萧家这门亲事,是她亲自张口求来的,凤旨已下,此时绝无可能反悔。

    三皇子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呆立许久,惨然一笑:“这怎么能怪母妃。怪儿子没说清楚才对。”

    好端端的喜事,却变成了这样。

    淑妃眼眶一红,泪水纷纷滚落:“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啊!”

    三皇子素来孝顺,见淑妃这般自责,立刻跪了下来:“母妃生我养我,处处为我考虑谋划。便是亲事略有不如意,也不能怪母妃。”

    顿了顿,又低声道:“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天知地知,我和母妃知晓而已。我现在便去椒房殿谢恩。”

    淑妃用帕子擦了眼泪,伸手扶起三皇子:“罢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说不定,这便是老天赐给你的姻缘。你和尹小姐无缘做夫妻,和萧家小姐才有夫妻缘分。”

    三皇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母妃说的是。”

    ……

    一炷香后。

    三皇子出了景祥宫。

    三皇子自小便有心机,最擅装相。遭此意外重击,过了片刻缓过劲来。硬是挤出愉悦的笑容去椒房殿谢恩。

    在椒房殿外,遇到了同样来谢恩的五皇子。

    三皇子心中痛得滴血,不过是强颜欢笑。

    五皇子却是春风满面神采飞扬。

    “恭喜三皇兄,”五皇子笑着拱手道贺,灿烂的笑容如刺一般,生生地扎进三皇子眼中,刺得他双目疼痛。

    他喜欢的姑娘,竟被五皇子抢了去!

    三皇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我们兄弟同喜才对。”

    顿了片刻,故作轻快地打趣:“你往日和尹姑娘不对盘,见了面总要争执吵闹几句。现在看来,原来是一对欢喜冤家。”

    五皇子咧嘴一笑:“三皇兄就别取笑我了。其实,今日之前,我根本不知母妃为我求了这门亲事。”

    然后,又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凶是凶了点。不过,母后已经下旨赐了婚。也只得等着她过门后再调教了。”

    三皇子听得暗暗咬牙。恨不得一拳过去,将五皇子不掩自得的脸孔砸扁。

    五皇子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压根没留意到三皇子僵硬的笑容,热络地拉起三皇子的手:“我们兄弟一起去向父皇母后谢恩。”

    三皇子再挤出一个笑容:“好,我们一起去。”

    ……

    就在此时,四皇子也来了。

    四皇子常年冷着一张脸,被指婚了,也没什么喜色。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

    和四皇子一比,三皇子勉强算得上“满面喜色”。

    唯一真正满心欢喜的五皇子,和两位心怀各异的兄长进了椒房殿。

    建文帝在宫中静养了几日,龙体未见康复。不过,今日心情不错,气色也好了一些。听闻皇子们联袂来谢恩,建文帝冲俞皇后笑道:“儿子们来谢恩,今日你劳苦功高,让他们给你多磕几个头。”

    俞皇后抿唇轻笑:“臣妾是他们嫡母,为他们操持亲事理所应当,何来辛苦。”

    片刻后,三位皇子一起进了寝室。恭敬地跪下,端端正正地磕头谢恩:“儿臣谢过父皇母后指婚。”

    俞皇后坦然受之:“起身吧!”

    待皇子们起身,俞皇后目光一扫,随口笑道:“你们几个年龄相近,本宫和皇上商议过后,索性给你们一起定了亲事。只是,成亲须得有个先后。”

    皇子们恭敬应是。

    建文帝打起精神道:“让内务府着紧些将皇子府造好。”

    宫中惯例,皇子们到了大婚之时,便要出宫住进皇子府。

    俞皇后笑着应下,然后说道:“他们几个皇子府已收拾了大半,倒是七皇子,尚无府邸。”

    建一座皇子府,绝非朝夕之功。自两年前开始,内务府便陆续地选址建造皇子府。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的府邸都紧连在一起。

    “六公主”的府邸,和昌平公主府紧挨在一起。只是,皇子府和公主府规制不同,改建颇为麻烦。

    建文帝想了想说道:“鸿儿才十四岁,过上两三年再成亲不迟。让内务府将原来的公主府改建成皇子府便可。”

    俞皇后点点头应下。

    建文帝的目光掠过众皇子的脸孔,半是感慨半是唏嘘:“一转眼的功夫,你们都长大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朕也老了。”

    一向能言善道的三皇子,今日反应略显迟钝,竟未及时接过话茬,被五皇子抢了先:“父皇正当盛年,岂能言老!”

    四皇子也笑道:“父皇是真龙天子,身具龙运,定会长命百岁。”

    建文帝被哄得舒展眉头。

    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三个儿子,建文帝不由得想起了养伤为归的七皇子,张口笑道:“等鸿儿伤愈归来,你们兄弟几个也该好生亲近一二。”

    几位皇子一起笑着应下。

    表面看来一团亲热,至于心里怎么想,也只有自己清楚了。

    ……

    隔日。

    莲池书院,玉兰学舍。

    尹潇潇和萧语晗一碰面,各自有些羞涩。过了片刻,还是尹潇潇先悄声笑道:“没想到,以后我们两人还能做妯娌。”

    可不是么?

    萧语晗抿唇轻笑,秀雅的脸颊微红:“我也没想到呢!”

    何止是她们两个,还有李湘如和谢明曦呢!

    今日同窗好友,日后同为天家儿媳,想想真是有缘啊!

    李湘如此时也踏进了学舍,见她们两个在一起悄声细语,很自然地凑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尹潇潇随口道:“我在惦记谢妹妹和六公主……不对,该改口叫七皇子殿下了!也不知她们什么时候回来!”(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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