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逮捕我吗？”
孟绍原笑了，笑的非常开心。
克拉斯阴沉着脸：“你认为我不能逮捕你吗？”
他，可是大英帝国国王陛下亲自册封的爵士阁下啊。
他，可是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会的总董啊。
“你当然可以逮捕我。”孟绍原转向了乔伊：“弗里蒙特先生，你愿意看到我被逮捕吗？”
“当然不。”乔伊想都不想便回答道：“利通公司是安格斯国际洋行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你还是本洋行的股东之一，本洋行和我本人会竭力阻止此事的发生。”
“谢谢。”孟绍原很有礼貌的说了声，接着他又问道：“托马斯总经理，你愿意看到我被逮捕吗？”
托马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克拉斯说道：“总董阁下，孟绍原先生是花旗银行的大客户，据我所知，他没有任何违法的行为，如果因为某些事情被逮捕，我会直接通知总行以及董事会，我们会用我们的方式，让美国政府对英国政府提出抗议！”
这种事情，美国政府当然不可能直接出面。可是托马斯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花旗银行全力支持孟绍原！
“上海的工商界不会允许我被逮捕，我们的国民政府也不会允许我被逮捕！”孟绍原从容地说道：
“还有那些人，也不会允许我被逮捕！”
克拉斯情不自禁的问了声：“哪些人？”
“你自己可以去外面看看！”
“出事了。”
一个工部局的急匆匆的闯进了办公室：
“外面，出大事了！”
……
出大事了！
工部局大楼外面，出大事了。
先是十几辆轿车开来，一大群身份不明人员走出了轿车。
负责保护这里安全的武装商团，如临大敌。
不过，这群人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他们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对面。
这还只是开始。
上百辆黄包车出现。
那些拉着黄包车的车夫，把车一停，并排站立，一样冷冷的盯着工部局大楼。
这依旧还只是开始！
没有多少时候，几个路口出现在了大队队伍。
一律穿着短打，左臂上，全都戴着一个红色袖套。
青帮分子，大举出动！
“哗啦啦”的，这帮青帮的一到，立刻散开，对工部局大楼正门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型。
“你们，想做什么！”
被调到这里保护工部局安全的一个英军军官过来怒气冲冲的问道。
“长官，我们不做什么。”
一句话，人群立刻分开，穿着西装的吴静怡，缓步从后面走出，她用娴熟的英语说道：“我们来，只是来接一个人。”
军官一抬手，身后的英军，武装商团，立刻架设起了武器。
吴静怡笑了笑：“军官先生，你能杀死多少人？一会，全上海的粪工、苦力、擦皮鞋，都会云集这里，你有多少子弹？开枪了，你承担得了这样的责任吗？”
军官，竟然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现场，除了吴静怡，没人说话。
可每个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
这军官有理由相信，只要这个女人一声令下，最可怕的一幕就会发生。
你有多少子弹，你能杀的了多少人？
你能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
“孟绍原，你想要做什么？”
整个工部局大楼外，所有的道路都被堵塞。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克拉斯愤怒的咆哮起来。
“我什么都不想做。”
孟绍原无所谓地说道：“我不认识那些人，啊，也许都是利通公司的雇员吧。他们的老板即将被逮捕，他们觉得老板是无辜的，所以自发的来到这里。”
克拉斯绝不愿意在这样的人面前屈服：“请求军队增援，逮捕、镇压、立刻！”
“除非你有这样的勇气！”
孟绍原冷冷地说道：“你怕日本人，难道就不怕我吗？你担心日军会进入租界，难道就不怕我在租界做点什么手脚？你想保证公共租界的秩序？动手啊，派兵来镇压吧。你想看到公共租界变成血肉战场？我，成全你！”
克拉斯双手握紧了拳头。
孟绍原语速缓慢：“我是利通公司的总经理，我做的一切，和国民政府无关，国民政府也会拒绝承认。我会为我做的任何事情负责，你呢，你能负责得起码？”
克拉斯这样的人，其实本质上谁懦弱的。
他看到了日本的强大，所以他畏惧日本，对日本的无理要求处处退让。
他从骨子里看不起中国人，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骑在中国人的头上。
他不认为自己帮着日本对付军统会有什么麻烦的。
那是因为他在此之前没有遇到这个男人：
孟绍原！
“总董先生，可以到那边说话吗？”
莫耶斯把克拉斯叫到了一边，低声说道：“他会的，我向你发誓他会的。你不了解这个地方，也不了解这个人。他不光是军统的，同时也是青帮的大头目，上海滩的各行各业，他都能够插手，他是疯的，我保证他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
一个懦弱的人，一个总是习惯性选择妥协的人，当遇到了一个强硬的，绝不退缩，甚至还会反过来对你进行武力威胁的人，内心总会在第一时间继续选择妥协。
外面，已经聚集了那么多的人，一个处理不妥，将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可怕事件。况且，还有乔伊和托马斯这些人为他撑腰，这也是个麻烦事。
刚刚上任的克拉斯，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事情的发生。
他决定选择暂时性的妥协，当然，英国人的高贵，怎么能够让他对一个中国人低头呢？
所以，他转向了孟绍原，语气变得稍稍缓和了一些：“孟绍原先生，如果你真的能够严格遵守公共租界的法律，我没有逮捕你的理由，请你离开吧。”
“谢谢，总董先生。”孟绍原很有礼貌地说道：“但我的人还被扣押着，如果我看不到我的人得到释放，咱们之间的故事，还会继续的。”
“你在威胁我吗？”克拉斯又生气了：“你在威胁工部局吗？你认为你的威胁有用吗？”
“不是威胁，只是善意的警告。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你能顺利！”孟绍原客气地说道。
1940年1月23日。
距离庚辰年的春节，还有13天。
山下由梨爱已经上了返回重庆的轮船。
她离开的时候，带回了一大堆行李。
大多数都是舶来品。
还带回去了一百多张照片。
全部都是孟绍原的照片。
孟绍原活到那么大都没拍过那么多的照片。
当然，还带回去了孟绍原的一句话：
不是祝福的话，而是说：
“老师，让她们帮我打一张大床，很大很大的哪种，等我回到重庆有重要任务。”
大床？
天真善良的山下老师，实在不明白任务为什么需要一张大床。
邪恶的绍原君，当然有他邪恶的想法了。
绝对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摩他的心思。
绍原君一个翻身，想要抱住身边的静怡姐，可是却抱了一个空。
又那么早去上班了。
打过床头边的手表一看，靠，十点了。
要论到上班迟到早退，非他孟少爷莫属了。
靠在床头上抽了一根烟，这才懒洋洋的起身。
洗刷完毕出去，李之锋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长官好，长官早，长官气色真好。”
一见到孟少爷，李之锋便谄媚的说出了这么几句话。
在少爷手下混，惨不忍睹啊，动不动就要被他抓到把柄穿小鞋，结果把李之锋这些当初在战场上铁骨铮铮，日本人的刺刀下从未低过头的好男儿，生生逼成了马屁精。
“嗯，你在侮辱我？”孟绍原忽然说道。
李之锋一个激灵：“不敢，不敢。”
“不敢，你敢得很。”孟绍原板着脸：“这都快十点半了，你居然说长官早，这是在嘲讽本长官偷懒吗？扣一天的薪水！”
李之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你还能够再不要脸点吗？
一边的吕成田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说话，这祸从口出的道理，难道李队长连这点都不明白？
不说话，就不会被少爷抓到把柄，对吧？
可是，孟绍原却猛地把头转向了他：“吕成田，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看，我看到你脸上的笑意了，那是心里对本长官在嘲讽对不对？”
你大爷的！
吕成田心里大骂一声，可是脸上不动声色：“我自愿被长官扣一天的薪水。”
“别扣了。请我们吃饭，泰祥面馆，那里的大肉面是真好吃。”
“好的，长官。”
吕成田松了一口气，三碗面也要不了几个钱。
“长官。”李之锋随即汇报道：“刚才吴书记来电话，说静安寺捕房的罗斯探长正在办公室等你。”
“罗斯？”
孟绍原脚步停了下来：“咱们不去吃面了，新开的饭馆一意春，吕成田，请我们喝酒去。”
“啊？”
……
这一顿酒，喝了差不多有两个多钟点。
从11点开始，一直到下午1点才算结束。
孟绍原喝的面孔红红的。
吕成田喝的钱包空空的。
没见过这样的长官，拼了命的捡好的菜点。
合着不是你掏钱是不是？
到办公室的时候，1点30都过了。
“罗斯等你好久了。”虞雁楚迎面走了过来。
“吴书记呢？”
“她陪罗斯说了十几分钟的话，就忙去了。”
“罗斯吃饭没有？”
“帮他在隔壁叫了一碗面。”
“面有什么好吃的。”孟绍原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一意春的菜不错，下次我单独请你去吃。”
吕成田愁眉苦脸，你丫的，自己不掏钱吃别人的当然好吃了。
孟绍原凑近虞雁楚，贼眉鼠眼低声说道：“今天晚上咱们……”
“滚！”
……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走进会客室，孟绍原唉声叹气：“现在的下属真是难管，居然动不动就让老板滚蛋的。哎哟，罗斯探长，你这怎么来了？”
怎来的？
我这都等你半天了。
罗斯陪着笑站起：“很久没有看到你了，所以今天特意来拜访你。”
“瞧，这就是我的兄弟啊，来人，给罗斯探长换杯新茶，别拿我办公室的，那茶叶贵着呢，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罗斯探长，坐，请坐。”
孟绍原和罗斯探长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罗斯探长，咱们中国有句老话，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今天等我那么久，直说吧，什么事。”
“那好吧，孟，眼看就要到你们中国人传统的春节了吧？”
“啊，对，你瞧瞧，你在中国那么久，都习惯我们的节日了。春节我请你吃饭啊。”
“是这么一回事，孟。”罗斯迟疑着说道：“往年这个时候，那个，那个已经到了，今天都已经23号了，可是……”
“那个什么啊？”
“就是……过节费。”
“啊，这样啊。”孟绍原一脸的恍然大悟。
过去，每逢过年过节，军统局上海区都会给各巡捕房一笔费用，从探长到下面的巡捕数目不等。
各个捕房的探长，费用不菲，对他们来说是一笔相当不错的额外费用。
可今年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笔好处却迟迟未到，探长们当然心焦，一合计，干脆派罗斯探长来问一下。
“罗斯探长啊。”孟绍原语重心长：“你和我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了，我孟绍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有数。问题是今年我没法给你们啊。”
“为什么？难道出什么问题了？”罗斯一下就急了。
“当然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孟绍原一脸严肃：“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钱不是白给你们的，你们得帮我做事啊。可现在我被抓了那么多的弟兄，连我的得力部下都被抓了，你摸着良心说说，你们这是不是光拿钱不办事，把我当冤大头了？”
罗斯这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孟，这件事我们的确办的有问题，可根源不出在我们身上，是新任总董克拉斯亲自督办的，我们也没办法。”
“你们没办法，那我也没办法。”孟绍原冷笑一声：“我是当老板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手下的员工一个个被抓，无动于衷是不是？换成你是老板你怎么做？”
罗斯愁眉苦脸：“那你说，我该做些什么？”
“真想做？”
“真的想。”
“有你这句话就成。”孟绍原笑了一下说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不但过节费我一分钱不少你们的，而且还额外给你一个大红包！”
“抓小偷，抓小偷！”
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大声叫着，前面，是刚刚偷了他皮夹子的小偷。
两个巡捕在那若无其事的抽着烟，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熟视无睹。
小偷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跑的急了，摔了一个跟头。
结果其中一个警察看了看，还说了一句话：
“急什么急，年轻人就是不稳当。”
小偷爬了起来，一会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哎，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中年男人跑到巡捕面前，怒气冲冲：“就在你们面前都不抓？”
“抓谁？”
“小偷！”
“小偷？”巡捕看了看他的同伴：“你看到了？”
“没啊。哪有什么小偷。”
“你们！”
中年男人气坏了。
两个巡捕扔掉了烟蒂，伸了一个懒腰：“走，到处看看，看看哪有小偷，咱们这些巡捕啊，真是命苦啊。”
“是啊，那个该死的洋人啊。”
……
“砰砰砰！”
通商银行忽然响起枪声。
没多久，四个劫匪拿着一包钱就跑了出来，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轿车，一溜烟的跑了。
几分钟后，通商银行总经理，伪上海市长傅筱庵的亲信周文瑞带着银行职员冲了出来。
可哪里还有劫匪影子？
周文瑞转头一看，五个巡捕就在对面茶摊上喝茶，立刻走了过来：“刚才看到劫匪没有？”
“看到了啊。”
领头的队长懒洋洋地说道。
周文瑞顿时大怒：“看到了，你们不抓，还在这里喝茶？”
“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队长喝了口茶：“人家可是有枪的，我们就我一把枪，其他人都是警棍，拿这么点钱，玩命去？再说了，我们两条腿追得上轿车？”
周文瑞气得脸都扭曲变形：“巡捕巡捕，那是你们的职责！”
“他妈的！”队长立刻骂了起来：“老子们没日没夜的，还要给你们银行提供保护。一天八个钟点，西捕20元，日捕10元，印度阿三都有8元，我们华捕才4元，这点钱，就想让我们卖命？弟兄们，走了！”
五个巡捕扬长而去。
周文瑞呆若木鸡，这些巡捕今天是怎么了啊？
……
“今天一天，公共租界发生大大小小各类案件一百八十二起。”
克拉斯面色铁青：“就连通商银行都被抢劫了，告状的电话从一早上到现在就没停过，辛克莱尔先生，你身为警务处长是怎么督管手下的？”
辛克莱尔冷声回道：“过去，公共租界虽然也有各种案件发生，但总体治安良好，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无法回答。”
“你是警务处长！”
“但我不能知道所有的事情。”
“我要撤你的职！”
“那好吧，我自己辞职。”
辛克莱尔毫不迟疑地说道。
克拉斯反而怔住了。
他，真的辞职？
辛克莱尔冷笑一声：“总董先生，既然你对我的工作很不满意，那么我无法继续在这里工作了，再见。”
他真的说走就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件办公室。
克拉斯瞠目结舌。
他哪里知道，有个叫孟绍原的人，已经许诺给了辛克莱尔一大笔钱，而且确保他要不了多少时候就会官复原职。
他又何必现在在这里受这个气？
“这是警务处长？”克拉斯把怒气发泄到了莫耶斯的身上：“你身为工部局的总裁，居然能听凭这些事情的发生？”
“你是认为我的工作不称职吗？”莫耶斯冷淡地说道：“那么，我也可以辞职。”
“你！”克拉斯在那怔了好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你们都在帮那么孟绍原吗？他究竟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你不了解上海，总董先生。”莫耶斯点上了一根烟：“你在香港做的非常出色，但这里不是香港，这地方叫上海，这里还有一个人叫孟绍原！
你知道他一年要给巡捕房多少钱？你知道那些探长巡捕们，是如何想方设法保护利通公司以及他们的生意？谁要对付利通公司，就是他们的敌人。
大上海走私泛滥，最大的走私贩就是利通公司，这些探长和巡捕们都知道。利通公司赚了钱，他们才有钱拿。
你现在抓了利通公司，好吧，是军统的人，还抓了孟绍原的亲信，总董先生，你认为孟绍原还会继续给他们钱吗？你断了别人的财路，难道还指望探长和巡捕们尽心尽责？”
克拉斯完全无法想象：“难道，他们的职责就是为了赚钱？职责和荣誉感呢？”
职责和荣誉感？
莫耶斯觉得好笑到了极点：“巡捕们的薪水多少？尤其是华捕，如果没有外快的话，他们的薪水在这个时节连养家糊口都难。上海的小商小贩们背后骂他们是狗，他们不在乎。
他们没收一个黄包车的车牌，至少能敲诈到一块钱。没收算命先生的桌子，能敲诈到五毛钱。一块钱五毛钱对我们来说不重要，可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孟绍原给他们的，远远不止这个数。春节、端午、中秋，这三个节日，还会有额外的过节红包，他就是他们的财神爷。
现在，他们最大的财神爷生气了，我听说今年的过年费到现在都还没给，巡捕房能不愤怒，能不把这些责任，怪到我们身上？
相信我，总董先生，今天还只是开始，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发生的案件会比今天多一倍还不止，巡捕房会继续用这样的形式，向我们提出无声的抗议！”
“该死的，该死的。”克拉斯喃喃的不住咒骂：“我要撤换掉他们，全部撤换！”
“好啊，你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的按照你的想法去做。”莫耶斯掐灭了烟：“但你找谁去接替他们？就算你能找到，在这个巨大的空档期里，你怎么办？”
克拉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完全不敢想象。
“乱了，全都乱了。”莫耶斯叹息一声：“孟绍原只是在给我们警告而已，继续发展下去，黄包车夫、粪工、打扫垃圾的，都会罢工，公共租界将变成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我不相信孟绍原有这么大的能量！”克拉斯开始咆哮起来。
“他有，他不止是军统在上海的大头目。他，还是青帮的小太爷！”
上海滩公共租界的混乱还在持续着。
正如莫耶斯所预测的那样，更加的惊恐还在后面。
1月25日，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会董事伦内特的夫人遭到抢劫。
损失的财产倒并不多，可是伦内特夫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1个小时后，工部局卫生处处长麦克西米伦也遭遇了一起盗窃案：
他的轿车光天化日之下被偷了。
伦内特和麦克西米伦本来准备去质问警务处的。
可他们忽然发现，警务处长辛克莱尔已经辞职了。
他们只能把自己的愤怒发泄到了克拉斯爵士的身上。
他们要求克拉斯立刻命令巡捕房迅速破案。
同时，他们对公共租界发生的一切表示了严肃关切。
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身为总董的克拉斯必须立刻拿出解决方案。
否则，他们会对克拉斯身为总董的能力表示质疑。
甚至，伦内特还提出了不排除董事会进行总董不信任案的投票！
真的那样的话，也许克拉斯将成为工部局有史以来最短命的一位总董！
“你不了解上海，也不了解孟绍原这个人。”在出去的时候，麦克西米伦意味深长地说道：“要解决眼前的乱象，这个人才是关键！”
与此同时，造成这一乱象幕后最大黑手孟绍原却在那里瞎搞胡搞，昏天黑地。
“你还来。”虞雁楚喘息着。
孟少爷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魔头。
孟绍原的头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我是区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不要脸。”
“美人在侧，还要什么脸啊。”
“要不要上班了，你这都几次了。”
“我是区长，谁敢对我考勤？”
虞雁楚就不明白了，戴局长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人统领上海军统呢？
“孟区长，孟区长。”
外面传来了李之锋的声音：“您这上午不还有个会，都9点多了。”
“啊呀，忘了！”
孟绍原赶紧跳了起来，一边慌乱的穿着衣服，一边问道：“我这算不算是荒淫无道，不理朝政的昏君？”
“阿弥陀佛，你总算还有一点自知之明。”
……
等了孟大区长开会足足半个多小时的人，总算是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孟少爷。
“刚才有份急件需要我做出决定，来晚了，来晚了。”孟绍原恬不知耻的解释道。
为什么这些部下全都是一脸的不相信，外加一脸的鄙夷呢？
吴静怡实在懒得理他：“常池州已经率领青帮弟子全面出击，同时，上海的两个小偷团伙也都倾巢而出，到处作案。目前，抢劫、盗窃等案件频繁发生。”
“继续加大力度，尤其要加大对外国人的作案力度。”孟绍原吩咐道：“但不许出现绑架、伤人案件，我们的目的是让克拉斯屈服，可不是真的要弄乱上海。”
“要不要进行罢工？”
“不要。”孟绍原立刻回答道：“真的罢工了，局面不好收拾，反而容易给日本人以可乘之机。他妈的，想想马桶没人倒，垃圾没人扫，那局面你们也不乐意看到。”
罢工，只是最后一步。
孟绍原可不太想看到这样局面发生。
“巡捕房变相行罢工，有几个探长甚至主动提出了辞职，但都暂时没有被批准。而最让克拉斯头疼的是，辛克莱尔撂挑子不干了，这会让局势更加失控的。”
“和我耍流氓？”孟绍原笑了笑：“我是上海滩天字第一号的大流氓，就我……”
嗯，好像失言了？
为什么当自己说到“我是上海滩天字第一号的大流氓”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那里拼命点头赞同呢？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啊。
孟绍原悻悻然地说道：“现在，要特别注意到76号，以李士群的个性，他绝不会放弃那么好的机会的。赵云，如果你是李士群，你会怎么做？”
“我会派出特工，协助工部局维护租界秩序。”赵云脱口而出：“十六条签订后，工部局的态度明显是倒向了日方，如果借助这个机会，能够迅速稳定住租界局势，会让克拉斯完全倒向日方，同时，也会让工部局看到租界并不是少了我们不行的。”
“我们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孟绍原点了点头说道：“料敌于先，立于不败之地。调集不少于三个中队，给我盯死了76号，赵云，这件事你亲自负责。”
“是！”
“告诉那些巡捕们，也不能真的罢工，该做事的时候还是得做事，你们别看那些巡捕平时不怎么的，可他们在租界混得久了，那双眼睛毒得很。”
孟绍原继续说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常年混迹租界的那些小偷流氓，他们长什么样，都牢牢的印在他们的脑子里呢。
告诉他们，小偷流氓嘛，继续让他们做坏事去，那些进入租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无妨多抓上几个。我的人抓得，难道李士群的人就抓不得？”
赵云听的非常仔细。
孟区长之所以能够成功，是他在决定实施一个计划的时候，往往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可能参与进来的人全部考虑进去，并且进行了有针对性的部署。
“报告，工部局的电话。”
“谁的？”
“是总董助理。”
“不接。”孟绍原想都不想便说道：“告诉他们，本区长，不是，本总经理正在开会没空接，在事情没有得到解决之前，我拒绝和工部局进行通话。”
克拉斯急了。
他是个妥协派，眼看着公共租界陷入混乱，逐渐脱离他的掌控，这个时候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焦虑。
换成过去，如果对手能够投降也就算了，但这次不同。
妥协派的特征是利用暂时的屈服换取短暂的宁静，一旦他们再次遭受到威胁，还会再度屈服。
比如如果日本人持续对克拉斯进行施压的话。
自己考虑的是，让克拉斯怎么来的，怎么滚蛋。
换另外一个人来，或许会比克拉斯更加软弱，对军统的态度也会更加恶劣，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各部，展开行动。”孟绍原坐在那里说道：“争取在过年前，把这起风波给我平息了，他妈的，想安安顿顿的过个年就这么难吗？”
孟绍原想安安顿顿的过个年，所有人都想安安顿顿的过个年。
只是，这点小小的要求，对于特工来说还是有些奢侈了。
而就和孟绍原所预料的一样，李士群和他的76号，也终于决定出手了。
租界的混乱，对于李士群来说是个天赐良机。
一个控制住租界的机会。
本来，克拉斯的政策采取的是向日方一边倒，甚至不惜抓捕军统重要人物。
现在军统主动挑起了战争，让克拉斯狼狈不堪，如果在这个时候出手帮他一下，将会产生难以言表的功效。
大批76号的特工被派进了公共租界。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迅速协助工部局完成对公共租界秩序的恢复。
这就非常有趣了，原本以公共租界为大后方的军统，现在在制造混乱。
而总是想在公共租界制造破坏的76号，却成了秩序的维护者。
世事，太难预料了。
静安寺。
这是公共租界最热闹的一个地方。
但就在这几天里，静安寺发生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案子。
尤其是偷盗案最为突出。
弄到来这里的人，总会把钱藏到最隐蔽的地方。
对经过自己身边的人，也会特别的留意，就生怕对方是个扒手。
这不，刚刚就有一对第一次来上海的小夫妻，行李都被偷了。
巡捕就在身边，可只当根本没有看到。
小夫妻去报案，巡捕房根本就没人管这事的。
这乱的啊。
“抓小偷，抓小偷！”
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又是一个扒手拼命逃跑。
市民早就已经习惯了。
巡捕都不管不顾，更加不用说普通市民了。
见义勇为的人太少了。
这些扒手，身后都是有堂口的，得罪了他们，将来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可还真的有不怕死的。
那扒手忽然怪叫一声，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接着，两条汉子一左一右，迅速制服了这个扒手。
一个高个从扒手口袋里找到了一个皮夹子，朝后面追上来的失主晃了晃：“是不是你的？”
“是的，是的。”
“以后留神点。”那汉子把皮夹子交还给了失主。
失主千恩万谢的走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几个巡捕在个队长的带领下忽然就出现了。
“抓扒手。”高个子冷冷说道。
“他们有枪，他们有枪！”扒手猛的大声惊叫起来。
“呼啦”一下，原本在围观的市民一下就散开了。
巡捕队长赶紧掏出了他的左轮枪：“别动，别动！”
高个子制止了自己想要拔枪的同伴。
出发之前，上峰特别交代过，进入公共租界是来维持秩序的，不许发生任何冲突。
一旦出事，自然有上峰出头营救。
所以这两个人也满不在乎，站起来，任凭巡捕搜去了身上的枪。
巡捕队长这才放心一些：“走，巡捕房说清楚去。还带着家伙？江洋大盗还是军统的？”
“他妈的，老子是76号的！”
同伴顺嘴一说出来，高个子脸色顿变。
可阻止都来不及了。
巡捕队长立刻叫来一个部下，低声说道：“回去汇报，特工总部特工公然携带武器进入租界。”
不管是军统的、76号的、还是情报总部的，肯定都带着武器，这是公开的秘密。
但公开的秘密还是秘密。
根据规定，公共租界将保持它的独立性，不参与到任何斗争中，也不许任何一方违反公共租界法律。
就是说，你带武器进来，我们可以只当没有看到。你开枪了，我们还是只当没听到。问题是，你要是公开承认自己的身份，那就有问题了。
这是公共租界最后的底线，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再退后一步的底线了！
……
孟绍原在租界动手了？
田七点上了烟，抽了几口。
工部局方面态度的转变，早就已经知道了，田七也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及时的出手，帮军统方面一把。
现在，机会来了。
李士群那里已经动手，要论到自己了。
“吕子彬。”
“到。”
“吕子彬”吕蒙大声应着站了出来。
“最近一个阶段，表现不错。”田七看了看他：“给你一个独立带队的机会，给我带批人去租界，趁着现在军统自顾不暇，把租界想方设法控制住！”
“是！”
吕蒙大喜，终于可以让自己独自带队了，这说明田七这个大汉奸已经变得越来越信任自己了。
这小子，会有办法帮到孟绍原的，田七心里笑了一下。
田七的亲信钟易说道：“田主任，把弟兄们都放出去吧。”
“都放出去？”田七冷笑一声：“没那么容易，钟易，76号那里是不是大举出动了？”
“是。”
“你说，有没有办法踹76号一脚屁股啊？”
钟易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田主任，您的意思是，给76号的那帮家伙捣捣乱？”
“既要对付军统的，也要对付76号的。”田七淡淡说道：“谁能够更加得到日本人的信任，谁将来的日子就更好过。跟着七爷，七爷不能让你们光喝粥，得让你们吃肉啊。”
钟易和娄大豪两人大喜过望：“七爷，您放心吧，对付军统的咱们有些吃力，可对付76号的那帮王八蛋，咱们有的是办法！”
“那行，抓紧去办吧，别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田七掐灭了手里的烟。
孟绍原，我可是在竭尽全力的帮你了，尤其是你派在我身边的吕蒙，我也给你派了回去，我手下的两员“大将”，也都集体出动。
这李士群的屁股后面可是开始着火了啊！
……
“确定是特工总部的人？”
“是的，总裁先生，是静安寺捕房抓到的，因为罗斯探长正在生病，所以我们也不敢单独审问。”
“我知道了。”
莫耶斯挂断了电话，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嘿，罗斯，是我，是的，抓到了特工总部的人，你的手下不敢审问，我觉得你的病应该好了些吧。”
“我知道了，总裁先生，我立刻赶往捕房进行突击审问。”
莫耶斯笑了笑。
终于被抓到机会了，罗斯的病好了，辛克莱尔正在家里闲得无聊，而自己，也快到了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毕竟，每年从孟绍原那里拿那么多的钱，总得帮人家实实在在的办几件事。
“孟区长，这是根老六的手下人，偷到的一口箱子，你看看。”
箱子打了开来。
孟绍原看了看。
上面是换洗的衣服，一些生活用品。
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啊？
“当初偷到这口箱子的时候，里面有一些美元、日元。”赵云汇报道：“这些，我都让根老六留下了，只是，在箱子里我们还发现了这样东西。”
那是一张照片。
坐在当中的一对夫妻，女的穿着和服，男的，则赫然穿着日军少将的军服。
而在他们身后，则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全都穿着和服。
好家伙，这看着像是一个将军的一家啊。
“这箱子的主人是谁？”孟绍原立刻问道。
“不清楚。”赵云摇了摇头：“根老六的人，主要挑那些外地来上海的下手。不过据回忆，箱子的主人也是一对年轻人，看着像是夫妇。”
孟绍原想了一下：“带几个人，给我想方设法的找到他们。”
“是！”
赵云前脚刚走，吴静怡后脚就走了进来：“静安寺那里抓到两个76号的，罗斯已经亲自开始审问。”
“告诉罗斯，把口供要办扎实了。”孟绍原笑了笑：“我就猜，李士群肯定会插手这么一档子事的。”
随即，皱了一下眉头：“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罗斯那里。”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
唐自环收好了手里的那本崇祯版的“金瓶梅”，伸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他是孟绍原的死士，他来上海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孟绍原最需要他的时候替孟绍原去死。
可现在，他还有别的任务要做。
“老板，去哪里。”
“新客弄。”
“哎哟，老板，侬去那做什么，那里全是‘贼骨头’。”
“没事，就去那。”
……
唐自环从黄包车上下来，付了车钱。
从他一下黄包车开始，边上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唐自环用一条围巾包裹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手里依旧拿着那本“金瓶梅”。
他叫住了一个人：“你好，我找根老六。”
“你是谁？我不认得什么根老六。”对方立刻警惕起来。
唐自环非常从容地说道：“我是他的恩人。”
“恩人？”
“真的。”唐自环非常认真地说道：“大恩人。我知道你肯定是根老六的人，烦请您告诉我一下，您看，我就一个人，能怎么样？要不，我先给您搜身。”
那人真的仔细搜了唐自环的身。
除了半包烟一包洋火什么也都没有。
“在这等着，不要乱走，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
唐自环终究还是见到了根老六。
整条弄堂里，他的徒子徒孙有几十个，他住的地方，就他和两个手下。
他也不怕警察，陌生面孔一出现，很快就有徒弟报告给自己的。
“你是谁？我的恩人？”根老六看着面前的这个不速之客：“你给我把围巾摘下来，我得看看我的恩人长什么模样。”
“我怕冷。”
唐自环叹了口气：“我从小身子就弱，吹不得风。六爷，您是在上海滩专门‘跑平地’的，‘停风’的望风寻找目标，‘行风’的趁机出手扒窃，我说的没错吧？”
“道还挺熟。”
“是，六爷，我来央求您一件事的，我们家少爷少奶奶，初来上海，被您的徒弟上眼了，不见了一只箱子，那里面别的不打紧，就一张照片特别珍贵，我想请您还给他们。”
“照片？什么照片？”
根老六一说完，边上他的手下立刻凑近低低说了几句，根老六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事呢，有这么回事，但我凭什么还给你？我说你把围巾给我摘下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我的恩人？他妈的，我真认识你这事好说。”
“六爷吩咐，不敢不从。”
唐自环终于摘下了围巾。
一张清秀的脸，白白净净的。
问题是，根老六从来都没见过这张脸啊？
“我怎么不记得我见过你？”
“可您一定见过它。”唐自环扬起了手里的书：“六爷，我给您看看里面的东西。”
“不许靠近！”根老六的手下拦住了他。
“六爷，书里自有黄金屋这句话您一定知道，古时候进京赶考的，都把金叶子夹在书里，为的就是防被偷了，您说，谁会去偷书啊。”
也是这个理。
根老六挥了挥手：“让他过来。”
他妈的，一个白白净净，看着像读书人的家伙，带着一本书有什么好怕的？
“六爷，您瞧，就是这里。”
唐自环打开了书，翻到了其中的一页。
根老六的两个手下也好奇的凑了过来。
忽然，唐自环的手急速挥动了几下。
两个手下捂着喉咙，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一股股的鲜血，从他们的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一把刮胡子的刀片，就在唐自环的手里。
他快捷无比的用刀片对准了根老六的咽喉：“六爷，箱子到底在哪？”
“咚、咚”两声，两具尸体倒在了地上。
根老六被吓得面色如土：“不在我这，不在我这，交给军统的了。”
“那就麻烦了啊。”
唐自环叹息一声：“我就担心那张照片落到孟绍原的手里，会被他发现我们老爷是谁。”
“放了我，放了我，我补偿你，补偿你，我十倍补偿你！”根老六面色如土。
“我不要钱，我要的是照片。”唐自环叹息着：“六爷，我真的是你的恩人。”
“不，您是爷，您是爷。”
“您听我说完，六爷。”唐自环缓缓说道：“我本来是想从弄堂口，把你的那些徒子徒孙都杀光的，可我又仔细一想啊，孟绍原还用得着他们，就暂时饶他一命吧。哎，老爷把我派来上海，我其实真的不想来的，我来上海，是准备替孟绍原去死的。”
说完，他的手轻轻抖动了一下。
根老六就和他的手下一样，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唐自环把刀片重新收到了书里，又用围巾把自己的大半张脸遮住：“六爷，对不住了，谁让您一定要看清楚我是谁呢？”
这是根老六在这个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唐自环走出了院子，还不忘记帮根老六关上了门，看到那个带自己进来的扒手，冲他点了点头：
“您的运气真好啊，再见！”
“姓名。”
“不是已经问过了？”
“现在是新的审讯，所有问过的问题，我会再问一遍。”孟绍原的话里还是非常客气的：“我们知道你们的身份，也麻烦你们配合点。”
“冯守成。”
“身份？”
冯守成沉默不语。
孟绍原也不催促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们是特工总部的，也就是俗称的76号，你的同伴都已经承认了。”
他在观察着冯守成。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偶然和自己接触，眼光很快会转移。
他不时的用大拇指的指甲，抠食指上半段，漫无目的。
所有的这些举动，都表明着一样：
他的心理素质很差！
“76号的也没什么。”孟绍原语气平和：“在公共租界，军统的、中统的、特工总部的，比比皆是，我们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些什么审问，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只要你们上面来和我们一交涉，没说的，我们得立即放人。”
冯守成也知道这一点，对方这么一说，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你的人还没来保释你？”孟绍原忽然问了声。
冯守成皱了一下眉头。
是啊，为什么？
“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孟绍原叹了口气：“现在是非常时期，什么个情况，你比我更清楚。公共租界的法律呢，我也不用特别解释给你听，我就说一个人，孟绍原！
孟绍原这个人，聪明，聪明的很。眼睛毒，抓时机抓得准，这点你一样比我更加了解。他一定会知道你们被抓的消息，你说他会怎么利用这个机会？
大造舆论风向，给工部局持续施加压力，特工总部呢，当然会断然否认这点，他们不会承认你们存在，甚至，你们会被当成弃子的！”
……
“释放？不，事情还没有弄清楚。”
罗斯探长对着电话说道：“总董先生，我带病依旧坚持来审问犯人，就是对方违反了租界法律。你现在居然要我释放他们？这是在渎职！”
“探长先生。”电话那头的克拉斯爵士说道：“你知道他们的身份，我已经接到了电话，我的压力很大。”
“总董先生，我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罗斯探长从容地说道：“他们是谁？带着武器进入租界的亡命徒？那么我必须要逮捕他们，这是我的责任。他们是军统的特工总部的人？无论如何他们都违反了法律。我一样要逮捕他们，请您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
克拉斯哑口无言。
这两个被俘的人身份，谁都清楚，但谁都不愿意说出来。
说出来，事情就真的不好办了。
克拉斯沉默一会，语气逐渐变得严肃：“我以工部局总董的身份，命令你立刻放人。”
“我拒绝。”
罗斯探长语气强硬：“我的直接上司是警务处长，我的效命对象是公共租界，我必须为工部局董事会负责。如果这是董事会的意思，我接受。但如果是您个人的意思？”
罗斯探长缓缓说道：“那么，请您亲笔签署一张释放令，我会立即释放，并且，我会向董事会，以及大法官做出详尽汇报！”
这是克拉斯的命门。
有些情况下，他这个总董的权利，还不如一个探长。
比如现在。
探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释放一个犯人，而且可以做的毫无破绽。
但是总董不行。
让他签署这样的命令，一旦被公开出来，他会立刻辞职。
“我知道了，探长先生。”克拉斯忍着怒气：“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总董先生。”
……
“特工总部不会承认你的存在，李士群不会承认你的存在。”
孟绍原起身，发了一根烟给冯守成，还亲自帮他点上：“你只是一个小特务，谁会在乎一个小特务的生死呢？李士群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用我和你说吗？
你会被定个什么罪名？江洋大盗？我想多半是这样的。你不会被判死刑，可是你进了监狱以后会怎么样？你认为，军统的人会放过你？”
冯守成大口大口的吸着烟。
孟绍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自己想想吧，是苟且偷生的好，还是慷慨就义的好。我们都是混日子的，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但你不同。李士群的势力在上海，在南京，难道全国都有他的势力？不说是死，说了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啊。”
“再给我一根烟。”
冯守成闷声闷气地说道。
第二根烟快要抽完的时候，冯守成猛的抬起头来：“我叫冯守成，我是特工总部稽查队第二大队第一中队的……”
……
“成了？”
“成了。”孟绍原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了罗斯探长：“给我看死了这两个人，任何人来要人都不能放他们走。”
“放心吧，刚才克拉斯已经打过电话，被我给挡回去了。”罗斯探长掂了掂信封：“这是？”
“给你的生活费。”孟绍原淡淡说道：“你也受到这件事情的牵连，帮着我孟绍原做事，在我们最困难时候伸出援手的，我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好处！”
……
“怎么回事？”
吕蒙拉住了一个人。
“嗨，那边不是又发生抢劫案了？”
吕蒙立刻拔出枪来：“弟兄们，跟我维护秩序，保护租界。”
说完，他“砰”的对天上开了一枪。
本来还算秩序不错的周围，顿时一片混乱。
哭的哭，跑得跑。
“冲！”
吕蒙手一挥，第一个冲了出去。
两个劫匪也算是倒了血霉。
不就抢了一块手表，怎么连枪都用上了？
被吓坏的两个家伙，抱着脑袋就蹲到了地上。
命比表值钱多了。
吕蒙冲了上来，对着劫匪就是一脚：“东西呢？”
“在，在这。”
劫匪哆哆嗦嗦的拿出了手表。
吕蒙对他踢了一脚：“滚，滚！”
嗯，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劫匪还不敢相信。
“砰砰！”
吕蒙对着天上又是连开两枪：“快滚！”
两个劫匪屁滚尿流的跑了。
吕蒙拿着手表，来到失主面前：“收好了，以后小心一点。”
失主也是被吓得面色惨白，哆哆嗦嗦接过手表：“你、你们是巡捕房的？”
“不！”
吕蒙微笑着：
“我们是76号的！”
所有人都在盯着工部局，看他们应该拿出什么样的解决方案出来。
流氓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76号也都卷入其中。
他们打着帮助公共租界维持秩序为名，公然在闹市区开枪，让本来就混乱不堪的租界，变得更加恐慌起来。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这是中国人一年一度最重视的节日，可是，在这个非常时期，店铺担心自家遭到牵连，纷纷打烊静观其变。
而身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他不会只看到眼前的敌人，那些可能存在的敌人，有可能演化成敌人的，他都会提前注意到。
孟绍原就是这样的人。
他预料到了76号会插手租界，所以他提前做了安排，用巡捕们的力量来对付他们。
而现在，他还提防到了公共租界内一股重要力量：
公共租界英军驻军！
这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
吉尔多·法兰奇准将的态度，将是至关重要的！
赵云见到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而且，准将的态度里透露着一股子的傲慢，他面对着面前的这个中国人，头都不愿意抬：
“说吧，你有三十秒的时间。”
赵云说的话甚至没有超过十秒：
“请不要插手公共租界的任何事物。”
“你说什么？”法兰奇抬起了头：“你在和我说笑话，还是在威胁我？”
赵云什么也没有说。
他一共带来了两个手下。
其中的一个拎着一口皮箱上来，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桌子上。
钱！
都是一叠叠的钱。
法兰奇准将被震撼了。
没有什么比一堆的现金更加具备视觉冲击力，更加让人震撼的了。
三十秒的时间已经过了。
可法兰奇准将早就已经忘记，他的语气有些艰难：“先生，发生在租界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的士兵们暂时没有插手，但是如果工部局方面请求我们协助的话我想我会很难拒绝。”
赵云笑了笑。
他的第二个手下走上，第二口皮箱打开，又全部倒在了桌子上。
依旧是一叠叠的钱！
“疯了，你疯了，你们疯了。”
法兰奇准将喃喃说着。
“工部局无法命令军队。”赵云淡淡说道：“你完全可以拒绝他们的请求，这笔钱，足够让你选择退休了。你有两个选择，收下，或者把我们赶出去。”
法兰奇准将用一秒钟就做出了一个决定，他站了起来，热情洋溢的和赵云握了握手：“我喜欢这个国家，我也喜欢你这个人！”
瞧，用钱总是能够交到很多很多朋友的。
……
“先生，法兰奇准将拒绝了我们的请求。他说保护工部局他义无反顾，但用军队干涉租界内部事务会引起巨大舆论压力的。他的职责只是保证租界不受到敌对势力的攻击！”
该死的。
克拉斯恼火的咒骂了一声。
租界的局势已经行近失控，如果再不采取必要的措施，很可能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
根据可靠的消息，军统已经逐渐失去耐心，将有可能采取罢工、罢市的形势来给予工部局方面更强大的压力。
“还有，董事会方面将在明日举行董事会听证会。”
“什么？”克拉斯一个激灵：“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先生，这是由伦内特先生和麦克西米伦先生联名提议，并且征得了董事会绝大多数董事提议的。按照条例，这无需征得您的同意。”
助手的话已经说的非常委婉了。
其实准备的说法，是“不信任投案听证会”，完全是针对总董个人的。
虽然有这么一条条例，但在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历史上，却从来没有使用过。
克拉斯很“有幸”成为了第一人。
他的面色开始发白。
这帮该死的。
难道他们都屈服了吗？
他们面对的，不过是一群中国人啊。
克拉斯在那呆坐了很久：“帮我接军统的电话。”
“那里还是拒绝和我们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
“莫耶斯，请莫耶斯先生……不，我去他的办公室！”
……
莫耶斯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整理东西。
克拉斯一进来，便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嘿，总裁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总董先生。”莫耶斯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瞧，我正在打包我在这里的东西。”
“怎么了？”
“我想我到该辞职的时候了。”
“辞职？”克拉斯一惊：“为什么？”
“局势开始失控。”莫耶斯面色凝重：“我已经无力挽回，我觉得我不再适合继续坐在这张位置上，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啊，这是我的辞职信。”
“我拒绝！”克拉斯想都不想便说道：“我需要你，工部局也需要你继续在这张位置上待下去。”
莫耶斯叹了口气：“无能为力，我什么也都做不了了。”
“瞧，莫耶斯，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克拉斯保持了极大的耐心：“我要求和军统方面进行一次直接的对话，但他们现在拒绝接听我的电话，我想你能做到吧？”
莫耶斯沉默了一会：“你现在还在用‘要求’吗？我来和你解释一下孟绍原这个人吧，他有很强的自尊心，主要是指牵扯到国家利益方面，他寸步不让。其余时候，你无论和他说多么难听的话，他总是会笑嘻嘻的，但只有这件事情是例外。
他已经率先向你释放出了和平的信号，但却被你拒之门外。而且，你选择了成为他的敌人，却不是朋友，这点让我很遗憾。现在，你看到局势逐渐失控，慌乱了吗？没机会了，根据我对他的理解，他已经关上了和你和谈的大门，只有最后一条路了。”
“什么？”
“要么他倒下，要么你倒下。”
“我是大英帝国的代表！”克拉斯终于忍无可忍的咆哮起来：“这里是公共租界，他不过只是一个中国人，他无权决定这里的任何事情，只有我，我才可以决定！”
莫耶斯不再说话了。
只是他看着克拉斯的时候，有些同情。
可怜的家伙啊。
他，即将成为工部局历史上最短命的总董。
他也没有做错什么，唯一做错的事就是选择错了对手。
上海，虽然沦陷，可是公共租界，还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岛！
蔷薇公馆。
索菲亚在那修着指甲，看都不看孟绍原一眼。
邱管家上了茶，正想走，却被孟绍原叫住了：“我说邱管家，不是让你和小克一起去重庆吗？怎么小克走了，你还留在这里？”
“舍不得。”
邱管家默默地说道：“是我亲手买下的蔷薇公馆，亲手翻建的，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盆花，都是我亲眼看到它们种下去的。可又是我亲手卖了它，现在我们倒成了租客了？以前这里多热闹啊，现在倒好，你看看。”
“邱管家，局势每天都在变化。”孟绍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一样舍不得。可你真的得走了，你舍不得这里，难道就舍得夫人一个人在重庆？”
邱管家的眉毛跳动了一下。
“走吧，走吧。”孟绍原挥了挥手：“明天正好有船，明天你就走，还能陪夫人过个年。我的孩子我看不到，难道你也不想看看？我说老邱啊，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起我，粗人，配不上你们夫人，可我，是真心实意的把你当成一家人啊。”
一瞬间，邱管家被感动了。
这个无赖居然能说出这么真情实意的话？
他在那里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了，既然老爷这么要求，我明天就走。老爷，没什么事，我出去了。”
“哎，你别来了，管自己，把行李收拾好，我明天派人来接你。”
孟绍原本来就是来安排这事的。
蔷薇公馆的租赁，到过完年就结束了，孟绍原也没打算再继续租下去。
毕竟那么大的地方，只住着这么五个个人，太浪费了。
一个是邱管家，一个是索菲亚，两个保镖。
还有一个，是格蕾西。
那两个保镖，其实也是吴静怡特别安排了监视格蕾西的。
每周，吴静怡都会安排格蕾西的孩子们和她见一次面，陪她一整天，然后带走。
格蕾西非但毫无怨言，反而还很满足。
毕竟，过去那种噩梦般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索菲亚。”孟绍原看了一眼这个外国美人：“我给你另外安排一个住的地方。”
索菲亚一句话也没有说。
装什么酷啊，一会再来收拾你！
不对，自己好像打不过她？
另一方面，自己似乎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悲哀啊，男人最大的悲哀啊。
孟绍原心里悲天呼地，可表面上必须装作若无其事：“格蕾西，你也是，准备一下搬家。”
“好的，主人。”
无论孟绍原吩咐什么，格蕾西选择的都是服从。
“租界最近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让人把卷宗拿给你看了，你是什么看法？”
孟绍原看起来似乎特别重视格蕾西的意见。
“克拉斯采取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格蕾西脱口而出：“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不管。”
“不管？”
“是的，主人。”格蕾西缓缓说道：“洪水来了，既然无力阻挡，那就放任洪水把一切都淹没。洪水经过之处会淹没所有，甚至也包括您，主人。我在卷宗上看到，您收买了英军的最高军官，可是，如果洪水真的汹涌而来，没有人会坐视不理的。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英国、美国、法国等等领事馆都会出面，那么，主动权就重新回到了克拉斯的手中。这些领事馆的大人们，会联手出面施压，甚至出动军队平息这场骚乱，不过，现在不是洪水，只是小小的浪花。”
孟绍原眼睛眯了起来。
格雷斯从容地说道：“您控制的很好，只是让租界乱了，并没有采取更加极端的措施，比如罢工、罢市，因为您知道这会给列强干涉落下把柄。克拉斯没有那个能力。”
“什么样的能力？”
“把浪花变成洪水的能力！”
孟绍原心里一声叹息。
自己的部下中，没人能够看到这一点。
反而是被一个外国女人发现了。
罢工、罢市，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短时期内立竿见影。
可是，这太危险了，危险到自己也无法把控局势。
自己要的是混乱，但却不是大到捅破天的混乱。
“克拉斯很快就会滚蛋的，因为他已经被你牵着鼻子走了。”格蕾西语气里居然带着几分嘲讽：“他做的，只是哪里发生问题，去堵住哪里，可堵住了这头，那头又冒出来了，源源不断，堵，是永远堵不住的。”
孟绍原沉默了一下：“假如，我说假如有一天，公共租界不再安全，日本人的军队进来了，你说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不敢猜测您的想法，主人。”格蕾西接口说道：“但是，我建议您防备一下您身边的人。”
“为什么？我认为我的部下很忠诚。”
“是的，您是一位强悍的领导者。”格蕾西坦诚说道：“而这是掌握在局势完全在你的掌握之中的情况下的。如果租界丢了，那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租界是您的优势，也是您的劣势。每个人都在租界这块相对安全的地方活动着，一旦安全港不在了，我相信一定有人会产生动摇，到那时优势就变成了劣势。”
孟绍原有了一种想立刻提拔她当副区长的想法。
这个女人他洞悉了一切，她想得不是眼前，而是明天、后来、几年后的事情。
租界会丢的，一定会丢的，没人比孟绍原更加清楚了。
到时候，一定有人会产生动摇，会叛变投敌。
甚至是现在看起来有些坚定信念的人。
格蕾西看到了。
“谢谢。”
孟绍原微笑着说道：“格蕾西女士，谢谢你向我提出了那么好的建议，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好的，我的主人。”格蕾西站了起来，走出去，关上了门。
“这个女人啊，可惜啊。”
“可惜长得丑陋了一些是吗？”索菲亚走到了他的面前：“否则，她又是你的下一个目标了，对吗？”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孟绍原正气凛然：“我孟区长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吗？”
“是的，你是。”索菲亚一把拉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拉了起来：“我不懂你们说的那些话，但我相信你明天一定没有办法起床。”
“救命啊，强尖啦！”
流氓、扒手横行。
军统保持沉默。
巡捕房罢工。
76号公然携带武器，违反法律进入租界。
租界，变天了。
克拉斯爵士已经丧失了对局面的控制力。
工部局董事会绝不会允许这一局面发生的。
董事会不信任投票案如期举行。
而应工部局的邀请，特工总部派出副主任唐惠民作为证人参与了此次会议。
克拉斯爵士是愤怒的。
他认为董事会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背叛了自己。
这，根本无法容忍！
但他无力扭转这一局势。
“总董先生，请就目前的情况做一些说明吧。”
率先发难的，是董事伦内特先生。
尽管内心严重不满，克拉斯还是详尽描述了一下事情的前后经过。
当然，他把责任完全推卸到了军统方面。
“我对总董先生的话保持疑虑。”
麦克西米伦先生开口说道：“所有问题的起因，就在于十六条，这严重破坏了公共租界的独立性和自主权。”
“我抗议！”
表达出抗议的，是日籍董事山川幸治：“这是蓄意破坏公共租界和日方的良好关系！”
“公共租界一直都保持着严格的中立。”麦克西米伦并没有理会他：“但是现在不是这样的了，中国人曾经提出过抗议，但却被总董先生粗暴的拒绝了。”
“这些都是中国人搞出来的事情。”克拉斯竭力为自己辩解着：“如果没有他们，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混乱！”
“那为什么之前租界保持着应有的秩序呢？”
终于，莫耶斯开始发难了：“在尊敬的总董先生到来之前，尽管租界不时的有流血事件发生，但总的形势还是比较太平的。然而在总董先生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后，一切都乱了。我们的职责是什么？确保租界，并且不惜采取任何手段。
其实租界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在本次事件中，军统遵守着和我们的协议，保持着极大的克制。相反，是76号，也就是特工总部，公然破坏租界法律，携带枪支进入租界，并且更加让人难以容忍的，是他们在闹市区公然开枪！”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我请求第一位证人进入。”
他的请求得到了同意。
进来的是唐惠民。
负责主持这次听证会的伦内特语气和平地说道：“唐先生，我们是老朋友了，有些不必要的问题我想可以忽略。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现在我想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在租界此次事件中，你和你领导的组织，是否插手其中？”
“没有。”唐惠民微笑着说道：“我们严格恪守租界法律，绝对不会践踏。”
“感谢你的回答。”伦内特示意莫耶斯：“可以请下面的证人进来。”
这次进来的，有些特殊。
是一个犯人。
冯守成！
“冯守成先生，这份是你的供词吗？请你看清楚一些。”
冯守成走了过去，看了下：“是的，这是我的供词。”
“那么，请你告诉在座的所有人，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莫耶斯面色严肃：“我会请各位董事对照你的供词的。”
“好的。”
冯守成清了清嗓子：“我叫冯守成，隶属于特工总部，我奉命进入公共租界，帮助维持秩序，借以扩大特工总部在租界的影响力，甚至进一步控制住公共租界！”
“一派胡言！”
唐惠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对我们的污蔑，我们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们也不认识这个人！”
混蛋！
“大造舆论风向? 给工部局持续施加压力? 特工总部呢? 当然会断然否认这点? 他们不会承认你们存在? 甚至，你们会被当成弃子的！”
那天? 那个审讯他的人的话，浮现在了冯守成的脑海里。
没错? 弃子，自己真的被抛弃了！
“可是你进了监狱以后会怎么样？你认为? 军统的人会放过你？”
那天，那个人还说了这么几句话。
不行? 自己还不想死。
冯守成决定拼死一搏，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搏一下：
“我没有说谎? 我的上级是韩光林，特工总部稽查队的，我的同伴是栗少正? 他和我一起被捕，他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滔滔不绝? 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甚至包括76号的一切秘密。
“闭嘴！”唐惠民面色铁青：“我再重复一遍，我们没有参与到所谓的事件中，我也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唐惠民，你们想杀人灭口！”冯守成大声叫了出来：“我还有证据，还有证据！”
“够了。”
伦内特打断了这出闹剧：“请证人们先下去吧。唐先生，我再次感谢您的配合。”
唐惠民一分钟都不愿意久留。
他必须把这里发生的情况回去报告。
“闹市区发生了公然的枪击事件。”伦内特拿着手里的几份报告：“很多人都可以证明他们是76号的。先生们，可悲啊，一个忠于职守，常年保护着租界安全的警务处长，被逼辞职。然后，租界的安全居然交到了一帮特务的手中？”
“舆论已经在开始报道此事。”麦克西米伦的脸色并不好看：“我们会被讥讽为一群无能的人，我们在租界的侨民，同样会感到害怕，会不再信任我们的领导能力。局势暂时还没有完全失控，所以现在，我想我们还有弥补的办法！”
“根据最新消息，鉴于租界内的混乱，罢工、罢市、罢学的情况很有可能再次发生。”莫耶斯特别强调了这一点：“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镇压吗？”
“那不是个好主意。”伦内特断然说道：“这只会火上浇油，稳定，稳定，租界得稳定高于一切。我想，是时候有个人该出来承担责任了！”
是的，是时候该有个人出来承担责任了。
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克拉斯。
“你是想说我吗，伦内特先生？”垂死挣扎的克拉斯恼怒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共租界的安全，我发誓我个人绝对没有任何的私心，这是一个绅士的誓言。”
“我当然会选择相信你。”伦特内然后开口说道：“但是我建议就不信任案进行投票！”